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无情,愚蠢暴躁-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3:00:40
这个题目说的是那个呢?是贾府里的大善人菩萨,贵妇人王夫人。(大家先别吃惊, 也别忙拍我, 请细细看来。等看完了觉得不合理再拍我不迟。)

王夫人跟王熙凤同样出身与王家,只是差了一辈,一个姑姑一个侄女。我曾经说过,王熙凤跟贾琏的婚姻也许就是王夫人促成的,因为这个凤姐儿嫁过来以后,简直就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实在不象是邢夫人的儿媳妇。住处,吃饭,管理,日常起居,哪一个也跟正头婆婆不沾边,100%都是这个娘家姑姑婆家婶婆的事。怪不得有人考证红楼梦,说贾政是贾母过继的儿子,而贾赦则什么也不是,跟贾家不沾边的,所以才住偏院。但是即使如此,只要想想,封建社会的儿子媳妇---特别是媳妇---是专门用来孝顺公婆伺候公婆的,自己的儿子媳妇都去攀高枝,伺候别人,这个心里心外面子里子都过不去啊。

说到面子,王夫人还真的一点也不给邢夫人面子。在刚刚出场时,贾母和全家人一起见林黛玉,王熙凤来晚了, 进来先和新来的林妹妹打招呼,跟老太太讨好,跟管家的姑妈谈家务,就是没有跟自己的婆婆说话。在这个家规森严的大家庭里,这无论如何不能说不是失礼。后来在秦可卿的丧事上,贾珍求王熙凤帮忙,邢夫人很客气, 说你问问你二婶子。那个王夫人就毫不客气地一口就拦过来,自己全权做主了。作为亲婆婆的邢夫人, 心里不觉得不舒服才见鬼呢。而王夫人在作这些事情时,非常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过分, 可见其平时的霸道和不把邢夫人放在眼里, 已经养成习惯了。换一个人,恐怕早就当场发作了。

其实如果就仅仅说为人心性, 王夫人比起邢夫人不仅一点都不好到哪里,甚至还不如。邢夫人是一直到很晚期的后面(70回以后)才表现出跟王熙凤过不去的劲头的。在这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里,邢夫人对谁其实都不错的,面子上都很过得去,该出钱的一个也不少, 虽然在银子上差一点---因为她没有王夫人那么有钱作后盾。我宁肯说, 邢夫人是平时受气太多了,到那时才借题发挥地 发作, 实在够忍让的了。

我们再看看王夫人。论实力,她可是全家除了不管事务的老太太之外的最有权利的人了。王熙凤虽然管理着所有的事务,却得在大大小小的任何事务上都得问过往夫人才可以实行,大事不说,小事小到连例行公事的一块衣料也得她先看了才可以给新来的林黛玉, 要记得贾府可是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啊。

作为著名的“菩萨似的”“善人”,总是“惜老怜贫的”,从第三回出场,王夫人有过多少大方的时候呢?给袭人衣服月钱,给刘姥姥银子(但是第一次可是新媳妇凤姐儿自己帖的20两银子啊,也没有见给补上!),别的呢?找不到了。对了,还有在秋纹送桂花时给秋纹的衣服,不过那是为了儿子和面子。这么看来,两个夫人的大方程度其实都差不多,个个把所有的银钱计算得清清楚楚,一文不漏。她们给钱给东西给衣服, 恐怕还没有凤姐儿的多呢。

  再说做人方面,曹公说王夫人是所谓:

“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之人”,

说白了,其实就是极端自私,愚蠢暴躁,粗暴任性,冷酷无情,说话不负责任,做事不加考虑。

整个贾府,有多少人常常发脾气的呢?算来算去,就贾政和王夫人两个爱发脾气,而且每次发脾气就会有人遭殃。如果说老爷贾政的脾气还只是对少爷贾宝玉一个,那么贵妇人王夫人发脾气的对象可就广泛多了,而且不仅张嘴就骂,抬手就打, 甚至是每次都出人命!金钏就一句玩笑,什么事也没有做过:

“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著了个嘴巴子,指著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

-----这样的话凤姐儿说了算粗话撒野,王夫人说了呢?根本拿丫环们的人命不当回事。就这一句就生生地逼死了金钏。当然,追究责任的时候,贵妇人对自己还是宽宏大量的,死人的原因只是丫环们太糊涂了。

再一次发脾气是对晴雯,“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著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于是雷嗔电怒的来到怡红院:

“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恹恹弱息,如今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搀起来去了。王夫人吩咐:“只许把她贴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 ,给好丫头们穿!”

这里几乎把恹恹弱息的女孩子们光着身子撵走!这一次撵走了许多无辜的丫环,逼死了晴雯,又断绝了那些小戏子的活路。这就是那个大善人菩萨的贵妇人王夫人!如此的菩萨,如此的善人!

