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兆玄:解决民主产生的问题,只有更民主(南方都市报 20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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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专访台湾“国家文化总会”会长刘兆玄:

解决民主产生的问题,只有更民主

类别:深度调查   浏览量:112   版次:AT04   版名:深度周刊 亮相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04-07
作者:李思磐 原创   手机看新闻 全国订报编辑此文  

    台湾“国家文化总会”供图

    ◎刘兆玄

    1943年5月10日生于四川成都,祖籍湖南衡阳;1965年国立台湾大学化学系学士;1968年加拿大雪布克大学化学硕士;1971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化学博士;1971-1979年任教于“清华大学”;1979年开始踏入政途,出任“国家科学委员会”企划考核处处长;1982-1984年“清华大学”理学院院长;1987-1993年“清华大学”校长;1993-1996年“交通部”部长;1997-2000年“行政院”副院长;2004-2008年东吴大学校长;2008-2009年出任“行政院长”,2010年开始担任“国家文化总会”会长。

    闻道一代三十年,各领风骚忆从前,学与孔庄直对话,思难跨越父子间,卅年教学清华苑,曾历学潮一代迁,如今一年经数代,反觉代沟细相连,新潮旧浪相对撞,但见飞沫漫长滩,待得千沟连层断,谁起文衰再回天。                            ——— 刘兆玄当教授的感怀

    我觉得真正重要的是两件事,一个是Dow hat youlike———做你喜欢的事情,另外一个是Likew hat youdo———喜欢你做的事情,而我认为喜欢你做的事情,比你去做喜欢的事情更重要。

    ——— 刘兆玄对台湾大学学生演讲

    植物系办了一个送毕业生晚会,朋友告诉我有个女生你非要去看不可……我从头到尾看错一个人,我觉得很漂亮的女生,并不是我同学告诉我的那位,而是钱明赛(刘兆玄夫人),这就是我们认识的开始。那天我见了她之后,偷偷拍了她一张照片,在照片背后写了一首短词:今霄原赏火燕,却到舞台盼看,不闻骊歌声,只恨玉人不见,如幻如幻,那人忽在灯畔。——— 刘兆玄对大学生们坦言自己的爱情故事

    台湾“国家文化总会”那间多数时间空置的会长办公室总算有新主人了,他就是台湾前“行政院长”刘兆玄。

    “国家文化总会”的建筑有时间的质感,但并不雄伟,看起来跟台湾其他的大型民间团体没有太大区别,只有秘书室外的维安人员,暗示着这里主人的政治层级。这个社团由蒋中正在1967年一手打造,最初以“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名之;经过时代变迁,它的名称和宗旨都已经变化,但历任会长一直是台湾领导人兼任。而刘兆玄,是第一位专任会长。

    刘兆玄办公桌对面是一幅书法家董阳孜的作品《拙诚》,背后墙上则是自己私人藏品,画家刘国松的一幅水墨。他对书画颇有心得,觉得这个办公环境“很舒服”。

    曾是“大侠”的化学博士

    到底是“刘校长”(刘曾前后担任台湾“清华大学”和东吴大学校长)。在刘兆玄出国行程之前,南都记者接获他专门安排时间来接受专访的消息———这是他首次接受大陆媒体采访,秘书给出的理由是:“会长喜欢用功的人,他说你的提纲有用心。”见面的时候,“校长”又一次肯定记者的“用了一些心”,让人恍然回到大学时代。

    台湾大学一位学者对记者如此评价刘兆玄:“聪明、正直,尤其是(新竹)‘清华大学’圈子里的人,对他都是这样的印象。”对已过花甲之年的刘兆玄,这位学者还说他是“用功的学生”。

    刘校长少年时到底有没有用功过,恐怕他自己最有发言权。他在演讲中曾经坦白告诉大学生们:“台大化学系的成绩单你们不要去查。”在大学期间,他和家里的兄弟们共享一个侠界如雷贯耳的笔名“上官鼎”,从为古龙续写《剑毒梅香》开始,分工合作,写作的武侠小说也算是著作等身,连金庸都对他们的作品青眼有加。

