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浮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5:35:25
近读杨牧的“考试与作弊”一文,颇多浮想。原文很有一些道德说教的意味;大旨是:考试作弊是一件很可耻的事,这件事不但自欺,而且欺人。

  作弊浮想

 
近读杨牧的“考试与作弊”一文,颇多浮想。原文很有一些道德说教的意味;大旨是:考试作弊是一件很可耻的事,这件事不但自欺,而且欺人。自欺训的是中国古教,心不安和人格的污点;欺人导的是西方的公平竟争的不公平。听说西点的学生作弊一律开除,理由是怕阵前出卖袍泽;多亏只是听说,因为美国兵倒帜而降是从不以为耻的。第二个例子是一件存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古代八股作弊衫,可惜我没有见过,对其所言有衫上有四十万字很不以为然。文中分作弊为个人小规模和集体大规模两类。文章很短,最后是大片的道德感概:大规模的作弊促使社会道德和家庭伦理加速丧亡 . . .

厉害!作为考试古国受教的我,对作弊有许多第一手的感受,叙来以补杨文的不足。

童年的我是非常的快乐自由的,直到大陆七十年代末的变天-古老的科举制度又开始了其对青少年身心的“迫害”。中国百姓对高考的态度与古代科举完全相同,所以四五年级的我就开始了以分数为纲,为高考作准备。当时也许是父母的遗传或是先祖的积阴,学得轻松,但考一百分永远是不轻松的。在分数为纲的世界里,差一分就会差下很多名,而考一百分是比考九十分要多化十倍的努力的,我想许多过关斩将一路杀来美国的同仁会有同感。自然在那样的世界里,作弊的现象也有了;首先是老师对学得好的同学,对长得好的同学,对特殊家庭的子弟有特别的惠待,烧小灶,透露试题,循私阅卷。记得很真切的是四年级的数学竟赛,比赛的那天中午老师透露给我一道应用题,在下午的卷中出现了类似的一道题,本来是很容易的,只可惜我一直
想著那道透露的题目,把正确的答案硬改掉而迁就之。结果我只考了七十五分,那年代考七十五分是师责父斥的,至少罚一顿饭。同班有个同学一直是第一名,当然音乐体育永远是不及格的,但因为主科学得好附科也可以给六十分。初二下因其父在学校的地位有变,他就转到更好的中学去读了。我和校长的公子亲眼窥视他考试前夜办公室特别补习的场面。另外有一化学老师因为私人问题而不执教,夜里却把班上的门第子及漂亮女孩召至一处补习。我小学的升学考试,数学完全可得一百分,只因那位公子,我被扣去格式分数十九分以等之。后来校长公子我的相好不知怎的半年就变成尖子,初中升学考试非常优秀。几年后才知道阅卷老师大有手脚,况且有位物理先生因此而被开除。

在省重点读高中可不比从前,竟争之烈是半分之差可差出二十多名。仗著升学的优势,不知怎的总能稳住那半分之差;其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当然小规模的考场作弊也开始了,记得是有一回语文期末的几道填空题,答案是从同座那儿瞥来的,被当时监考体育老师发现,告知了班主任;后来不了了之。有一回中学数学竟赛的一道不等式我是从同座的一位同学那儿趁乱摘抄,他当时也很不愿意,况且很吃惊。因为数学的弱势,我就自学微积分以备不测。后来倒也真用在物理竟赛和多次数学考试中。大体来说高中的同学都非常单纯,作弊的现象并不多。但为高考而整日作题实在是枯乏之极。中国的高考恐怕在当时是形势上最公正的考试。多少昔日贫寒,一日而泰;而又多少平日高趾,一日而悲;多少孤儿寡母,含怨忍泪,盼著的就是这天。高考简直是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是不能被玷污的。

