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伽蓝记——中印度佛教石窟巡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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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20 09:46:00  南方周末

被游人戏称为“宿舍窟”的毗诃罗窟,它们是人们悟道、参禅、潜心研究和居住地,早期佛教是以思想探索、弘扬佛法为主,它的讲经布道、思想交锋和教化的功能格外突出,而信众祭拜的仪式功能和祈求愿望的功能并不显著,因此给人的感觉不像庙宇,而像学校

坎哈瑞石窟内的佛像

坎哈瑞3号大窟中的佛塔,梵语里佛塔为“Stupa”,《大唐西域记》里说“窣堵波,所谓浮图也。”有人说这种圆形的构造是生殖崇拜,实际上这种造型叫“覆钵式”,远远望去像一个倒扣的大碗。它是按照佛教的宇宙观设计出来的。佛教的宇宙论是以圆形为基础的,按照它的理论,整个世界是以须弥山为中心的圆盘,所有的行星都围绕着须弥山自东向西旋转,这是佛家的宇宙运动规律,他们认为这样旋转的结果,人们就可以从“尘世”进入“涅槃”的最高境界

坎哈瑞3号大窟的外观。这是坎哈瑞的主要支提窟,也是这里最大、最具有装饰性的石窟,其地位就相当于国内寺庙中的大雄宝殿
从列国时代到笈多王朝,佛教在印度发源、流传、衰落,前后历时近千年,留下了无数遗迹。在东部恒河平原,主要表现为以桑奇大塔为代表的地面建筑,而从中印度的文迪亚山区到西海岸,绵延的丘陵中则有无数的石窟。印度石窟之多令人惊讶,据说有1000多处,其中400多处集中于马哈拉斯特拉邦。
春节前,我们应邀对印度中部西海岸的马哈拉斯特拉邦进行了20余日的访问。当代印度社会的面面观耐人寻味,而古代印度的丰富文化遗产更让人流连忘返。
。我一直强调如果来印度不看石窟就等于白来,而看石窟如果只看大路货也等于白看———费了那么大劲,当然要看一些一般人不常见的东西啦。
于是决定首先去离孟买80公里大山里的卡尔利石窟。
我们行车从市区来到山里。早期的佛教圣地都在山区,都是在原生岩中开凿的名副其实的岩洞石窟,除了支撑穹顶半圆型条桩木结构以外其他一切都是就山取石。习惯于中国石窟风格的人到了那里可能会有些失望。因为大同石窟、敦煌石窟都是众多的石窟群,足够长时间品味的,而且人物雕像与绘画繁多,从细部可以考证推断出大致的年代、特点。而印度的石窟真是名副其实的“石窟”。
与中国石窟最大的区别也许就是这里石窟中没有任何佛陀的雕刻。从佛教史研究中我们知道,在迦腻色迦以前没有分裂出大小乘的原生佛教时期没有偶像崇拜。释迦牟尼已经涅槃,彻底解脱了现世的一切,化为无形虚幻的精神存在,而且他临死时也没有要求弟子们尊其为神。而佛教讲究因果报应、六道轮回地对待此岸世界,其中的要义又是“空”字,所以早期寺庙中只有窣堵波,而没有佛像。凡是需要有佛陀显圣的地方,都以菩提树、法轮、伞盖等象征物暗示其存在。
卡尔利其他的石窟都很小而简陋,和民居很像。我想这应当是所谓的毗诃罗(Vihara)窟(僧侣静修或讲学用的精舍)或罗汉窟(埋葬骨灰用的),有单间有套间,两室一厅三室一厅都有,还分上下层并有石梯连接,好像都是供人居住用的,有单人的石床,还有双人的石床,有的甚至还有石枕。洞内偶有雕像也磨损得很厉害,再加上采光效果很差,几乎看不清什么。令我有点失望的是,我事先知道这里的规模比不上阿旃陀、埃洛拉,也不会有众多的建筑群,但是仅仅只有这么些东西还是叫我心不甘,于是把希望寄托在离此地不远的巴佳石窟上。
