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平 : 鲁迅和他的堂客们 - 一五一十部落 | My1510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5:50:56
鲁迅
 
众所周知,鲁迅先生对所谓的道学家和费尔泼耐先生们,向来不太感冒,他那鲜明的战士形象,即由此而来.把笔杆子当枪杆子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既上承绍兴师爷擅长打官司的天赋,又有副爱计较的古怪脾气,更有一腔义愤填膺的心肠和一枝辛辣的笔墨-----所谓匕首和投枪,所以只要他一开金口,往往把小事翻成大事,由论敌一人而牵连进一大批人来,使得民国的文坛和报刊媒体上,别有一番热闹的气息.可以说,在他早年不多的中国小说史学术研究和文学创作之外,到中后期,特别是到上海租界的且介亭做了寓公后,相当大的精力都用来和当时的各门各派开笔战,打擂台了.
 
他的论敌无远弗届,大小通吃,从现代评论派到新月派,从创造社到太阳社,从京派到海派,一直到后来的左联,各有其可观之处.毛说过,与人斗其乐无穷,李泽厚先生在<<中国现代思想史论>>这本书里面,就专门用了一章来谈青年毛泽东的"动"与"斗"的思想特质,看来鲁迅先生也有此好,也难怪他后来为毛所欣赏和推举了.
 
能说出这么多一针见血的话来,把国人主要是当道者的所谓国民性揭示得如此不堪,大概还得从他自己的夫子自道中来找原因.如他在<<呐喊.自序>>中所记述的,早年的时候,他在曾经吊死过一个女人,又整天往下掉槐蚕的那棵绍兴会馆的大槐树下面,和来访的<<新青年>>编辑金心异----即钱玄同先生-----有过这么一段耐人寻味的对话和自白:
 
鲁迅:“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钱玄同:“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鲁迅: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每写些小说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积久了就有了十余篇......
 
就这样,鲁迅先生的<<野草>>,<<朝花夕拾>>,小说集,杂文集,集外集,集外集拾遗......一本又一本的写了出来.连后来出的小说集<<故事新编>>,也似乎受了这种文体的影响,一改早期<<呐喊>>时代的悲愤沉郁,直指时代要害,转而开始借古喻今,冷嘲热讽,甚至有点儿油腔滑调起来.他这种对论敌不妥协,不姑息的态度,引起的争议向来不少.既有官方鲁学将之拔高到对三座大山进行绝不留情的阶级斗争的高度,也有人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互相谩骂不过降低了他自己的层次,消耗了他的心力和宝贵的时间,更使得他过早去世,实在得不偿失.这个问题见仁见智,众说纷纭,现在也还没有定论.
 
不管怎样,作为杂文的集大成者,通过几十年来官方借他来打鬼的政治宣传和教科书的普及教育,鲁迅和他的文章,已经深刻影响到今日中国人的集体文化心理中去,成为我们日常语言和思维的一个重要参照.在这方面,现代很多同样卓有成就的散文和小说大家都没有他如此幸运.因为他们当中的多数,不是流落海外,就是留在国内被迫沉默,接受一波又一波的改造和批判,从此以后,渐渐被泛政治化的时代洪流吞没,再也无人问津,少有人知.可是正如鲁迅去世前清醒预言到的,他的无上荣耀来自被利用,被消解,被背叛,这样的荣耀,是否是他本人愿意接受的呢?还是照他的脾气,来个原物奉还,转过身去,连哼一声也不屑呢?
 
毕竟,他这个著名的世故老人,曾经经过了满清,北洋政府,复辟,北伐和轰轰隆隆的大革命,以及紧接着大革命而来的最无情残酷的党争和自相残杀.他亲眼看到自己曾经寄以厚望的年青人一批又一批的陷入革命的狂热里,以革命,理想,阶级,党派的名义,不断的杀人和被杀,哪怕他们昨天还是亲如兄弟的同学与朋友.对中国历史和现实的深刻认识,使他对一切明目张胆的侵犯和伪装高尚的主义都保持着警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管他前后期的写作文体和重点如何转变,终鲁迅一生,他既不是一个唯委员长是从的三民主义者,也谈不上共产主义的拥泵和信徒,他始终和官方意识形态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所矢志不渝的追求的,是站在自由主义的立场上,对甘为奴才<主动崇拜和谄媚权力>和奴隶<无可奈何的接受权力的奴役>的国民的警醒,以及对阻碍此种启蒙运动的各种势力和思想的揭露与批判.
 