    这位“大侠”淡出江湖后,成了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化学系博士,之后又从事各种各样带“长”字的职业。即便在经历一系列的高位之后,他仍有侠的调皮。记者问他网友流传的他的雷人语录是不是真的,他竟然看过,“有极小的部分是吧,似曾相识,但是大部分不是。嗯,应该是一个听过我讲话的人写的,口气蛮像我。”脸上忍不住得意微笑,长者和官员的外壳里,那个聪明有趣的优等生露了馅。当记者问他对书画的心得,他掏出手机,“你不告诉别人,我就给你看。”那是一幅他在中学时代画的油画花卉静物照片,笔触中有印象派的热情,确实“有练过”。

    学者内阁不服政治水土

    在台湾政坛黑金横行的1990年代,刘兆玄和马英九是声望最高的清流高官,一个是手握千亿预算不容黑金染指的“交通部长”,一个是坚持打黑的“法务部长”,却都因不妥协而受到排斥。国民党失去政权期间,刘兆玄在改造国民党、摒弃黑金人物,培养年轻人和处理党产,摆脱负面政治资产等问题上,始终跟马英九有着同样的理念。可惜,政治不是有理念就足够。刘兆玄从小国学修养深厚,能写古体诗,在讲台上与学生风趣沟通辩才无碍,却总有着一点学人的羞涩,在今天已然是“名嘴治国”的台湾,难以争取媒体支持,成为他一年多“行政院长”任上的最大短板,也是他后来辞职的直接原因。

    台湾政党轮替之后,行政院长成为流转的民意压力之下的政治“易耗品”。在陈水扁当政期间,8年换了6任“行政院长”。在被任命之初,刘兆玄就宣布“下台三条件”,包括人民、“总统”和自己对施政满意度不满意,他就会下台。他带领的这个包括6名大学校长的学者“内阁”阵容,却不如选举人物一般善于与民众积极互动,在全球金融风暴中上台,虽然推出的政策在国际上评价甚高,但一直背负着外界“不识稼穑”、“与民意脱节”的指责。最后,2009年8月,莫拉克风灾造成伤亡惨剧,导致台湾民众对政府的严重信任危机。在对马英九坚决请辞之后,刘兆玄沉默地继续投入救灾善后,直到灾后重建条例通过,重建特别预算即将执行,灾民陆续安置,他断然在风灾一个月后宣布辞职,并且迅速完成交接,让外界愕然。

    刘请辞两天之后,世界银行公布全球经商环境报告,台湾排名46,名次进步15名,这些成绩,并没受到媒体和民众的注意。台湾《中国时报》社论如此描述:“荧光幕前,众家名嘴们还在口沫横飞,痛骂‘内阁’改组‘刘揆’不辞之际,电视跑马灯已经打出几个震撼台湾政坛的大字:‘刘揆请辞获准’!名嘴们还来不及捡拾跌破的镜片,只能错愕地承认,刘兆玄果然是号人物。人生就是这样,政治往往也是这样,失去的,才突然回神发觉,原来他还不错。但是,来不及了。”

    上台一年资产缩水

    连民进党阵营也不得不承认,他负起政治责任,不恋栈,动作漂亮,值得尊重。“刘内阁”总辞之后,台“监察院”依法公布了他们的财产申报资料,上台一年三个月,刘兆玄和“行政院”“副院长”和“秘书长”存款都减少百万新台币。

    人们不难从许多细节,了解到台湾领导人马英九对刘兆玄政绩的真正评价。他卸任之后,马亲自授予他“中正勋章”,勋章证书详述刘兆玄在建构廉能政府、在全球危机中稳定金融、推动两岸三通直航等政绩。之后,他获聘“总统府资政”。马还派他到布拉格出席捷克前总统哈维尔创办的“论坛2000”,而此前,一直是台湾领导人亲自前往。甚至在跟客家族群互动的感性场合,马都要引用他写的诗句。而马辞去“国家文化总会会长”,让位给刘兆玄,可见惜才之意。

