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清 : 《中国人的葬礼》 - 一五一十部落 | My1510

《中国人的葬礼》 / 法清

中国人的葬礼上，少有悲伤。中国人一直有“白喜事”之说，也就是说，中国人喜欢把丧事当成喜事办。

我所在的城市襄樊市，属于中原靠南一点，它周围的城市有，南阳，十堰，荆门，随州，我的意思是，也许我在襄樊市所观察到的葬礼，能有一定的代表性。

襄樊的丧事一般是这样办。老人去世了，在楼下空地上搭一个棚子，算是设了灵堂。有时候小区不让设，灵堂就设在了大街上。把老人的遗体用租借来的冰棺装了，给老人化个妆，穿好寿衣。寿衣一般都是中式服装。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如果写《中国人的服装》，寿衣可算是代表。寿衣花花绿绿的，有点恐怖。冰棺前摆一张老人的遗像，像前供奉水果，烧香炉，点长明灯。长明灯有的是蜡烛，有的用电子蜡烛代替。供桌前放一个烧火纸的盆子，盆子前再放几个下跪用的垫子。死者的后代，就跪在垫子上断断续续的烧纸，女性子孙偶尔哭几声，算是悲伤的怀念。对了，灵堂棚子上，还有“沉痛悼念＊＊＊老人”字样。

来吊唁者，大多是死者生前的朋友，同事。吊唁一般是送花圈一个，放鞭炮一挂，送礼金若干（50－500元不等）。鞭炮是吊唁者还没走到时，老远就放，吊唁者一放，灵堂这边也放一挂，一个算是通知，一个算是接应，一应一答。襄樊的鞭炮放得小，我曾经到随州参加过一个葬礼，鞭炮放得巨大巨响。原来那里是以鞭炮的长度来表示吊唁的诚意的。再接着说襄樊的丧事，花圈送来，亲属接了，放在灵堂四周。吊唁者跪下烧几张纸，点一柱香，磕三个头，算是对死者的祭奠。这时主人是要陪着下跪磕头答礼的。礼毕，吊唁者与主人家说几句话，无非是死者几时死的，多大岁数了，生者节哀顺变之类。这一套完成了，正式的吊唁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吊唁者可能就参加到灵堂周围的打牌赌博中去了。我说中国人的丧事当成喜事办，就在这些上头。一个是为排解守灵人的闲，也为招待吊唁者，灵堂边，是要摆几桌麻将的。那些打麻将的人，全无悲哀，和平时打牌赌博一般无二，谈笑自若，论牌说理，热闹的很呢。当然，死者家属一般是不参与的，这算是一个底线。

丧事上另一庄热闹事，是请乐队，唱歌。这种乐队，大约是那种在各种礼仪庆典商场营销中跑场子唱歌的乐队，乐器既差，燥音当然极大。歌手也算是当地的二三流歌手，平时就以跑场子唱歌谋生的。所唱之歌，当然不是哀乐，而是什么流行唱什么，什么俗唱什么。那个声音的大啊，那个唱的时间长啊，几乎要到晚上12点，都难得结束。所以，如果哪个小区死了人，大家三天都不得安生。

一般死者停放祭奠，算死那天，算火化那天，是三天。这三天，热闹的很，唱歌，打牌，还有就是放鞭炮，多响的鞭炮都敢放，夜间多晚都敢放。现在还时兴放礼炮了，放的越响越多，表示后人越孝心。

到第三天，死者被拉到火葬场，烧了，成灰了，下葬到墓地了，家属中午请过吊唁者去酒店吃饭了，大家才算是清静了。

这样的葬礼，和中国人的婚礼也没什么区别吧？吃吃喝喝，唱唱乐乐，赌博的赌博，鞭炮多多，全不见一点悲伤和怀念，更不提肃穆庄重，还有教堂和上帝了。

农村的葬礼，也差不多。所不同的，大约是，死者子孙全要头上缠了白纱，拖得越长，与死者越亲，算是戴孝。有一个子孙，专一负责迎接吊唁者。吊唁者来的无论大小，这个接待的人都要跪接。吊唁者所送，大约是些火纸和金钱。同村的女人，还会来哭几嗓子。想来，比城市的葬礼，还多了一点悲伤气氛。当然，来吊唁的人，是要吃三天饭的。农村一般不兴下酒店，都是自己请了厨子班子，在院子里垒了灶台，桌子也是摆在露天院子里，一摆就是十几桌，吃得也很是热闹。棺材当然也放在院子里，花圈灵堂也在院子里。

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老家农村办丧事，还有一个大项目，叫作“开路”的。这可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事，它表示生者对死者的孝心，还表示生者的家境。所谓“开路”，也就是找一帮假道士，为死者往生超脱开了条路出来，送行。我说是假道士，是我的说词，其实这些做开路的人，都是村民，并不是职业道士。开路的仪式大约是这样的：大约五六个人，拿了铙、锸、钵、唢呐、摇铃等响器，领头者一手摇铃，一手持一剪纸扎成的拂尘模样的头如鸡冠的“扫子”（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暂时叫它扫子吧），在棺材周围，院子，各房屋里转，边转边念唱一些说词，大约是些劝世文或者往生咒之类。一人领头唱，几人在后面和，还是有调子的。间或烧几张纸，反正是要进行一下午，有时候还到村里水井、山坡去祭奠一下，道道很多，我也不能一一说清楚它。到了晚上，在办丧事家院子里，用桌子凳子搭三四个台柱子，上面用一匹白布连接，算是搭了奈何桥。这五六个人，先在桥下转来转去，唱些阴间的事，也唱些劝世文，偶尔还轮起铙钵响器，跳一种奇怪的步子。还有顶灯（每人双手各一灯，头顶一灯，穿插转动），舞火棍（棍两头点了火把），很是热闹，一直要到晚上11点多的。到了结尾处，领头那个人，高举“扫子”，一步一步，边走边唱，“扫子”上了奈何桥，从桥上慢慢通过，这时候，死者的所有亲人，都要在桥的另一头跪着迎接的。死者一过奈何桥，就算与亲人告别，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了。“开路”很民间，既不像佛家，又不像道家，但又念佛经，还唱些劝世文。给死者“开了路”，死者就有了去处，不会迷路。

从葬礼的操办上，是否可以看出中国对死亡的态度，进而看出中国人对生的态度。总之一句话，俗人的生活，俗世的葬礼，吵吵嚷嚷的就办完了。

增补：朋友看了此文后，说湖北十堰等地，葬礼上有“闹女婿”的风俗，大约是这样的，一帮嫂子们，会拿死者的女婿“开心”，让女婿出钱买一只鸡来祭奠，女婿还要跳在墓穴去暖坑。我不曾见过这个风俗，如果是真实情况，中国人果真把丧事当成喜事来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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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生活世俗化的彻底，以致缺少严肃性，您的文章或可以在文化和历史的沟缝里找到些因素，我生于的河南跟您讲的莫不大致如此，不过现在禁土葬了，历史平原多战乱，生来苦多乐少，世俗化的喜乐经历史的沉淀，还有是受宗教佛教的影响多，佛教是泊来品，但在中国民间宗教影响最大，为什么？佛教是对于人们精神缺失上补来的一剂很猛的麻醉品，这便是中国人世俗化的喜乐，清明节在南方潮州也便成了回乡炫富的方式，我们没有西方宗教式的对生命的严肃感，对生命的敬畏。明朝繁盛里看到纵乐下的困惑，莫不是今天精神上无根的焦虑，何曾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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