可以看到,鲁迅先生虽然自认是旧阵营里出来的人,却也唯其是旧阵营里出来的人,唯其对自己也忍心进行鲜血淋漓的解剖,所以才把各种披着新衣裳新主义的旧势力旧文人们的心肝脾肺肾,尽都看得通通透透,清清楚楚,让他们在延续了两千多年的权力争夺的戏台子上,全都无所遁形.我想,正是这种怀疑主义,理性主义的眼光,正是这种尖锐而毫不留情的批判精神,才使得他和迎风而偃的郭老根本上不同,才使得他成为了一把双刃剑.亦即是说,在他被当朝利用,拿来作为"三个伟大"<最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和七个"最"<骨头最硬,最可宝贵,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神学傀儡,作为前朝腐朽残暴的证明的同时,他作为一种批判的力量和象征,也在反噬利用者本身,在无声中控诉着这个同样甚至更加虚伪残忍的天朝.
 
所以我们看到,在新时期的教科书里,在官方的意识形态宣传和道统里,鲁迅正在被有意无意的忽略和遗忘.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当年把他高高抬起来的手,如今又要悄悄的把他推下去?这就牵涉到六十年来,前后两个时期的政治环境的嬗变了.
 
须知,在只有一个思想,一个领袖的封闭年代,他固然可以被安全的反复的拿来证明当局通过暴力革命推翻前朝夺权建政的合法性,因为任何偏离和违背官方制定的"鲁迅"使用范围的思想和言论,都可能遭到无情的清算.但在后极权时期即威权主义时期,当通往自由世界的窗户被稍微打开之后,当民众有相对的思考和选择的自由之后,鲁迅代表的批判意识就会马上掉转枪口,开始引导人们追问自身的不幸命运和荒诞困境.真正的思想者和渴望幸福的人,将开始追问,质疑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当这种怀疑和追问普遍的蔓延开去的时候,建立在瞒和骗的大泽上的,以及暴力恐怖和心理恐惧之上的整个乌托邦,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和根基.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在思想改造,胡风,反右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时候,毛曾经不无得意,毫不忌讳的说,如果鲁迅活到当今,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聪明的保持沉默,不再说话写文章,另一个是进监狱.
 
二.堂客们
 
关于鲁迅先生的现代性,和他之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现实而永久的价值,因为近日风声不断,潜伏不少,所以我们只能适可而止的谈到这里.在此道路以目的空气里,偶语弃市也不是不可能,前车之鉴已是累累相叠,俱载于途.那么下面,就干脆来和大家谈点风花雪月.所谓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出门看天,安全第一,本文既将标题取为<<鲁迅和他的堂客们>>,这就和大家讨论一下关于堂客,爱情和二奶的问题.
 
鲁迅先生的愤世嫉俗,反旧道德,不单体现在打热闹的笔战上面,还鲜明体现在自己的人生里.我们知道,经过新文化运动的数年耕耘,他和二弟周作人,以周氏兄弟并称,都已经是知名于世的文化大家,而且感情甚笃,一起买屋,两家人连同老母亲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未曾想到,在1924年的时候,突然兄弟反目,不久鲁迅即搬出八道湾胡同11号,转住到阜成门内西三条21号去了.自此后二人就如太白长庚,天各一方,永不相侔.这里面的原因,局内局外,各人有各人的说法,比如鲁迅的母亲鲁老太太啊,两兄弟共同的好友许寿裳啊,都说出了自己所见.他们的解释也大不相同,有经济纠纷说啊,日本恶女人说啊,窗外听床说啊......奇怪的是,旁人嚣嚣,当事人在各自余生里,却都缄口不言,周作人还将当日日记挖了十几个字去.看来,这个问题可能永远都是个谜了,对此,后世之人当然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总之,高堂尚在,却发生兄弟阋墙,反目不顾之事,也算是让世人惊愕之一种了.
 
