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明斋：思想先行

　　主要经济思想：

　　●首倡郑汴一体化

　　●国有企业产权的变化，演变的方向就是股份化

　　●关注由工业化所引领的中国经济社会结构的变化

　　□经济视点报记者 郑 磊

　　 我们的采访约在下午三点，阳光明媚的时间。

　　两点四十分的时候，我站在河南大学的校园里。进入寒假的校园显得有些冷清，经济学院的办公楼甚至没有一扇打开的门。这让我多少有些担心。办公楼的保卫人员却这样描述我的采访对象：“他是个很守时的人，约了三点，一定会准时来。”

　　19分钟后，耿明斋站在我的面前，向我伸出右手。

　　他看起来头发灰白，如果用以貌取人的说法，很难给人留下一个“雷厉风行”的直观印象，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我准备了详细的采访提纲，并且预判了谈话的方向。但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在和你谈话的时候，完全不会拘泥于提出的问题，甚至不愿意理会你预判的能力，他听到第一个问题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当他停下来，你再看采访提纲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将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摆到了你的面前。

　　说到兴起的时候，他会努力睁大眼睛，这让我们的摄影记者很是兴奋：他老早就想拍一幅耿明斋睁大眼睛的照片，于是一直端着相机守在一旁——当然，这会很辛苦，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说得兴起。

　　直到我们谈起郑汴一体化。

　　他回忆起第一次提出郑汴一体化的故事，挥动着右手，身体也微微前倾，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2003年，河南省委、省政府出台了一个文件，从整体上提出了中原崛起的战略，提出把中原城市群作为实现中原崛起的战略支点。

　　但是这个城市群怎么建设？当时没有人知道，虽然画了一个圈，以郑州为中心，包括九个城市，但是建设的目标是什么？怎么来建设这个中原城市群？

　　于是从那时开始，耿明斋就组织一些人进行研究。很快，研究小组得出了结论：中原城市群建设的目标最终是实现一体化，要达到这样一个目标，必须要找一个切入点。于是郑汴一体的构想开始浮出水面。

　　那时候他长期工作和生活在开封，对这个古城经济地位的下滑感触良多。有一次省委工作组去开封考察，约上他和另外一个老师，提出一个问题：“开封为什么老是往下滑？”而他思考的答案就是开封的发展要挂上郑州，对接郑州一体化，带着开封往前走。这也暗合了此后郑汴一体的构思。

　　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两个城市间的命题在不断地深化，郑开大道的标准甚至超出了思想者的预期。原来感觉会很遥远的轻轨，现在预计2013年即可通车。耿明斋扬了扬手：“综合评价融城，可以打85分。”

　　也许是他要求太过苛刻，所以没给出更高的分数，又或许这是一个老师的职业习惯。

　　从1993年开始带研究生，到2004年开始带博士生，他已经在硕士以上的层面培养出一百四十多名弟子，并且，“每一个都能叫得出名字。”一百多人的数量，听起来似乎并不多，但是，十八年的跨度，又有谁能记得那么多经年的故人？

　　然而他自信能够记得。他强调自己喜欢做老师所带来的那种成就感，这种感觉一是看到弟子学有所成，二是做研究所得的收获，能为政府提出有影响的建议。“思想走在前列，反馈到社会，能为我们的生活做出一点有益的改善”，是身为一个学者最高的追求。

　　尽管这个职业其实并不能说是他自己的选择，更多的，是命运没有理由的安排。

　　当年耿明斋研究生刚一毕业，省委宣传部便多次邀请，但机缘不巧，最后却没能成行。20世纪90年代以后，他又多次和商界擦肩而过，最后却还是在教书和做研究的道路上一骑绝尘。

　　 他回忆起这些生命中的花絮，似乎在想象如果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人生的轨迹会有怎样的改变。但想象终究没有答案，于是这个世界或许少了一个官员，或许少了一个商业精英，但是多了一个思想的先行者。

　　 “我的成就感主要是在教书和学术研究上”

　　 ——专访耿明斋

　　□经济视点报记者 郑 磊

　　经济视点报：你在解读政府工作报告时提出要加大高水平大学的建设力度？

　　耿明斋：对，从制约地区经济长远发展的瓶颈来看，我觉得高等人才缺乏是个关键。

　　经济视点报：高等人才可以有多种方式引进，为什么是加大建学？

　　耿明斋：高水平大学不仅是培养和输出人才的机构，更是聚集高素质人才的平台。区域经济的竞争力和持续发展的能力，从根本上说取决于人才聚集的厚度和广度。河南经济社会要想保持持续发展的良好势头，就必须补上高水平大学在全国乃至在中西部地区相对落后这一环节，加大建设力度。

