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流觞之五】遇强人妙玉抱残泪 诉衷肠怨女归水月(妙玉结局)[中国红楼梦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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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流觞之五】遇强人妙玉抱残泪 诉衷肠怨女归水月

却说那日何三众贼进了园子,抢掠一干钱物金银,贼人中却有一个在惜春处窥到妙玉,放在了心上,打听得当,第二日摸进栊翠庵来,将妙玉背了去。

这贼名叫王储良,却是有些灵醒,知道贾府闹贼,何三丢了性命,如今又失了妙玉,虽说是外戚,顺藤摸瓜,焉有个摸不到底的时候?好在边省有山名落马坡,地势陡险、易守难攻,有好勇斗狠的粗蠢乡民,啸聚其间,成了山匪,头目王汉良,正是王储良的亲兄长。

这王储良想此事绝难易于,劫得妙玉当夜,便准备车马,投奔他的兄长去了,一路上昼伏夜行,将妙玉强换了村妇的装扮丢在马车棚里,四蹄攒起绑得尤如粽子一般,在人多眼杂处连口也堵个严实,倒也有惊无险到了落马坡。

妙玉陡遭此大变,先前落的风魔心火复又发作,只瞪着两眼,口中吟诵,如偶人般直了四肢,任人摆布,可怜欲洁未曾洁,就此辜负了这一世的修行,哪知王储良原也读过几年私塾,却是个有点痴性的,见她如此,便求兄长在山上建了清净所在,找了两个洁净仆妇来照应,自与山匪共起卧,并不来叨拢。

一日里,妙玉在床上端坐了半晌,吃了半碗茶,便有些不好的光景,仆妇欲要扶她卧下,却又不许,直呆了半柱香时分,突然哎呀一声哭将出来,口中道:“这可唬杀我了!”又向仆妇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蠢人,到园中来作什么?我庵里原没有俗家人。”

仆妇听得话头清楚,一边厢就飞奔着报王储良去,一边厢只顺着妙玉的话头讲,只说是园中没有那些银钱,因此打发那些个姑子女尼去了,妙玉知道府中曾被抄查,倒也信了大半,下半日王储良便来房中探视,妙玉前时便已渐渐清楚,记起当夜被闷香熏倒并被贼人劫去诸事,又见所处并非栊翠庵,却是陋室粗衾,早知就里,只是她为人孤傲高洁,断断不肯相信,唯愿是一场恶梦,醒来便好了的,如今见到王储良,心下万念俱灰,泯生死志,形容便也懒懒的。

这王储良见妙玉不象甚为着恼,倒有些顺从的意思,心下不禁窃喜,天晚了便不欲回寨,遣开两个仆妇,近前欲行轻薄。

妙玉何曾受过这般凌辱?苦挣不得,拼了全身力气将头向床柱用力撞去,立时血流满面,王储良这才惊慌不已,叫进两个仆妇为妙玉清理,妙玉本来便是弱质女流,气力单薄,又兼大病初愈,这一撞虽已是拼尽全力,但也只是头破血流,并未殒命,她便无半分力气,由着两个仆妇撺弄。

王储良见她满身鲜血、头破脸肿,又哭得音断声咽,却也有些懊悔,便道:“姑娘不必着恼,姑娘的出处我也是打听了的,原来并不是这等随便的女儿家,倒是我生来蛮横,冲撞了姑娘。”妙玉也不理会,将那王储良视如猪狗一般,掩鼻遮面,不视一眼。

王储良见温言款语换得她如此对待,面上便有些难看,恨道:“你自是金枝玉叶,要与贾府二公子贾宝玉配的,今日落到我的手里,可知你原无这等造化,待你痊愈,也要你知道与我王储良婚配,另有无端妙处!”

妙玉听得他说这等无廉耻的话,当真是肝肠寸断、五内俱焚,欲要不听偏生得两个耳朵,听到耳里又如万箭穿心、烈焰焚身,想来连林、薛这等出众人才,在她跟前也要礼让三分、慎重行止,到了这般田地,任由人折辱,竟是半点也由不得自身。

王储良走后,妙玉直哭了整夜,病伤交加,全身尤如火烧,直到天明,妙玉心道:横竖是滴水不进,抛尸荒野,也绝不受这禽兽凌辱,又感伤身世,哭一阵,喘息一阵,当真滴水不沾,粒米不进,任两仆妇用尽浑身解数,只是不理。

如此这般不过两日,妙玉便露了下世的光景来,面如金纸,脸肿头胀,两手握着胸口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这日里妙玉昏昏沉沉的略约有些知觉,听得两仆妇在闲谈。

一仆妇道:“这女道士原来有这等大的来历,咱们二当家的倒有这个胆气!”另一仆妇嗤笑道:“落马坡原是离京都里远的,倒有风言风语传将过来,说是这妙玉心里惦着荣国府的二公子贾宝玉,中了魔火失了心疯,有再大的来历,也是个风流骨头,活该人遭践的。”