毫无疑问巴佳石窟也在山上,看石窟爬山已经成为一个规律。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一座石山,回身眺望,这里的远景就和中国的西北农村一样,稀疏的灌木、枯黄的草垛、鸡鸣狗叫。
巴佳石窟和卡尔利石窟很像,但气度没有那么恢宏,殿外毁坏更严重,殿内的梁柱也比较简单,排列整齐的大柱子支撑着洞壁,没有大象人物等装饰。洞内的木结构依然保持完整,窣堵波要小一号,变成两层的了。因为看过了卡尔利石窟,对大殿内的布局已经很熟悉,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讶。
巴佳石窟同样令人失望。
山中瑰宝坎哈瑞:“野生动物保护区”内的古代名刹
与卡尔利和巴佳相比,坎哈瑞石窟可看的内容要丰富得多。这里既有大乘佛教的石窟又有小乘石窟,而且文字资料(碑刻铭文)也记载全面,很多库壁上都有梵文、波罗门草字、天成体以及帕拉维斯语的碑文。
坎哈瑞石窟位于离孟买市区45公里的克里什纳吉里·乌帕万国家公园内。“坎哈瑞”一词(Kanheri)意即梵语中“黑色的山”。它建窟的年代从公元前1世纪一直到9世纪,几乎涵盖此地佛教的全部历史,比阿旃陀与埃罗拉的开凿延续时间都长。因此它的一大特点可能就是它的年代的持续性,能反映出佛教史嬗递过程。坎哈瑞规模之大是它的又一特点,它共有109窟,也比阿旃陀(29窟)与埃罗拉(34窟)都多得多。它的第三个可贵之处是各种文字铭文之多也远远超过阿旃陀与埃罗拉。而在古代“追求美术不尚文章”,当今也是“多会歌舞少能读书”的印度,古迹中文字资料集中的状况很罕见。据我所知,不仅马邦,就是全印的石窟中文字资料似乎也没有比这里更为丰富的了。
但不知为何,坎哈瑞这个宝贝长期“养在深闺人未识”。它虽然在19世纪就已被西方人发现,比阿旃陀等石窟重见天日晚不了多少,而且坎哈瑞离孟买这个大城市不算太远,比阿旃陀似乎还易于到达。但是它长期不受重视,直到一些学者陆续在此有重大发现,特别是1974年V.M.瓦尼教授在坎哈瑞第84-87四个墓窟发现并释读了大量古代诸文字碑文,证明这里是个文化宝藏并引起学术界很大兴趣,它才名声渐起。但似乎也仅限于学术界。印度政府虽然在这里设有克里什纳吉里·乌帕万国家公园,但是这个公园的性质被定为“野生动物保护区”,以水鸟和猴子闻名。关于这个国家公园的所有介绍都没有提到它的园区内还有这样一处文化名胜。当地的旅游似乎是地方上的农民自发搞的,而且并不红火。坎哈瑞现仅被列为马邦境内的第二大石窟,其知名度不仅不如阿旃陀与埃罗拉,甚至似乎连卡尔利都不如。
我们一行人先走进了3号大窟,这是坎哈瑞的主要支提窟,也是这里最大、最具有装饰性的石窟,其地位就相当于国内寺庙中的大雄宝殿。———实际上两者也是前后相承,随着佛教的普及和塑造有形佛像的风气,大窟中的窣堵波换成了佛像,就成为大雄宝殿的雏形了。
支提窟前方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可以容纳很多的人。前胸墙的栅栏式的几何图形的垂花雕刻底部是大象、犀牛、野猪、狮子等动物被驱赶的打猎场面,胸墙的顶端是一个强壮的腰部只有腰饰环绕的裸体男子,可惜头部已毁。窟内高大的穹顶被许多根粗壮的石柱撑起,窣堵波的下端凿出一圈方框。过厅两端有两座5-6米高的站立佛陀雕像,前墙男女青春双像很像卡尔利石窟密荼那,只不过密荼那上面的装饰是一个个圆形佛龛里盘坐的小佛。这个支提窟内部有许多顶部装饰着精美狮子雕刻的石柱,穹顶原来有与卡尔利石窟相似的木质弯梁,现在只留下深深的印记,木建筑已荡然无存。过庭外巨大的石柱上有四只威武的狮子在守护着窟门,靠近4号窟的石柱上有擎着碗的侏儒。支提窟的主体是按照大象背影设计的,有7个雕刻精美的罗汉陪伴着一座弥勒(Mitreya)佛。