    刘兆玄认为,两岸要有智慧找到“最大公约数”,才能走出零和游戏,让两岸关系稳定持续发展。而如今走下政坛,他告诉南都记者,文化交流,可能是创造两岸共识的另一个开始。

    ◎两岸词库把几千年文字表达的精华放在云端,永垂不朽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你来做文化总会会长很意外,我以为你会去继续做校长。

    刘兆玄:我已经做了两次校长了,不会再做了。其实我蛮喜欢这个工作,我做过的每个工作都喜欢,做过教授、学院院长、大学校长,做过“主委”、“部长”、“行政副院长”、“院长”、会长,看来会长最大,因为会长以前是“总统”做的(笑)。这个办公室其实是马“总统”的办公室,他很少来,现在完全交给我了。

    南都:你当初接下这个工作是出于什么考虑?

    刘兆玄:我对文化一直很感兴趣,而且我觉得现在有很多文化的事情可以去做,但是也没有一个很完整、很整体的做法。我们走到了一个时间点上,文化应该发挥的影响力,在任何一个国家或地方,都应该是最优先的项目。我觉得现在欠缺的就是有高度的看法,做很周详的思考,提出一些登高一呼的事情,让大家觉得:这是我们应该走的方向。这就是总会应该发挥的地方,它的长处不在于经费,其实经费很少;也不在于人力,人也很少;但因为历史发展的原因,它拥有最大的资产,就是它始终是一个“总统”的高度,应该善加利用。

    南都:以前会长都没有专职,你是第一个,那你会带来什么变化?

    刘兆玄:从老蒋“总统”开始,历届会长都是“总统”在做,但是“总统”的时间是比较有限的,我做以后,马“总统”还是很关心文化,他就做我们的名誉会长,萧副“总统”就做名誉副会长,维持它的传统。由我来推的话,就可以花多一些时间,我现在推的主要是三个方向,第一就是怎么推动和带领民间各文化团体配合政府的计划,整合成大的力量,深耕台湾本土的文化。这是我们的根本所在,在这个方面需要着力。第二,过去不太方便推动、但极为重要的两岸文化交流。其实文化交流一直在做,但是零零星星,有的是政府在背后不出面,有的根本是由民间自己发动的。整体性、有高度的交流在台湾方面,比较适合文化总会来做。过去“总统”是会长,有若干顾虑,现在有了这个架构,我们就可以好好地来推动这些工作。第三,当然是要台湾文化在国际文化中有所展现,有所贡献。今后,在这三个方面都会有比较重分量的计划推出来。

    南都:你之前提出将文化创意产业当作台湾旗舰产业,那你现在做的工作和之前的提议有关系吗?

    刘兆玄:当然有关系,但并不完全一样。那个是我在做行政院长时提出的,是一个产业的思维,而文化总会并不是只谈产业。譬如本土文化深耕的部分,我们有一个“走读台湾”的计划,是一套由国家文化总会所策划的实地文化之旅,希望从经验中学习台湾文化,其中有许多关于历史、文化、自然景观、生态、产业和族群等不同特色的走读路线。去年我们就出了书,但毕竟还是静态的资料。现在开始我们继续深耕,去跟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地方文史工作者、负责社区总体营造的人或是教师及其他在地的团体一起来做。第一,有地方政府的参与,那么地方观光的部分就会形成一个深度观光的计划,这就不是官员坐在办公室里面做出来的,会更具有吸引力。第二,我们希望每个农村、每个镇都有特色地方产业,产业怎样通过“走读”增加附加价值?我们可以找相关专业人士,他们需要包装、工业设计,都可以帮忙;第三,我们的资料很多都是跟乡土教学有关系的,老师们不一定要用坊间的教科书,他们可以自己编教材,资料在“走读台湾”网上垂手可得。以此为例,我们确实可以做到整体性和有高度。

    在两岸方面,我们要两边合作编一个两岸的词汇大辞典。现在我的想法又有些变化———不是去印一个纸本的辞典,因为这个辞典要印的话,量非常大,而且印出的那天起就开始落伍了。所以我们就想把它变成一个云端(大陆称为“云计算”,一种互联网信息服务新方式)资料库,这个资料库的好处:第一,他没有时间空间的限制,可以无限增加;第二,如果将来协商得好的话,这是一个公共财(产),谁都可以去用。两岸的辞汇,不同的解释,不同的念法和拼音的方式,因为它不受空间限制,都可以放进去,即使有争议,可以并列———因为它是资料库,不是辞典。

    南都:那这与维基百科有什么区别?