此外,在鲁迅1926年离开北京后,他的夫人,从小缠足的朱安女士一直陪伴在鲁迅的母亲身旁.鲁迅母亲1943年去世后,这个没有得到爱情的旧式女子独自守护故居,直到1947年6月去世,像影子一样消失在这个寂寞的世间.而从1926年到1936年,在鲁迅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他先去厦门,后又转往广州中山大学,和他以前的女学生,当时的女秘书住在白云楼,之后又到上海,生了自己的儿子,并在那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鲁迅的这种选择,也是当时社会很难接受的.因为就算当时以才子风流著称的徐志摩先生,在和陆小曼结婚之前,也得先和他的夫人先办离婚手续.尽管如此,在他的婚礼上,他的老师兼主婚人梁启超先生,还是将他大骂了一通.我们于此可见时人,特别是现代知识分子的道德观.
 
说起来,鲁迅和第二任夫人的惊世之恋,很是让人感叹,因为那时他的夫人朱安还在北京守着婆婆.后来,他又把自己和学生间的情书刊印成<<两地书>>出版,更遭来别人的非议.相比之下,胡适先生和他爱打麻将的小脚太太江冬秀可就守旧传统得多.为此,在他老人家后来被毛捧上祭台后,多有所谓鲁学专家苦心为他曲笔辩护,或者干脆对此视而不见.如此为尊者讳,当然有在当时政治环境下,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但在今天看来,却是大可不必的.
 
我们如能平心静气看这件事情,则当能体谅他们这一代的两难处境.因为他们都是从旧时代过渡到新时代,从旧道德过渡到新道德的人,不免背负着种种生来无法选择的束缚和包袱.这既体现在这代人在思想体系上,古今中外的剧烈冲突和苦心调和,也影响到他们的家庭,婚姻和感情生活.其实像鲁迅这样有充分现代意识的人,自然知道也想追求真正的男女爱情世界,可是他对作为童养媳的朱安夫人,又不能从法律和道德上决然弃之,否则她以后靠什么生活?又将面对怎样的眼光和讥议?而作为青年导师,名高望重的鲁迅,同样也无法承受世人和小报对他的愤然指责与肆意嘲笑.所以他终于只能像沙漠里的鸵鸟一样,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在责任和自由之间,在法律和道德的灰色地带,南迁北顾,荷戟徘徊.
 
也许,正是这种思想和身份上的两难处境,使得鲁迅通过解剖自己而解剖中国,使得他深刻的体认到了他的时代和国民,并且既悲悯又愤怒,既陷于绝望又带着希望的指出这个时代和这样的国民的残缺来.也许,在鲁迅笔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芸芸众生里,同样也包括他自己.比如他有句名言,对伪道学的嘲讽几至于骨髓,恐怕里面就有他自己潜意识的欲望的影子,<他为了禁欲,曾在北京的冬天里只穿一条裤子>至今为反感伪善,反抗权威,追求性自由和心灵自由的朋友们所常引用.这句话出在他的杂文集<<而已集.小杂感>>中: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是啊,就像晚明到清代的情色小说,实因士大夫被全面禁锢而大兴一样,如此丰富的情色想象力,只能来自一个既极端压抑,又根基不固的国家,只能来自一个伪善的时代.
 
