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中的广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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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学者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记录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广州音与广州现今读音大致相同,但语音分析方法却有差异。高氏原著分四册。第一册至第三册于1915—1919年出版,第四册方言字汇于1926年出版。译著本由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合作,从1931年开始,至1940年长沙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译著本第四卷方言字汇,以古音为纲,在表头列出古音声母韵母,在表内列举二十六种方言的字音,和古音作比较。字表外有注解,说明各地语音之间的变异,译者也有一些按语。本文分析的是高氏在字表内所注的广州音及其在表外的注解和译者按语。并从他所列的三千多字的广州音归纳出广州话的声母韵母系统。
一、声母。现今广州话声母十九个,其中与高氏所使用的p、p?、m、f、t、t?、n、l、k、k?、、h十二个完全符合。而、 、声母高氏却分别注作ts 左借座资自紫兹字祀醉灾在;ts 磋剉次雌慈辞翠随菜材;s写锁师私斯士使司虽遂髓;诈乍蔗致雉旨知支置治止追坠锥 茶叉查车迟鸱池侈痴持齿槌缒;纱赦社示矢视施匙诗时水垂睡。高氏音析主要是对应古音,ts对应三十六字母的精从邪,ts 对应清从邪,s对应心邪,对应知照澄床, 对应彻穿澄床,对应审禅。但现今广州音声母实际上是古音精清从心邪、照穿床审禅、知彻澄三套合而为一,现代学者归并为、 、的分析方法是正确的。
二、介音。现今的舌根圆唇声母kw、k?w,高氏以为圆唇的实质是属于介音u 。例字:过kuo 瓜挂kua誇k?ua鬼圭瑰龟柜诡跪kuai葵亏k?uai棍均君郡ku?n坤群窘k??n。此类字古音声母是见溪群,不分圆唇与不圆唇,现今所谓圆唇实质上是属于合口韵类,有u介音。与之相对的开口韵则无u介音,如歌ko嘉ka继kai启k?ai皆佳街kai楷k?ai跟巾仅斤kn勤近k??n。现今广州话声母j、w,高氏注为i、u韵头,如夜惹、违惟。现今通行的广州话字典认定广州话韵母共五十三个。由于i、u作韵头,高氏的方言字彚中广州话韵母增加了二十六个:i?夜惹、uo过祸、ua瓜誇华、uai(实为u?i)威鬼葵、uai怪坏槐怀、i?y蕊锐、i?m音淫吟任、u?n棍坤魂温均允君群郡窘隕、i?n恩因寅人、uan鳏关顽还湾、i?n闰、u??轰宏、ua?横、ui?永、uo?光曠皇汪狂枉王、iœ?仰秧洋攘、iau(实为i?u)优友油柔、iu?翁雍用茸、uat刮滑、i?p邑入、i?t一逸日、u?t掘鬱、uok国获槨、uak或、uik域、iœk虐约药若、iuk肉狱欲辱。
三、韵母问题。现今广州话韵母系统中的元音a有长短音的对立,高氏则根据古音来源分为前低元音a与央元音。央元音例字:今衾琴吟音淫砧沈箴渗审甚任临浸寝心寻;禀品跟恳痕恩吞巾仅银因寅珍趁陈阵真神身辰肾人亲新斤勤近欣隐棍坤昏魂温喷笨均允君群郡训云纷墳文窘陨悯;亙肯恆能登謄增曾赠僧崩朋耿幸莺争萌更行生轰宏。此类字从诗经押韵《切韵》《广韵》《中原音韵》以至近代普通话,主要元音为央元音,高氏注音接近古音,合乎音理,值得肯定。高氏的缺点是标注广州话的a类元音没有区分长元音与短元音,译者(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对此逐一加注。例如:皆楷谐挨斋豺排埋佳街涯蟹债钗柴曬妳摆牌买(注:­ai中的a是长a),继鸡启诣奚缢泥礼帝体题第济妻齐西闭批陛米艺滞制世誓例祭敝瑰(­ai中的a是短a);怪坯拜惫派快败迈(­ai是长a),圭慧卫废吠(­ai是短a);交敲咬孝效拗櫂爪抄巢稍铙罩包礮跑茅(­au是长a的­au),鉤口偶齁侯讴耨髏斗偷头豆走湊叟剖畝九求旧牛优友油縐愁瘦肘抽紬周醜守酬寿柔钮流酒秋就羞囚袖否浮谋纠幼谬(­au是短a的­au)。本文认为译注短a与原著央元音同音,短a可改作央元音。