作弊为耻的阶段也许就此结束。到了大学发现自由度比中小学大多了:老师对学生不管不问,上课可去可不去,反正都是见面之识也不在意了。一年级的力学考试我是主动让邻座抄了一道题。二年级以后作为后知后觉者才发现大家的手段高超,联合作业极为普遍。有化学系女孩到老师那儿套题的,有热学系数学老师透露全校统考数学题的。当然在考试形式上的作弊更是不胜枚举,就连作弊中也有人品的高低。我宿舍的某君就品性不高之处,他在考光学时只会向别人要答案而自己的答案总是找理由不示于人,多次别的考试也是如此,当然他考得高;另有一君作成高手后就洗手不干了。考试时学生永远坐成两大片,前面坐的是女生,孤僻人,真高手和洗高手。后大片永远是难兄难弟:第二学年以后我就永远坐在后片了,虽然也弊成了准高手但不忘兄弟情谊;有位我极为尊重的艺术大师,因为人缘好,他的试卷是永远有朋友帮助完成的,其中也不乏真高手;记得我临毕业还背了替他作弊的锅。其实大学考试的门径在于作习题,那习题量和难度可是从俄国鬼子那儿照抄而来,谁能受得了。记得有一回考量子,全班开更号加零也没几个及格的。作弊有将习题,笔记及书放在厕所的,有
夹带纸张的,有桌上记号的,有桌缝掘孔的,有互设暗示的,有夫妻配对的,有无名试卷转游一周的,我就有回线数的试卷因为解出其中一道难题而试卷半小时不在手中,只有在草稿上胡画一气,当时是被监考老师盯上的,但也没有撕破脸。递纸条是最通用的方式;作弊往往多人合作,以同舍为主,如果同室的人不同结,也只有补考了。所以大学的成绩往往以宿舍为单元,出国亦如此。作弊的分数也被当真,无数的高手就是这么产生的,当然没有天生智慧的纯,这个文明也只能这样了。另外是在这种作弊网中你就发现对学习尖子远不如中学时期那样崇拜了,甚至对圣贤书里的圣贤也表示怀疑。

记得英语考四,六级的考场是很严的,似乎没发现作弊的方式。托福和鸡阿姨就大不一样。第一就是要弄到全部的真题,因为美国老是题库式,这边也来个题海式应对。对付老美时大家齐心协力,那可是杨枚说的大规模的了。记得考物理专项只有一套半题,也不知是北京或上海那位积的德,那大半套题往往有百分之五十的题出现在考试中。托福考试我因坐在角落,一发下卷我就打开了,可惜鸡阿姨就没那么幸运了,拆卷被发现,一直考得很被动。只因读研在一个偏僻省,规模小多了。听一位上海同仁说,在那块人人鸡阿姨都能拿两千二,真不愧大规模,个中底细我也不得知。

刚到研究所读研时,考英语我是作弊了的,被同班女生闹得好利害。以后便是一路的阴盛阳衰,因为一个班也只有几个学生,既然事大了,后路也就断了。可恨小女生们还象高中生一样为了半分而争破天,我们大男子汉也就过得更逍遥自在了。

于是出国,听一同学说斯坦福的研究生物理期中平均30/200,只恨系里的台湾教授惟恐学生二心,考得非学凶。八小时的量子,六小时数学。考得我失眠,尿频。到头来也一样不成器,电脑的干活。只是在美国已经不再作弊了,曾经有一回是邻座向我要答案,我不记得有没有示他。另外是高一级的某君作弊被捉,最后亦不了了之。在美国倒不是人变高尚了,只是再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了。世界大得很呢,何必两眼只盯在考卷上。

至于杨枚书末的感愧,我以为太言重了。明清之际苏洲几乎包了天下状元,我想个中原因也离不开这个,唐寅便是一个例证;当然他是作弊事败后的败将,就是败将也是天下闻名啊!近读梁实秋的杂文谈到鲁迅的爷爷行贿考官下狱处决的事,是鲁迅家族败落的开始。绍兴才子亦如是。宋代有一代临川才子,天下的才人自然分布也不会都到一块去啊?

清未北京有各地会馆,当然以湖南广东为盛,各地会馆在会考期间争相行贿,考官循私舞弊,不知有几人真进士?当时是读书作官,作弊之风可想而知,自然处罚也是很利害的-杀头。

同辈中染污泥而出者,成就颇丰;诺贝尔奖也不是没有作弊现象。科学史上的作伪可以写老大的一本书。我这里并不是要鼓励作弊,只想说明这世界从来就不是纯洁的,在得失之间争执的人倘使用些点子,不是更有竞争力吗?仁者无敌,并非仁者可以打遍天下无对手,是要去掉那分争斗心。既然考试,竞赛,商场,战场都有那么强的争斗,何来仁者,我忆宋襄公之仁,不击半渡之军而成千古笑谈。争之道有孙子,有三国,有王子术,有通鉴,诡异之处岂是小小的作弊能及。正义和非正义,如果是从手段来说,肯定非正义的胜。至于正义与否谁也没法说得清。依稀还记得大学时教导主任的那句话:X大(我校)算什么?清华,北大利害得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