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创作的“三一律”兼谈蔡中锋的写作艺术

小小说创作的“三一律”兼谈蔡中锋的写作艺术
王清利
近来读了不少小小说，发现无论是名家名篇还是新人新作，大凡较为成功的作品，多数作者在创作时都在自觉不自觉地遵循着“三一律”。
那么什么是“三一律”呢？我先给它下个简单的定义：所谓“三一律”，就是一篇小小说要用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层层递进的故事、情节或片断来突出一个主题。这儿的“三”不是确指，凡指三个以上。
下面我就以蔡中锋老师的几篇小小说作品为例说明这个问题。
如蔡老师发表在1997年第二期的《人民文学》上的《舅舅的烹调术》，先写“我”回乡探亲绕道去探望多年未见的在政府招待所工作的舅舅，却正赶上县里在招待所召开城市经济工作会议，在这个会议上“奇怪的是舅舅做菜并没用很高档的材料，除了鸡、鸭、鱼、肉等外，就是一些非常常见的菜蔬。甚至还有红薯叶、毛豆角、大白菜等连老百姓待客也觉得上不得席面的东西。更使我奇怪的是，舅舅令服务员将大鱼大肉等荤菜全都端到外面大餐厅１５桌职工代表的席上，职工代表们的餐桌上没上一点素菜；而里面１５个雅间内厂长经理们的餐桌上则全部是素菜，没有一丝荤腥。”而这样一桌菜居然“再一次给舅舅带来很高的声誉。”这样就给读者留下了极大的悬念。这是一个层次。接下来，作者集中笔墨让舅舅解开悬念，解开悬念的过程表面上写“舅舅之所以在全县的烹调界获得那么高的声誉，绝非只是个虚名，也不全在于他烹调技术的高超，而是在于他善于搞社会调查，精于作心理分析，能够准确地把握住顾客的全面情况，从而在烹调时可以做到因人而异，因时而化，各投所需。”实际上揭示的是社会问题。这是第二个层次。至此，文章的主题已经得到了深刻的体现。但作者觉得意犹未尽，最后又添上了神来之笔“几天以后，我在省报上看到了一篇通讯，题目是《会议用餐全部素食安排廉政建设已从小事抓起》，报道的正是我的故乡的那次城市经济工作会议上，舅舅做的这次午餐。”这是第三个层次，使主题得到了进一步升华，使揭示的问题更加深刻。
再如蔡老师发表在2000年11月31日《检察日报》上的《三代人》，先写王波二十多岁的时候在某局当会计，“有一次他从局里拿回家两本稿纸”的事，再写20多年后王波的儿子“王军当会计时爱用公款大吃大喝，引起了大家的不满”，这两个故事略写。然后集中笔墨写“不知不觉间，几十年过去了，王军的儿子王林也长到了二十多岁。巧合的是，王林财经大学毕业后，也分到了某局当会计。王林当会计的几年中，为局里办事常常多开发票，以次充好，还占用了局里不少高档物品”，最后反被提拔重用的故事。这三个故事，层层递进，从一个很小的角度，揭示了在社会大变的过程中部分机关工作人员人生观、价值观的深刻变化。
最近蔡老师发在2009年第一期《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上的蚂蚁小说《尊严》，虽然只有三、四百字，也很好地体现了“三一律”：他先写“我到美国探亲，参加了一个抽奖活动，不想却中了大奖，奖品也很特别，就是可以参加现任美国总统布什的一个宴会，陪他同桌吃一顿饭。”这是一奇，“我”意外，大家也意外，但在美国这样的国家，这种事又是可能会真实发生的。也是第一个情节。接下来写“听说我中了大奖，很多人找上门来想让我把这一机会让给他们。一个富翁甚至出价二十万美元，想要买走我的中奖凭证。”而“我”居然不卖，让人产生了悬念。这是第二个情节。然后作者写出了第三个情节：“那天我穿上我们国家最普通最传统的服装，按时参加了布什的宴会。布什看到了我，高傲地对我说：“你就是那位宁可放弃二十万美元也不想失去陪我吃这顿机会的人吗？”我说：“是的。”布什扫视了一下满桌的贵宾，得意地问我：“我在你们国家百姓的心目中真的这么重要吗？”我说：“不是!我只是想有个机会亲自告诉你：我们国家虽然比你们穷，但我们和你们一样有尊严!”这个情节将主题表达得极为有力！