那仆妇便咋舌道:“原本看她也是个信佛礼斋的,倒有几分敬重,却不料是这样下作种子。”

另一仆妇附和道:“正是,可怜这世上多少人拿个菩萨作因头,一张纸包了满身腌脏。”

妙玉听到这里,由头至脚火烧无名,战得拿捏不住,突然大叫一声,鲜血狂喷,一缕芳魂悠悠归离恨天而去了。

却说妙玉满腹屈怨、一肚辛酸,一壁走一壁哭,突然见前方祥云轻萦、紫气东升,一进数间飞檐雕栋的大阁,白石朱栏、碧树清溪,倒与大观园有些相似,一时间神清气怡,满腹怨楚倒忘了大半,正行间,突见前面分花拂柳来了一女子,容貌行止依稀便是晴雯,心下大慰,暗道:这可好了,遇见故人了。

便上前道:“晴雯妹妹,你怎生在此?”那女子一惊止步,却道:“你是何人,擅闯太虚幻境?”

妙玉少不得赔笑道:“我是妙玉,槛外之人,分别几日,妹妹怎么就不认得我了?即便误闯贵境,还望妹妹指点迷津。”

那女子喝道:“我原不认识什么妙玉,你即然知道是误闯,还不出去?”

妙玉自小未被人如此喝斥,一时间动气,转身欲走,却被那女子在身后用力一推,脚下虚浮,哎呀一声跌了下去,妙玉跌得痛楚,四顾周围,却是密林遮日,凉气森然,并不知是什么所在,想起晴雯一个下人,竟然也是这等凉薄,不禁又是潸然泪下,突听得耳边有人道:“妙公到此玄境,又缘生于何?”

妙玉回头一看,却是宝玉,不禁大喜,上前扯住袖子道:“宝玉救我!”宝玉点头笑道:“好好!你与我回府去,我禀过老夫人与你结为夫妻,岂不甚好?”

妙玉突闻此话,想起那两个仆妇所言,心头不禁一沉,又想到老夫人已然归天,这宝玉不是拿自己轻狂耍笑,又是什么?顿时作色道:“宝玉,你今日怎生如此轻狂?再如此,我少不得要与你缘尽袍断了!”

宝玉闻言大哭道:“我原是不肯轻信人言,今日听你这般说,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妙玉欲要分辩,抬眼一看,却已不见宝玉踪影,想到今日赴死,途中遇见两个故人,都是这等不堪形容,顿生沧海一鸿、无处栖身之感,忽听得密林深处有人踏节高歌,歌道是:

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妙玉听得真切,心道:这是我与林姑娘、史姑娘凹晶馆所联之诗,并无第四人知晓,不知来人是谁?难道也是故人?

却见前面转来一癞头僧人,衣衫破烂、麻鞋泥染,迎面而来一股臭气,妙玉天生洁质,见状以袖掩鼻正欲回避,突见那僧人指着她大笑道:“你嫌我脏,我却嫌你脏哩!”

妙玉听他话中大有深意,止步不行,却见那僧人道:“你不属金木水火土,却属花茶行,花至艳,茶至雅,若是好花任俗人攀折,好茶任蠢物牛饮,不是比以粪为食、以土为户的蝼蚁更为不如?然不自知,另有一层好笑处!”言毕转身欲行。

妙玉知得遇高人,也不顾腌脏,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哭道:“仙人救我!”那癞头僧人笑道“人云你有佛缘,你就当真以为自己有佛缘,岂不好笑?养梅无数,眼见梅枝任人攀折,却谓祸不延自身,岂不好笑?也是父母生养教化,却行止坐卧、饮食住行,无一不桀口绕舌,还颇为自许,岂不好笑?”妙玉也不撒手,哭道:“弟子礼佛念经,并无冲撞菩萨的错处,这些原是年少轻狂,料来也罪不至此。”

癞头僧人道:“本来无因亦无果,原无什么今生前世,蠢材蠢材。。。”

妙玉本来便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通,顿时痴了,口中喃喃道:“我只问林妹妹去!”她道黛玉也如她一般幼年失怙、寄人篱下,见识又不与凡人同,定然能解个透彻,因此心神茫乱之际,想到的第一人竟是她。

那癞头和尚笑道:“她属蒲草行,无精无魄,你却又哪里去寻?只要记得,你终要归来销号便是!”

这妙玉闻得此言,突然灵关一闪、窦豁大开,顿时哈哈一笑,随那癞头僧人飘然而去。

(完)



杨柳,杨柳,
昨别故人远走。
又是圆月影长,
还道离魂断肠。
肠断,肠断,
怎堪残红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