金融危机与中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0:37:19
标签:危机与我们同行
中国金融危局
在转轨时期,中国行政体系对金融所赋予的政治性金融支持和政治性财富再分配的特殊功能,对中国金融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在可以计算的范围内,中国的大部分改革成本都沉淀在金融体系中,但金融的奇特之处在于,它可以将这种成本向未来推移,从而尽量减少当下所感受到的痛苦和振荡。
10月27日9时半,上海交易所的交易钟声首先响起,中国工商银行(601398.SH,1398.HK)的A股股价迅速蹿上3.44元,较A股招股价3.12元高出10.26%。
此时香港联交所还有半小时才开市,但交易商已可以输入买卖盘,大量的交易定价在每股3.6港元。上午10时甫一开市,第一口价便是3.6港元,较H股定价3.07港元高出17.26%。开市一小时,工行H股已成交了200亿港元,相当于港股淡静时一天的总成交量。
“开门红”令“获利盘”涌现,股价
回落,收市报3.52港元,较招股价高出
14.66%。成交额高达375亿港元,创下港股有史以来单日股价单日成交额最高纪录,并带动港股全日总成交额升达760亿港元,亦为港股自1998年以来的最高纪录。
工行的H股收市价,按当天汇率价折算为3.57元人民币,即较A股的收盘价高出6.57%。
全球融资额度最大的一笔IPO最终以完胜落幕。在一片欢声中,巨额的金融坏账暂时被抛诸脑后。
经济奇迹背后的金融输血
中国经济持续20多年的增长纪录所以被称为奇迹,是因为它达到了常人所不能及,达到了传统智慧的解释能力之外。那么,究竟有哪些独特的因素在推动中国的经济奇迹呢?在我们看来,在推动中国经济奇迹的所有因素中,中国独特的金融体系扮演了秘密武器似的关键角色。其重要性,无论怎么估计都不过分。所以,对中国金融体系的解读,就成为解读中国经济奇迹的紧要一环。
中国金融体系的本质特征是其程度极高的国家垄断性质。这一特征,虽经27年改革而未有稍变。因为这个原因,中国金融体系被普遍认为是在改革步伐上最为迟滞的领域。中国金融业具有政府垄断的特征,无论是在金融企业的所有制上,还是在金融企业的高管录用程序上,都表现得极为明显。我们可以看到,不管是在银行、保险、还是证券行业,金融企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政府公司。其所有制的高度同一性,任何其他的行业都不能比拟。许多人以一种过时的范式将这些企业称为国有企业,但实际上,由于在整个改革过程中,行政体系完全劫持了政府和国家,所以这些企业在本质上已经被偷换概念。于是,对这些企业高管的人事安排,实际上也就变成了某种行政体系内部的分肥或者政治任命,而不是通过市场去寻找最优的人力资源配置。在中国的金融企业中,如果你能找到非官僚出身的主要领导人,将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一则广为流传的真实笑话有助于外界了解中国金融界官僚文化的真相:一位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到国内一家市级银行调查,他目睹的两件事让他难以置信。一是这位银行行长的办公室“大得可以打篮球”;二是办公桌上最高档的电脑上竟然有厚厚一层灰。对此,这位高级合伙人的评价是:这种银行居然还能存在,真是金融界的耻辱。”
在整个改革时期,通过对金融企业这种所有制性质及主要官员的人事控制,中国的整个金融体系实际上就完全变成了行政体系的一个附属物,变成部分官员实现其政治和经济目标的一个予取予求的工具。其在改革不同阶段的不同之处仅仅在于,它更多的是地方政府的工具,还是中央政府的工具。而中国金融体系的悲剧性发展即由此而生。
