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陪时间缓行

胡柚
这座从罗马时期就存在的小城有怎样的魔法都不必奇怪，人们保持着用守更人报时的传统，无疑寄托了对中世纪的怀念，而离这种怀念不远的，是对现代奥林匹克精神的向往
想象一下，近20小时的飞行，6小时的时差，下飞机后直接从苏黎世搭火车去洛桑，当你跌跌撞撞走出洛桑火车站的时候又正巧碰上下雨，会是怎样的情景呢？反正我是彻底迟钝了，眼前的街道灰蒙蒙的，冷清沉寂，行人似乎都在做着慢动作。这就是洛桑？
就在我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时，有个漂亮的女孩把彩色的水果软糖送到我面前。直到现在，我都怀疑这些可爱的水果糖并不像女孩说的那样，是地铁公司赠送给乘客的，而是好心的魔法师特意为我准备。
颜色鲜艳的小颗粒瑞士软糖一入口就在我嘴里跳跃，顷刻间酸透了每一颗牙齿，激活了我的心，一切开始变得美妙起来，就连我的脚步也轻盈起来，开始了我的神奇洛桑之旅。
这座从罗马时期就存在的小城有怎样的魔法都不必奇怪，人们保持着用守更人报时的传统，无疑寄托了对中世纪的怀念，而离这种怀念不远的，是对现代奥林匹克精神的向往。格格不入吗？一点也不！就像古老的西雍城堡边上就是日内瓦湖畔的小资去处，附近的山顶是瑞士最著名的酒店管理学院。洛桑从当初作为罗马军港兴建之初直到现在，始终和时间并肩缓行，不疾不徐。
钟楼怪人和萨马兰奇
早上换上跑鞋，沿石板或者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在旧城散步，小城依山而建，高低起伏，几乎没有平坦的道路，路边的围墻大多是砖石本来的颜色，看不出有多少年头。
走到小城中心的广场上，眼前的圣母大教堂（Cathedrale Notre-Dame）在瑞士赫赫有名，建于1150年，共耗费82年的时间，于1232年完成，是瑞士屈指可数的哥特式建筑之一。我围着广场走了一整圈，观赏它的全貌。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几乎没有游人，只在高大古朴的门廊下席地而坐着一个姑娘，靠在墻壁上，专注地看着电脑。
顺□精致的石阶走上钟塔时，听到旁边的人谈论什么钟楼怪人，立刻勾起了好奇心。凑上去细听，才知道他们在说笑，这里虽然名为钟塔，却不是以时钟来告知时间，而保留了守更者报时的传统：从每天晚上的10点至凌晨2点，每个整点这位守更者会站在四方形的钟塔上，以法语向四方大喊“现在几点了”，那个半夜出来报时的人，被他们戏称为“钟楼怪人”。
当我登上教堂五座尖塔中最高的主塔时，突然明白勃艮地最后一位国王鲁道夫三世（Rudolf III）为何选择在此地加冕，75米的主塔上，可眺望整个日内瓦湖及阿尔卑斯山，是谁也要为如此美景情不自禁了。
不知道国际奥委会选择把奥林匹克博物馆建在紧临日内瓦湖的山坡上，是不是也出于这样的情不自禁。但国际奥委会的总部原本的确不设在这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成就了洛桑，许多珍贵的奥林匹克运动的资料被转移到这里，随后，总部也迁至洛桑。如今，近一个世纪的历史就陈列在这个四周装点着精致园林的现代化博物馆里。
人们喜欢在奥林匹克公园里散步，欣赏被雕塑定格了的运动瞬间，在冬奥会圣火的背景下，飞身跃起，去触摸那根代表了跳跃高度极限的横杆。当然，喜欢博物馆橱窗的游客也可以看上大半天，无论是象征和平的一小块柏林墻，还是俄罗斯的套娃、日本的便当盒，一切能代表美好愿望的东西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邮票的故事在邮戳上，徽章的旧事在背后的别针里，谁还记得那只曾握住击剑的手套在哪一天食指被磨出了洞，不仔细看，也难发现滑雪板的铁扣有一个竟断了，耳机中的解说词无法讲述的故事，正是人们热衷的探索和发现。当然，大家更希望在下电梯时碰到前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只要提出要拍照合影，萨马兰奇八成会同意，到时候再有人说“不可能，他已经退休了”，就可以拿出照片，告诉对方，你就是这么幸运。
难怪每年洛桑的马拉松比赛都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长跑爱好者和观光客，除了湖边跑道的迷人风光，这里的整座城市都像是个活的博物馆，从罗马时期的守更人到现代奥林匹克精神，洛桑沿时间的跑道，跑了一场马拉松。