下面我们再看一下蔡老师在本周小小说作家网现在排行第二名的《大忽悠》，这篇看似随意的文字，却结构严谨，层次分明，一样严格遵循着“三一律”。作者先通过教跳舞、教唱歌、教写作三个片断平平淡淡地写了彩虹的“笨”，“婚后我听说她是大学的舞蹈冠军和百灵鸟，我一点也不信她有那本事!”此其一。“有一天我看见她正在家里上小小说作家网”，从而发现“她竟然是蚂蚁版的版主，小小说发了几百篇，精华作品几十个!”于是深感“我真的被忽悠了!”情节异峰突起。此其二。最后写夫妻面对面的对话和“交锋”。此其三。本篇在“通篇阳光，正面，歌颂美好的生活。有时代感，上网，版主。有高雅的品味，写作”（彩红语），“动感，幽默，品味”（舍念语）中，写出了人性深处的东西：绝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女强人，不会找女强人为妻；也写出了才女们的无奈，要得到幸福的爱情，就要多些温柔，少些棱角。
附蔡中锋四篇作品：
舅舅的烹调术
文／蔡中锋
我的舅舅是一名烹调师，３０年来一直在故乡的县政府招待所工作。舅舅的烹调技术十分高超，高档菜肴自不必说，即使是最平常不过的菜蔬，一经舅舅妙手调制，便会使人终生难忘。尤其是近几年，舅舅年高技长，在县城烹调界的名气越来越响。
上个月我回到故乡去探亲，特意绕道县政府招待所去看望多年未见的舅舅，却正赶上县里在招待所召开城市经济工作会议。全县经济实力排名前５０名的各大企业的厂长经理和职工代表２８０多人参加会议。舅舅要准备３０桌酒席，非常忙，见到我很是高兴，却顾不得招待我。我便在一旁看舅舅忙活，也跟着学点技术，长长见识。３０桌酒席，工作量是很大的，但关键工序，却全是舅舅一人掌勺。舅舅做得既非常快，又十分认真。是的，这些厂长经理们整天走南闯北做生意，个个都是“美食家”，为他们做菜肴是马虎不得的。何况很多顾客之所以常到招待所就餐，正是冲着舅舅的烹调技术来的，其他师傅是无法越俎代庖的。可是奇怪的是舅舅做菜并没用很高档的材料，除了鸡、鸭、鱼、肉等外，就是一些非常常见的菜蔬。甚至还有红薯叶、毛豆角、大白菜等连老百姓待客也觉得上不得席面的东西。更使我奇怪的是，舅舅令服务员将大鱼大肉等荤菜全都端到外面大餐厅１５桌职工代表的席上，职工代表们的餐桌上没上一点素菜；而里面１５个雅间内厂长经理们的餐桌上则全部是素菜，没有一丝荤腥。
我是绝对相信舅舅对这些寻常菜蔬化腐朽为神奇的烹调技术的。这些蔬菜一经舅舅调制，色、香、味自然都会不同凡响。但同一次会议上的同一餐饭，职工代表和厂长经理的荤素绝然不同，我却怎么也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午餐很快结束了，这３０桌菜肴再一次给舅舅带来很高的声誉。
饭后，厂长经理们赞不绝口：“绝了！绝了！哪里吃过如此好味道的蔬菜！”而职工代表们则边擦着油嘴边说：“过瘾！过瘾！真解馋哪！能带着老婆孩子来就好了！”
上完了菜，舅舅便有了空闲，就手做了四个小菜，我们爷俩边吃边拉呱儿。我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舅舅笑了笑说：“这其中的道理其实也很简单。这些厂长经理们整天吃的就是大鱼大肉，这些鱼肉对他们来说不但不稀罕，甚至见了就怕。咱县参加这次会议的５０家企业的厂长经理中，按说要数排名第５０位的红星鞋厂的冯经理生活水平最低了吧，可是冯经理生活得究竟怎样呢？他住的是小洋楼，坐的是桑塔纳，穿的是皮尔•卡丹，陪的是靓丽小姐，一年中有１１个月的时间以作生意的名义周游世界各地。