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尝禅----中国禅宗演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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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道信做完早课,他去各个教师巡视了一遍,所有学员都在投入地念颂经文。他满意地在大殿前来回踱了一阵,还和一群正在搬家的蚂蚁聊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无所事事,于是决定下山买瓶酱油。

市集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慈眉善目的道信拎着酱油,一边向人们挥手微笑,点头致意。人群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静静地看着他,道信大师不由一愣。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孩子,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他走上前去,仔细大量了孩子,还摸了一下他的脑袋。闭目,喃喃自语之后,他紧紧抓住孩子的小手,如获至宝,感慨地说:“你骨骼精奇,相貌非凡,是个佛学奇才,以后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里有几本秘籍,你要不要?”

那孩子不动声色。

道信继续鼓动:“瞧瞧,这本是《独孤八剑》,按照这本书练成之后可以一剑劈死八只苍蝇。哦,对不起,出家人是不杀生的,换一本吧。再看这本《观音神掌》,这套掌法使出来的话可以使人昏睡不醒,既不会打死人又不用携带兵器,很实用的。”

那孩子只是动了一下眼皮。

道信暗自称奇,一般小孩被我这么一哄就会把买棒棒糖的钱掏出来了,眼前这个不大容易忽悠,看来要来点真的。

于是他便问小孩:“孩子,你姓什么?”

那小孩声音稚嫩,却带着几分沉着:“我有姓,但是我的姓不是普通的姓。”这是会打哑谜的又一个佛学院少年班天才。

道信大吃一惊,接着问:“那你究竟姓什么呢?”

那小孩道:“是佛性。”

道信喜上眉梢,这分明就是几十年前的我嘛。

道信最后问:“佛又不是姓,那你就是没有姓了?”

孩子有点不耐烦了,道:“性空,故无。”拐弯抹角,绕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要这个答案么。大师,你早说嘛。

孩子的父母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和尚拉着儿子的手唧咕什么。道信取出名片,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请求允许他给小孩剃度出家。家长对这个大腕和尚肃然起敬,并且对免试上学的机会颇为欣喜,自然也就应允了。

道信给这个七岁的孩子取了个法号“弘忍”。

弘忍小朋友真是有慧根的神童,到了寺院后,他白天和大伙一起干各种杂活,晚上则摄心打坐,通宵达旦,精进修行。

柳絮拌着和风漫天招摇着。

落叶也一年一年飘零。

四季的旋律在弘忍的呼吸中起伏。

在各种涌动的味道中,他经年累月学习着,一刻也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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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忍同学勤奋好学,思维敏捷,在班级中他遵守纪律,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得到了广大师生的一致好评。努力的他甚至还经常在深夜里躲在被子中打手电筒看书,他的学识突飞猛进。这样的求知精神深深感动了道信老师。

为了让弘忍同学得到更快的进步,同时发挥他的才干,学校董事会决定提升弘忍为业务主讲,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多年以来,破头山培训学校连续被教育部门评为先进教学示范基地,获得了多项荣誉。随着培训的业务进一步扩大,学员也越来越多,破头山显得有点拥挤。道信也觉得有点疲倦了,他想出去走走,到各地旅游一下。

永徽三年(651),道信把衣钵传给了弘忍。他嘱咐弘忍去附近的冯茂山另建道场,开办分校拓展业务。弘忍就在冯茂山另起炉灶,建立了一座寺院。后来,与禅宗渊源很深的唐宣宗李忱敕建五祖祖师寺院,并改赐寺额为大中东山寺,后人也把他的禅学称为东山法门。

弘忍在东山寺也经营地有声有色,徒众一度达到七百多人。由于弟子众多,而传统的禅宗教材只有一部《楞伽经》和一部《文殊说般若经》,弘忍觉得有必要增加适当的课外练习,于是他又引进了新的教材《金刚般若经》。

唐太宗皇帝之后高宗李治于公元649年继位。李氏的唐朝奉老子为祖,在宗教政策上大大地朝道教倾斜。但是唐帝国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的博大,所以它也不排斥佛教的发展,连李治这样的主也会想开阔眼界,博览群书。

这天,李治服下几颗道士给他炼制的仙丹之后,忽然想找个和尚聊聊天。他在搜索引擎里查阅了一下,看中了弘忍,马上给这位老和尚发了封特快专递。但是这老和尚和他师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也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他说他业务繁忙,实在没空,拒绝了皇帝老儿的邀请。

现在位于安徽黄梅县内的四祖寺塔和五祖寺都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四祖寺内殿堂楼阁200余间,现存建于唐永徽二年(公元651年)的毗卢塔,北宋的众生塔、衣钵塔,元代的灵润桥、明月桥等。毗卢塔为道信禅师墓塔,属亭阁式四门塔,砖石结构,四角攒尖顶,很有特色。整个寺院近年重修之后规模很大,但是少了点古香古色。