    刘兆玄:有区别,我会讲到。将来谁要去取得他要的资料,编他想编的辞典,只要把智慧财产权搞清楚的话,他就可以自由去编,也许他要编一本科技人士用的,也许另外一个出版社要编一本给两岸的青少年用的,这都没有关系,完整的资料在上面,你可以把它拉下来做任意组合。

    这个资料库,要经过像做辞典一样的严谨的过程,并不是像维基那样谁都可以放上去的。我们是有分阶授权的,不仅有身份限制,还有两岸协商的机制。换句话来说,将来如果出现新词的时候,比如说它是一个新的科学名词,这个时候两岸可以协商机制取得共识,把它记录下来,如此一来,两岸语言的不同会减少。

    南都:你说的资料库,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计划。

    刘兆玄:对,这是一个漫长的计划,漫长的意思就是说,文字是两岸文化交流基本的工具,对它的需要会一直存在,不会说哪一天就突然做完了,也不会说完全完整了才会有功用。这是可以一直做下去的。

    南都:可是台湾有个问题,会有“政党”轮替。

    刘兆玄:不会,文化的东西不会轮替。所谓轮替,在华人世界从前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老百姓不喜欢你了,换一个人重来。刚开始,也许会比较乱,也可能出现全面否定从前一切的情形。但这种现象,随着人们智慧的增长,就会了解,文化毕竟是根本,反映的是现在人和祖先的生活传统,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换来换去的。两岸之间有一个云端资料库,他不只是属于中国人、华人,它属于全世界。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等于是把几千年语文表达的精华放在云端,永垂不朽。

    南都:那现在两岸编修词库是有共识了?

    刘兆玄:双方已经有共识了,至于怎么做,最近就要开始协商。中国辞书学会在这个项目上来与我们对口。如果大陆是委托一个学会,我们这边可能也是委托一个学会,整个策划是在文化总会这里,大陆那边的策划可能是在文化部、教育部之类的单位。

    南都:你近期会去大陆吗?

    刘兆玄:为了文化的事情,这个可能性是一定会有的,至于详细的时间表,目前还没有。

    ◎文化互补活泼的创意和自由度,是台湾发扬中华文化的优势

    南都:近十年你是否去过大陆?

    刘兆玄:去过。去过的地方还不少,开科技会啊,还有私人身份去旅游的,还有两岸大学校长的会议,总共有七八次吧。

    南都:这些年大陆变化很大,你的印象如何?两岸的差异在哪里?

    刘兆玄:我不敢说对大陆有什么全面了解,因为我去的都是非常漂亮的旅游胜地。但是我在做东吴大学校长时,因为是私立大学比较方便,便出面邀请了六七所大陆一流大学校长及夫人过来。特别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回去以后,他们大家谈起来对台湾的感觉,印象最深的是她的文化,他们常说台湾的人、台湾人的生活方式,日常生活自然表现出来的文化最吸引他们,毫无例外地大家都提到这一点。其实很多大陆游客都有类似的感受,去搭一趟捷运(轨道交通)、去坐一次计程车、去一趟餐厅,就会感受到差异的。当时没想到自己会当文化总会长,我真的深刻体会到两岸文化交流,是很有必要的一个项目。政治也好、经济也好,这些都要发展,但其实两岸真正最根本的,还是文化。

    南都:两岸在文化上都属于中华文化,那么在对外推展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还有,你说要有一些大的计划,但是台湾人比较少,市场也不大,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刘兆玄:很多东西可以互补啊,比如大陆到处设孔子学院,台湾设台湾书院,在海外推广自己的文化,多多益善,互补一定多于抵触和冲突;而且我相信两岸固然都有中华文化的底蕴,但呈现出来并不会一样。孔子学院我并不了解,但我知道的还是以推广华语华文为最重要的工作。我们这边的(台湾书院)的规划,就是在书院所在处会经常有展示、艺文活动举办,包括戏剧、特展之类,未必和孔子学院做同样的事情。

