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的婚姻谁做主(原创小说连载) - 小说人生 - 凤凰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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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的婚姻谁做主(原创小说连载)
老爷的婚姻谁做主
楔子
深秋,北宁城满街的枫叶都红了。家家户户的灰瓦白墙,被重重叠叠的红叶和高大粗黑的树干陪衬着,点缀着,街道显得十分幽静和明丽。清晨的风里透着丝丝寒气,吹得街边的树枝摇来摆去。已经变得干薄了的叶子,在枝干上不停地抖动着、碰撞着,发出索索沙沙的响声。不时有几片红叶飘然而下,未曾落地,却被一阵贴地的旋风卷起,身不由己滚了几滚,方才静静地躺在积满落叶的地面上。
天刚亮,街上还没有行人,魏府的正门已经大开着。几个佣人在忙着清扫门前的路面,就连大门外立着的一对与人齐高的栓马石,也擦拭得干干净净。栓马桩下那一对方方正正的下马石,本来早就磨得光滑无比,一经揩拭,更泛出幽幽的青光。
与往日不同的是,从正门望去,巷子似的深深的庭院里,二道门、三道门,全都一溜儿大开着,到处张灯结彩。穿戴一新的人们忙碌地来来去去,一派喜庆气象。
两个时辰后,魏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贺客如云。看热闹的闲人们也拥上来,把个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原来,魏大老爷今天要迎娶他的续弦夫人。
(一)魏老爷其人
魏道正老爷,清末进士,废除帝制后一直赋闲在家。他的原配夫人去世已久,因不能忘怀发妻的恩情,多年来屡屡拒绝了许多亲朋好友提及的亲事,始终没续娶。
魏道正的父亲是个秀才,因家境贫寒,遂弃了功名之心,在家乡做了一名默默无闻的塾师。可他中年时因患眼疾双目渐渐失明,连塾师也做不成了,只得闲居在家。此后的家境又比前差了许多。家虽贫穷,子女却有八人之众。一个十口人的大家庭,仅靠两院房产和十亩薄田的收入艰难维生。老先生常常长吁短叹,深深后悔自己年轻时目光短浅,为了救家里一时之困,没有坚持求取功名;否则,何止于自己穷苦一生不说,如今还殃及儿女们呢?痛定思痛,老先生发誓,不管多难,他的六个儿子中必须有一个要取得功名;哪怕牺牲五个,也要成全一个!老先生看准了长子魏道正,不让他为家事操一点心,更不要他干活分心,只要他一心一意读书,一心一意求取功名。魏道正果然不负父望,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可惜他的老父亲没有福气,早在一年前便辞了世,没有亲眼看见儿子穿上官服。
魏道正十五岁时便成了亲,刚刚过了十六岁生日,他就做了父亲。妻子是个聪明能干的女子,自从嫁到魏家后,上要伺候公婆,中要照顾弟妹,下要抓养儿女,繁忙的家务常常做到半夜也不得歇息。即使累得东倒西歪,妻子也不让魏道正插手家事,不许他分心。
魏道正忘不了妻子多年来吃苦受累,经管着一家三代十几口人的吃饭穿衣。更忘不了在他父亲去世、家中拿不出钱的时候,妻子把她的首饰,包括她娘家的陪嫁全都卖了,解了他天大的窘困。因此,魏道正对他的妻子始终心怀感激。做了官以后,他立即把妻子接到任所,一心要让她远离开大家庭,过一过清闲的日子。
魏道正对妻子说:“没有你一力成全,我魏道正哪能有今天!现在总算熬出了头,你也该苦尽甘来。你记着我的话: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安安宁宁享清福。这里可不是咱们老家,一切事无需你动手,自有人代你操劳。你看看这家里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你只管说,我一定办到。”妻子用手揉捏着酸痛的双肩,摇摇头说:“我啥也不想要,只想躺下好好地睡一觉。由我睡多久,谁也别叫我。”
不料一语成真,她果然从躺下的那一天起,浑身瘫软,再也下不了床了。原来这位夫人经年累月积劳过重,当初提着一股子劲,还能硬撑着,此时心一松,一身的病都放了出来,竟此一病不起了。在床上躺了两年之后,有一天,夫人微笑着对魏道正说:“这回可歇够了,得起来干点活了。别的事都交给你,我就不管了,两位老人那里,还等着我去侍候哩……”说完便阖上眼睛,去了另一个世界。魏道正悲痛欲绝,越发觉得对不起他的夫人。丧妻多年,无论谁向他提起续娶之事,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摇头拒绝。偶而遇到某个做媒的絮絮叨叨多劝几句,他就沉下脸,用几句冷冷的话语,噎得来人无话可讲,只好讪讪地抱拳告辞。为此,他得罪了不少的人。
