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歆:批评为何淡出了我们的语境(中国青年报 20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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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观察
批评为何淡出了我们的语境
2004年04月04日 02:02:50
田歆
■当“批评”与宽容、与沟通、与夸奖、与赞美的关系被人为地悄然无声地变换为势不两立的两极时,则变得荒唐了―――我们几乎丧失了批评的空间。
蜚声海内外的“中国当代经济学家之父”陈翰笙不久前平静地走完了他108岁的辉煌历程。近日,读到一位学者的怀念小文,讲了陈翰老生前的一段往事,让人感慨不已。那是北大100周年校庆时,人们请陈翰老为校庆讲几句话,陈翰老半天没有言语,于是身边的工作人员对他说,你就说,祝北大越办越好。谁知,陈翰老却大声说道:“祝北大办得像过去那样好!”
陈翰老素以为人处世与众不同而著称―――襟怀坦白,淡泊名利,为人正直不阿,疾恶如仇,一身正气。而且,他作风朴实,最反对官僚作风。对于不正之风,当面批评,毫不留情。正因为此,学界上下无不公认他为我们留下了一座丰碑。
由陈翰老的直言批评我却想到了时下的风气。如今时尚的词汇是宽容、包容、沟通、学会夸奖和赞美……而“批评”这个词汇似乎已经淡出了我们的语境。在学界,若某人推出一部新作,通常我们听到的大都是溢美之词,若是媒体上刊出了少许批评,便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在校园里,时下引领我们的是“好孩子是夸出来的”最新理念,以至于最近在某私立学校,对教师做出的规定是:“不准批评孩子;不准变相地批评孩子;不准向家长说孩子的坏话”。这种现象正常吗?批评真的是过时的陈旧观念了吗?
想一想这么多年这几个词汇热和冷的缘起吧―――从老祖宗时起,“批评”便作为“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千年古训而口口相传;在革命战争和建设时代,“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中国共产党人克敌制胜的三大法宝之一;然而,在那个不堪回首的“文革”年代,“批评”却曾被一些人变成打人、整人的棍子,批评变成了批判、批斗,被彻底地登峰造极地扭曲变形。后来改革开放了,人们早已厌恶了打棍子式的所谓“批评”,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诸如宽容、沟通这些新词汇,我们也认可了“好孩子是夸出来的”新理念……无疑,新词汇、新理念的涌现,在社会生活中,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起到了良好的润滑作用,这当然并没有什么错。问题的关键是,“批评”这个词汇原本也没有错,而当“批评”与宽容、与沟通、与夸奖、与赞美的关系被人为地悄然无声地变换为势不两立的两极时,则变得荒唐了―――我们几乎丧失了批评的空间。
其实,正常的批评也是一种沟通,是一种坦诚的对话,是对人的一种尊重―――指出一个人的短处和指出他的长处对一个人的成长是同等的重要!而能够理性地承受批评则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标志之一。
最新当选“2003年度金融风云人物”之一(国际金融报和人民网联合主办)、作为为数不多的能对中国经济做出相对客观评价的西方经济学家之一的摩根士丹利首席经济学家史蒂芬?罗奇―――当整个2003年,西方国家发起一波又一波针对中国的批评和实质性贸易救济措施时,这位差点成为中国“敌人”的经济学家,在其权威经济学家的位置上,持续发出了为中国辩护的声音,坚定不移地力挺中国。正是他说过这样一段话:“中国人在一个关键问题上的确做得不尽如人意,在中国正逐步走上整个亚洲和世界的领导舞台时,她必须愿意聆听并回答各种形式的批评,特别是那些来自朋友的建设性意见。只有中国日臻成熟并欢迎所有批评之时,才是中国真正成功之际。”
正常的“批评”是社会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民主机制―――小到一个人的成长,大到一个社会风气的形成;从良好学术氛围的营造,到下一代的人格养成,都离不开“批评”。没有认真的学术批评与反批评,何谈学术的真正发展,何谈求真务实的学术环境,何谈不同学术观点、学术流派的争鸣和切磋?没有教师认真的批评,何谈学生的真正进步,何谈让孩子勇敢地正视错误,经历挫折,懂得承担责任?然而,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哄着”的宽松氛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处处歌舞升平;而我们的下一代则由“抱大”的一代,正在“进化”为“哄大”的一代―――一些孩子听到批评,稍不满意,动辄出走,甚至轻生。如果整个社会都沉湎在一种庸俗吹捧的人际关系之中不能自拔,人们都沉溺于自欺欺人的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之中不能自省,激浊扬清的社会责任感随着批评的淡出而淡出,那么,这个社会还有进步的基本动力吗?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为什么“批评”这个词汇偏偏淡出了我们的语境呢?有一则流传很广的手机短信表露得很直白:“批评上级职位难保,批评下级选票难保,批评同级关系难保……”不是吗?没有陈翰老那样的境界,那样的硬骨,何谈批评!学会批评和承受批评,需要勇气,需要智慧,更需要有一种境界。
人与人之间,要讲理解、讲沟通、讲赞美、讲包容、讲大度,更要讲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