　　到目前为止，河南作为1亿人口的大省，没有一所中央财政直供的大学。其实加强高水平大学的建设，说到底还是一个投入不够、重视不够的问题。

　　 我们大学建设、投入的机制无非是两个层面，一个是中央财政投入，一个是地方财政投入，当然你可以大量地吸纳社会资金的投入。我们现在不是讲教育公平嘛，对河南这1亿人口就不公平。河南没有一所教育部直属的大学意味着什么呢？中央财政每年拿出来投入到高等教育建设的资金没河南的份，人口占十三分之一，教育投入没有河南的份，这个现象显然不正常。而且中央财政的投入不仅仅是一个投入的问题，它也代表一个档次和水平的问题，我们现在地方发展战略提升到国家战略这个层面上，高等教育的发展也应该提到国家战略层面，这是一种认识，你说究竟会不会改？怎么改？这取决于当家人，取决于中央对这个事怎么看。

　　郑汴一体化超出预期

　　经济视点报：你对自己最满意的研究成果是什么？

　　耿明斋：最满意的研究成果应该还是郑汴一体化的理论论证和实践的推动，因为这一点也是对区域经济发展影响最大，在社会公众当中影响最大的一项。

　　经济视点报：当时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耿明斋：有几个方面的考虑。首先是2003年河南省委、省政府出台了一个文件，从整体上提出了中原崛起的战略，谋划了中原崛起的一些基本战略思路。这个战略思路概括起来就是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而且提出把中原城市群作为实现中原崛起的战略支点。但是这个城市群怎么建设？当时基本上没有人知道。

　　虽然画了一个圈，以郑州为中心，包括九个城市，但是建设的目标是什么？怎么建设这个中原城市群？大家实际上都比较模糊，我们作为研究区域发展的学者得给一个说法，建设的目标是什么、怎么建设，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组织一些人对这个问题进行研究。研究中发现，中原城市群包含九个城市，而且这九个城市之间空间距离也不一样，产业结构也不一样，经济发展水平也不一样，千差万别，不可能所有的城市、所有的区域都一起建设。我们研究的结论认为，中原城市群建设的目标最终是实现一体化。

　　所谓一体化就是说从基础实施硬件方面和制度层面排除要素流动的障碍，达到要素无障碍流动，结果是使得这个要素在整个区域范围内达到优化配置，要达到这样一个目标，显然不可能同时推进，必须要找一个切入点，先从一个点上开始，最合适的点就是郑州和开封之间的一体化。因为不管是历史连接也好，还是空间连接也好，还是功能的互补也好，这两个城市之间的一体化是最有效率、最有价值，也是最容易做的，所以就提出来了，还是基于建设中原城市群的要求。

　　经济视点报：现在的规模是否符合你当时的预期？

　　耿明斋：总的来讲，还是和预期的发展方向是一致的，有些方面甚至超出预期。从我们酝酿郑汴一体化的时候开始，这个问题也是在不断地深化。最初我们设想的就是两个城市之间做到无缝对接、无障碍对接，排除要素流动的障碍。在运作的过程当中，它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原来轻轨什么的都是很遥远的事情，现在城际铁路2013年就可以通车了。

　　特别是规划这个层面，在郑汴一体化的基础上又提出了郑汴新区的概念，而且郑汴新区是由省委、省政府来主导，2000平方公里的整体规划已经完成了，所以这一点是超出我们预期的。包括开封最近的一些启动，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若干条大街同时启动起来。据可靠的信息，有几个大的项目很快就可以在这里落地，中牟那边已经红火起来了，但也有一些方面的推进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主要是在软的方面，比如说我们设想的电信同城、金融同城、邮政同城，等等，这些东西还老是解决不了。

　　经济视点报：综合起来打个分数？

　　耿明斋：应该在85分。

　　用研究推动河南经济发展

　　经济视点报：你的研究给河南带来了哪些变化？

　　耿明斋：我觉得从学者这个角度来讲，我还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我想用我的研究就经济社会发展当中所遇到的一些重大问题，给出我的认识，给出答案，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在这个基础上，更希望这些办法能够为更多的人所认识，更多的人所接纳，最后变成政策，然后推动河南经济的发展。