遭遇西雍城堡
住在洛桑，大多游客会选择花半天的时间去蒙特勒看一下。从洛桑到蒙特勒大约半小时的车程，路上会经过沃韦小镇，就是雀巢公司总部所在，据说几乎整个小镇的人都为雀巢工作。虽然没有时间在这里停留，但经过小镇时，我心中一直在想着喜剧大师卓别林，他的故居就在这里，或许我透过车窗看到街道上的行人中，就有在这里过□平静生活的他的后代，我无从分辨罢了。据说很多仰慕者都曾在他故居前流连怀想，却不愿影响他家人的宁静生活而并不入内。
我们的车子就这么一路驶向蒙特勒东部湖边的西雍城堡。这个13世纪就在伸向湖中的岩石上建立起来的建筑，如今已经成为瑞士最有名气的古堡之一，当然，拜伦也没想到，自己的长诗《西雍城堡的囚徒》（The Prisoner of Chillon Chateau）会让这样一个曾作为牢房的萨伏依（Savoy）公爵的居所如此声名显赫。
进入古堡，大家都跑到那些做牢房的房间去听导游讲解当时的囚徒命运是多么悲惨，很多人被大铁链拴在一个粗粗的石柱上。正听着，突然听一个人指着石柱说：“看，拜伦就被拴在这个石柱上！”大家一听都凑了过去，果然看到石柱上刻着拜伦的名字，导游急了，放弃了大段解说，直接讲到了拜伦。原来这是拜伦到此一游时留下的纪念，至此之后，这里倒真的成了文人名流游莱蒙湖的必到之地。
不过无论城堡里的刑具如何模拟，导游如何描述，我还是缺乏再现悲惨历史的能力，因为莱蒙湖实在太美了，站在城堡里那个曾经是抛尸入湖的地方，只觉下午的阳光如金子般洒在湖面上，未有想象中的一丝森森凉意。
这个下午到西雍城堡的另一些来客，更让我无法和拜伦在他的长诗、他的年代相见了。来自中国台湾地区的一个摩托车队恰好经过这里，闻古堡大名，进来一看，却似乎对我们这些来自上海的游客更感兴趣。特别是那个队长，高兴地说自己的服装厂就在上海，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如果没有车的话，接下来就跟□他们的摩托车走，说是可以一直把我们带上少女峰。
享用美食
在蒙特勒这样的欧洲休闲度假胜地，还有什么比美食更重要，要是有的话，也只有美酒了。
我走进了一家位于安静的石板街道上的餐厅，服务生低调谨慎，亲切却不过分热情，但我还是宁愿用帅来形容他们，特别是那个推Cheese餐车的小伙子。我草草结束了甜品，希望咖啡时间早点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点上一些Cheese，点之前请他先介绍一遍。他很耐心，那么多种类，一点不怕麻烦地一一介绍。他说的是法语，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可爱的Cheese之间到底有什么细微或者显著的区别，面对这么一大堆瑞士佳品，听这样一个帅哥用动听的法语来介绍，真是令人满足的咖啡时光。
饭后在葡萄园碰面的当地酿酒师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皮肤被太阳晒成了黑红色，和我们说话时有点害羞，一旦进入酒窖却十分怡然自得。在他家花园的品酒桌旁，他甚至希望我们能一直呆到晚上，把他亲手做的佳酿尝个遍。
其实我也想。花园建在半山坡上，我们坐的木桌椅建在花园伸往山坡外的一个角落，装饰□漂亮的小吊灯。在这里，白葡萄酒不佐以海鲜，红葡萄酒也不配牛眼肉，眼前的大片葡萄园和山坡下的日内瓦湖，还有远处锯齿状的阿尔卑斯山，就是这个下午配葡萄酒的小饼干。
我靠在椅背上，真的被太阳晒化了，被葡萄酒浸湿了，被飘在空气中葡萄成熟的气息熏得微酣了。我对酿酒师说，下次再来蒙特勒，我们就都住到他的葡萄园里，他开心地说：“到时候就可以把今天来不及试的酒都尝个遍了。”
我嘴唇上的香甜气息还没散尽，就这样微醺地来到了蒙特勒的莱蒙湖边，一片停着漂亮帆船、游弋着白天鹅的水岸旁，一条开满鲜花、绿树成荫的林荫道上，近处山顶是瑞士顶级酒店管理学院，远处阳光下是白色的雪山，真是个让人看一眼就□迷的地方，一个还没离开就开始想念的天高云淡处。湖边的人什么都不做，在码头上用着和钩子等鱼；穿溜冰鞋从这头滑到那头，然后再滑回来；端着咖啡在水边吹风；给艺术家的雕塑献花；用最自然的状态陪伴湖上的风变凉、太阳慢慢下山。
第一财经日报    20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