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上跳的，天南海北的珍禽异兽，什么没吃够？到了家里，又是大鱼大肉，吃不完，用不尽，有时候那几台冰箱冰柜装不了，送人又怕落影响，不得不半夜里起来拿出去扔掉。反而是我们的家乡小菜，他倒很少吃得上。别人又不送这些不值仨核桃俩枣的东西，亲自去买，又觉得有失体面，即使偷偷买来些，做出的菜自然也不见得好吃。一个不足百人的红星鞋厂的冯经理尚且如此，那些终日为减肥大伤脑筋的大企业的大厂长大经理们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给他们做些精致的家乡小菜，对他们来说就远比做大鱼大肉强得多。”舅舅停下来喝了一口酒，夹起一个鸡翅来，又说，“而那些职工则不同。在这５０家企业中，已有２３家的工人们８个多月没领到一分钱的工资，１７家５个月没领的，另１０家的工人虽然月月可以领到工资，但人均不足百元。现在物价这么高，这点钱连自己的生活费都解决不了，更难养家糊口了，对于他们来说，吃大鱼大肉那是难得享受到的事情。你看他们个个都瘦得象猴子似的！所以为他们做菜，也同样并不需要十分高档的佳肴，这全荤一餐就会令他们回味无穷了。”
听完舅舅的这番话，我豁然开朗，也对舅舅更加佩服了。你看，舅舅之所以在全县的烹调界获得那么高的声誉，绝非只是个虚名，也不全在于他烹调技术的高超，而是在于他善于搞社会调查，精于作心理分析，能够准确地把握住顾客的全面情况，从而在烹调时可以做到因人而异，因时而化，各投所需。
几天以后，我在省报上看到了一篇通讯，题目是《会议用餐全部素食安排廉政建设已从小事抓起》，报道的正是我的故乡的那次城市经济工作会议上，舅舅做的这次午餐。
三代人
文／蔡中锋
王波二十多岁的时候，在某局当会计。有一次他从局里拿回家两本稿纸。张局长知道这件事后，在局机关全体会上对他进行了点名批评。王波羞愧不已，认真地写了检讨，表示痛改前非，并买了两本稿纸送回局里。从此以后，直到退休，他果然没再拿过局里一针一线。
王波的儿子王军二十多岁的时候，也在某局当会计。王军当会计时爱用公款大吃大喝，引起了大家的不满。于是，李局长便找他谈话，让他改正。王军听了，不以为然，笑了笑说：“反正都是公款，领导吃鱼，也得让咱当兵的喝口鱼汤啊！”李局长听了，默默不语。从此以后，他们吃鱼的吃鱼，喝汤的喝汤，和平共处，相得益彰。
不知不觉间，几十年过去了，王军的儿子王林也长到了二十多岁。巧合的是，王林财经大学毕业后，也分到了某局当会计。王林当会计的几年中，为局里办事常常多开发票，以次充好，还占用了局里不少高档物品。于是赵局长找王林谈话，希望他注意点影响，如果占用了公物，就让他尽快退回。
王林听明白了赵局长的话之后，连声说：“好，好，我退，我退。另外，我还想提个建议，赵局长您看行不行？既然有人提到多占公物的问题，咱们不妨于明天开个局机关全体人员会议，我当场把拿到家里去的东西全退回来。再说了，这几年咱局里每年支出几百万元，我虽然都下了帐，可哪一笔是干什么用的，我心里却多数是糊里糊涂的，其他人就更不知所以了，也早该按上级的要求，公开公开了。明天我把帐本都抱来，谁办的事也让他按着发票向大家一件一件地说清楚，如果别的人有贪占行为，咱们也让他一块退出来，一举两得，你看这样做多省事。虽然退东西退钱面子上不好看，可现在都兴财务公开了嘛，为了搞好咱局的廉政建设，我愿带个好头。”
赵局长听了王林不温不火的话，心里猛地一震，但他却非常和蔼地笑了笑说：“你这几年的会计工作还是干得很出色的嘛！至于小毛病，谁没有点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我提醒你一下，也是为你将来的进步着想。年轻人总要有点理想，你财经大学本科毕业，总不能就这样干一辈子会计吧。”