五祖寺于崇宁元年(1102)宋徽宗御书“天下禅林”,元至顺二年(1331)文宗改赐寺额曰东山五祖寺,简称五祖寺,此名一直沿用至今。寺内有两件宝物,一是“六祖慧能坠腰石”,石头上刻着“六祖坠腰石”、“龙朔元年”等字样。另一件文物是“宋代五祖寺玉印”。以汉白玉雕刻而成,长、高各ll厘米,印文为篆体,刻有“天下祖庭大满身宝印”,印座上刻有“宋真宗皇帝于景德年间敕雕”字样。

在五祖寺周围,还有东塔林、西塔林和李塔林,有唐、明、清各代僧人基塔160多座,均为白灰砖石砌成,有八角型、圆型、长方型,有锥体、瓶体、喇叭体的,还有用扁形独柱石块雕刻的,形式多样,煞是壮观。72、
道信在黄梅县轰轰烈烈地搞大生产运动的时候,金陵(今南京)牛头山上有一个叫法融的和尚在孤独地修禅,但是成绩不是很突出,从来没有在乡以上级别的比赛中获得奖项。

风和日丽的初春早晨,法融微闭着眼睛坐在山巅的一块大石头上口中念念有词。一道刺眼的光线晃过他眼前,他几乎感到眩晕。用手挡住光线,他才看清不远处一个驴友正爬上山来,他大号的太阳镜折射了耀眼的阳光。

眼前是一位老年驴友,戴着遮阳帽和墨镜,脚着硬底高帮登山鞋,背着登山包,手拿地图和指南针。法融仔细看了几眼,不禁叫道:“你不就是道信大师吗?我在上一期《人物》杂志的封面上看过你的照片,你怎么这副打扮?”

不错,这正是在自助游的道信师傅。他有点郁闷,穿上马甲,整成这副模样还被认出来,当明星真是不容易啊。

寒暄了几句之后,道信问法融:“你在这里做什么?山顶上风还挺大的。”

法融腼腆地回答:“我在这里打坐啊。打的不好,请多指教。”

道信不置可否,顾左右而言他,问道:“这里有没有地方可以休息一下?爬了半天,有点累了。”

法融就带着他到山里逛了一下,那时候没有废水废气污染,环境保护的不错,山上飞禽走兽种类繁多,老虎也不是假的。

道信见到山中有虎狼猛兽,便直打哆嗦,显出十分害怕的样子!

法融见状就问:“你不是已经开悟了吗?怎么还有害怕恐惧的心在?”法融对这个威名显赫、声名远播的权威表示出了怀疑态度。

道信是什么人?高级讲师!什么样古灵精怪的学生,什么样刁钻古怪的问题都见识过。他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到底看到了我什么?才问我‘你还有这个在?’,你所说的‘这个’究竟是哪个?”这样以退为进的答案使法融如堕云里雾中,他无话可答。但法融还有点疑惑这位大师的高明,难道大师们都习惯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两人回到法融打坐的地方,道信就在法融打坐的石头上写了一个“佛”字,法融看了吓了一跳:“你在我的禅座上写了一个佛字,我怎么在上面坐?”道信就反问他:“你也有这个在?”法融这下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了,恭请道信说法。

法融的悟性和弘忍不相上下,很快就明白了道信给他讲解的禅理,但是道信仅有的一套衣钵已经传给弘忍,法融只能另立一宗。

因为法融在牛头山修行,他给自己开创的这一宗取了一个特别酷的名字,就叫牛头禅,算是禅宗的一个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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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年以来,法融总是一个人坐在山顶和风对话,他很沉默。

根据自己对禅宗的理解,他写了一本《绝观论》,认为六根净不净都由心起,而心性又是空的,所以“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曲谭名相劳,直说无繁重。”。

他修禅的方法重在无心绝观,或绝观忘守,也就是什么都不想太多,也不要说太多,说多了往往更容易偏离正道。他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教学手段也只适合那些悟性极高的弟子,但尘世间真正的聪明人能有几个呢,更不要说天才了,因此这牛头禅一派的弟子中特别杰出的人物没几个。一直传到第六代、第七代才出了玄素和他的弟子法钦把牛头禅发扬光大,有能力与东山法门分庭抗礼。

牛头禅本体空性的理论认为,每一个本性都是一样的,佛、僧、众生都没有高低、贵贱这些差别相。落实到禅师的职业行为上就是不管众生业重不重,不要有选择性地影响职业行为。

这个业障较轻,我们可以来度他,那个业障太重了,我们没办法度他,这样是不对的,这样会严重伤害一部分人民群众的自尊心,打击他们参与革命斗争的热情。玄素是个爱岗敬业有高度职业道德的好同志,他不折不扣、全面切实地贯彻执行了这一方针政策。

一天有位杀猪宰牛的屠夫来拜见玄素禅师,邀请禅师到他家去给他讲讲经,顺便吃一餐斋饭。玄素二话不说就跟屠夫去了,众弟子吓得不轻:屠夫家里面有许多沾血的刀哟,煮菜的锅里也有大量的油水啊,师父你千万别去送死啊。

佛教中有一种说法是:屠牲畜的人犯的是杀业,其业障深重,度起来比较花费功力,度不好还有把自己都搭进去的风险。因为他们杀业太重,所以业力也就重,冤亲债主结太多了,你要是冒冒失失地去度他,这些债主找上来怎么办啊?