这次为什么不再坚持了呢?据说,魏老爷拗不过的,是他那不久前出嫁的大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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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脱生发 满头黑发再生 再现男人潇洒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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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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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3 23:34
#2
唉,我就不明白了:预览时文字格式一切正常,怎么发表后就不行了呢?标题向后退了,每段首字就由退变成了退四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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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北京车展
西山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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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4 16:09
#3
(二)待字闺中梅小姐
魏道正续娶的,是本城梅翰林的千金。
梅翰林年过花甲,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梅夫人下世以后,父女俩一直相依为命。父亲不愿女儿远嫁,女儿也舍不得离开日渐衰老的父亲。有人来说亲,起先是父亲百般挑剔,后来见女儿渐渐年长,父亲不再挑剔了,可是无论父亲看上了什么样的人家,女儿总要找出种种理由推辞掉。因此十几年来,尽管媒人们踏破了梅家的门槛,梅映雪小姐依然待字闺中。
梅映雪的母亲是在生她弟弟时难产而亡的。四天后,那男婴也跟着夭折了。七岁的小姑娘梅映雪亲眼目睹了母亲去世时的悲惨景况,被母亲的惨叫声和满床的鲜血吓坏了,从此动辄惊乍,郁郁寡欢。
梅翰林非常后悔,当时不该不忍心违了妻子的心愿,把女儿叫到即将咽气的妻子跟前,让幼小的女儿受了惊吓。他满怀愧疚地小心呵护着女儿,尽可能陪伴在她左右,避免别人接近她。梅映雪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渐渐长大了。还好,小时候的惊吓她似乎已经淡忘,只是仍然少言寡语,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很淡漠。唯有对她的父亲,梅映雪是百分之百的依恋。也只有在父亲跟前,她才是个喜怒哀乐样样皆有的姑娘。
由于性情孤僻恬淡,她一直不大愿意与人交往。早先,听见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聘嫁之事,便沉下脸冷冷地回一句:“只要我父亲在世,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些!”梅翰林可不愿为了自己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他常常给女儿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大道理。梅映雪听了,不耐烦地说:“爹,您别再说了行吗?我早就明白这些道理,可我现在就是不想嫁人。”日积月累,也不知是父亲的说教起了作用,还是姑娘大了懂了事,二十五岁以后,再有人来提亲时,梅映雪不再给人家下不来台,只是推三阻四找出些缘由来,仍是不出嫁。
梅映雪三十一岁那年,一天,梅翰林含泪对女儿说:
“映雪啊,爹今天对你说的话,你可一定要听啊,千万不能再任性!爹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不嫁,是不想离开爹身边。这是你做女儿的孝道,爹心里明如镜。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儿家,不能在娘家长一辈子。你娘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千嘱咐万叮咛,要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你看看,咱们总是挑这拣那的,以至耽搁到了现在这个年岁!看看咱的亲戚邻里,谁家的女孩儿长到三十岁了,还没有出阁?若是我一朝闭了眼,见了你泉下的娘,你教我如何向她交待?你只知按你的心愿行事,爹的心愿你就不管了吗?映雪呀,‘孝顺’二字不用多讲,你早就懂的。可你解‘孝’字后面为什么非要跟着个‘顺’字吗?须知顺了父母之意,那才是最大的孝!违了父母之意,再有孝心,也还是不孝。我知道你是个至诚至孝的孩子。今天,我儿一定要顺着父意,去了爹的这块心病。”
女儿映雪不解地问:“爹,您今日是怎么了?说我几句也就罢了,自个儿又何必那么伤心呢!”