此外,作为鲁迅真正爱人的许广平女士,虽然在新中国因为逝世的鲁迅的缘故,享有别人无法动摇的地位和尊荣,但和被悲剧命运纠缠的鲁迅一样,同样很难说是幸福的.她虽然是比鲁迅更年轻一代的新女性,但在鲁迅和朱安去世前,都只能背负不公平的指责,不能真正完整的拥有自己的爱人和家庭.而当他们都已经离开人世,留下她一个人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的狂风暴雨般的运动.每一次运动都是以思想斗争为起点,事实上却归结为权力斗争.而在现代思想界,文艺界,她作为鲁迅夫人,势必要牵涉到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的,复杂的人事纠葛,立场表态,甚至揭发以自保当中.包括她所写的回忆录,同样逃不过被审查,被删除,被篡改的命运,这样子没有真正后台,孤儿寡母的生活,时常在担心惊恐之中,如海婴后来追忆的,想来也没有多少真正的乐趣吧.
 
好在如鲁迅遗嘱所愿,他的儿子再没有去做一个空头的文学家,没有陷入其他作家们那样,被豢养被驱使被利用的命运,而是做了一个搞无线电技术的普通人.鲁迅的文学天才并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三.大力水手
 
前面说到,从短袖子想到私生子这种疯狂的神奇的想象力,其实不单是在鲁迅的时代有,在国民党当局败退台湾后,也一直的延续了下来.要问这种想象力后来又是如何的发扬光大,这就不能不提到被誉为台湾鲁迅的柏杨先生了.
 
说起来,除了激烈的反传统思想,充满反讽的杂文,精彩的小说创作,对本国历史的理性批判,柏杨和鲁迅在人生经历上,也有许多暗合之处.比如柏杨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很悲惨,母亲早逝,继母恶毒,父亲远游,家庭生活是残缺的.甚至在他12岁的时候,还被继母挥舞西瓜刀追砍过,简直比陈浩南同学还狠.
 
此外,柏杨一生也是情路坎坷.他第一任妻子艾绍荷是家族包办,虽然生下女儿冬冬,他们的婚姻却因抗战分离无疾而终,艾女士恪守了乡村旧式女子的传统角色,此后一直在守活寡中度过一生.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是来自家乡的河南人,叫做崔秀英.两人虽未正式结婚,却在1946年的重庆,生下了女儿毛毛.可是很快内战爆发,柏杨在送妻女回家后,迫于危难时局和经济状况,甚至有在上海自杀之念,索性碰到旧友吴文仪先生相助,终于只能靠着朋友帮忙得来的一张船票,孤身一人踏上登陆艇,于黑云压城,风雨如晦中,挥别故土,来到台湾.
 
如果说前面两次婚姻是时代所造就的个人悲剧,叫人无可奈何,那么他之后的连续两次婚姻就纯粹是个人性格和感情问题了.他于1953年和来自湖北的齐永培女士结婚,又在五年后离婚,这段短暂婚姻充满争吵,也有自私的背叛,这让他几乎身败名裂.好在与失去的比起来,他最后总算和倪明华女士共结连理,并在1960年生下女儿佳佳.看起来,一切总算完满了,不管外界如何评价,他们彼此相爱,而且有了自己的孩子,更难得的是两人都是作家,只待将来谱成一段佳话.
 
可惜的是,在一个政治高压的社会里,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人格,又不忍心于民间苦难,不甘心就此沉默的人,总逃不过强权的拨弄.曾经被鲁迅揭破过的那种邪恶的想象力,这次又降临在柏杨身上.这就是著名的大力水手事件.
 
1967年夏,台湾《中华日报》向美国金氏社订购《大力水手》连环漫画,由《中华日报》妇女版主编倪明华(笔名艾玫)负责翻译.她将翻译工作转交给柏杨,不料此举引爆了几乎将柏杨毁灭的炸弹.《大力水手》的动画版,想必大家都看过,本身没有任何政治色彩,无非是两个水手争相讨好奥丽弗小姐,以求一亲芳泽.最多就是呼吁孩子们多吃蔬菜,有种族歧视其他蔬菜之嫌.可是那一次的稿件画的是波派和他的儿子流浪到一个小岛上,准备建立一个岛上王国.整个小岛只有他们两个人,父子之间却还要竞选总统,发表竞选演说.
 
