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首
画菊 蘅芜君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霜痕。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关键词:
“东篱”,代指怡红院。
释义:
作菊花诗后,随便的下笔画菊,并不是费心地构思后才作画的。密集的菊花叶子用了许多的墨,画出的菊花渲染着几多清霜的痕迹。浓淡之间仿佛看到菊花在风中摇曳,灵活的笔法画出菊花,手腕都被画中的菊花熏香了。不要认为这是随便的从怡红院采撷回来的,只好把他粘贴到屏风上,这样才可以在重阳节到来的时候得到慰藉。
这首诗展示了黛玉高超的绘画技能。
第八首
问菊 潇湘妃子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关键词:
“秋情”,对应《忆菊》中“慰语重阳会有期”和《残菊》中“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之句,意思是宝玉将在明年秋天归来的事情。
“蛩”,蟋蟀,象征黛玉。
释义:
想要问宝玉秋天归来的事情,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宝玉,来到怡红院叩击院门。孤标傲世的性格能和谁一起归隐,一样的开花为什么菊花总是开的这么迟呢?怡红院里的露水和清霜是何等的寂寞,宝玉回来吧,你知道吗我已经病了?不要说全世界都没有和你交谈的人,虽然是只言片语,只要是理解你的话,又有什么妨碍呢。
第九首
簪菊 蕉下客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关键词:
“长安公子”,应该是喜爱菊花的历史名人。
“彭泽先生”,指陶渊明。
“葛巾”,头巾。
释义:
把菊花插在花瓶,在篱笆旁栽种菊花,天天这样忙碌着,折来菊花不要认作我是为了在镜子前装扮,长安公子因为菊花而痴迷,陶渊明是个非常能喝酒的人。短短的鬓角粘上了菊花上清冷的露水,头巾也被菊花染香了。高尚的情超不会被普通的俗人看上眼,拍拍手任凭他们在旁边嘲笑吧。
第十首
菊影 枕霞旧友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烘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释义:
清冷的月光照着茂密的菊花,菊花的影子映在潇湘馆的小路上,窗户透出稀疏的灯光,不论离窗远近,菊花都有了自己的影子,夜光从象筛子一样的篱笆空透过,留下了玲珑的菊影。菊花留下了影子,菊花的魂魄也应该驻扎在菊影里,菊影表现出菊花的神韵,但是和做梦一样,都是空虚的。珍重菊影不要把它踏碎了,但是人已经喝醉了,不论是谁都不能凭借醉眼来分清淡淡的菊影了。
第十一首
菊梦 潇湘妃子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关键词:
“登仙”,羽化登仙,道教把人死去称为登仙。
“庄生蝶”,庄子(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飘飘然,十分轻松惬意。这时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庄周。一会儿醒来,对自己还是庄周十分惊奇疑惑。认真想一想,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庄周?
“陶令盟”,和陶渊明的盟约,陶令代指宝玉,即和宝玉的盟约。
“故故”,常常的意思。
释义:
在篱笆旁边美美的睡了一觉,分不清是和云还是伴月。死去不是为了羡慕庄生化蝶的故事,回忆过去还是得寻找和宝玉的盟约。睡梦中依依不舍的梦到宝玉而惊醒,醒来后常常为蟋蟀鸣叫不停而烦恼。这时候的幽怨能和谁诉说呢?衰败的黄草寒冷的烟雾包含着无限的情意。
第十二首
残菊 蕉下客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关键词:
“蛩声病”代指黛玉,黛玉病是痨病,经常咳嗽。
“雁阵迟”,宝玉推迟归来。
释义:
小雪刚过,酒宴后观赏菊花,露水凝聚变成浓霜使得菊花渐渐倾斜了。金黄的花蒂还留有淡淡的香味,没有一个花枝上的叶是完整的了,翠绿的叶子很破败了。月光照落在床上,生病的黛玉在咳嗽着,满天都是寒冷的云彩,宝玉推迟了归来的日期。明年秋天才能再次相会,这是暂时的分手,不要太相互思念了。
总 论
《忆菊》描写了黛玉坐在栏杆旁边,遥望着怡红院痴痴的想念宝玉的画面;《访菊》描写的是黛玉不顾身体有病,去怡红院观赏菊花的画面;《种菊》描写的黛玉从怡红院移植菊花的画面;《对菊》描写的黛玉终日对着菊花思念宝玉的画面;《供菊》描写的是黛玉对着菊花弹琴和酹酒的画面;《咏菊》描写的是黛玉做菊花诗的画面;《画菊》描写的是黛玉画菊花的画面;《问菊》描写的是黛玉病中到怡红院观赏菊花,和菊花自言自语的画面;《簪菊》描写的是黛玉因为思念宝玉,把菊花整日带在头上的画面;《菊影》描写的是黛玉月夜到怡红院的画面;《菊梦》描写的是黛玉在菊花旁睡觉的画面;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残菊》描写的是黛玉因思念宝玉夜不能寐的画面。
髯苏有言:“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十二首菊花诗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十二首菊花诗堪称组诗,十二首诗即是十二幅画上的题诗,这是宝玉黛玉爱情故事的写真集,包含了两个人刻骨铭心的爱恋,读懂后,令人唏嘘不已。
正如湘云所言“十个还不成幅,越性凑成十二个便全了,也如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其实在曹雪芹心中和笔下,是有这个册页的,因为小说的局限性而无法把册页入书而已。因此,我们看到的只是十二首诗而不是册页本身。
这时候我们再来看看湘云和宝钗夜拟菊花题的情节,原文如下:“宝钗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通过这十二首菊花诗,我们发现其实写的一件事,就是宝玉离家后,黛玉对宝玉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这些诗虽然是不同的人作的,但是赋的是同一件事情,而不是某个作诗人的事情,即谁作的诗赋的是谁的事,明白这一点,对理解这十二首菊花诗是比较关键的事情。
通过对菊花诗的研究,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黛玉会弹琴。“弹琴酹酒喜堪俦”为证。
2,黛玉会画画。《画菊》为证。
3,抱膝是黛玉的经典动作。“怅望西风抱闷思”和“寥寥坐听晚砧痴”合之即为此动作。
4,宝玉和黛玉的爱情以悲剧收场,因为诗以《残菊》为结尾。
5,菊花诗虽然难解,但是从湘云和宝钗拟题到群芳作诗,是一个有序连贯的故事,前后呼应,互为因果,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现代人称之为前后呼应,曹雪芹称之为草蛇灰线。
从菊花诗看红楼梦,对曹雪芹巧妙、科学和严谨的创作构思会有更深刻的感受,见一叶而知深秋,窥一斑而见全豹。整部的红楼梦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字字看来皆是血”并不是泛泛之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