删除i、u韵头的二十六个韵母,增加i、u两个韵母,高氏方言字汇中广州话的韵母就是现今广州话的五十三个韵母:
a嘉衙霞丫茶诈叉查沙巴怕爬马瓦花     ai艾赖带泰皆谐挨斋豺排埋佳街涯蟹
au交敲咬孝効拗爪抄巢稍铙罩包跑矛    am男婪贪潭参蚕蓝谈三咸站斩监衔衫
an难兰旦滩檀但赞灿散艰眼限班攀蛮    a?争坑硬撑烹棚猛
ap纳答杂腊塔夹狭插霎甲狎鸭立集习    at法辣挞达扎察殺刷八发
ak格客额赫泽窄百拍白革軛摘责策
i继鸡启奚缢泥礼帝题第济妻齐西闭    u鉤口偶侯讴斗偷头豆走凑叟剖九求
m今衾琴吟音淫沈渗审甚任临浸寝心   n跟恳痕吞巾僅银珍趁陈真神身辰肾
亙肯恒能登謄增赠崩朋耿幸莺萌更     p急及执湿十葺
t辖伐瑟吉逸窒侄质失日七疾毕匹弼    k得特则塞北默麦
ei祈希肌器梨地比琵寄企技戏离臂皮    蔗车射赦社借且写遮者蛇斜谢
颈轻声成精请名                       k石锡隻尺
i衣夷致迟示椅移知池支侈施诗时耳     iu骄乔妖朝超潮兆烧绍饶燎焦樵宵
im捡钳验险盐炎沾占闪染尖兼念添甜    in愆虔件谚焉延展缠战煽善然连煎贬
i?劲缨盈贞逞呈征盛精清静性并聘名     ip葉折涉猎接妾劫怯业脅协帖叠
ik益绎适积惜席僻击溺历滴剔敌绩戚    it彻折舌设热列别灭歇谒结铁迭节切
ou高豪襖惱劳刀陶道遭草曹扫保袍毛        o歌可蛾何挪罗多驼左磋初梳播颇魔
oi该开碍海哀耐来胎待菜材在盖害奈        on干看岸汉寒安
o?刚康昂囊郎当汤唐臧苍桑谤忙创爽        ot葛渴曷
ok各壑鹤恶诺络託鐸作索博漠觉确学        oe靴朵
y追槌水累醉翠虽遂居去渠巨虚吕驱        n邻津秦尽论敦钝凖春唇伦俊询旬
œ?疆强乡张畅长丈昌赏常尚娘良将枪        t粟卒出术律
œk脚卻酌绰略爵鹊嚼削卓
u富妇沽苦虎胡乌夫敷扶                    ui贝沛魁海回辈配陪悖玫会
un官款玩欢换盌般判盘伴满盘门             u?公空红笼东通童动聪送篷蒙冬统宗
ut阔豁活钵泼钹末脖没                     uk谷哭屋禄秃独族速卜木毒仆菊竹逐
y语猪诸处书署如愚逾诛住主输殊竖          yn暖乱端团段钻酸算蒜捲权倦渊缘转
yt脱夺撮悦拙说劣绝雪月越缺血穴猝
m唔(字表未收此字,但现代方言的描写语音学中说明此字自成音节,见译著170页)
吾蜈梧吴五午忤悞悟
四、关于文白异读及韵母、œ。广州话文白异读最为显著的是韵母i?与的对应,但不是所有i?韵母的字都可以加注白读韵母,而虽然字数不多,但也可以算是一个独立的韵母。高氏方言字表内广州话的颈、清、声、成、精、名等字全部注为文读的i?,表外加注白读,字表内完全不使用韵母。事实上广州话‘颈’字只读k??而不读ki?,字表的颈ki?应改注为k??,应该确定是一个独立的韵母而并不单纯是i?的一种变体。‘诚’字只有文读i?,高氏加注白读是错误的;‘赢’字文读i?白读i??、‘领’字文读li?白读l??高氏却不加注。还有:高氏字表外所注惊、镜、灵、零、顶、钉、定、听、厅、艇、青、醒、腥、柄、病、平、命等字白读为是正确的,但磬、罄、铃、锭等字没有文白异读。高氏的字音分析不够准确。
广州话韵母与a?也有文白异读,高氏方言字汇中耕、更、行、生、牲、省等字文读注白读注a?是正确的。但争字文读注为a?也有不妥,a?是白读,表内争字应改注为。
广州话‘朵’字高氏方言字表注音to,表外加注白读tœ是正确的。其实‘唾’字也是文读t?o而白读t?œ,高氏未加注。值得注意的是:高氏在第二卷现代方言的描写语音学中曾引了广州话‘靴’hœ说明œ是个重要的元音,但方言字表却没有收录‘靴’字,因而字表内没有显现出œ是个独立韵母。