佛祖释迦牟尼佛在《密宗法要》里就讲过,有人要来打坐,要先问他是做什么行业,如果是专业杀猪、牛、鸡、蚯蚓、蚂蚁、蟑螂等等活物的人,不要一开始就学打坐,而是要先教他回去好好忏悔!忏悔得到啊猫啊狗的原谅之后才能进入第二个阶段。

玄素的工作魄力很大,他把这个屠夫直接跳级提拔到了更高的位置上。所谓艺高胆大,从玄素敢于和屠夫携手并进这一行为我们也可以看出他的法力有多高深了。

但是牛头禅这一支在玄素和他的弟子法钦之后也就没什么特别高明的人才出现。

也许只是一个过程,一道轨迹。

时空长河中沧海桑田的悲和喜,反反复复的得与失在说与不说的轮回中已成风清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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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初年,河南陈留地方上出了两个非常著名的和尚。

陈祎,出生于隋文帝开皇二十年(公元600年)。他自小就表现出了具备一代高僧的潜质,不仅聪明而且还孝顺。八岁时,父亲坐在几案边上给他讲《孝经》,讲到“曾子避席”时,他忽然整理好衣服,站起来立在一边。父亲问怎么啦?他回答说:“曾子闻师命避席,今奉慈训,岂敢安坐?”这样的理解能力和学以致用的悟性要放在现代的话又是一个哈佛少年,又是一本《学习的革命》了。

到了13岁那年,他去参加了洛阳地区的僧人招考。那个年代出家为僧须经考试及格才能够得到正式承认的,其难度比起今天的公务员考试只会难,不会更容易。那一年整个洛阳地区有两千多人参加考试,但是录取名额为二十七,绝对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因为当了和尚之后可以享受国家的政策倾斜,不要服兵役,不要纳税,不要种地,这样的待遇相当有吸引力,所以竞争自然激烈了。读中学的时候,老师常常告诉我们为什么高考竞争那么激烈,他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考上你就可以穿皮鞋,考不上你只好穿草鞋。多么朴素而实在的说法啊!

13岁的陈祎原本因为没有达到法定年龄而缺乏考试资格,但他在第一轮面试中的作答就有了非常出色的表现,最后被破格录取。

这个聪明的小和尚几年之后去了印度留学,人们都叫他唐僧玄奘和尚。

唐僧有一个小同乡,俗姓李。

这位小李同学也不赖,少年时精读儒家经典,博览史书,兼通老庄。唐高祖武德八年(625年),十九岁就有了自己崇高的人生理想,决定出家。经过入学考试,他在洛阳城内的天宫寺受具足戒,法号神秀。受戒后,神秀勤备地钻研佛教经律,为了进一步开阔眼界,神秀离开洛阳,到各地参学,寻师访道。

这两个老乡相互之间不是太熟悉,要不然就一起结个伴,同去留学了。

神秀先生不停地走着。

从晨曦初明到繁星点点,追逐着彼岸的花开。

在50岁的时候,他走到了东山寺,拜见了校长弘忍先生。

神秀觉得弘忍就是自己多年来寻访的真正的大师,于是他就留在了东山寺。神秀老同学原本就是个帅哥,多年的游历更是给他增添了一种独具魅力的沧桑感,中书舍人张说对他有这样的描述“禅师身长八尺,庞眉秀耳,威德巍巍,王霸之器也。”

可是这里是寺院,不是娱乐场所,帅不管用的,弘忍校长才不吃这套,先考验考验再作安排。神秀同学被安排从事打柴汲水等杂役工作,一干就是六年。


(玄奘法师自印度留学回国,翻译佛经事业的影响,以及佛学唯识法相的翻译完成,使中国文化中的宗教哲学思想,确立逻辑的思维体系,因此而与儒、道两家,左右逢源,互相吞吐诸子百家之长,而构成中国文化三大巨流的特质。直接影响中国文化每一部门,真到后世而普及日本与东方各国。此为本文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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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中,神秀在专业知识、工作态度以及同学关系方面的良好表现使校长十分满意,也得到了同学的一致好评,被推选为班长。弘忍老师称其为“悬解圆照第一”,并且委任他为“教授师”,就是助教。

自然规律面前,众生无一例外的渺小,伟大的弘忍大师也一样,公元675年,他走完了在人世间的道路。弘忍先生西去的时候门下弟子众多,其中最出色的优秀毕业生有十一个,神秀也在其中。
很快,许多弟子就各奔东西,四处弘法去了。