参佛问教古学园:坎哈瑞的毗诃罗窟群
从大窟中出来因为窟多路杂大家很快就走散了。从远处望见沿山谷两旁开凿的众多的石窟群,我的兴奋感一下就调动起来,出一个石窟进一个石窟,钻了十几个石窟以后,我可以断定自己来到了一所和拉斐尔名画《雅典学院》一样类型的佛教大学堂,是研究生院,是著名的学府,是名扬四海的学术中心,是梁启超说的“一千五百年前留学生”向往之地和精神家园,是思想碰撞百家争鸣场所,是沙门、婆罗、外道和佛家众高僧辩论的道场,是唐僧这类大德潜心修业、参佛问教的地方。
这里全都是毗诃罗窟:有容纳100-200人的大讲经堂式的石窟,约8米纵深18米宽的大厅,长长的两排石凳就是为听讲的佛门弟子准备的。这种成百人听讲经的大场面我印象中今天只有藏传佛教还保留着。大厅内的正中央第二重门内是一组坐式的佛祖雕像(佛像已从前墙壁请回在窟正中),就像以前我们教室正中贴的毛主席像一样,旁边还有类似教员休息室的地方。大厅外有希腊式廊柱支撑的宽阔的走廊;你可以想象得出一场讲座结束后,走廊内、石窗前、台阶上三五成群的僧众仍在就讲课的内容在激烈的辩论或向大师提出疑问。……还有专门进行讨论课的小教室石窟,一般是普通的方形洞窟,沿洞壁三面都有石凳,听完大课回来八九十来个人搞一小型seminar是再好不过的场所。还有类似助教、博士生修行的更高级的、装饰的浮雕也多一些的小型石窟。仅从石窟的布局中就可以感受到浓厚的学习氛围、思想争辩的强烈的气息以及佛教文化的深厚积淀,玄奘在北印度进修的那烂陀寺庙就应该是这样的文化家园。
由此我想到了曾去过的前两个石窟,我当时觉得印度的石窟为什么除一个巨大无比的窣堵波盘踞的支提窟以外,总是有那么多供养人住的地方,而不是像敦煌集壁画、雕塑与建筑于一身的佛教艺术综合博物馆。现在我忽然明白了,早期佛教是以思想探索、弘扬佛法为主,那时佛家寺院是以精神领域的形而上为其主要宗旨,最重要的作用是普度众生使人们有一种精神追求,所以它的讲经布道、思想交锋和教化的功能格外突出,而信众祭拜的仪式功能和祈求愿望的功能并不显著,这也许就是早期印度佛教和东传以后的中国佛教最大的区别。这里给人的感觉不像庙宇,而像学校,就像我到过的普林斯顿大学的感觉一样。坎哈瑞就是两千年前这里最著名的学府,大师云集高手迭出,从各国慕名前来的学子们脱离世俗在这汲取精神的营养,能不为这里流派纷争、名师高僧的思想追求所感染吗?
如果说坎哈瑞是各学科都有的综合大学的话,那么卡尔利和巴佳就是一所专科学院。但奇怪的是,我翻了不少书,几乎没有介绍坎哈瑞石窟的,倒有不少提到卡尔利石窟和巴佳石窟。而前者给我的感觉要远远多于后者。那些单人间、双人间是人们悟道、参禅、潜心研究和居住地,因为来自各地的学员是需要住校的啊!既然住校它就需要有其他的设施,而坎哈瑞石窟中的确有其他石窟中所没有东西。
一种是它的盥洗系统。在山顶上可以望到海的制高点上,有一处集中洗澡洗衣服的地方。它的设计十分合理,因为这里临海靠山淡水资源格外稀缺,它的水来源是靠天吃水,特别醒目的是它的回收系统,有导流明渠把用过的水回流到低凹的水塘里,我们在另一处有水的水塘里还看到很多鱼苗,可见这种水的重复利用搞得不错。