(好像林黛玉在贾府里是公认的小性儿了?不过林黛玉除了在32回以前跟贾宝玉拌嘴之外没有跟任何人过不去,更没有害过任何人。)

如果说这些还都是对“下人”,那么王夫人对自己亲生儿子的寡妇媳妇李纨应该是疼爱有加了, 对自己的孙子更应该象老太太对宝玉那样万般宠爱。但是,纵观全书, 我们从来没有看到王夫人对李纨有任何关心,对自己的孙子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过,甚至正眼都没有看过。最后在78回里,连贾兰的奖品也藏起来:

“只将宝玉一份令人拿著,同宝玉、兰、环,前来见过贾母”

王夫人的冷酷和愚蠢,在这个场合表现得淋离尽至。设身处地地想想,受到这样的对待,那两个少爷贾兰贾环,怎么能够不恨死了贾宝玉?自己以为是爱惜儿子,却只会给儿子带来灾祸。以前贾环拿蜡烛烫宝玉,不也是心里气不过, 设法发泄?而对待自己亲生孙子的态度, 跟老太太对宝玉一比, 就简直是云泥天地之差, 无法可比了。这个大善人菩萨王夫人对自己亲生孙子的关心, 连老太太的一个脚趾甲都不到。

王夫人和王熙凤是同样的出身,应该说其性格很是相似的。只不过王熙凤比其姑多了几分心眼和聪明,王夫人则只把富家女人的冷酷无情发扬光大, 外加心地愚蠢,不懂装懂,轻易就可以被人挑拨起怒火, 也轻易就可以给人当作工具。丫环袭人的一次汇报,王夫人就赶紧装做恍然大悟;王善保家的几句挑拨,王夫人也马上答应抄检大观园; 宝钗一句话,王夫人就心安理得地说金钏是糊涂人。


74回里:王夫人自己承认:

“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她自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的人,况且又出来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

注意这里
“宝玉房里常见我的”一句,明明白白地说出是谁经常来告密的。 那些说不知道谁告密的, 看到这一句, 可以不用再争论了吧。而那些不告密的丫头们呢, 则是“若有这个,她自不敢来见我的”!!!

就这样凭告密而知人, 能够认得多少真人性?其愚蠢不问可知。

有一段精妙的应对水平的表演。在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有这么一段:

....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贾母因说:“你往那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吊下火纸来烧了。”宝玉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
。”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
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里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 “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贾母听说,点头道:“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走走守孝,如今叫他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琥珀
笑说:“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在老太太的问话面前,王夫人的回答如此无力而尴尬,使得老太太不高兴。虽然还是“笑道”,客气可是很明显的不满,而且也直说了王夫人的话不合理。王熙凤马上来解围了,看她的理由充足,一,二,三,说得老太太都想要给银子了!


另外一方面,77回里,抄检大观园, 王夫人

“....故忍了两日,今日特来亲自阅人。一则为晴雯事犹可,二则因竟有人指 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因这事更比 晴雯一人较甚,乃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

就因为“听说”,就着忙了,不问青红皂白,先把帽子扣上,然后大棍子乱打一气,就这么做法要不造成冤狱才见鬼了。 不过, 贵夫人对下人的冤狱是毫不在乎的,她们根本就是她的工具, 而不是人。贾母和贾政以为自己家“以宽待人”, 殊不知, 就是这个“老实善良”的王夫人的手最黑,心最狠!

[[对同样的事件,老太太的做法大不相同,是曲折的试探和冷眼观察. 78回:

...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
了,所以爱亲近她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这才是水平呢!

说真话,贾家有几个不是人精呢? 偏偏就这个王夫人,枉自出身于那么好的家庭,枉自受到那么好的教育,就非得愚蠢到跟赵姨娘一样的水平, 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如此愚蠢的媳妇, 那么精明的老太太怎么能够不清楚?所以才有对邢夫人说的“老实”,也才有老太太亲自点的王熙凤来管理家务。让王熙凤来管家的事实本身就证明了是对王夫人管家的不满意。后来王熙凤病了,安排贾府的中秋赏月活动就受到极大的影响。甚至全家人等在山下等着现上山安排桌子椅子宴席(当然这次王熙凤的病不是全部的因素)。王夫人的管理才能之低下,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 老太太的手腕很高明,平时用人能够各尽所能,因人而异,大部分时候可以把两个儿子媳妇,好几个孙子媳妇, 一大堆孙子孙女外孙重孙,一起哄得面面俱到,安乐开心,全家欢欢喜喜,一派富贵景象。 

这老太太,才是真正的人精呢。关于这个老太太的讨论,留待另外的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