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空话变得伟大起来

让空话变得伟大起来
毛牧青/文
年轻时我很钦佩邓拓同志，30多年前还买了他重版的杂文集《燕山夜话》（遗憾的是后来被人借去“肉包子打狗”了）。这位曾担任《人民日报》社长兼总编、全国记协主席和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等职务的高干，敢于坦荡直言又多才多艺。他的草书龙飞凤舞，可与毛主席有的比；他的杂文以史为鉴，令杂文创作达到当时最好成就。他上世纪60年代初应《北京晚报》之约，开辟《燕山夜话》专栏，后又与吴晗、廖沫沙在《前线》撰写《三家村札记》杂文抨击时弊。由此“文革”初期他们被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家村黑店”。1966年5月18日邓拓很“尊严”的跳楼自杀，成了所谓“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的“三反分子”。1979年2月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他一篇《伟大的空话》杂文，今天重读令人感慨万分——丝毫不过时，而且写的还不足哩。
这篇文章一开头，邓拓用一句“夫天地者，六合宇宙之乾坤，大哉久矣，数千万年而非一日也”八股文，来嘲弄“假大空”语境与八股如出一辙：“有的人擅长于说话，可以在任何场合，嘴里说个不停，真好比悬河之口，滔滔不绝。但是，听完他的说话以后，稍一回想，都不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了”。
邓拓举邻家孩子写的一首“老天是我们的父亲/大地是我们的母亲/太阳是我们的保姆/ 东风是我们的恩人/ 西风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是一丛野草/有人喜欢我们/有人讨厌我们/但是不管怎样/我们还要生长”的《野草颂》诗，来证明“伟大的空话”的危害：“不能否认，这种伟大的空话在某些特殊的场合是不可避免的，因而在一定的意义上有其存在的必要。可是，如果把它普遍化起来，到处搬弄，甚至于以此为专长，那就相当可怕了。假若再把这种说空话的本领教给我们的后代，培养出这么一批专家，那就更糟糕了。因此，遇有这样的事情，就必须加以劝阻。”最后他不无嘲弄道，滥用内容空虚的“天地、父母、太阳、保姆、东风、西风、恩人、敌人等等引人注目的字眼”，“即便用了最伟大的字眼和词汇，也将无济于事，甚至越说得多，反而越糟糕。因此，我想奉劝爱说伟大的空话的朋友，还是多读，多想，少说一些，遇到要说话的时候，就去休息，不要浪费你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和精神吧”。
邓拓同志这些大实话，连同其它杂文的类似话，统统被当年作为“最恶毒攻击污蔑党、毛主席”的罪证狂遭批判和批斗。
近50年过去了，当年的“无限上纲上线”的阶级斗争闹剧少多了，但这种“伟大的空话”风气消匿了没有？
我看没有！不但没有，而且变本加厉起来风头更高。诸位看官随意在周边一抓一大把比比皆是。如果说当年那个邻家孩子的诗还有点“写实”味道的话，那么今天许多“假大空”话，除了一些令人极不愉快的气味外，恐怕更多的是反感。因为在言行不一强烈对比下，各种美妙诱人的口号只能让人感觉这些“伟大的空话”是一些屁话。
不知大家注意没有，“伟大空话”如今又萌生一种与时俱进的新品种，它超出华丽辞藻的空，而对承诺光说不练的不兑现。大庭广众面前事关民生的“伟大”事侃侃宏伟蓝图一派认真庄严承诺的样子，犹如位于世界前三的GDP“伟大的”成果，展现在民众的工资福利待遇上往往是不成水涨船高比例的“空话”事实。此刻“伟大承诺”常常变成难以践诺的“伟大空话”。至于像消除社会贫富差距、官员私有财产公布、推进社会公平正义、让人民活的更有尊严、让人民敢于批评政府、消除楼市泡沫等等方面的伟大紧迫任务，喊了多少年可一触及到实质问题就“叶公好龙”顾左右而言他，俨然“一贯正确”的“不倒翁”。刚刚一个国外搜索引擎撤离内地的事情在网络上引起了反应，有人却一反口口声声要尊重不同意见、让人敢说话的庄严承诺常态，大搞“舆论一律”将不同意见和看法全部屏蔽删除。如此神经质的出尔反尔，就是新时期“伟大的空话”的典型代表实例。引来的尴尬和讽刺自是不言而喻的了。
这种“伟大的空话”危害更大，比49年前邓拓挖苦的那种口号式的“假大空”更有蛊惑性。此蛊惑性与彼口号性沆瀣一气，让“空话”和“光说不练”融为一体，变得更加伟大更加强大起来。光荣的使我们不得不佩服这片神奇的国土，到处都充满虚脱浮躁的生动气息。
就这一点，邓拓同志九泉有知，恐怕也会为自己这篇杂文没有预见写上另一种“伟大的空话”而非常遗憾的。