梅翰林急忙摆手:
“你先莫问我,听我把话讲完,不然,我又想不起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我要说的是,昨日赵四爷来,为魏府的大老爷提亲来了。魏老爷那人我见过,正经的进士出身,学问自然是不用说的了,为人也很正派。据说他原配夫人死了快六年了,一直没有续娶,看来倒是个重义多情的男子。映雪呀,那魏家离咱家只隔着一条街,拐个弯就到了。爹心里是极愿意的,就怕你又推三阻四!”
梅映雪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梅翰林咳了两声,急切地追问:“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梅映雪反问:“爹说的是南街那个魏老爷吗?他只怕都快五十岁了吧?”
“哪里呀?人家四十刚出头,正是男子壮年时呢!”
梅映雪又问:“爹,那您答应人家了吗?”
梅翰林摇摇头,满怀期待地望着女儿:“还没有。等我女儿点了头,爹才能答应人家呀!”
梅映雪不语,转头向着窗外。
微风吹拂着窗前的丁香树,一簇簇小紫花在树梢上轻轻地颤动着。梅映雪深深地呼吸着,她非常喜欢丁香花那带点杏仁苦的淡淡的香味。
梅翰林枯瘦的双肩不住地抖动,连声咳嗽,边喘边说:“你又在搜寻理由推脱?映雪,听爹的话,错过了眼前这个机会,咱们以后到哪儿找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家去?”
梅映雪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让她父亲大感意外的话:“那,我能常常回来看望爹吗?”
梅翰林连忙点头:“我想能的,一定能的!你想,两家住得这么近,魏道正又是个知书识理之人,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的。”
“若能天天回来看您,爹,那就任凭您做主吧。”
就这样,云消雾散,三十一岁的梅小姐破天荒答应出嫁了。
(三)感动
梅小姐没有告诉父亲,她只所以应允这门亲事,其实还另有别情。
还是梅翰林刚刚卸任,父女俩搬回北宁家中的那年冬天,梅映雪和父亲正拥炉闲话,周嫂风风火火跑进来说:“老爷,小姐!南街魏府夫人殁了,出殡的队伍正经过咱街口,气派得很哩!老爷小姐不去看吗?”梅翰林双手平伸在木炭火盆上方,暖烘烘的正烤得舒服,说:“大冷的天,看的什么出殡啊。”梅映雪不知因何却动了好奇心,接过周嫂给她拿来的斗篷,披在了身上。周嫂为她拉好了篷帽,扶着她出门看热闹去了。
十字街口,凛冽的寒风中哀乐回荡。雪花伴着片片纸钱,纷纷扬扬,在空中上上下下飘舞着。魏府的出殡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南街向西拐去,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忽然,人们在清一色的白衣孝子队里,看见一个浑身着黑挂素的男人,随着孝子们顶风踏雪一同前行。那是个身量不高、满脸胡子巴茬、墩墩实实的中年人。此人怀里还抱着个浑身缟白的小男孩,谁都能一眼从他的脸上,读懂他心里的哀伤。
梅小姐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心中十分诧异,遂用目光指着问周嫂:“你看见了吗?那个抱孩子的人……”
“那就是魏老爷!”周嫂是个见人落泪自己就落泪的人,此刻早已泪流满面,抽抽咽咽陪着孝子们哭泣。
那中年男子正是魏道正,怀里抱着的,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
一个男子,公然走在孝子行列里给亡妻送葬,这在北宁城是绝无仅有的事情。男人无言的哀痛是那么巨大,那么真切,那么撼动人心,平时对一切都淡漠的梅小姐,被这一幕深深地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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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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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5 21:46
#4
(四)    新婚之夜
魏府上下到处喜气洋洋、热热闹闹,魏老爷却独自躲在偏院的书房里,静静地喝茶看书,好像今天结婚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一个人似的。朋友们都以为这位满脸寒霜的新郎倌依旧心念亡妻,情绪一时转不过来,唯有他的弟弟魏道中见了,心中暗生忧虑。
婚事依礼而行,从早上直到傍晚,客人们才陆续离去。送走了最后一拨贺客,魏老爷没有走进做为新婚洞房的正院上房,而是心事重重地又回到偏院,进了他的书房。
座钟敲过十二下,管家赵常轻手轻脚走进来,轻声说:“老爷,夜深了,您该回房歇息了。”
“唔,知道了。”魏老爷头也不抬,眼睛仍盯着手里的书本。
又过了半个多钟头,赵常再次走进来说:“老爷,您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了,新房里还候着您哪!”