    至于你刚讲的第二个问题,确实如此。台湾文化虽还是以中华文化为根本,但是他接触到的另类文化,恐怕比大陆任何一个地方还要丰富。有西洋的、东洋的、原住民的、还有东南亚移民的,这些文化与我们传统文化糅合在一起时蛮精彩的。台湾的传统艺术也很有特色。像我们的南管(大陆称南乐)音乐,“汉唐乐府”;至于台湾的创新项目如“云门舞集”,已经是全球闻名了,像他们的“行草”、“狂草”,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书法,都非常棒。它们展现出来那种活泼的创意和自由度,是台湾文化发扬中华文化的特色和优势。大陆有很坚强的硬底子,大的市场、人口和正在崛起的经济力量。但是软实力,台湾也有一些,互补起来一起来推动中华文化,这个力量不得了。我也经常看大陆的出版品。

    南都:哪些书呢?

    刘兆玄:大陆几个有名的小说家的作品我都看过,比如王安忆、哈金、还有刘震云,像阎连科,他的小说我看过好几本。你们的画家不错,最近有几个钢琴家好得不得了,京剧来表演的时候,我常去欣赏。

    南都:你现在计划的甲骨文申遗,可能是两岸一起做吗?

    刘兆玄:关于文化遗产,有三个层次,前两个是物质遗产和非物质遗产,而第三个,“世界记忆”,不需要以国家为主体去申请的。甲骨文是在河南殷墟出土的,比较完整的出土实物,所以它有比较完整的考古和学术研究资料,几十年来都集中在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与语言研究所。现在我们先把这个申报“世界记忆”,将来再把汉字当作世界遗产来申报的话,就需要两岸合作了。即使这次,也可以一起做,其实这种两岸合作已经发生了呀,南管就是这样,大陆南乐非物质申遗,台湾演出团体“汉唐乐府”的资料应有一定贡献,南管音乐现在保存最好的可能是台湾。

    南都:说到文化遗产,你认为,中国传统的主流--儒家文化,跟现代社会应该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刘兆玄:其实历史上统治者基本上是在利用儒学,从封建时代就是这样,但是因为儒学的博大精深,也不是区区政治可以完全利用的。我所说的不能完全利用它,是因为某种意义上儒学便于统治,但是人民在这里面还是得到教化了,人得到教化后就会有自己的思想,它可以存活几千年是有原因的。

    传统文化是根本,你可以吸取它的养分、应变新的事物。如果没有这个根本,文化会很浅,会没有自己的特色和定见,这是很危险的,在文化上会变得非常自卑和被动。你有相当优良传统文化的话,就算这套东西在某个时间点上好像不是那么合时宜,但文化思想会随着时代而调整改变,与时俱进,创造新意,拥有自己的传统文化才不会觉得自己是nothing(微不足道)。

    台湾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从汉族的观点来讲,台湾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就几百年,其间有汉族内部,闽南人、客家人、中原各地人的融合;还有跟原住民文化的融合,美国和日本强势的文化存在这里,现在还有东南亚新移民……它没有变成一种极强烈的冲突,它融合得非常巧妙,我觉得这个过程是值得去研究的。