五、m、p不是广州老城区的音读。除了广州话所具有的五十三个韵母以外,高氏的方言字汇中还出现了两个韵母:m感勘含谙甘酣(译著586-587页)p蛤合(译著690)。事实上广州老城区没有m、p的音读,这是混合了外县的读音。译者罗常培赵元任按:“广州城覃谈见系跟侵见系都一律读­am(短深ɑ),如‘感敢锦’都读kam。高氏覃谈作m,侵作­?m,外县有如此分者。”(译著586)第二卷《现代方言的描写语音学》也有按语:“广州城‘甘’‘金’都读kam(实为k?m),‘鸽’‘急’都读kap(实为k?p);外县者,例如顺德始有用o,a来辨覃谈的。高本汉所记的广州音分得太细一点了。”(译著213页)
查1987年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珠江三角洲方言字音对照》172-177页所记字音,感字佛山南海顺德kom中山k?m,合字佛山南海顺德三水高明kop中山k?p,蛤鸽二字佛山南海顺德三水kop中山k?p,勘字佛山南海三水hom中山h?m,含字佛山南海顺德三水高明hom中山h?m,甘字佛山南海顺德三水高明kom中山k?m,酣字顺德三水高明hom中山h?m,暗字佛山南海顺德三水高明om中山m。现今的调查材料证明了高氏方言字汇所记的是中山顺德佛山南海等地的读音,高氏的m、p在广州老城区是m、p。
六、高氏的、、s声母及舌尖元音 。高氏方言字表内广州音、、s声母与i韵母相拼时都一律写成,兹雌司s?。这可能是十九世纪广州地区知识分子所惯用的读书音。《中国音韵学研究·绪论》:“我从中借用了好多材料,描写广州话有E.J.Eitel的A Chinese dictionary in the Cantonese dialect Hongkong 1877 ”(见译著第7页)第二卷《现代方言的描写语音学》:“用不着说,在广州,上海,开封,太原,那些大城市里是没有完全内部一致的读音的.所以我挑选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在我所要研究的地方生长并且是在这个地方受教育的.”(见译著144页)“舌尖元音,是舌尖跟齿龈前部的元音,官话粤语都有,例如‘死’,北京s? 。”(译著197页)高氏方言字表中“私、四、肆、斯、厮、司、丝、思、死”皆注s? ,译者按:“广州‘四’sei ,‘私’i ,仅西关区‘四私’等字皆读s?(仍略带i意味)。”(译著556页)本文认为,现今广州绝大多数人兹雌司都读作i、 i、i,高氏的字表内都可改作tsi、ts? i、si 。
高氏方音字汇中的ts、ts?、s声母是对应古音的精清从心邪,而照穿床审禅则对应、、 。译者罗常培等早就在字音税y、岁s?y的按语中指出:“广州城审心不分,外县有分者。”(译著586页)稍后于高氏译著出版的黄锡凌著《粤音韵汇》(1941年香港中华书局)把现今通行的广州话声母分为兹资子梓自字,2支脂止旨智置;分为ts雌词此似次赐,ts2池迟耻齿炽翅;分为s司思斯丝私肆,s2诗施时史试事。《粤音韵汇》岁注为sœy,税注为s2œy。声母同为s ,体现了广州话的“审心不分”。《粤音韵汇》的、ts、s对应古音精清从心邪以及现今普通话的z、c、s,也就是高本汉的ts、ts?、s;2、ts2、s2对应古音照穿床审禅以及现今普通话的zh、ch、sh ,也就是高本汉的、、 。
又:高氏方言字表的应改作。高氏在第二卷《现代方言的描写语音学》中说:“ ,用舌尖的发音法在中国最普通,不过舌面的发音也不是很少见的。在同一个方言的人有的用舌尖,有的用舌面的。”“的音质不能确知的在声母的地位还见于四川、汉口、扬州、温州、宁波、客家、广州。”(译著182页)也就是说:广州话的也可以是 。、、同为舌面音,译者所说的“审心不分”,可以推论为、、与ts、ts?、s不分。《粤音韵汇》把二类合为一音是合理的。