“你就不能不管我吗?回去睡你的觉去!”魏老爷没好气地说。
赵常没走,默默地垂手站在一旁。魏老爷深呼了一口气,合上书,走出了书房。
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八弟魏道中。“什么时候了,你还站在这儿?!”魏老爷看着弟弟,语气里略带愠怒。
魏道中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嘿嘿,大哥大喜的日子,我乐得睡不着。见您书房的灯还亮着,心想都啥时辰了,谁还钻到您书房来了?没想到是大哥自己在里面。”
魏老爷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你什么可乐的?尽操些闲心!”
魏道中陪着笑,没敢答话。看着大哥的背影拐出了月亮门,他满怀心事叹了口气。
新娘梅映雪卸罢妆,换了一身绣花红缎家常衣裙。魏家的佣人王妈走进来,陪着小心说:“时间不早了,太太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吧!”随即从小丫头手里的托盘中,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周嫂忙接了,递到梅映雪手中。
吃过了夜宵,梅映雪坐在新房中,静静等候着新郎。
夜渐渐深了,洞房里红烛将尽。
王妈拿来一对新烛,就着残烛点着了,插在烛台上。周嫂凑近王妈,悄悄说:“老姐姐,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该问不该问——都这个时候了,老爷咋还没回房来?”王妈眨巴眨巴两只小眼睛,轻声答道:“老爷一定是有事绊住了,一会儿就回来。嫂子,你先在这儿伺候着,我到前面看看去。”
王妈挪动小脚出了门,刚走几步,就见赵常打着灯笼,陪老爷过来了。王妈急忙回身搭起门廉,招呼屋里:“老爷回房来了!”魏老爷进了门,坐在外间厅房。王妈奉了茶,拉着周嫂退了出去。
魏老爷独自坐着出了好一会儿神,终于起身,挑起门廉进了里间屋。梅映雪一见魏道正进来,顿时心慌意乱,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慌忙离了座,呆呆地站立着。魏老爷迅速地瞥了他的新娘一眼,立即把视线移往别处,说:“累了一天了,先睡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梅映雪望着新婚丈夫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二天一大早,梅映雪和魏老爷夫妇俩衣冠整齐,分坐在厅房的八仙桌两旁。魏氏家族的兄弟、弟媳、儿、女、甥、侄们,依次行了大礼。末了,轮到管家;再末了,是男女佣人们。
礼毕,二老爷魏道宏问:“人都齐了吗?”赵常回答:“少一个柳云,她病了好几天了。”二老爷和八老爷对看了一眼,谁也没言语。八老爷似乎要寻找什么,目光久久地在他大哥的脸上游来走去。
魏道正威严的目光先扫过弟弟和儿女,再扫过众人,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今天在这儿说的话,你们都要记着:从今往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太太做主。赵常,你把大小姐交给你的帐目,全都交给太太掌管。以后家里钱财出入,都由太太经管,不必再问我。王妈,家里的大小事情,你都要给太太禀报清楚,听太太的安排。”
赵常大声答了声“是”。王妈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也忙答道:“是,是。”
众人散去后,周嫂悄悄问王妈:“柳云是谁?”王妈回答:“是个丫头。平常在偏院里伺候,前几天就病了,今儿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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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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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12:29
#5
(五)     长兄幼弟