金融体系作为市场经济最基础、最核心的架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正常的市场经济中,金融市场的功能是按照市场原则将资金或者资本配置给最优者。这本来也应该是中国金融改革的方向。然而,这个正确的金融改革方向并不符合中国部分官员的胃口。在改革时期,有着在他们看起来更为重要也更为紧迫的任务。这就是经济增长和财富再分配。所以,他们必须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操纵金融市场。而对金融体系的独家垄断,就成为达成这一目标的必然要求。对中国各级政府来说,金融是一项不容他人染指的权力,而不是一种公民及组织可以平等分享的市场权利。一般认为,中国金融改革的迟滞是因为金融改革的敏感性和复杂性所致。但更为深层的原因则是,金融体系任何有实质意义的改革都可能导致独家垄断地位遭到侵蚀。也因为这个原因,中国金融改革27年,表面上虽然热热闹闹,“创新”不断,但基本上都在技术问题上做文章,而基础体制上的改革却了无进展。
金融软腐败“洗钱”
贯穿中国改革始终,推动和维系经济高增长一直是中国行政体系的首要任务。这不仅是一个经济任务,也是赖以存续的合法性所要求的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这样,经济高增长实际上变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政治硬约束。这种硬约束对中国的金融体系造成了持续和严重的压力。这就是所谓“金融支持”,即金融体系必须对经济发展提供金融支持。这种支持在1990年代中期之前主要表现为对传统国有企业慷慨的政策性输血,在1990年代中期之后则主要表现为对改革时期不断繁殖出来的新国企的金融优惠,表现为对各级政府支持的项目的金融扶持,表现为对热点地区、热点行业(比如近年来的房地产、汽车等等)毫无纪律的信贷注入。是否提供这种金融支持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看它们能否在短期内促进经济增长,即便这种增长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只要符合这个标准,各级政府便有强大的动力为之提供金融支持。需要指出的是,在1990年代中后期成长起来的新国企和政府项目公司,在本质上属于那种剩余索取权属于内部人的官有企业,其损耗财富的惊人能力比之传统的国有企业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里,金融不再是市场基于风险和收益原则进行资源配置的手段,而是支持政治目标的一个政策工具。对于经济增长来说。没有比金融更为直接而且能够起到立竿见影作用的工具了。中国各级官僚体系以金融作为支持其政策目标的首选工具,实在是一桩非常符合“理性”的选择。结果,作为官僚体系“理性行为”的后遗症,中国金融资源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中,持续和大规模地被错配。
众所周知,超高水平的投资一直是支持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一个主要因素。但接踵而至的一个普遍困惑是,在微观经济效率如此低迷的情况下,这种超高水平的投资率又是如何得以维持的呢,它究竟靠什么能够维持自我循环呢?答案是:政府的金融支持(仅仅是对增长速度的支持)。而要实现这种金融支持,就必须对金融资源进行全面垄断。没有这种建基于垄断之上的不遗余力的金融支持,中国的超高的投资率就根本无法维系,(中国经济也断然不会出现什么“增长奇迹”。)非常不幸的是,这种政治性的金融支持经常是以金融资源的惊人浪费作为代价的。政治对增长速度提出的要求越是苛刻,金融资源的浪费就越是巨大。
鉴于上述原因,在应付对中国金融体系的各种责难的时候,中国官员也非常乐于将问题完全归咎于金融支持所带来的“政策性亏损”,但对这种流行的说法,我们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因为它很可能掩盖中国金融在转轨时期另外一个重要的功能,那就是服务也服从于权贵需要的财富再分配功能。对中国权力阶层的部分人来说,如何利用权力为自己在财富分配中攫取最大的份额,是另外一个在改革时期具有压倒性的历史任务。这种财富再分配不仅仅是存量财富的再分配,也同样包括对增量财富的再分配。与经济增长目标相比,财富再分配虽然是一个不能公开的议题,但同样是中国改革时代的一个重要的历史主题,是支配中国各级政府改革行为的一个具有硬约束性质的关键考量。它甚至是比金融支持更为重要的历史主题。就便捷性而言,金融可能是财富再分配最为快速的通道,因为它是直接经营“钱”的。金融体系的这种独特性质决定了,在整个改革时期,金融将成为中国各级政府进行财富再分配最合意的手段。