另一种是它的“集体食堂”:第10窟有一排石雕的炉子,估计是一个伙房,半山腰还有一处露天的石灶,导游指着旁边一棵大树说,这个灶是用此树上的花在锅里煮成颜料涂抹窟顶用的。我认为这纯粹是他个人想当然杜撰的。那棵树的树龄充其量不过百年,甚至几十年,而石窟已有一二千年的历史,而34库仅有的彩绘一看就是矿物颜料,更何况树的开花时节那么短,而整个山上同类型的树种又很少,仅靠这么一两棵树上的花做颜料也是不可能的。可以断定此处的主要功能是为学员填肚子的。另外坎哈瑞是以墓志铭的铭文而闻名,这里有专门的公墓石窟(罗汉窟),埋葬着多位佛教界有名的大宗师。可惜因为看不懂碑刻,所以没有留意。早期佛教徒重视人类的价值取向,崇尚俭朴的生活和对大自然的亲近,印度天气炎热,而石窟里舒适宜人,再解决了吃喝拉撒,终其一生在这里求真探索真是可以做到的。
另外在所有小型院落式的毗诃罗窟里,水井是必备的。这里干旱少雨,距离海边很近且岩石坚硬,不宜攫取地下水,所以采取的是和我们当年在甘肃收集雨水一样的办法,水井(应当说是水窖)必定修在靠近岩石的地方,每口井上方都有导水的渠道,使山上的雨水会沿着渠道自然流进井里,水井边上还有石板做的井盖,既可以防止水的蒸发又能遮挡树叶尘土落入。这种获取水源的功能至今没有消失,所以现在每口井里都有水。在水井的石壁上还刻有捐助者姓名,可见水井的地位是多么重要。水井的设计也让人叫绝,很多水井在地下是相通的,也就是说只要一口井里有水就能保证其他井的水源。我们调侃说,“社科院有特殊贡献的研究员可以享受此类住房。”“研究员以上的人在此进修半年,一定会大彻大悟,不再心浮气躁了。”
与时俱进话佛陀:佛塔与佛像造型的历史演变
坎哈瑞石窟的另一大特点是它建筑年代的持续性长,这里大概是印度惟一一处从公元前一直延续到14世纪没有断过香火的石窟群。比咱们敦煌石窟从十六国、北魏历隋唐宋元的延续历史还长。坎哈瑞经历了孔雀帝国、贵霜帝国、笈多王朝、德里苏丹等王朝,在石窟艺术中可以反映出佛教史演变过程,举两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窣堵波和佛像来说,在坎哈瑞不同年代的石窟中就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我一共见到六七种不同形式的窣堵波,它和中国人心目中的佛塔有很大的差距。在我国汉代以前是没有塔的,早期汉语文献中也没有“塔”这个字,我国塔的造型是随着佛教东传从印度移植过来,并逐渐融入了华夏文化的特色和中国古代匠师们的创造精神。而在这里,它清一色地都是建在石窟内,而不是像我国那样建在室外,其形象就是我前面说过的,在一个半球体上有一个方框。在这里年代最久远的窣堵波下面的半圆和上边的方框几乎一样大,只在圆与方之间略有一点过渡,整体上没有任何装饰,有点像一个烧砖的窑;随着年代的推移,造型逐渐复杂起来,接下来就是和卡尔利、巴佳石窟类似的中间有腰线长半圆,因为它高出地面已经超过直径许多,成一个长半圆形。它上面有四、三两层镂空体、或者直接一个七层的方涵再加一个七层的倒阶梯;再往上有圆形的天轮,也有长方形的法盖;再往后,腰线越来越宽,饰纹越来越具有装饰性,腰线以下的基座部分雕刻有坐、立和盘腿不同手势的佛像(第4窟就有一个雕刻有四种不同姿势佛陀的窣堵波)。总之,可以推想距今年代越近人们附加在上面的东西就越多。从这个意义上说,坎哈瑞也称得起窣堵波造型演变的博物馆。
至于佛像的造型就更复杂多样了,因为佛祖既是大彻大悟悲天悯人以慈悲为怀的思想的体现者,又是超凡脱俗置身于世事争纷之外圣贤,既要垂目内省,以表达出世的心绪,又要做“苦、集、灭、道”四谛的宣讲者和传播者。这里面包含的宗教哲学的内涵容量很大,我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实在很难一一描绘,而且也无法从细部判断与年代的关系,只能讲我大概看到了的几种类型:
