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子女的课桌在哪里?(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3:59:35
农民工子女的课桌在哪里?(1)
 这是一股大潮:
   这是一股波澜壮阔的大潮!

  无论是农业还是工业,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日常社会生活,都可以强烈地感受到,这股由于农民工的流动而集聚成的大潮所产生的冲击和震撼!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赵树凯,作为一名专门研究中国农村劳动力资源开发的研究员,自然被卷入这股大潮之中。

  出生于山东莱西县水集镇的赵树凯,从小在农村长大,在农村上的小学、初中和高中,他喂过牛,还赶过马车。

  赵树凯在小时候,就从长辈的口中听说了许多关于“闯关东”的故事。他的家乡胶东半岛,是十九世纪中叶至二十世纪中叶,形成的东北移民大潮的重要策源地之一。他的父亲在十三岁那年,便追随几位青年同乡,乘船由烟台出发,经过一天一夜的海上漂泊,到达东北的丹东。同今天农民工流动的机制大致相同,当年的流动也是依托“社会网”的支持展开。在爷爷的一位表兄的举荐下,父亲以曾读过五年私塾的“学历”,而进入一家商行当学徒。三年之后,父亲难耐思乡之苦,又返回家乡。三年的“闯关东”经历,历尽艰辛,用今天的话说,却也大大地提高了他的“人力资本存量”,成为实现新的职业流动的基本资源。赵树凯认为,虽然当前的农民工流动在诸多方面迥异于当年的“闯关东”;但是,胶东这块近现代史上著名的“闯关东”热土,所弥漫着的浓重的流动氛围,很可能已经在他的内心酿造了对当代农民工流动研究的兴奋点。

  一九八二年,赵树凯从山东大学毕业,幸运地被分配到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经常跟随领导到全国各地农村考察,他的视野从小农村变成了大农村。一九九0年,原机构撤销,他又转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他的目光始终关注着农村,特别是农村劳动力的转移。他说:“我倾注较多精力思考这个问题,我感到,努力捕捉农民工流动的新表现,揭示流动潮流的丰富底蕴,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

  一九九五年三月,作为课题组的负责人,赵树凯与二十六名调查人员一起,对苏州市、无锡市、常州市和上海市长宁区农民工的工作和生存状况,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调查。为了使得调查更贴近农民工本身,他们走进“工棚”、“打工楼”,与农民工同住同吃,竞夜长谈。

  每位农民工的打工史,都与辛酸和艰难相伴;

  每位农民工的打工史,都是有着不平凡的奉献。

  在课题报告中,赵树凯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常想,长期以来,农民为支撑新中国的社会构架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种牺牲至今仍在继续,只是程度有所减轻。中国农民的历史性不幸,不仅在于他们已经承受着沉重的制炔还剑谟谡庵植还交钩32槐怀腥稀!?在调查中,赵树凯接触到一个新的问题——流动儿童——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城市中农民工子女急剧增加,这些儿童或者在家乡出生被父母带到城市,或者在城市出生而继续留在城市。由农民工派生出的这个群体,提出了新的改革要求。

  在调查中,这些发自农民工的心声,令赵树凯难以忘怀:

  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小孩,已经九岁了,还没上学。小孩现在也真的该读书了,可是那么多的学费谁交得起?再说,她爸爸在广东打工,我在这里,和几个老乡姐妹住在一起。真上学,孩子连个学习的环境都没有。真想有一间小屋,我俩有个安身的地方。

  两个孩子现在都跟着我们在这里读书,我们不能因为大人挣钱耽误了孩子的教育。放在家乡父母那里,我们不放心。在这里读书,这个费那个费比在老家贵多了,谁叫我们是外地人呢?

  你看我这几天急得直上火,开学半个月了,可孩子还找不到学校。上海满大街都是学校,可一听说我们是民工,就要借读费,狮子大开口,差不多要我一年的工资收入,哪上得起?

  那时候,赵树凯的家住在万寿路育英中学旁边。离家不远,有个小农贸市场。他与外来打工者有着一种天生的亲近感。双休日,只要到市场买菜,他就愿意与小商贩闲聊。到后来,五六十个摊位的摊主,几乎全认识他,远远见了,就会打招呼:“来啦,今天吃点什么?”

  赵树凯爱琢磨事儿,比如,市场里有卖菜的,也有卖水果的,那么,为什么有人愿意卖菜、有人愿意卖水果?通过了解和对比,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卖水果比卖菜利润高,但风险大;卖水果比卖菜本钱也要多一些;卖水果的一般比卖菜的文化水平要高一些,脑子也要活络一些。

  赵树凯还了解到,这五十几个摊主,将近三分之一把孩子带在身边,其中学龄儿童有八九个,他们中能够在市区小学上学的只有一半,另一半基本处于失学状态,原因是外地儿童在北京市上学必须交纳借读费或赞助费。

  他去市场,还常常有商贩求他,希望能帮助联系一所不用交纳借读费、赞助费的学校,解决自己孩子的上学问题。

  农民工子女就学难困惑着农民工,同时,也引起了他的关注。

  为此,赵树凯专门走访了有关教育部门和学校。当时,北京市的中小学对外来农民工子女就学收费,采用两种做法:一种是明确规定一个收费标准的范围,如丰台区教委定的收费标准是每学期五百-一千元;另一种办法是,各学校一次性或分学年向借读生收取一定数额的赞助费,每学年一两千元不等。无论是哪一种做法,对于大多数农民工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

  一九九六年春节后,一个星期天,赵树凯又去市场买菜。河南来的摆水果摊的那个小伙子,一见面便挺热情地问:“赵同志,刚到的草莓,你不来点儿?”

  赵树凯见小伙子的儿子也在一边忙活着,关切地问:“小柱子上学的事儿,还没着落吧?”

  “上了,前些日子一开学,他就去上学了。”

  “哪个学校?”

  “我们一个老乡自己办的一所学校。”

  小伙子告诉他,河南息县一个老乡,两口子也是出来打工的,在五棵松那边自己办了一所学校,专门招收老乡的孩子。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但收费很少;再说,只要孩子有书读就谢天谢地了。

  当时,赵树凯还从来没听说,在北京居然还有农民工自己办的学校,他决定去看个究竟。

  小伙子光告诉他,学校在五棵松路口往北,再往西,再往北的一片菜地里。第二天,在五棵松一带,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返回的路上,碰到一位穿着校服的小学生,赵树凯问他:“小朋友,这儿附近有没有一所农民自己办的学校?”

  那位学生想了想,反问他:“你说什么校名吧?”

  “我也不知道校名,说是很小的一个学校,就在菜地里。”

  小学生像是突然想了起来:“哦,你说的是那个‘鸡窝’学校吧?从这儿直走,再右拐,不远。”

  “‘鸡窝’学校?什么‘鸡窝’学校?”赵树凯有些不解。

  “大伙儿都叫他们是‘鸡窝’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