这一年,神秀七十高龄了。年事已高的他走的不是太远,他到了江陵当阳山(今湖北当阳县)玉泉寺。这个玉泉寺可是个好地方。

汉献帝建安年间,有个普净和尚就在这里结茅为庵了,就以神秀那个年代来说,玉泉寺也算是历史悠久了。隋开皇年间,佛教天台宗的祖师智者法师在全国建寺三十六所,将玉泉寺、江苏栖霞寺、山东灵台寺、浙江天台寺并列称为“天下四绝”。

直到现在,寺院大殿前面还有一尊铸于隋大业十一年重三千斤的铁镬;寺门前有玉泉铁塔一座,俗称“棱金铁塔”、“千佛塔”,玉泉铁塔也是我国现存最高、最重、最完整的一座铁塔,站在塔底部往上望,铁塔高耸入云,非常气派。

玉泉寺名扬四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关羽关云长的入伙。《三国演义》中关羽败走麦城,遭了杀身之祸,第77回写到了“玉泉山关公显圣,洛阳城曹操感神”就是这个玉泉寺。

智者法师正在玉泉寺中埋头苦修。这天夜里,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法师抬头一看,一个红脸长髯大个子手持青龙偃月刀走了进来。

“咦,红脸,大关刀,莫非是关大哥?”关公意气消沉地回答:“大师,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今天我来这里请您收我为徒,我要受戒学佛。”智者大师迷糊了,他问:“你不是很能打么?战场才是你的家啊。”关公不由叹气道:“可别提了,我中了奸计,被贼人从战场上送回老家了。如今只能来投奔你了。”大师有点为难:“可是你的专业不对口啊。”关公两眼一瞪,辩驳道:“教育部又没规定不能转专业,再说,我从体育系转到你们哲学系来也不算离谱嘛,都是文科专业。”

于是智者就收关羽为徒。为了能够人尽其才,充分发挥关羽能打的特长,智者命他作佛教的护法神,把关公封为护教迦蓝神,唐朝开始就有僧人们把它编进了佛经。一些寺院里还有供奉着关羽作为护法神,地位相当于韦驮(一般寺院中立于天王大殿弥勒菩萨之后,面对着释迦牟尼佛像的那位英俊大哥)。玉泉寺也就成了关公崇拜的重要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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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秀禅师在这么一个好地方大开禅法,当然有占了地利之便,再加上他学识精深、相貌威仪,四海僧俗闻风而至,声誉非常高。

京城的武则天皇帝听说了他的声名,派人来迎接他去长安。这没什么特别值得宣扬的,神秀的师父弘忍和师祖道信也都有过受到帝王召见的礼遇。但是看看当朝皇帝接见他的规格,见到他之后的种种举动就知道这个老和尚有多牛了。

武则天对佛教的深厚感情由来已久。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太宗皇帝去世,李治即位,武则天与所有嫔妃一起被发送长安感业寺削发为尼。李治原本对武则天就很感兴趣,即位后暗中经常往来于感业寺。后来觉得这般委委琐琐的很不痛快,索性就放开手脚,重召武则天入官,对她极为宠幸。

显庆五年(660年),高宗李治因患风眩,目不能视,就下诏委托武后协理政事。自此,武则天走向前台,与高宗同临紫宸殿,一起接受群臣朝拜,天下人谓之“二圣”。

高宗死后,武则天准备自己称帝,政治上的一切条件都准备妥当,但是缺乏舆论支持。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崇尚男尊女卑,女人当皇帝没有先例。

武则天当尼姑的时候闲来无事也念过几本经书,这时候她想起了佛教经典《大方等无想大云经》中有提及女身成佛的教义,她便叫来心腹,密授机宜。

武则天的面首,假和尚薛怀义(原名冯小宝)也是个机灵鬼,他心领神会,马上组织了一个宣传小组,在民间制造声势。同时装模做样地向武则天递呈《大云经·疏》,宣称武则天是弥勒佛下凡,可以替代李唐统治天下。武则天也同步地给自己一个封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堂而皇之地当上了皇帝。

武则天能够顺利称帝,佛教功不可没,武则天也就更起劲地宣扬佛教,在各州建造大云寺。一时间,全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各地的寺院纷纷得到政府拨款,大规模修建起来,政府还积极组织国内外的专家翻译佛经。

武则天还经常在各地举办无遮大会。所谓无遮大会是指佛教布施僧俗的斋会,“无遮”是梵文的译音,意为佛教信徒无论尊卑贵贱,均可以无遮无拦,平等参与法会。

各地的和尚僧人,甚至异教徒都乐衷于参加这样的辩论大会,差旅费有政府负责实报实销,还可以宣扬思想、结交朋友或者趁机向持不同政见者挑挑衅、寻寻仇,何乐而不为?普通的农民老百姓也是趋之若鹜,农闲没活干的时节去看人家知识分子耍嘴皮子,非但不要门票还有赠品,精神和物质文明建设两手都抓起来了。