中国金融领域层出不穷的腐败案件证明了这一点。在这方面,中国银行广东开平支行的贪污案件可谓登峰造极。在1993年到2001年间,这家银行的余振东等前后三任行长合计贪污了4.83亿美元,相当于40亿人民币。当然,余振东们是从来就不缺乏后继者的。2004年年底,中行哈尔滨分行河松街支行的两名官员贪污10亿元人民币公款之后潜逃境外。贪污并不是银行的专利,中国其他的金融企业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湖南郴州的一位掌管住房公积金的官衔极低的官员李树彪,贪污1.2亿元用于在澳门赌博,并在极短的时间内输掉了这笔公款。此类贪污在中国的金融系统中屡见不鲜,大到像王雪冰、张恩照、刘金宝一样的高级官员,小到像李树彪、余振东之流的低级职员,几乎没有任何级别的银行官员没有不卷入腐败丑闻。其丑闻之多,用一句中国的俏皮话来形容就是已经形成了“丑闻疲劳”。像余振东、李树彪之流大胆而鲁莽的“硬”贪污虽然难以胜数,但所造成的损失毕竟是可以计算的。无法计算且影响至巨的金融腐败,则是来自金融官员与各类企业的“软”的利益勾结及合谋。这类勾结和合谋不易察觉,但无所不在。它们一般以各种合法、合规的贷款形式出现,而实际上则多半是里应外合的金融诈骗。这种合法的金融诈骗在中国金融系统中不仅长期存在,甚至已经成为企业和金融内部人快速致富的一个标准途径。其后果,就是在中国金融系统资产负债堆积如山但却根本找不到责任人的金融坏账。一位来自中国金融系统内部的匿名人士曾经大曝内幕说:“呆坏账中有80%是被违规核销的”。这间接证实了一个在中国普遍适用的潜规则:谁能贷到款,谁就能立即成为富豪。这就是所谓的贷款致富。
事实上,中国的很多富豪都是靠这个有点黑色幽默意味的潜规则而直接致富的。对他们来说,所谓项目或者经营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中国央行研究局原局长、现任中央汇金公司总经理谢平在其主持的一项研究中认定,中国的金融腐败指数达到了5.42。由于金融腐败指数似乎是中国学者的独家发明,这个指数无从进行国家比较,但大致的意思是说,中国的金融腐败程度已经很高。这显然符合人们的日常经验。不过,中国的金融系统本质上属于官僚系统,所谓金融腐败实际上不过是官僚权力的腐败,这种金融腐败与权力腐败完全是同一个问题。系统性的金融腐败在中国转轨时期的财富再分配过程中充当了异常重要的工具,其洗钱的能量让所有其他工具都瞠乎其后。虽然无法用定量的方式来加以测量,但看一看中国频繁爆发的富豪丑闻与金融腐败之间的勾连,我们对此就会心知肚明。马克思曾经说,金融是对内的掠夺。这个结论并非总是正确,但在中国腐败丛生的转轨阶段,这个结论则可以被奉为至理名言。
在发生于暗处的腐败之外,中国以堂而皇之的政策名义,在不同时期向不同利益集团所给予的金融扶持,也显著地创造了财富再分配效应。通过对资金可得性以及资金价格的垄断性控制,中国几乎可以用任何理由在任何时候,将全民共同创造的金融资源配置给特殊利益集团,以换取他们短暂的顺从、合作或者忠诚。比如,中国的大型官僚企业就可以利用它们的政治影响力而长期获得廉价资金甚至无偿贷款(现在,许多与官府密切的所谓民营企业也逐渐挤入了这一阵营),而那些长期被排除在政治表决权之外的各类企业(包括许多如今在政治上已经无足轻重的国营企业)却完全无法平等地分享金融资源,或者只能通过高价格获得资金。这种强制性的金融扶持和金融歧视,实际上就是在强制性地分配财富。无疑,中国经常可以通过这种手段命中它们短期的政治或者经济目标,但同样没有疑问的是,这种短期的机会主义成功却是以长期的金融错配为代价的。
在转轨时期,中国行政体系对金融所赋予的政治性金融支持和政治性财富再分配的特殊功能,对中国金融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在可以计算的范围内,中国的大部分改革成本都沉淀在金融体系中,但金融的奇特之处在于,它可以将这种成本向未来推移,从而尽量减少当下所感受到的痛苦和振荡。作为其后果,中国金融体系在支持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也创造了世界金融史上仅见的坏账率。从任何角度看,沉积在中国金融体系中的坏账都像是一只凶猛的老虎。这只老虎蛰伏于中国经济奇迹的阴影之中,随时都可能对这个自命不凡的奇迹发出致命的一击。