2010年3月24日
附录：
伟大的空话
邓拓/文（选自《前线》，1961年第12期）

有的人擅长于说话，可以在任何场合，嘴里说个不停，真好比悬河之口，滔滔不绝。但是，听完他的说话以后，稍一回想，都不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了。
这样的例子可以举出不少。如果你随时留心，到处都可以发现。说这种话的人，有的自鸣得意，并且向别人介绍他的经验说：“我遵守古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遗训，非用尽人类最伟大的语言不可。”
你听，这是多么大的口气啊！可是，许多人一听他说话，就讥笑他在做“八股”。我却以为把这种话叫做“八股”并不确切，还是叫它做“伟大的空话”更恰当一些。当然，它同八股是有密切关系的，也许只有从八股文中才能找到它的渊源。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吧，有一篇八股文写道：
夫天地者，六合宇宙之乾坤，大哉久矣，数千万年而非一日也。
你看，这作为一篇八股文的“破题”，读起来不是也很顺口吗？其中不但有“天地”、“六合”、“宇宙”、“乾坤”等等大字眼，而且音调铿锵，煞是好听。如果用标准的八股调子去念，可以使人摇头摆尾，忘其所以。
但是，可惜得很，这里所用的许多大字眼，都是重复的同义语，因此，说了半天还是不知所云，越解释越糊涂，或者等于没有解释。这就是伟大的空话的特点。
不能否认，这种伟大的空话在某些特殊的场合是不可避免的，因而在一定的意义上有其存在的必要。可是，如果把它普遍化起来，到处搬弄，甚至于以此为专长，那就相当可怕了。假若再把这种说空话的本领教给我们的后代，培养出这么一批专家，那就更糟糕了。因此，遇有这样的事情，就必须加以劝阻。
凑巧得很，我的邻居有个孩子近来常常模仿大诗人的口气，编写了许多“伟大的空话”，形式以新诗为最多，并且他常常写完一首就自己朗诵，十分得意。不久以前，他写了一首《野草颂》，通篇都是空话。他写的是：
老天是我们的父亲，
大地是我们的母亲，
太阳是我们的保姆，
东风是我们的恩人，
西风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是一丛野草，
有人喜欢我们，
有人讨厌我们，
但是不管怎样，
我们还要生长。
你说这叫做什么诗？我真为他担忧，成天写这类东西，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不看题目，谁能知道他写的是野草颂呢？但是这个孩子写的诗居然有人予以夸奖，我不了解那是什么用意。
这首诗里尽管也有天地、父母、太阳、保姆、东风、西风、恩人、敌人等等引人注目的字眼，然而这些都被他滥用了，变成了陈词滥调。问他本人，他认为这样写才显得内容新鲜。实际上，他这么搞一点也不新鲜。
任何语言，包括诗的语言在内，都应该力求用最经济的方式，表达最丰富的内容。到了有话非说不可的时候，说出的话才能动人。否则内容空虚，即便用了最伟大的字眼和词汇，也将无济于事，甚至越说得多，反而越糟糕。因此，我想奉劝爱说伟大的空话的朋友，还是多读，多想，少说一些，遇到要说话的时候，就去休息，不要浪费你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和精神吧！
强烈抗议删除不同观点的博文
毛牧青/文
就ＸＸ退出大陆一事，昨天我写里一个简单的帖子（见《不是送给ＸＸ的哀乐》），晚上贴在某博客上。不管观点对错，那是我坦荡的观点，大家可以争论探讨。遗憾的是，我这个表示遗憾的博文，却在昨晚被不打招呼的删除。
请问：我的博文哪点违反了国家的法律规定？
我当然知道是无可抗拒的指令行为。可为什么所谓“主流意识”观点的报道或文章，却能畅通无阻广开绿灯呢？
是不是又在搞“舆论一律”？
我不想多说什么了，事实证明，有人确实在重蹈这种可怕的历史伎俩。
既然声称“坚决反对将商业问题政治化”，既然“未免小题大做，言过其实了”，那自己何必搞得那么神经兮兮限制人们公开评论？！胆怯还是心中有鬼？
只许你表示“愤慨”和“不满”，就不许民间发出微弱的质疑和遗憾么？
你可以不同意我的看法提出你的观点反驳，你可以以理服人，不管怎么说，起码应该尊重我说话的权利吧！利用公权力打击压制限制删除屏蔽不同意见搞“一言堂”，那符合国家宪法的哪一条规定？更遑论“坚决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呢？
简直匪夷所思！
简直霸道透顶！
删吧删吧，我早料到会删的。看来要活的有尊严，让人民敢于说真话等等动人的承诺，全是“伟大的空话”！
2010年3月24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