这样的光景之下,只要是和尚尼姑都有极多的机会成为社会名流,走到哪里,哪里欢迎,神秀这样的高僧更是名噪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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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视元年(公元700年),武则天在宴会厅接待了一批和尚尼姑之后顺手翻阅了全国僧人花名册。她的视线很快被“神秀”这个名字吸引住了,她痴痴地想:九十多岁的老帅哥和尚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她立即安排人员去江陵迎接神秀到长安。

神秀见到使者的时候犹豫了相当一阵子: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师父和师祖被皇帝召见的时候都用迂回战术回绝了邀请,我是不是也该效仿先师呢?可是现在的皇帝是个女人呀,据说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可怕。算了,男人何苦为难女人,我还是去吧。

那年武则天77岁,一把年纪的她亲自在长安城外等待,行跪拜礼迎接神秀。坐在舆车上的神秀耷拉着眼皮,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欣喜。

丁香花淡淡的味道,

漫步轻舞的雨点。

陶醉的武则天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着仰慕尊敬的神色。

为了表示最虔诚的敬意,武则天主动提出要给神秀抬轿子。这可把神秀吓的不轻,七十多岁的老妪抬着我,这分明想让我缺胳膊少腿嘛。神秀连忙制止了这一冒失的行为,武则天只好垂手扶着轿子,一路步行回到宫殿。

在宫殿中,武则天和皇子(其中有后来的唐中宗李显和唐睿宗李旦)以及高级官员都坐在下首聆听神秀说法。

这样的礼遇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在随后的几年中,神秀经常往返于长安和洛阳之间传道说法,当时人们称他为“两京法主,三帝国师”。

唐中宗神龙二年(706),神秀在天宫寺逝世。几乎半个洛阳城的人都休业半天,从王公贵族到贩夫走卒,前往送葬的数万人纷纷望尘而拜。所有的报纸都用头版头条报道了他的死讯。

神秀最得意的两位弟子普寂和义福继承了他的法统,很惬意地享受着神秀这棵大树给他们带来的恩泽。他们继续阐扬禅宗,声名也是盛极一时。

这两位和尚当学生是第一流的,可是却不大会当先生,特别是普寂同志。这位同志平时总是表情严肃,寡言少语,不大喜欢和别人交流。在教学过程中,他也总是板着一张脸。学生遇见这样极难取悦的老师自然觉得他所传授的课程也是高深莫测,所以他的学生中也就缺乏出类拔萃的人物。

树大了自然就招风。很快,风从南边刮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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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734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开元盛世。经济增长,科技发达,思想活跃,文化昌盛。

滑台(今河南滑县),和其他所有繁荣的县城一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闹市中人们在狂欢着。太平鼓、秧歌、高跷、舞龙、舞狮,各种游戏在街道弄堂中上演着。

大云寺内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原来又一场无遮大会在这里召开。和往常一样,无遮大会的压轴好戏是不同教派之间开放式的辩论。各方辩手都是久经沙场的豪杰人物,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很是激动人心。

在会场中央,主持人用他激情洋溢的声音介绍了这场辩论的两方辩手:“有请主场作战的大云寺名僧,滑台一带的著名学者,崇远先生!他雍容华贵,在本县无人不知,深受广大群众的爱戴。”人群中闪出一个神情冷漠的黑衣僧人,凛然而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有请远道而来,66岁的资深老和尚,神会先生!他和著名诗人,人称‘诗佛’的王维交往甚多,是亲密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切磋学习,业务能力非常强。”一个灰袍僧人缓步走上前来,低眉敛目,向众人合十躬身行礼。

主持人继续声嘶力竭着:“这将是一次既锻炼口才又开发智力的比赛,双方辩手所需具备的敏捷思维和优秀的心理素质将使我们领略到一场龙争虎斗!”

在这么奔放,极具煽动性言语的刺激下,观众们发出的阵阵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大家对这场表演的期待值非常高,结果出现的火爆场面也没让大家失望。

神会和尚首先发起了挑战,他抛出的两个话题令所有在场的观众处于极度惊诧和兴奋的状态。第一,神秀大师在北方所立的禅宗法统是假的,真正的法统在南方。第二,北方禅宗所奉行渐修的方法是错误的,修炼的真正法门在于顿悟。

顿时会场中一片哗然,这个老和尚是在找不痛快吧,有些观众都已经抡起空瓶子准备往上扔了。滑台大云寺这一带信众长期以来都是推崇神秀以及他的弟子普寂和义福等人所宣扬的法门,崇远和尚本人也是神秀的铁杆支持者,岂容你一个外来老和尚随意抨击。

东道主崇远和尚怒气冲冲:“神秀大师贵为两京法主,禅宗六祖。西归的时候,当朝宰相张说亲自给他写的碑铭,清楚地说明了大师传法的系统是从达摩到慧可到僧璨到道信到弘忍,然后弘忍传神秀大师。这样的继承顺序是政府部门认证过的,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怎么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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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场硬仗,神会和尚在赛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方队员的凶猛拼抢、裁判并不及时的判罚和观众的嘘声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神会和尚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回答:“当年达摩祖师有一领木棉袈裟,作为法信代代相传,到弘忍大师的时候并没有传给神秀禅师。神秀禅师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说自己是禅宗第六代传人,他也说传法袈裟在南方。可是他的弟子普寂禅师却自称禅宗第七代,然后把他的师父神秀妄竖为第六代祖师,我们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行为。”