    ◎民主的问题在极为开放的媒体与社会中,人民却没有知的权利

    南都:台湾的政治人物很难做,政治生涯很容易受到台湾名嘴定调的操纵……你可能也深受其扰,你是怎样看待的。

    刘兆玄:不谈我自己,只谈你刚说的现象……我仍是比较乐观的,虽然到目前看来,还是没有什么好方法来制衡它。从事政治的人,与媒体是一直要保持微妙的互动关系的,可现在为什么强弱之间会有这么大差异?这与电视、网络的兴起及新的营运模式有很大关系,它很容易助长类似民粹式的民主。不止在台湾,你不觉得奥巴马也做得很辛苦吗?连美国也没有什么好方法来处理,美国也有电视台,从晚上8点骂到11点,每天就是盯着奥巴马骂,但是影响的程度可能不一样。美国有较深厚的民主底子,媒体对民众的影响相对有限。在多元的媒体下,人民得到信息的来源是多重的,你要独占或寡占资讯的来源不可能。但是在还没有发展到美国这样民主程度的社会--我不一定讲台湾--问题就会很严重,媒体、名嘴就会以定见垄断信息,真正的信息常常“上不了架”。这就很讽刺了--在极为开放的媒体与社会中,人民却没有知的权利。他的知全部来自于贴标签、扭曲的信息,才上得了“大卖场的架”。这个情况值得思考,但没有马上的答案,只有更民主才能解决民主产生的问题。

    如何更民主呢?我的看法是,不久的将来,相关科技及营运模式会发展到人人都可以得到自己的资讯,人人都可以发出自己的看法,人人都可以是名嘴、是主笔、是节目主持,人人都可以写评论,人人都有自己的电视节目,这就没有独占和寡占的问题了。这个时间一定会来到,资讯充分个人化以后,你不可能再回头再去控制媒体。

    南都: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校长,你觉得两岸的大学制度有什么不一样?

    刘兆玄:大学的主体是学生,大陆的学生比较用功;台湾的校园开放,对学生而言就是用功及纪律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了。

    南都:校长呢?

    刘兆玄:我看起来大陆的校长会比较有权威,讲话算话;台湾的校长是选出来的,治校的方式也更民主。

    南都:怎么选?

    刘兆玄:台湾的校长是这样产生的:一般都会成立遴选委员会,他们主动或被动接受推荐几个人,也接受合资格的人毛遂自荐,也可能去国外找。经过初步遴选推荐两三位候选人,发表治校理念,让大家投票,经过一次教授和助理教授以上才能投票的票选——— 投的是同意票,不是选举票,如果大家都不同意的,这个人就不能继续竞选了。如果超过半数同意的话,这些人就会再回到遴选委员会,遴选委员会再来作最后的决定。

    遴选委员会可能通过投票,也可能最后会采取形成共识的方式,希望让选出的那个人可以得到全部委员会成员支持,这样他在上任的时候,可以得到比较高的支持。

    前提是遴选委员会必须是公正的,由校方代表(不少于一半人数)、小部分校友会代表、校外学术名流和教育部代表组成,这样意见就会比较多元平衡。学校每个学院都有自己产生的代表———这已经有很完善的制度了,但是这套制度做出来的往往仍然不够好。

    南都:为什么?

    刘兆玄:听起来好,但是做出来一定不好。这样得出的人选,常常是妥协的结果。有人跟我讲,他们大学早期是由政府派的几位校长,跟后来选举出的几位校长,很多教授觉得以前派的远比现在选的好。但是这是不是表示要回头?民主是不能回头的,所以现在就是要把遴选制度运作得更好。官派是有风险的,如果派的人不够格,那就一塌糊涂。遴选制度呢,也许它只能保证不是最坏。其实即便选出人人推崇的,做下去也未必满意,有时是选出来时惊为天人,做了三年弃如敝屣。

    南都:你说的这个变化很有意思,那你做政务官也是这样啊,从一个相对威权的时代走到现在这样一个看似无法无天的民主时代,有什么感受?

    刘兆玄:政务官越来越弱势,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民意与媒体的声音更大了,国会的声音也更大,这未必不好,因为你要制衡,就像我刚才讲的媒体那样,任何一个有影响的力量在民主制度中都必须被制衡。政府的力量无法制衡的时候就会出事,媒体的力量、国会的力量无限上纲不能制衡也会出问题,民主就是在这样一个监督平衡下慢慢进步。那么威权呢,如有很英明的威权,它会进步得较快;不怎么英明的威权,也会快快退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美的制度。你可以看一下西方那一套民主走到现在,很多问题还是无法解决;美国曾将他的制度量身定做给菲律宾,英国将它的制度量身定做给印度,也产生很多问题。

    □采写:本报记者 李思磐 实习生 王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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