坏账如虎
其实,这种持续的打击早就已经开始。其打击力度从中央政府业已付出的成本中可以略窥一斑。
亚洲金融危机所带来的震慑,激发了中国中央政府对中国潜在金融危机的紧迫感。为了挽救摇摇欲坠的中国金融体系,中国中央政府发动了一场规模罕见的金融救援行动。这场持续救援行动是以中国财政部为四大国有银行发行特别国债为标志的。1998年,中国财政部以引人注目的速度为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发行了2700亿人民币国债,以缓解四大银行的资本金亏空之急。紧接着,在1999年,中央政府又从四大银行剥离15000亿元坏账。这多少显示了中国政治领导人改革金融体系的魄力,然而,中国领导人的魄力似乎远远不足以冷却中国金融坏账生产线的热情。眼见得2006年金融体系开放的大限临近,2004年,中国政府不得不再次发起大规模的金融救援。在2004年一开始,中国政府就宣布,用450亿美元外汇储备(约合4000亿元人民币)为中国银行以及中国建设银行补充资本金,并在同年6月,再次从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剥离2787亿元人民币坏账。与此同时,中国政府还为同样准备上市的中国第五大银行交通银行剥离600亿人民币坏账。
然而,2004年紧锣密鼓的金融救援行动并未包括中国金融系统两家老大难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和资产质量更加低劣的中国农业银行。同样是政府银行,其他三家银行获得救援,工行和农行相信也必然会得到类似待遇。按照标准普尔的估计,资产质量最差的农业银行要达到同样标准最少也需要补充1500亿美元,约合12000亿元人民币。这样算下来,中国政府2004年发起的新一轮银行挽救运动,最低也需要花费23000亿元人民币。加上1998年至1999年的那一次18000亿元,中国政府将为四家银行的救援行动花费了将近41000亿元。这个天文数字吞噬了中国40%以上的GDP。换一个形象的说法就是,在2004年,全体中国人为中国的银行系统免费打工的时间超过5个月以上。中国银行系统的财富毁灭能力实在令人望尘莫及。需要提及的是,我们上面的粗略的统计并没有包括中央银行以各种形式对地方商业银行、信托公司、信用社等中小金融机构的救援行动,这种救援自1990年代以来一直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总花费约有数千亿元。
与传统的银行坏账生产线相比,中国新型的金融坏账生产线的“产能”也不容小觑。在2004年,中国国有证券公司发生了大规模的倒闭浪潮,范围几乎波及所有有名的老牌证券公司,政府不得不以央行再贷款等多种形式予以拯救。据估计,中国国有证券系统隐藏的坏账在2000亿元以上。这个数字与中国银行动辄上万亿的数字相比似乎并不惊人,但与中国券商的资产规模相比,则是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比率。在中国另外一个资产规模不断膨胀的金融产业—保险业中,险情也不遑多让,其流动性风险以及在未来的偿付能力都让观察家非常担忧。尤其需要提及的是,中国券商以及中国的新兴的资本市场一直被认为是中国改革的产物,而就是这么一个改革的产物,现在却成为了毁灭财富和金融腐败的代名词。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讽刺。这个现象也同时说明,制造坏账的,可能根本就不是所谓传统的(在改革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国有企业,而是在“改革”之中大量冒起的官僚企业(中国券商是改革时期新型官僚企业的典型代表)。这毋宁是说,中国新型的官僚企业才是制造金融坏账的真正祸首。
从1998年以来中国金融救援行动的规模和频繁程度来看,中国实际上已经在发生金融危机,虽然这种危机不是以那种迅疾和剧烈振荡的形式表现出来,但它对国民福利所造成的实质损害,一点都不亚于前者。然而,这些代价巨大的金融救援行动并没有为我们的未来买上一份保险,中国金融的前景依然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