崇远和尚气急败坏,公然威胁道:“普寂禅师是当今国师,全国知名的人物,你这样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你不怕生命的危险吗?”他涨红了脸,身体在微微发抖。痛苦和愤怒占据着他的心,多年以来他都没有这么失态。

整个会场刹时安静下来。

人们从来不知道,辩论也能够产生如此凛冽的杀气。

崇远和尚一贯是个规矩的和尚。

一个规矩的和尚说了很不规矩的话。

观众仿佛感觉到向他们逼近的暴风雨。

寂寞,可怕的寂寞。

但这样的寂寞也没让神会惊慌失措。他微微一笑,似乎已经习惯于笑着出手。他从容地说:“我是为了辨别是非、确定宗旨;为了弘扬大乘、建立正法,哪里能顾惜身命?”

崇远和尚哑口无言,他的理智为他保留了最后的一点风度。

在众人异样而复杂的眼光中,神会和尚默然走出了大云寺。

尽管他没能说服对方,但是经过这场辩论,神会和尚坚决的态度和骇人的言论惊动了许多人。

惧怕或者蔑视都不应成为我们无知的借口。

可是我们在巨大阴影中的时候总是惧怕或蔑视。

有些人在这样想着。

从此禅宗有了南北两宗的说法,他们之间的争论也日趋激烈。几乎在每次无遮大会上都有人提起这个话题,南北两宗在不断争吵着。

在接下来南北禅宗的争论中,南宗主将神会和尚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了。这样一种优势也使他占据了主动地位---因为他特别长寿,把对手都拖垮了。北宗的首脑普寂和义福分别逝于739年和732年,其后门下也无杰出的辩才出现。

745年,77岁的神会被邀请到东京洛阳的菏泽寺,他在那里住了八年。在北宗的老根据地中,他再度展开了公开的挑战,可这时候能够应战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南宗法门大盛,神会被人们称为“菏泽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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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长寿,神会和尚还特别擅长说教。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为草根阶层,教学内容通俗易懂。他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常常能够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把佛教教义融合在简单生动的故事中来陈述,十分吸引听众。

与此相反,神秀及其弟子所代表的北宗属于学院派,讲究的是循序渐进的学习和坐禅渐修。他们所传的是一种四重式的禅,“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这样繁琐精深的方法适用于向专业权威部门申请奖项。但是对于资质一般的信众来说有点可望不可即。

聪明的神会是个善于辞令的传道家,他想用更通俗的教旨来推广禅宗。他宣扬学道者必须顿见佛性,渐修因缘。他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一个母亲先要把孩子生出来,然后慢慢地喂养。他扫除了一切坐禅的形式,认为这些都是多余的,他提倡单刀直入、直了见性的便捷手段。

只要找寻出自己内心深处的佛性,就有可能成佛,这真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还是名牌产品呢。花两元钱就有可能中奖五百万的憧憬在民众中迅速蔓延。这样一来,神会传播的南宗教义很快得到了民众的追捧,他的光芒盖过了其他人。

看到南宗逐渐占据了上风,北宗的弟子心急火燎。终于,北宗的信仰者御史大夫卢弈坐不住了。他利用职务之便,给唐玄宗打报告说神会和尚“聚徒,疑萌不利”。在他的报告中说,神会和尚其实是个黑社会老大。他聚集了一批社会闲散人员,图谋不轨。他还拼命拉拢地方上的政府人员充当保护伞。为了显示威严,他吃饭的时候要布置警戒线,有百来号手下立在旁边。他还经常驾驶着装甲牛车上街巡视,收取保护费。

唐玄宗不高兴了,一个和尚也摆这么大的谱,我当皇帝的上街的时候也就开着防弹马车,你敢比我还高档?

而且玄宗这时候正倘佯在密宗男女双修的火热生活中,他供奉的是欢喜佛,和杨贵妃一起在使劲地修炼。玄宗思量着:我练的密宗有想象的阴阳交媾和真实的男女交欢方式,体验般若与方便融为一体的极乐涅盘境界。你禅宗有这么美妙的东西吗?没有。没有你还这么嚣张。

一怒之下,就下令把神会贬到了江西戈阳郡,不久又令他移往湖北武当郡,再后又敕移住荆州开元寺。对于这个能言善辩的和尚,朝廷高度戒备,生怕他在一个地方扎下根来立刻又能够蛊惑大批民众。

就这样,神会象一棵无根的野草般在荒原上四处飘荡了三年。

天是阴沉的,行走中的神会却没触摸到那阴霾。

时间到了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年)底。唐王朝发生了一场剧变,节度使安禄山造反了!

