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间——深切怀念我的继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9:42:23

继母名叫郭温子.河南温县(时属平原省怀庆府)人.一九四四年逃荒到山西解州,住在关帝庙.适遇山墙倒塌,不幸被砸伤了左腿.她从四四年春来家,到五二年农历四月初一病故,一共八年时间.她勤劳俭朴,含辛茹苦地抚养我们兄妹四人;她命运多舛,终生坎坷.短短三十三年,却饱尝人间冷暖,吃尽苦痛;她虽是继母,却胜似生母.几十年来,我心里一直想着她.前不久,我在"我的母亲"一文中提到,一次回家路遇喊娘的人而伤心悲痛,这其中也包括继母,甚至继母的成分还要更大些.也就是那一次,走到母亲坟地时,我还站了一会儿.就在那块地中间,不到十米的距离,竟然长眠着我的两位母亲.不过,我的两位母亲还是幸运的.因为她们生有儿子,可以堂而皇之的长眠于此,尽情享受着阳光和雨露.假如没有儿子,按照当地习俗,就得被埋葬在堰跟底下,半截棺材被土压住.外面仅露半个坟土包.这种毫无人性的封建礼教,人过世了,做鬼还要受到歧视.

        继母来了  我又得到了母爱

  我清楚地记着继母初次来家时的情景.因事先有人告诉我,母亲去山北看病就要回来了.所以我就高高兴兴地等着.我家是地窨窑院.我走到窑坡底,看见她正由两个人搀扶着往下走.她看见我,还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觉得声音不对,但还是快步迎了上去.因为,尽管我心里明白她不是我母亲,但渴望得到母爱的我,从心底里已经把她当成亲娘了了.因此,后来有人对我说她不是我母亲时,我很反感.心里想:我早就知道了,谁让你们多嘴.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甚至当父亲他们在用燃烧着的白酒给她擦洗时,我也站在旁边,两眼紧紧盯着母亲,生怕她从我眼前突然消失了.

  幸好母亲腿骨没有受伤,用白酒擦洗了几次就痊愈了.晚上我要和母亲一起睡,不能在一个被窝,就打对睡.即一个被子筒,母亲睡一头,我睡另一头.父亲睡在我的旁边.有时晚上我会反身从被子筒里爬到母亲被窝里.记得有一天,我早上醒来不见母亲,就大声喊,还光着身子爬到窗台上.很快,就看见母亲从崖头上往回跑.一面跑一面还叫我不要动.她是怕我从窗台上摔下来.她包的饺子很好看.还唱歌给我听.

   第二年春天,妹妹出生了.这天,我从外面回来,看见母亲斜靠在被子上,脸黄黄的,我问母亲这是为什么?大娘说:你娘给你生个妹妹,快来看看吧!

   我很喜欢妹妹.妹妹长大一些,母亲要打妹妹时,我总要护着.有时我还会拿上笤帚把去打她.母亲就说:"不敢了,不敢了."

  母亲不会做针线活,我们穿的衣服主要靠买。五零年冬天,父亲买回一件带襟棉袄,明显是女式的。可她说我上学,路上冷,硬是给我穿上了。

      母亲勤劳俭朴  尽力操持这个家

  母亲高条个,大眼睛,脸上有几颗雀斑。她干活很麻利。一九四七年春,大弟弟出生了.为了过得好一些,父亲在南窑安了个石磨做豆腐.没有牲口,靠人推磨.母亲不是推磨,就是过浆,烧火,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一年后,又改种西瓜.这就更忙了,特别到了西瓜成熟季节,父亲担一担,母亲背一袋,到附近村子去卖.当时现钱少,大多用麦子换.这样去和回来都是很辛苦的.那么热的天,看到母亲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很心疼.母亲去世后,我心里暗暗埋怨父亲,是他把母亲累病的.

      母亲惊闻噩耗  骤染沉疴

  一九五零年春天,小弟出生了.有一天,父亲领回一个人来,母亲一见很生气.一见面就要他出去.也不知他讲了些什么,一连几天母亲都闷闷不乐.后来父亲告诉我,那个人是母亲的仇人.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用卑鄙手段逼死母亲的前夫,还企图霸占她.另外母亲也从他嘴里得知,她唯一的弟弟和妹妹都不在了.这对母亲打击很大.秋收过后,父亲带着大弟去看望了年迈的外婆和大姨妈.此后,母亲便病了.起先是脸上长了个疮.后来日渐消瘦.小弟奶不够吃,营养不良,一岁多了还站不起来。

   外婆想女儿了,要过来看看.五一年秋收后,父亲把她接了过来.外婆和母亲一样,是高个头,表面看身体很好。不料她患了食道癌,一吃饭就吐.和母亲一起,请一个外号叫“白糖”的大夫看病.母亲看到外婆的样子和孱弱的小弟.真是欲哭无泪.外婆不愿意再住下去了,催着父亲送她回去.

        母亲走了   我和弟妹都成了没娘儿

   一九五二年阴历四月初一下午.和往常一样,我去给牛割草.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因此没有割多少就回来了.谁知到家一看,母亲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淌着黄豆大的汗珠.我急忙给她倒了碗水,她喝了后好一些.就把我叫到她跟前,对我说:"你大啦,蜜果,战娃他们都小,你以后要好好待他们...."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便放声大哭.正好父亲犁地回来了,质问母亲,为什么要吓唬我.我哭着到外面去找弟妹们.

   这些日子,我领着弟妹们在大北窑住,父亲一个人陪着母亲.而这一晚,父亲也让我们过去住,小北窑很小,土炕占去大半.于是我在灶台前铺了张席子,拿来被褥,我们姊妹四个挤在一起.晚上,我怀里搂着小弟,听着外面的风声,想着母亲白天对我说的话,眼泪始终未干。整个一晚上也没有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只听见父亲说:“你妈咽气了.”

   父亲一早就出去了。不一会儿,邻居们都来了.他们有的去打墓,有的外出报丧.木工也很快来了.大家共同找板子,做棺材.到了吃饭时候,端出谷子面窝头。谁也不吃。我知道,他们是不忍心再加重我们家的负担呀!

   这时,忽然传来外祖母的哭声,我急忙向崖上跑去。原来她正坐在灶前烧火做饭,听来人一说,撂下就来了,脸上灶灰也没顾上清洗,头上扎一条白色土布头巾。外祖母的命也真够苦的了,自己的三个女儿早早走了,连这个续女也没能留住。

  送走母亲,我万念俱灰。我的眼泪早已流干。呆呆地坐在崖上观音庙背后后的台阶上。外祖母要回去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开导着我,最后指着弟妹说:“你看他们,,”“他们当时实在太小了,还不懂事。他们迟早会补上这一课的。”我心里这样想着。

  这年冬冬季的一天夜里,小弟也在我的怀里死去了。他只有两岁多,上苍对他太不公了。

  转眼已经过去五十六年。娘,您过得好吗?儿子想您呀!

    愿亲爱的继母在天国安息!(2008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