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举措无关“改革开放”-《财经网》

朝鲜举措无关“改革开放”
本文见《财经》杂志2010年第6期 出版日期2010年03月15日   共有 5 条点评
在国家发展战略和发展道路选择上，朝鲜并无意改变，也从未放弃“先军政治”路线
张琏瑰/文
最近，朝鲜的一系列举措让许多人浮想联翩。
1月4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发布政令，将与中俄接壤的罗先经济特区升格为直辖市；1月20日，朝中社报道，根据国防委员会命令，朝鲜决定成立大丰国际投资集团和国家开发银行，开展对外经济合作及国际金融业务；后来又有报道说，朝鲜将租借其鸭绿江上的威化岛和黄金坪岛给中国公司进行开发，租期50年，等等。
于是，有人结合朝鲜三报社论有关发展经济的论述断言：朝鲜正欲借助中国的经验 “改革开放”，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和民生方面，甚至同朝鲜高层访华联系起来，主张中国要为其“改革开放”创造“良好国际环境”并提供“助力”。
“先军政治”并无更改
但如果翻看朝鲜的出版物，上述断言似乎就显得有些一厢情愿。比如，2008年11月21日《劳动新闻》发表的一篇重要署名文章《帝国主义者阴险的“改革”“开放”圈套》，其中最后几段直译如下：
“帝国主义者及其追随者向我们叫嚷‘改革’‘开放’，其真实意图是想搞垮我国的社会主义制度，复辟资本主义。”
“这种用‘改革’‘开放’颠覆我们以人民大众为中心的朝鲜式社会主义的侵略瓦解阴谋，在我们这里绝对行不通，其必然难逃破产之命运。”
“坚持自主性的世界各国人民要认清帝国主义者们所主张的‘改革’‘开放’阴谋的反动性和危害性，以高度警惕性应对之。”
被一些人认为宣示“工作重心转移”的朝鲜三报元旦社论，也可能存在误读。其实，该社论第一段第一句即“今天，我们的军队和人民……”第二段第一句是“先军朝鲜……”文章在总结过去一年包括“发射卫星”、进行核试在内重大成就以后，逐行业列出了新一年任务，强调要坚持“先军政治”，“把先军之路走到底”。
由此可以看出，在国家发展战略和发展道路选择上，朝鲜并无意改变。换言之，今年以来朝鲜在有关经济方面采取的一系列新措施，与“改革开放”没有多大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与一般意义上的“发展国民经济”关联也不大。
这里有一个细节可能颇具意义：最近一个时期朝鲜所采取的一系列新举措都是由国防委员会发动和领导的，而不是由朝鲜内阁领导。
例如，据朝鲜媒体报道，新成立的大丰国际投资集团明确归属于国防委员会，独立于内阁。1月20日该集团召开首次董事会时，内阁也仅出一人充当其七名董事之一。根据2009年朝鲜新修宪法规定，国防委员会是“国家主权的最高国防领导机关”，其职责是“制定贯彻先军革命路线的国家重要政策”“领导国家所有武装力量及国防建设事业”等，没有负责国民经济发展的规定。
也就是说，国防委员会的任务是推进“先军政治”，而推动国民经济发展、改善民生等任务是由内阁负责的。
外汇吃紧谋求突破
去年上半年，朝鲜在推行以拥核为重要内容的“先军政治”方面取得重大成就。4月进行“卫星发射”，5月进行第二次核试验，6月至7月进行密集的导弹试射。2009年6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1874号决议，对朝进行更加严厉的经济和政治制裁。7月，联合国制裁委员会通过了一个制裁名单。
国际社会的制裁，对朝鲜经济和社会的影响是深远的，但其最直接、最显现的后果是朝鲜外汇来源的枯竭。
朝鲜外汇来源主要有三个渠道，其数量大约各占三分之一。其一是来自日本的侨汇，朝鲜核试以后，作为日本对朝制裁内容之一，日本已立法禁止；其二是韩国秘密输金及其他非正常手段的创汇，这一渠道也因阳光政策在韩失宠、国际社会加强对朝鲜各种活动的监控而难以为继；第三就是武器出口，这是朝鲜外汇来源最后的保障。
朝鲜曾试图突破国际社会的制裁。2009年6月12日安理会通过1874号决议后第五天，朝鲜便派出“江南1号”出海，对有关国家执行制裁决议底线进行试探。“江南1号”驶出朝鲜南浦港后进入中国水域，然后南下。美国驱逐舰紧急出动跟踪。美舰虽未按制裁决议规定强行登船检查，但美方迫使有关国家表态一旦朝鲜船只靠岸即将登船。这使朝鲜明白了国际社会对执行制裁决议是认真的。
7月下旬，一艘被认为运送朝鲜武器给伊朗的船只在阿联酋被扣，8月初印度也扣留了一艘朝鲜船，8月底澳大利亚对一家走私朝鲜武器的公司进行调查，11月朝鲜外交官涉嫌走私在瑞典被拘，12月一架运送朝鲜武器的运输机被泰国扣押，等等。据瑞典和平研究所分析，联合国制裁已使朝鲜的武器出口减少90％。也就是说，朝鲜武器出口这一传统创汇渠道也已被堵塞。
朝鲜仍要坚持“先军政治”，继续推进核计划，就需要在国际市场采购有关技术、设备和材料，这自然需要外汇。而这些都是由国防委员会直接管理的，负责国民经济发展的内阁无缘插手。这就是为什么前述重大举措都由国防委员会发动的原因。
为了获得所急需的外汇，起初朝鲜曾寄希望于韩国。尽管2009年1月朝鲜已经宣布“与韩国处于全面对抗状态”“废除一切停止对抗的协议”，下达了严厉限制开城工业园区合作项目的“121措施”，但这一年的8月朝鲜还是主动邀请韩国现代财团会长访朝，并达成数项协议，以后更是主动与韩国交涉，废除“121措施”，推动开城工业园区合作，促使韩国重开因游客被枪杀而终止的金刚山、开城旅游。但是，韩国十年来第一次在南北关系中表现出某种矜持，并未同意朝鲜的要求。
经济项目背后的政治意图
在上述背景下，去年底以来朝鲜陆续采取了重大措施。
据韩国媒体报道，朝鲜收编的大丰集团，原是一位中国朝鲜族企业家于2006年9月在中国大陆和香港注册的公司，其主业是经营石油等物资，为朝鲜“核心机构”提供供应。2009年12月17日，根据朝鲜国防委员会命令，成立大丰国际投资集团，隶属国防委员会，明确独立于内阁计划经济之外，其总部设在平壤，总裁仍由这位朝鲜族企业家担任。
据报道，大丰集团用土地、矿产、港口等由军方控制的资源开展国际经济合作，并将在中国北京、中国香港、韩国、美国、日本等一些地方开设代表处或建立分公司。