神会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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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造反派神会和尚的老师也不是外人,他就是神秀和尚的同班同学慧能和尚。这样算起来,应该是神会这个当师侄的革了师伯神秀的命。

前面已经谈过,弘忍先生门下弟子众多,其中最出色的有十一个,神秀是其中之一,慧能也占了一把交椅。那就让我们先回到弘忍先生在东山寺开办的禅学培训班去寻找慧能的足迹吧。

弘忍先生的培训班之所以能够办得红红火火,除了他本人高深的道行之外可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招生宣传团队是第一流的。在没有电话、传真等远程通讯设备的那个年代,他们居然能够把宣传工作做到千里之外的广东,当时的广东远离中原地区,被称为岭南荒夷之地。

更值得称道的是在他们的宣传攻势下,连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都认识到了终身学习的重要性,怦然心动,毅然地奔赴着去参加学习深造。慧能就是这么一个靠打柴卖柴为生的文盲,当然,他正式称为和尚之前俗姓卢,这个时候我们可以称之为卢樵夫。

卢樵夫三岁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家境贫寒。年纪稍大了一点,他每天都要上山砍柴然后挑到市集中卖。那天,他挑着一担柴火,放在集市边上的那座大桥上等人光顾。

卢樵夫脱下湿漉漉的破旧上衣,斜倚在桥栏上。

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他渐渐感到一阵倦意。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背部微驼、面容瘦削的夫子背着手从桥上经过。青衫客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卢樵夫突然觉得一股清澈冰凉的潭水从心头泻下,他不由打了个激灵。他若有所思地叫住那人,问道:“你在念什么?这是谁教的?”那人一怔,随即答道:“此名《金刚经》,黄梅境内弘忍大师传授的。”卢樵夫默默地站在桥中央半晌不动。

卖了柴火之后,他匆匆回家。他目光坚定地看着窗外的远山,对年迈的老母亲说:“希望母亲大人能够准许我远行,我要去山那边寻找梦想。”老夫人有点惊讶:我的儿子没念过书,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有诗意?她赞许地说:“好,你去吧,去学习,知识改变命运。”

唐高宗永徽年间,卢樵夫从岭南出发踏上了追求真理的征程。这上千里的路程到底耗费了他多少时间我们不得而知,所以卢樵夫在东山寺的具体入学时间也有点模糊不清。一些史书上有所记载,但是仔细查阅起来却相互矛盾,难以自圆其说。但是可以肯定他是674届的毕业生,因为那一年弘忍先生逝世,诸多弟子一起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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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深处的东山寺在茂密树木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幽幽的钟鼓之声从寺庙中传来,清脆空灵,悠悠岁月,白云苍狗。

这一天,卢樵夫拖着疲惫的身体跨进了东山寺的大门,见到了神往已久的弘忍大师。

一番询问之后,弘忍先生在卢樵夫的面试鉴定表中写了一些评语:据目测,身高不足165CM,外貌丑陋,可能有碍寺容,文盲,软硬件条件均不合格。

最后一项是口试。弘忍大师问:“你从哪里来?”“岭南”“你来这里学习有什么目标?”“我想抛开一切杂念,一心成佛。”

弘忍大师故意挑衅道:“岭南乃荒夷之地,那里的人没什么佛性,怎么会成佛?”“人有南北之分,佛没有南北之别啊。虽然我们岭南人没有大师这么英俊潇洒,但是从佛性上来看是没有区别的。”弘忍大师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暗自感慨:文盲和非文盲的区别并不是会不会认识几个字的问题,书读了却不开化才是一等一的文盲啊。

弘忍先生打定主意要将这位很有些慧根的学生留下,但是他毕竟没有通过入学考试,所以只能让他以旁听生的身份参加学习。东山寺从教育序列上来说是属于民办院校,没有享受国家助学贷款的优惠政策,弘忍先生就安排卢樵夫去碓房舂米,勤工俭学。就这样,卢樵夫半工半读地当起了挂名和尚,因为他没有正式剃度,这时候我们可以称之为卢行者。

公元674年,弘忍和尚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是选个衣钵传人的时候了。他集合全体门人,宣布说:“你们各人写一首偈呈我看,谈谈对佛法的见解,如果有谁能领悟佛法大意,我将付法传衣给他。”这是涉及到能否成为下一任掌门人的重要考试,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虽说班长神秀思量着该出手时就出手,但是他也不是太有把握,于是在半夜的时候在廊壁上题了一首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虽然人人都有清净的佛性,但客尘来了,不加扫除就会污染、沉迷,所以要时时加以护持,不要让五浊烦恼来干扰这个清净的佛性。

神秀这个偈子的中心思想是“心性本净,但为客尘所染”,所以必须修戒、修定、修慧。这种思想来源于印度上座部佛教。上座部佛教的主张就是“心性本净,客尘所染”。

第二天,弘忍大师看到了壁上的偈,微微点头说:“这个偈子不错,能依此修行,也就不会堕落了。”其他的弟子也纷纷念诵此偈,都说道:“善哉!善哉!”顿时叫好声、口哨声响成一片。这些人也没有听出弘忍大师的潜台词:不错和完美是有很大差别的,按照这样修行也就“不会堕落”而已,想要成佛还远着呢。84、
当时,卢行者在碓房舂米,听见大家在诵偈,就问同学:“你们在念什么啊?”有同学就把神秀做的偈子朗诵了一遍。他若有所思地说:“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同学晒笑不止,你这个还没进城几天的土老冒,也敢对精品佳作评头论足,赶快舂米去吧。