我们不妨看看柏杨是如何翻译的.一开始,老子说:我要写一篇告全国军民同胞书.
儿子答:全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知道吧.
老子说:但我还是要演讲,敝国乃民主国家,人人有选举权.
儿子又说:人人?只有两个罢啦!等我想想......嗯,我要跟你竞选.
老子说:我先发表竞选演说:全国军民同胞们.....
儿子:开头不错.
老子继续:千万不要投小娃票!
儿子:这算干啥?!
 
在开场称呼时,波派说:“Fellows......”柏杨没有直译成“伙伴们”,而是借用当时蒋氏政权惯用口吻译为“全国军民同胞们”.据柏杨回忆,当时并无恶意,只是希望漫画的诙谐效果更突出一些,完全信手拈来.事实上,特别敏感的是,蒋刚刚在刊发漫画的前一日,即1968年元旦例行败退台湾后每年一次的<<告台湾军民同胞书>>发表,而“全国军民同胞们”正是他的开头第一句.
 
在这里极权者的想象力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更何况当时蒋家交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时任副总统和行政院长的严家淦只是顾命大臣的身份.《中华日报》刊出这帧漫画后,早已对柏杨虎视眈眈的特务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喜过望,这是一个邀功请赏的绝好题材和机会.柏杨自上世纪50年代末开始在台北《自立晚报》撰写杂文,继到台湾初期的十年小说之后,在这十年间发表了大量不为当局所喜却深受各阶层民众衷心喜爱的抨击时弊,揭露阴暗面以求改良社会的文章.为此,柏杨多次受到警告和威胁,可天性使他面对社会流弊不吐不快,终于招致当局忌恨意欲除之.
 
《大力水手》事件本身,实际上只是充当了导火索和莫须有的作用.柏杨被捕后,当局为抹去文字狱的痕迹绝口不提《大力水手》,调查局全力以赴要获得的口供为“被俘”和“加入叛乱组织”.柏杨终于在极端屈辱痛苦的刑讯逼供中屈打成招,被判十二年徒刑,后逢老蒋驾崩,台湾刑事犯特赦减刑为8年,刑期满后转到感训大队继续监禁,实际上终身亦难获自由.直到台湾的政治空气逐渐宽松,加上岛内外各方面势力的共同努力,终于使他在晚年,邂逅另一段最长久的感情,直到他于2005年去世.当然,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事实上,从1968年3月7日<他并以此为自己的生日>到1977年4月1日这十年,已经是柏杨在台湾第二次坐牢.不过比起第一次,除了失去更长期的自由,他还有更为不幸的遭遇.因为他的妻子终于不能忍受内外交困的压力,离他而去.关于此事的是与非,对与错,至今仍引起很多朋友的争论.我在这里不想做任何道德判断,因为从感情上讲,这是他们夫妻两人的事情,涉及个人隐私,外人既无从知其内情,更不应随意置喙.但我必须说,从根本上来讲,正是强权政治的无理迫害,生生拆散了一个本来幸福的家庭,让幼小的女儿见不到爸爸,让慈爱的父亲和丈夫失去妻儿,如剜心之痛.
 
像"大力水手事件"这样的司法迫害,其实后来还有很多,一直在这片土地上蔓延着.比如自命为大坐牢家的李敖先生.并且也不止于台湾一岛,时至今日,仍有许多良心犯,思想犯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监狱或看守所里.他们有的被完全隔离,有的被持续虐待,甚至连患上肝癌,也看不到自己的诊断书,更得不到保外就医的机会.
 
关于鲁迅和柏杨,以及他们面对的压迫者之间的奇异渊源,我觉得还有很有趣的一点,可以说明.早在1982年,鲁迅之孙周令飞即冲破大陆有关方面的禁令,为了与在日本留学时认识的台湾小姐张纯华结秦晋之好,而毅然移居台湾.到了后来,他们的女儿出世,还出现在了吴宗宪和阿雅主持的<<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节目中,是一个漂亮开朗,身材很好的女孩子.鲁柏二人,当年曾如此激烈抗议痛斥过的社会,如今却因为民主改革的实现,终于以包容的态度来重新接纳和尊重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把他们称为民主自由的斗士.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因果之报.是啊,假设他们两人像在某地一样,仅仅因为对当道持有异议,就被最野蛮最隐蔽的关押和彻底处理掉,又怎么会有他们和整个社会的共同救赎?恐怕早就时日曷丧,与子偕亡了!
 