七、现今广州话的声母。广州话的声母主要来自古疑母,高氏字表内“蛾、衙、卧、瓦、危、艾、外、碍、涯、谐、艺、岸、眼、颜、银、硬、昂、遨、咬、偶、牛、额、嶽、”等字广州话声母皆注为 。现今广州话声母另一些字是来自古影母,如“鸦、哑、亚、挨、拗、鸭、押、軛、矮、缢、讴、呕、沤、庵、谙、暗、莺、襖、哀、爱、安、恶、屋”等等,高氏皆注为零声母。据译者罗常培等调查:“广州城除a韵跟i,u,y起音的韵,其馀韵没有元音起头的字,例如,哀oi,安on,鸭ap,甚至屋uk,因为是开u。”(见译著571页)“广州城‘安’读on,外县有读on的。”(译著597页)这说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古影母字在开口元音前读是广州老城区大多数人的主要读音。周无忌饶秉才编《广州话标准音字彙》(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8年2月第1版)例言:“零声母阴调字现多数人改读声母,如亚、矮、安、盎,分别由a、i、n、改读a、i、n、,或两读并存。”此字彙以声母为序,分列零声母与声母,两读之字可作全面对比。字彙共收两读字二百二十七个,可作为罗常培等三十年代所作按语的一个详细说明。
八、总论。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中所记录的广州音,对二十世纪的广州方言研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它科学地描写出二十代广州语音的基本面貌,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材料。
193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王力《中国音韵学》,其中第四十六节粤音系的广州音声母韵母系统,就是“大致依照高本汉《方音字典》,并参照自己的调查”归纳出来的。声母方面,王力采用了高氏的p、p?、m、f、t、t?、n、l、k、k?、、h十二个声母,而认为高氏的ts、ts?、s、t?、t??、六个声母不合事实,把它们归并为、、 。韵母方面,王力采用了高氏i、、a、、u、y、œ、i、i、ai、i、øy、iu、au、u、ou、im、m、am、in、yn、an、n、øn、n、un、、、a?、、œ?、、u?;ip、p、ap、it、yt、at、t、øt、t、ut、k、k、ak、k、œk、k、uk共五十个韵母,并确认m、是“不归韵”的韵母。上文所列高氏的ui韵母,王力则把它归在i韵中的合口呼。王力把u韵头称为合口呼,i韵头称为齐齿呼,共列出二十七个有i、u韵头的韵母。比较前文介音部分所列二十六个韵母,少了ui?永,多了i?i、u?k劃。i?i谓小孩子顽皮,高氏第二卷《现代方言的描写语音学》中有论述。(见译著233页)u?k劃是王力误增,事实上广州话的劃与或uak同音。
1941年出版黄锡凌《粤音韵汇》,确定广州音的韵母是前文韵母部分所列的五十三个,声母方面则削减高氏字汇中、、三个声母,增加kw、k?w、j、w四个声母,把高氏i韵头的字转归j声母,u韵头的字归入kw、k?w、w声母。现今通行的广州话字典皆认定广州话有十九个声母五十三个韵母。但在一些研究广州方言的著作中仍然使用i、u作为韵头的分析方法,可见高氏的方言字汇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今天仍有必要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1]   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长沙:商务印书馆,1940.
[2]   黄锡凌.粤音韵彙.香港:中华书局,1941.
[3]   王力.汉语音韵学.北京:中华书局,1956.
[4]   周无忌,饶秉才.广州话标准音字彙.香港: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8.
[5]   詹伯慧,张日昇.珠江三角洲方言字音对照.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