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失衡这个慢性病

Martin Wolf            蒋郑 译
我们应停止担心并学会热爱全球失衡吗？投资者似乎确实相信这点。尽管美国的经常账户赤字2005年最后一季度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GDP)的7%，实际汇率却稳定了下来。但担心这些趋势的最佳时机，是当人人都停止担心的时候。现在正是这个时候。
我们为什么仍应担心全球失衡呢？答案就是，全球失衡不受欢迎，不能无限期地持续，并且它持续时间越长，调整就会越大越痛苦。更糟糕的是，正如近期美国国会就中国“操纵汇率”问题进行的威胁所示，它还会对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造成很大损害。
但如果我们想知道这些危险，首先需要认清当前的情况。世界其它国家的许多人，以及美国国内许多人都一致认为，这是美国的错。批评人士称，只要美国政府缩小财政赤字，美国家庭不那么恣意挥霍，经常账户赤字就会消失。这些人说得对：假如美国出现经济萧条，那么贸易逆差肯定会减少。
然而，这种疗法会比疾病还要痛苦得多。事实上，全球如今的经济状况并非疾病，而是疗法造成的后果。不过，这种特殊疗法带来了痛苦的副作用，这是无法无限期忍耐下去的。
正如美国前财政部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在近期有关印度的演讲中指出：“对于全球资本流动的模式，美国有一个占主导地位的解释，而全球经济中的一个惊人事实却证明了该解释的错误，即全球的实际利率处在低水平，而非高水平。”*是世界其它国家的过剩储蓄正“挤入”美国的高额经常账赤字和国内支出，而非美国储蓄不足在“挤出”其它地方的国内消费。
超级大国可能总是有过错。但是，正如总部位于伦敦的朗伯德街研究(Lombard Street Research)的查尔斯·杜马斯(Charles Dumas)和黛安娜·乔伊列娃(Diana Choyleva)在一份发人深思的分析中所解释的(剑桥的韦恩·戈德利(Wynne Godley)也持相近观点)，全球失衡背后的驱动力是亚洲的结构性储蓄过剩，而中国在其中扮演了日益重要的角色。**假如其它国家不在美国减少过渡消费的同时减少过度储蓄，那么美国的这一做法就存在危险。

假如有人接受以下主张，即面对世界其它国家渴望的储蓄过剩超过投资，美国国内消费和经常账户赤字是可取的回应措施，那么我们为何要担心呢？答案很明显：不断增大的失衡即便比眼下所能采用的其它替代选择好，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失衡是资本输出国家的糟糕政策造成的。2000年年初以来，全球各国新增的外汇储备累计达2.34万亿美元(合1.34万亿英镑)，这是干预外汇市场的决定造成的结果。萨默斯先生指出，从全球来看，10个最大外汇储备国持有这些储备的机会成本，目前约为GDP的2%。
单是中国的储备目前就达人均600美元，而且还在上升。一个有正当理由担心持续大范围贫困的政府，就不能不把钱借给美国，而用更聪明的方法利用这些钱吗？借给美国的钱利率很低，还会被美国埋怨，最终美国十有八九还会将美元贬值，从而部分赖掉其债务。
其次，美国的国外借债规模，确实已让美国总统布什(George W. Bush)得以同时发展军事和经济。但对生产可贸易商品和服务行业的不利影响，也加剧了贸易保护主义情绪。当经济下一次放缓时，这些情绪的表达可能会变得震耳欲聋且危险。
第三，美国经济正在发生着一些奇怪的事情。当对外部门出现巨大盈余时，国内部门总体必须是巨额赤字(支出超过收入的超额部分)。自股票泡沫破灭以来，公司部门已变成了盈余。政府部门，最重要的是家庭部门，已出现巨额赤字。1982年，家庭部门的盈余占GDP的5.5%。现在，该部门赤字规模空前，接近GDP的7%。结果，家庭负债和偿债都在迅速增加(见图表)。

最后，与巨额资本流入相对应的不是投资增加，而是消费增加和国民储蓄不断下降。总储蓄约占GDP的14%，净储蓄则仅占1%。投资也在向房地产和非贸易部门倾斜，这些部门将不会偿还外债。
此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流入资金的融资日益采用短期贷款形式，包括大规模官方贷款。
是的，确实有经济学家认为，巨大的美国经常账户赤字是一种幻像，即便不是幻像，那也是可无限期持续下去的。伦敦政经学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教授威廉·比特(Willem Buiter)在《金融时报》经济学家论坛***上探讨了前一个论点。我认为，后面一点是错误的，除非假设资金输出国的慷慨几乎是无限的。
过去15年里，按固定价格计算，美国的进口以每年8.3%的趋势增长率增长，而出口以5.1%的速度增长。结果造成今天进口比出口规模大60%。仅仅是为了把经常账户赤字占GDP的比例稳定下来，就需要实质性地扭转这两个相关增长率的走势，更不用说让这个比例下降了。而如果上述趋势继续下去，那么到2016年，就算美国利用资金的成本不上升，经常账户赤字和净负债规模也将分别达到GDP的17%和100%。
令人讨厌的情况应该改变。不可持续的情况将会改变。带来危险的情况必须改变。然而，如果世界想避免一次严重衰退，那么调整必须从盈余国开始。世界经济的命运主要不在美国手里。这是符合事实的，尽管不相信这一点令人感觉良好(对许多美国人和非美国人来说都是如此)。
*《反思全球账户不平衡和新兴市场储备积累》(Reflections on Global Account Imbalances and Emerging Markets Reserve Accumulation)，2006年3月24日，www.president.harvard.edu/speeches

**《来自中国商店的账单：亚洲储蓄过剩是怎样威胁世界经济的》(The Bill from the China Shop: How Asia’s Savings Glut Threatens the World Economy ，Profile Books出版社，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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