四.贞子再现
 
说完了鲁迅和他的堂客们,又说完了另一个版本的鲁迅,按说本文也该寿终正寝,宣告结束了,不过我却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所谓"独乐乐何如众乐乐",这句话除了用来说明换妻CLUB的合理性正当性,还有其它正面的涵义.下面就把我刚听来的一个趣闻拿出来,和大家共享之.
 
昨天是六一儿童节,因为关于大头怪婴啊,结石宝宝啊,地震学生啊,疫苗危机啊,幼儿园凶杀啊,这些不太吉利的东西,统统都被列为不刊之论,所以在官方媒体上,照例是欢歌笑语,喜气洋洋,节日气氛浓厚,形势一片大好.比如在当日<<南方都市报>>的娱乐副刊的漫画专栏上,就有一个专题漫画,叫做<<伪儿童,真童趣>>,作者是响马-----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不过老实说,就我的审美趣味来看,响马同学的画却没什么意思,比较乏味.
 
该组漫画主要就是画了一帮八零后的孩子,在他们童年的八十年代,男孩子们歪着帽子流着鼻涕端着塑料枪,或者写写黑板报,女孩子们呢,就迎风扯嗓子,或者给布娃娃看病,教教小兔小狗小猪学算术.作为对比,响马又画了这些八零后现在的生活.和他们小时候的兴趣爱好一样,玩玩具枪的当了兵,涂鸦的成了画家,给公仔看病的做了医生,教玩偶们算术的做了老师,还有就是扯嗓子的在维也纳音乐厅开起了演唱会.小时候的梦想都成了真,如此心想事成,这样的生活简直太幸福了.作者大概生怕同学们看不懂,还特地加了个文字说明,如下:"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到了那时候,春光会更美…… 现如今,有点小下巴,有点啤酒肚……"
 
你看,这就是典型的国产漫画了,画风单调,题材单一,主题鲜明,积极向上.和小日本的漫画比起来,就好像虹猫蓝兔,大头儿子碰到了路飞和漩涡鸣人,怎么看都觉得不搭调.其实看得出来,这个叫<<伪儿童,真童趣>>的漫画作品,还是有点怀旧和展望新生活的味道,不过也仅此而已.想必很多看报纸和浏览网页的朋友对它也就是一扫而过,在当时或许有点老大徒伤悲的失落和惆怅,很快就将把它给忘掉的.
 
可是,让人惊诧莫名的是,这幅漫画放在南都网的电子版上才几个小时,其中一幅图突然就莫名其妙少了些东西,具体说,就是那个小男孩画的黑板报上,少了几辆坦克,只留下了坦克前面的一个小人儿.再过了一阵子,别说坦克,连那幅漫画都消失无踪了!
 
我以前看过一部叫<<午夜凶铃>>的电影,因为是午夜看的,所以当贞子小姐从古井里爬上来,又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穿着白色的长袍,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翻过来盖住脸,一步一步向我挪过来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以至有段时间我看到电视机就打冷颤,浑身的鸡皮疙瘩,掉到地上到处都是.可是到今天为止,我只见过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从没见她从电脑里爬出来过,那怎么会好好的漫画,竟然也会闹鬼,不单少了坦克,甚至连画本身都完全不见了呢?
 
这个网络灵异事件,说起来也和我们前面三节谈的很有点关系,比如漫画啦,想象力啦,堂客与坦克啦.不过所谓意在言外,曲径通幽,方为胜境,话说得太直白了,就显得本人太没有深度.恰好我又在到处征婚,这样一来,未免给女青年们瞧不起.所以我也就仿照中国传统国画,书法和篆刻的艺术风格,给本文留点白,只陈述事实,不说多余的话了.读者诸君,想必自能在阅后既会心一笑,复又顾影自怜,伤心一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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