是夜,下着小雨,漆黑的夜色中流动着的清新空气催促着人们睡意上升。

碓房边上小棚屋中的卢行者依旧没有一丝睡意,他倒了杯凉水,翻开经书,对着书中的文字发呆。
午夜时分,一条矫捷的身影在寺院的廊间穿梭而过,黑影潇洒地翻过墙头时的回眸一笑让我们看清了那人。对,那就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出来溜达的卢行者。

他来到了神秀提偈子的廊下,从腰间掏出烛台,擦亮火石,点起蜡烛。闪烁不定的蜡烛光在寂静的夜中晃动着,卢行者如磐石一般立在廊壁前。

他手持烛台,将他的偈子写在壁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真实的本心是无形无相,无觉无知的,是诸入不会的。所以,并无菩提树、明镜台等实物可供人勤拂试。既然什么都没有,你又何苦拿着一面破抹布在擦来擦去呢?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停一下。许多书本记载说卢行者是文盲不会写字,他是请别人将偈子写在墙壁上的,至于帮他写偈子的到底是谁大家都说不清楚,总之不是校长弘忍和班长神秀。

对于这样的看法,我个人表示强烈愤慨,因为这极大侮辱了卢先生的智商,是明显的人身攻击。卢先生曾经的确是文盲,难道他在东山寺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仅仅是埋头舂米吗?人家长途跋涉是来参加学习的,不是当苦力赚工分啊。再说了,谁会在半夜三更兴致勃勃地陪着一穷二白的卢行者起床到走廊上练书法?有空的话还不复习复习准备考试。

第二天清晨,薄雾蒙蒙,弥漫在每个角落。林间云雾缭绕,细雨洒落在嫩绿的树叶上,不时滴下几颗透明的水珠。弘忍老师站在禅房前呼吸着略带些甜味的空气,隐约似乎看见不远处廊壁上多了一首偈子。

他漫步过去一看,大吃一惊,脸色微变,但身旁的弟子们都没有觉察到这一微小的变化。他们议论纷纷,“歪歪扭扭的,这么丑陋的字也敢写在这里!”“本来无一物,这是说什么话嘛!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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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弘忍老师都没有开堂讲经。学生们都觉得十分奇怪,都三天了,怎么还不宣布一下考试结果。他们忍不住去问大师。弘忍盘腿端坐在禅房中,低头闭目,只说了一句:“吾道行矣。”众人或窃窃私语,或相互对视,大家都是满脸狐疑。有人惊叫出来:“舂米的旁听生不见了。”僧众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把衣钵传给这个人了。

那日,弘忍大师看过偈子之后,他已经知道卢行者才是他要寻找的衣钵传人。老和尚也经历过大风大浪,考虑相当周全,他担心把衣钵传给一个旁听生会引起其他弟子妒忌,与卢行者为难。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知道这帮和尚中有没有埋伏着一两只坏鸟。那天晚上,弘忍独自为他解说了《金刚般若经》的要旨,将木棉袈裟传付给他,并交代他速速离去。

果然不出弘忍大师所料,当场就有百来号徒弟对他的做法表示不理解。一干人等悄悄退出大殿,撒腿就跑,他们准备追上卢行者,抢夺衣钵。还没等他们跑出十米开外,耳边响起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只见一个人已经从身旁急速掠过,绝尘而去。

惠明和尚,山地野战部队出身,当过四品军官,在历次全军大比武中,保留项目均为110米跨栏。后由于不明原因出家于东山寺,在寺中担任保安科长。经常在寺中练习飞檐走壁,踩坏了不少瓦片,轻功卓越。

他日夜兼程,到了湖广交界的大庾岭上。岭上高大的树木挺拔伟岸,林阴蔽日。

前方有人高声宣了一下佛号,他猛一抬头,看见卢行者平静地坐在一棵树下,袈裟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尽管他久经沙场,性情粗暴,看到行者这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还是心头忐忑。

卢行者对他说道:“你为这法衣而来,尽管前来取去。”惠明惴惴不安,但他还是上前去拿那袈裟。也不知道是他长途奔波,气衰力竭还是卢行者事先做了什么布置,饶是他费劲气力也无法移动袈裟。惠明大骇,仆倒在地上,说:“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望行者为我说法。”

行者说道:“既然你是为了求法而来,那你就静下心来,抛弃一切杂念,我给你讲解一下。”惠明依言闭目坐下。

薄云遮日,凉风渐起,过了良久,卢行者道:“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哪个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啊?哪个才是你喜怒哀乐未发的那个心?惠明听完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