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膜修复热潮在中国还会持续多久

上周五，华盛顿邮报记者瑞凯德发过来一个采访题目，中国的两性观念现状评论，结合他所看到的中国处女膜修复热。
老美会关注这个题目让我很吃惊，因为处女膜修复在中国早已经不是一个话题。从八十年代末遮遮掩掩地在一些女性杂志的封底、插页中出现，到后来满大街的闪着霓虹灯招牌的“妇科整形”，再到电视、网络都可见的广告。
瑞凯德作为一个外来者，他所感触的社会热点问题，可能和我们每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完全不同，他初来乍到，又来自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可能铺天盖地的妇科整形手术让他觉得非常触目。
在星巴克里，我就着一点可怜的英文，瑞凯德会一点可怜的中文，幸亏有他的新闻助理刘美眉做翻译，大家还算沟通得基本达意。
瑞凯德提的第一个问题是：中国为什么会兴起处女膜修复热？
答：一是传统对女性“贞操”垄断意识的惯性。女性在过去的一千多年文化中，是被视为男性社会结构中的附属物，当作物品、财产、所有物来处置，男性要求自己的性专属权，而否认女性作为独立人存在的各种权利——尤其是性权利。说到底这里，忍不住笑着提醒瑞凯德，其实这个问题不仅仅存在于东方，西方国家也是在大约100多年前才逐步走出这个道德误区，改变了男性和女性之间性权利不对等的问题。
二是中国近二三十年来性道德的沦丧，从另一个方面使得男性的对伴侣忠诚度的不安全感处于非正常值（当然女性的不安全感更是爆棚），从而在局部和短阶段强化了对“处女”的变态渴求。中国三十年的经济开放导致了人口流动，传统价值观念崩塌，社会贫富差距变大，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性关系远比三十年前混乱，甚至，我比较悲观地认为，比很多被国内无知之士骂为“性解放”的西方国家都要混乱。一夜情，婚外情，娼妓，都先后成为社会热点中的热点，而且没有解决和减退的迹象。男性们一边感受着这种性混乱的现状，一边忧心忡忡于自己的伴侣的忠诚，所以格外渴求处女或者至少是在意识形态上和话语中，祈求、宣传、赞美和鼓励处女存在。
三是这是一个文明进步和跃升的必然。横向对于东南亚的其他国家地区。日本在经济发展腾飞的二三十年中，也曾经爆发过处女膜热。最早处女膜修复技术就是日本发明的，在七十年代起开始兴旺，八十年代香港台湾等地女性几乎都趋之若鹜，后逐渐式微。到后来，日本杂志做过专访，九十年代这类手术已经鲜有人问津，一家妇科诊所一年中才做了一例修复手术，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先生带着太太，抱着怀旧的目的去做的。
瑞凯德问：中国依然还是一个男性社会（男权社会）吗？
答：of course。
很显然中国目前还是一个男性垄断绝大多数权力、政治权力、话语权、思想霸权等权力的社会。中国的女性权利进步毫无疑问是可喜的，官方强制性地为妇女参与政治和工作做了法律、经济和配额性质的规定，自然有其积极意义。（虽然离真正的女性独立解放还有距离），但公允来说，横向比较同时代的许多国家，中国女性（尤其是受过教育的女性）崛起独立、发展自我的速度还是可观的。
瑞凯德问：据我所了解，做这样的手术不仅费用高昂而且还需要承担相当的痛苦，这些女性为什么还要去做？为什么人数如此之多？
答：（其实我也很费解）很大程度上也许只是为了避免婚姻或者恋爱中出现“麻烦”。因为在中国的恋爱和婚姻关系中，多数女性还很难和自己的伴侣开诚布公地交流自己的两性价值观，对方到底是否在意处女，对性行为持有何种态度，因为中国男性一是不太可能和自己的伴侣讨论这些问题，二是即使讨论，也未必说出真实的观点。所以不少女性为了避免出现“麻烦”——即被事后算账、影响长期关系，索性按最坏的可能考量，一劳永逸。
瑞凯德问：中国社会现在对于婚前性行为的看法是什么？
答：实际上和中国的社会道德习惯一样，二元论，分为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在舆论和公共话语渠道中，大家都还是反对婚前性行为的。而且也很少有人敢于公开承认或者谈论自己的婚前性行为（尤其是女性）。另一个极端是，大家其实又都默认，男男女女，只要开始恋爱，恋爱有了一段时间，都会发生婚前性行为。甚至上了年纪岁数的老人也明白这个社会现实，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瑞凯德问：你认为这样的处女膜修复热潮在中国还会持续多久？
答：我认为80后逐步退出婚姻恋爱市场，90后开始成为主流，这个热潮会开始消退。因为在我的文化观察中看到，中国80后的女性虽然比之60后和70后获得更多空间和更多开放，但“身体不是自己的、女性没有独立性权利”的意识在80年代---90年代（她们成长和受教育的年代中）依然被巧妙包装包裹，在各种文化渠道如小说、杂志读物甚至电视剧中被灌输给她们，包裹的词语闪闪发光，但本质换汤不换药：“如果你真爱我，那么你就应该为我保持处女。”（在过去的文化中，同样的意思是以“如果你是好女孩，你就会保持处女”的句式出现）。
我所预期的时间是，这样的热潮还要持续十年甚至更久一些。但有一点会确凿无疑，就是迟早会象日本以及香港、台湾等地区一样，社会与现代文明交融，人与人学会互相尊重，两性之间学会互相独立而相爱，而不是控制、占有和欺凌，人（女性）的性权利将成为一个大大方方、天赋人权的自然存在，将毫无争议，尊重它，将成为社会公德。
瑞凯德问：中国的官方杂志对此类观点做什么样的引导？
答：（沉吟了一下），公允地说，中国官方杂志，比如妇联麾下的许多杂志，如《中国妇女》《人之初》等杂志，这些年在谈论此类话题时一直还是以比较务实和积极的态度，是与现代文明吻合的。比如，要求男性不要认为处女膜破裂就不是处女，比如，发生婚前性行为不代表女性就不纯洁，这些话题都会有正面的探讨。但中国本身是一个忌讳谈性（公共媒体）的国度，对于官方杂志来说，也必须谨慎考量观点探讨的边界，以及社会可能的过激反馈，所以一般来说，官方杂志会相对保守一些。但中国妇女杂志绝对没有在鼓励、强化人们去酷爱处女膜。多数非官方但是也是主流的女性杂志还会以故事、杂文或者话题的形式，来粉碎这种畸形的价值观念。
瑞凯德问：中国男性和女性的性观念变化趋势？
答：中国男性的性观念向文明靠拢的速度较慢。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未来的婚姻市场，面临3700万的女性人口的缺口，女性成为买方市场，历史造成的强势潮流，将迫使不愿意改变的男人们迅速改变。而现代文明的产业变革，比如重型体力劳动逐步退出人类社会，电子工业化时代来临，使得男性和女性在就业中已经不再存在差异，女性的经济越独立，自主的空间越大，那么所获得的自由和享受的权利将更多。
此外还回答了一些相关问题，较为零碎，已不可记。
以上内容，凭记忆复制。整理出来，也大致能代表近年来我的《中国女性性权利之现状面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