魏道正的父母下世时,小弟弟魏道中才六岁,与他的儿子站在一处,倒像是小哥儿俩。魏道正很疼爱这个小弟弟,做官以后,把他也接了来。三年之后,不料一场瘟疫突然袭来,魏道正的长子和三女儿没能躲过这场瘟疫,不幸相继而亡。不久,弟弟魏道中也染上了天花。魏道正忍着失子之痛,竭尽全力救治弟弟,整夜守在他的床边照顾他。也是道中这孩子命大,一个月后,居然从阎王爷的手心里逃了回来。那一刻,从不信佛的魏老爷,竟然情不自禁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一对长兄幼弟,名义上说是弟兄,实际上更像是父子。当然了,魏道正对弟弟并没有像对儿子那么严厉,毕竟他是自己的平辈人嘛。而魏道中呢,对长兄十分的敬畏,表面上唯唯诺诺,背地里却我行我素。凭心而论,他倒也不是故意逆违,而是他与他的那位长兄,无论从人品还是心性方面来说,都相差得十万八千里。魏道正具有读书人的正气,忠孝信义是他不可动摇的人生信条。魏道中虽说念的也是圣贤书,无奈他天性散漫轻浮,圣人的教导一经过他的花花肠子,就只剩下“之乎也者亦焉哉”几个方块字了。
魏道正先后做了几任地方官,最后一个任所是在北宁城。北宁与他的家乡分属两个不同的省份,相距不过二百多里地。他到北宁的第四年,中国历史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辛亥革命如洪水猛兽,一下子冲垮了中国绵延几千年的封建皇权。爱新觉罗的子孙被撵下金銮殿的那一时刻,魏道正觉得,这声惊雷也把他彻底地掀倒在尘埃了。做为清庭的一个地方官员,没有了皇帝,也便没有了他的前程、他的一切。魏道正深知清庭腐败无能,改朝换代乃大势所趋,但他委实难以接受这个对他来说相当残酷的现实,既为清庭而惋惜痛苦,也为自己而失落彷徨。十年寒窗空劳一场,多年经营付之流水——他无数次地问自己,我这个人以后还有什么用呢?在新政府里谋个差事?他做不来。因为恪守读书人的气节,不能为清廷尽忠,他已经深感愧疚。
魏老爷明白自己虽为官多年,实际上仍是一介书生,无回天之术,更无回天之力,因此整日满腹忧闷,窝在家里闭门读书。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包括不时给住在隔壁的弟弟家的补贴,靠他家乡的土地维持,也还暂时不成问题。日子过得不如以前富足也就罢了,一种深深的后虑,时常扰得他心神不安。在郁闷中过了一年又一年,读书之余,魏老爷常常想,土地所得很是有限,自己家里人多负担重,还需考虑个长远之策才是。
一天,魏老爷和八弟魏道中闲聊,无意中涉及到这个话题。
魏道中一改平日满不在乎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对哥哥说:“大哥虑得极是。现今世事乱糟糟的,那些握刀拿枪的武夫们,不是今天你打我,就是明天我打你,时局极不稳定。我们不出去做事也罢了,可是,光靠家乡那一点田地,收入有限,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大哥先不要发愁。我有个想法存在心里很久了,因大哥一直不准我与外面闲杂人等来往,所以一直不敢在你面前说起。今儿我就大着胆子说出来,请大哥听听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念那些开场白干什么!”魏道正自己向来是直言直语,见弟弟未曾开言先絮叨这一番,就心烦。
魏道中连忙说:“好,好,那我就直说。近两年,我在外面结识了几个做生意的朋友,人家也都读过书,并非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他们说,世事再怎么变,也挡不住百姓们穿衣吃饭。只要人们还穿衣吃饭,生意人的路就不会绝。弟听了深以为然。如今有了铁路,商号、银号也越开越多,说明经商的路子是越来越宽了。刚听了大哥的那番话,我斗胆在大哥面前提个建议:咱们是不是也试着做点生意?小弟读书虽没有出息,在生意上也许还能有点做为。大哥您看,可不可以让我试试呢?”
魏老爷没有立刻回答弟弟的问题。他也知道近来外面的世事变化很快,推倒了皇帝以后,军阀们之间又不停地打来打去。这个走了那个来,如走马灯一般,晃得人眼花撩乱,搅得社会乱糟糟的。他发觉自己脑子里原先装的那些东西,渐渐与外面的世界难以和拍了。以往,他和所有的读书人一样看不起经商的生意人,如今面对现实,他也不得不考虑考虑弟弟的建议了。
两个月之后,魏老爷让赵常陪着魏道中回了趟老家,卖了几顷地,加上家中的积蓄,酬足了一笔款。魏道正嘱咐魏道中说:“八弟,我心中没底,不知此事能否成功。这笔钱你也知道,是卖了咱老家的基业才凑齐的,大哥相信你掂得出这其中的分量。你拿了去做生意,千万要上心,不要像以前那样满不在乎。须知你我两家几十口人,今后的吃穿用度,都要指靠它的!”魏道中说:“大哥您只管放心,小弟心里明白。”魏老爷又叮咛:“虽说有你的朋友,你也不可过于依赖。初涉商道,凡事一定要谨慎小心。”魏道中答道:“小弟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处处小心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