这次谈话之后，赵局长便积极向县里领导推荐王林，说他德才兼备，又精通经济工作，还很年轻，正可大有作为，长期在本局干会计实在是埋没了人才。
经过赵局长的不懈努力，不久，年龄还不到三十岁的王林果然取得了较大进步：到另一局走马上任，当上了副局长。
送走王林的那天晚上，赵局长美美地睡了个通宵。走马上任的那天晚上，王林兴奋得一夜没有睡着。
真是上上下下，皆大欢喜。
尊严
文/蔡中锋
我到N国探亲，参加了一个抽奖活动，不想却中了大奖，奖品也很特别，就是可以参加该国现任总统布斯的一个宴会，陪他同桌吃一顿饭。
听说我中了大奖，很多人找上门来，想让我把这一机会让给他们。一个富翁甚至出价二十万美元，想要买走我的中奖凭证。富翁对我说：“你一个普通老百姓，陪布斯总统吃一顿饭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国家那么穷，听说你一辈子的工资还不够买一套好点的房子，而这二十万美金，够你在你们国家买好几套很好的房子了。”对于富翁的要求，我断然拒绝了：“我是很穷，但我想要的并不是钱！”
那天我穿上我们国家最普通最传统的服装，按时参加了布斯的宴会。布斯看到了我，高傲地对我说：“你就是那位宁可放弃二十万美元也不想失去陪我吃这顿机会的人吗？”
我说：“是的。”
布斯扫视了一下满桌的贵宾，得意地问我：“我在你们国家百姓的心目中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说：“不是！我只是想有个机会来亲自告诉你：我们国家虽然比你们穷，但我们和你们一样有尊严！”
大忽悠
文／蔡中锋
前年春天，我们单位分配过来一个女大学生。这个女大学生长得倒是很漂亮，就是有点笨。
前夏天，有一次我们单位几个同事在一块玩，她见我跳舞跳得不错，就邀请我和她一块跳。跳了不到二十分钟，我的脚就被她踩得肿了半个多月。后来她一有机会，总是让我教她跳舞，可是教来教去，她就是没有一点长进。
去年春节前，我们单位举行了迎新春联欢会，她见我的歌唱得好，往后一有机会就让我教她唱歌。教就教呗，可是说实在的，她真是五音不全，只要她一开口唱，保证能吓跑一群狼。
去年春节过后，领导让她负责写材料。每次领了任务后，她都来找我。一个很小的材料她总是要问上半天。有时被她缠得真受不了，我就口述让她写或直接帮她写。
那一天，她见我的小说上了《百花园》和《小小说选刊》，特意各买了好几份，一蹦一跳地拿着来向我报喜。然后就缠上了我：“好主任，好领导，好哥哥，教教我写写小小说呗。”我只好从头教起：“写小小说要小中见大，要一波三折，还要讲究三新……”
后来，我发现这个笨丫头也是满可爱的，就娶了她当老婆。
婚后我听说她是大学的舞蹈冠军和百灵鸟，我一点也不信她有那本事!
有一天我看见她正在家里上小小说作家网，见我进来，忙关了网页。但我却看见了她的网名：彩虹。
于是我也上了这个网，找到彩虹的名字一搜，天哪，她竟然是蚂蚁版的版主，小小说发了几百篇，精华作品几十个!
我真的被忽悠了!
“臭丫头!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老公，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呀!”
“你这两年为什么在我面前装笨卖傻？!”
“我不这样，能勾引来你这么优秀的老公吗？”
“爱情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敢忽悠我!”
“你看我的头像，就是一个忽悠证嘛!”
我一看，不假，还真是个忽悠证。
于是我大怒!狠狠地抬起脚向她的腚上踢去，不料她用胳膊轻轻地一挡，将我摔了个仰面朝天。
天啊，这臭丫头还是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