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少的榆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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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少的榆树(图) 【榆钱树】

  中午在街头小店里凑合着吃面的时候,老板娘特地关照说:“有新蒸的榆钱儿吃不吃?”这还用问!接下来连了两天在此专吃榆钱儿。蒸菜中的榆钱儿,可不似大路货的萝卜与茼蒿,一年四季都吃不断。大榆树开花结子,二十四节气,只趁春分和清明这紧巴巴的半月间。轻拌了面粉的嫩榆钱儿下笼来犹不失青绿之色,眼看着便极馋人,如果不加蘸汁,草木之花与实带着春气的原味,更是腴软清香。再一日我带了也贪这一口的朋友来尝鲜,料不到却吃了闭门羹——服务员急忙给老板娘打圆场,抱怨说这榆钱儿到处是买不来了!

  春来吃野菜的时候,包括树芽和树花,诸如柳絮、香椿头、洋槐花、构棒槌,般般样样,都是怀旧之人的最爱。榆钱儿是榆树开花后新结的嫩子,那一串串一层层紧紧抱团的小圆绿片,茸乎乎的,每一片中央凸点,形似古代的铜钱而得名。榆钱儿和洋槐花都需要上树用镰刀割和钩子拽,为吃食而冒险挺刺激,故而又是有农村生活经历者美妙的回忆之一。春天结榆钱儿可食的榆树是白榆又叫家榆,不仅是榆钱儿,就是它的嫩叶子,下锅熬玉米粥,金黄煮成碧绿,喝着黏糊又滑溜。家榆一身是宝,木材可制门窗板凳床板,粗皮和树干之间纤维质的白瓤,晾干了磨成粉,和白面掺一起,擀面或压饸饹,口感最筋道。遇到荒年,甚至连那粗褐的表皮,磨碎了当口粮也比一般的充饥物为佳。民国三十二年,“水、旱、蝗、汤”四灾并发,至今老辈人记忆犹新。而我老家的《北洼村志》里录那一通《荒岁碑》真吓煞人:

  自古荒年之甚,莫甚于光绪三年大旱。东至长垣,西至长安,南至汝州,北至太原,十分之中留二三。吾东交口村原有三百余人,留者六十有余。岭后、大掌、艾曲、东西岸、小南坡、圪料返、洼村、当阳峪大抵皆如是。最可骇者牛大肚河二十余家逃荒回来者仅一人而已,真可悲也!其当时,米麦每斗价一千六百文,蜀黍每斗一千二百文,牛羊熟肉每斤三十二文,犁耙锄铁九文,少年女子仅两吊文。家家食榆皮、食蒺藜、食干草、食白干、食骨头、食皮绳,以延生命。人无门路,不能养生,有之甚至父食子,子食父,山川两社,不下数十家,其余村庄都不知。立石于此,垂戒后民:治家当丰年时,留心荒年……

  正是因为联系着吃饭救荒,榆树从我记事起,还是黄河两岸众多杂树里颇突出的品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古怀庆府今焦作地界,平原的村庄尤其是沁河大堤上下,农家房前屋后,触目连环皆榆树也!可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经济体制首先变更,农民种地焕发了空前的积极性,加上科技推广,温饱早已不成问题,救荒备荒几被遗忘,榆树顿遭世态炎凉。有年头了,年年植树,大家连年栽种的几乎清一色是速生杨,一心念的是致富经。什么乡土特色已无关紧要。再加上中原的气候确切是持续变暖,老榆树爱生虫。每到麦收季节,貌似铁甲的榆树身上烂得遍体鳞伤流红水,一种叫黄蝧的肉虫,一堆又一堆挤在树窟窿里如粪蛆,黄烂烂的太恶心人。此虫长大变飞蛾,还要继续危害树和人,这就越发扫了大家种榆树的兴头。如今,榆树虽然在东北、西北、山西、河北等地长得还好,那里榆树既作城市的行道树,风景区且多植榆为篱。但是在河南一省,榆树分明是日见式微。

  人性的功利和实用主义,外加气候变化,是病榆在我们周围日趋没落的根。试看今日之中州,似乎榆树的命运在劫难逃。但古榆无言,只有牙齿打碎了和泪往肚里咽。春风摇着它嘎吱吱响,我知道它想说什么——数典忘祖的乡亲们呵,河大王教授在央视摆擂台说《史记》,把楚汉相争和吕后篡权演绎得活灵活现,出神入化,可知否?那汉高祖刘邦返乡唱《大风歌》的时候,还曾修家庙,种社树。刘邦那时钦点的社树即榆树,《说文解字》注名曰“白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