　　至于我个人在这里面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我觉得这个是很难判断的。比如说像刚才最典型的案例郑汴一体化，这是大家合力结的一个果。还有一件事是应对金融危机的对策，我对金融危机、对河南影响的分析，2008年12月份我写了一篇文章，后来2009年年初的时候省长郭庚茂看见了，说这个东西，能够有这种见解，使得我们提前预见到了河南经济会遇到的困难，使得省委、省政府在时间上有回旋的余地和调整政策的机会，我们起作用都是通过领导的认识，他认识到了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经济视点报：主要是思想走在前面。

　　耿明斋：对，我觉得因为社会分工你就是专门搞研究的，你应该首先认识到，然后你要是首先认识不到，那是你的失职。

　　经济视点报：经济学院院长，教授，老师，企业的独立董事，在这些不同的身份当中你最满意、最喜欢的是什么身份？

　　耿明斋：还是老师。因为老师是我的职业，再一个，我的成就感主要是在教书和学术研究上，其他的都是衍生出来的。

　　经济视点报：你理想中的河南是什么样的？

　　耿明斋：我心目当中的河南应该是一个文化底蕴比较厚重，经济活力比较强的省，能够对整个中国的社会发展，或者是在整个中国由传统向现代转化的过程当中，起到一个比较关键性的作用。

　　河南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和主观能动性

　　经济视点报：两年前中部六省有一个新特区之争，当时有3个竞争对手，就是武汉、长沙、郑州，最后武汉和长沙都榜上有名，郑州却落榜了。

　　耿明斋：中部地区3个城市群，加上安徽那边也在运作皖江城市带，四个城市群里面可能论经济总量和经济实力，中原城市群都是最大的，我这里有统计数据。就区域的依托来讲，在中部地区的六省里面，河南的经济总量也是最大的，过去几年的增长速度也是最快的。如果要说跟长株潭、武汉城市群有差距的话，除了主观的运作之外，我们的品位可能还比人家低一点，对问题认识的起点，包括运作的起点，人家都比我们要高一些，动手要早一些。比如说长株潭它是得到联合国一个部门的资助，很早3个城市就进行统一规划，所以它规模虽然小，但是精致。武汉城市圈实际上和中原城市群没得比的，武汉城市圈除了武汉自身是个城市之外，周边的那些城市跟中原城市群郑州之外的这些城市没法比。武汉城市圈本身并不太强，为什么它能够得到国家政策的青睐，我觉得是因为它运作的起点比较高，一开始它就召开这样、那样的会，请国家级层面的专家来说话，让人家了解，可能自己最了解自己，但是有专家帮助，全国就都知道了。

　　经济视点报：中原城市群该如何保持自己的优势？

　　耿明斋：现在也很难说谁是龙头，谁是龙尾，就湖南来讲，目前对我们的地位可能还构不成威胁，但是武汉的力度确实越来越大，武汉首先是个中心城市，武汉这个中心城市的影响力远比郑州大，武汉多少年以前就排到中国八大城市里了。现在整个经济环境发生了变化，郑州的地位之所以提升是因为铁路，现在武汉铁路的发展也上来了，原来郑州铁路的地位重要是因为沿长江交通不方便，除了黄金(1230.20,8.00,0.65%)水道之外没有什么铁路，包括高速公路，现在铁路、高速公路，甚至高速铁路都要从上海到重庆贯通，所以它这个十字架的地位大有取代郑州之势。过去上海到重庆、到成都都得经过郑州，以后就不一定了，所以这个可能对郑州会构成一定的威胁。但是我觉得关键看自己怎么发展，和人家比是一方面，关键是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和主观能动性。

　　经济视点报：现在河南在整个中部地区处于什么位置？

　　耿明斋： 2008年以前，就是金融危机没有发生以前，河南在中部六省当中应该是一个绝对龙头地位的状况。而且这个总量第一是绝对超过它们很高一大截，经济增长的速度我考察了十几年，从1996年开始到2008年，年均增长速度河南都是第一。原来中部六省人均指标靠前的是湖北，2009年的数据我还没有整理出来，至少截止到2008年我们的人均指标可能略有超过的状态，这是一个总体的认识。但是金融危机对河南的冲击是比较大的。金融危机以来，河南的经济增长速度降到了倒数第二位，倒数第一是山西，原因在于河南的经济结构不优，能源原材料初级产品加工业，在经济总量当中占的比重过大。所以这是未来河南经济发展的软肋。

　　前一段卢展工书记召集了一个专家座谈会，我当时发言的题目就是这个问题，我说金融危机过后怎么样继续让河南的经济保持一个持续增长的势头，保持在中部地区的龙头地位，这是上上下下都要关心、关注的一个问题。

　　人物档案 <<<

　　 耿明斋，1952出生，河南大学经济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