1.由Naga王手托宝座上两腿下落直坐式。这种造型在国内见得比较少,特别典型的是第7窟,该窟中几乎所有的石壁上都有浮雕,一律都是这种直坐式,佛陀双腿分开自然下落在莲花宝座上,坐像十分舒展,从腿部下方可以看到薄薄的袈裟缠绕,而上身的袈裟若有若无,只在袖口和两腿中间看出一些褶皱。一左一右两个有帽饰(据说凡是带着中帽饰的人都是国王)的人单腿跪地双手紧扶着莲花下的柱基,旁边还有一些女性和野兽向中央拜跪,佛陀头部的左右角,各有一飞天在云朵中曲身蹬腿地向内飞翔。卡尔利石窟就有这样的形象。
2.打坐式,这是我们在国内也最常见的“莲花座”像。佛陀按照印度人的双盘腿的习惯坐式,两腿交叉脚心向上,从头顶的发髻,沿双肩到两膝呈一种三角造型,双臂和手势富有舞蹈性,两手汇合在胸前,手指上翘做转法轮状,右掌向外大拇指与食指相触,左掌向内,以中指与小拇指触及右手呈圈状的两指。(后来一位印度导游专门手把手的教了我们半天)从纤柔的手指动作看,似乎能感觉佛祖是有血有肉的生命,正在那里低眉说法。
3.站立式。通常的姿势是双腿略分,左胯稍弯,一手自然伸展下垂,一手提着袈裟举在齐肩的部位。身体匀称四肢修长,双肩圆润,呈中性性别,身上的袈裟已模糊不清,我刚开始一直认为佛陀是赤身肉体,把他左手高举的裙裾的波纹看成是他手里拿着一条蛇,后来发现下摆、袖口有一道浅浅的边纹,这才知道他是通体着薄袈裟,或者说袈裟原本就是透明状的。我后来看书上说,较早的袈裟是罗马式的长袍,而后来这种紧贴身体好像被水浸湿了的薄纱衣,是马土拉特产的一种细纱薄棉布,说明他已具有本土化的特征,再到中国又穿上了通肩式袈裟,那已经是袈裟的中国化了。这类立佛由于袈裟贴身,丰腴的胸肌、脐窝、膝骨都历历在目,再加上低垂的眼帘,微翘的嘴唇浮现出一种难以察觉的笑容,慈祥的面容,一举一垂的柔和手势,很具有哲理的庄重和脱离尘世的睿智。这种姿态也是在一两个窟中十分集中。但是在个别窟里,也有同时打坐式、直坐式和站立式都有的浮雕,所以无法断定这几种姿态先后次序。
我特别注意佛像以外的浮雕内容。在第2窟和90窟发现了可能是属于佛本生故事的内容,浮雕上鳞次栉比排列,要细细辨认才能看出,是10种人生老病死、面临苦难、灾难的神态,从右边有狮子、大象、眼镜蛇,从左边有海难、洪水、火灾、强盗、离别、疾病,有佛祖在讲经传道,告诫人们如何摆脱这些现实的苦难,人们得道懂佛以后断绝欲望,就不再有……有九个不同服饰的外国人在顿悟了以后,正在向佛祖鞠躬。类似的内容敦煌壁画上也有。我在89窟还看到了持拂药叉女像。“药叉”在佛教传说中是一种半神的灵童,她本来是印度民间山林水泽的化身,后来嫁给了北天王毗沙门,在印度石窟浮雕中较为常见,是一种女性美的代表,经常变换头饰、项链,有“印度维纳斯”之称,回来以后看介绍说,凡是热衷于发式衣着的女士,都可以从药叉像的装饰上得到借鉴和启发。
我们脱离其他人很久感觉要寻求归队时,才发现他们一大帮人跟着一个印度导游正在90窟的前墙上脱“唐僧”的拓片,那里有两行汉字,较大的一联是“南无妙法莲华经”,较小的一联是“南无阿弥陀佛”,字迹很浅显,不像是和浮雕同时期的东西,但是大家根本不去管那些历史考证,就像见到了唐僧的真迹一样,争先恐后地想拿回去一点到过唐僧取经地方的证明。但是当时我就觉得玄奘并未到过这个西海岸边的胜地。回来以后翻了一些书,更相信玄奘大概到过阿旃陀,但是没有到过此地。然而,漫漫中印文化交流史,还是有某位中国高僧为探求真谛跋山涉水,来到这西天之西的坎哈瑞。他是谁呢?他有没有把在这里的感受,写成《佛国记》、《大唐西域记》那样的文字?(金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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