将于3月成立的国家开发银行，主要任务是保障大丰集团主导的投资建设项目，注册资金为100亿美元，朝鲜“主要机构”与大丰集团以7∶3比例持股，大丰集团将30％的股份大部分转让给国际投资者。该银行期待中国内地、中国香港、东南亚、俄罗斯等地的投资。
显然，朝鲜大丰集团和国家开发银行的成立，是利用国际经济合作，突破制裁，打通与国际金融机构的业务往来通道，为朝鲜国防委员会筹集充足的外汇，并进行国际采购，以保障进一步推进核计划和导弹计划在内的“先军政治”。
至于罗先市的升格，背景可能更为复杂一些。
2月24日大丰集团的一位发言人称，罗先地区将建设成物流、贸易中心。他说：“罗先地区将成为输送来自库页岛、西伯利亚等地原油和天然气的基地，有望发挥向周边国家供应原油和天然气的核心作用。”
众所周知，石油作为一种战略物资，始终是朝鲜的一个软肋。朝鲜不产石油，所需石油全部需从外部输入。不过，一是朝鲜创汇能力本来就有限，二是遭国际制裁外汇枯竭，朝鲜无法从国际市场获得石油，仅依靠一条中国输油管道。
长期以来，俄、韩一直探索能否从俄国修一条油气管道穿过朝鲜输往韩国，朝鲜对此持消极态度。但自从朝鲜第二次核试验以后，随着国际社会制裁的展开，朝鲜态度有了转变。
将罗先市升格，将之变成俄罗斯油气转送站，可以一箭三雕：一是可使朝鲜石油来源多元化；二是可一劳永逸地解决其对石油和天然气的需求，而且不用支付外汇，仅从过路费中冲抵即可；第三，朝鲜将控制俄国向韩国输送油气的阀门。
此外，还有一个细节也不可忽视。在朝鲜将罗先市升格前不久，朝鲜于去年11月宣布退出由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牵头，由中、俄、朝、韩、蒙五国参加的图们江三角洲联合开发项目。
中国东北尤其是吉林、黑龙江两省资源丰富，发展潜力巨大，但长期以来经济发展落后于沿海地区，也落后于辽宁，其重要原因之一是没有出海口，运输困于瓶颈。因此，吉黑两省把希望寄托在联合国图们江项目，希望借此打通图们江出海口，恢复中国自1938年“张鼓峰事件”后被中断的图们江出海权。但由于图们江入海口段约16公里为朝俄边界，中国多年努力未果。
去年11月，中国政府宣布加速开发图们江流域，将图们江流域开发计划升格为国家战略，而在此时，朝鲜宣布退出联合国联合开发项目。此后不久便传出由中国投资开发罗先特区罗津港的消息。
这种结果朝鲜获得的好处是多重的：首先，搁置了中国重获图们江出海权的可能性；其次，由中国投资为朝鲜开发罗津港及其交通运输网络；第三，朝鲜将坐收巨额租金；第四，中国此处出海通道为朝鲜所控制。
由此看来，朝鲜将罗先市升格仍是一个具体的经济和外交决策，与朝鲜的经济发展模式和改革开放同样没有太大的关系。■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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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新闻相关点评（共5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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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铎小朋友 2010年03月27日 17:16:49     发表
去年11月，中国政府宣布加速开发图们江流域，将图们江流域开发计划升格为国家战略，而在此时，朝鲜宣布退出联合国联合开发项目。此后不久便传出由中国投资开发罗先特区罗津港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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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ry 2010年03月23日 18:01:13     发表
有没有熟悉历史的兄弟?我怎么觉得这个通道的保留是苏联在二站以后的刻意安排呢,目的有二:一是保留与朝鲜的路上通道;二、更险恶的是，就是为了截断中国东北黑龙江和吉林两省的出海通道，因为和朝鲜的陆上通道有当然更好，但是不是必须的，因为完全可以利用海上通道。从这点上说，俄罗斯人从来就他妈的不厚道。现在，朝鲜死把着这个通道不给中国，就是租用也不行，也是可恶至极，结果也是遏制中国的崛起。因此，如果我们有机会，就要想办法把这个出海口给夺回来，我很怀疑它本来就是我们的，就像俄罗斯历史上侵占了我们大量的土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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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mahe 2010年03月22日 23:52:23     发表
幸亏毛岸英去了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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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entwq 2010年03月22日 22:51:26     发表
嗯，资料丰富，分析精到，很好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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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财经 2010年03月20日 23:02:57     发表
深入浅出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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