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与“钟”的裂痕何以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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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与“钟”的裂痕何以弥合 ——评段永朝《互联网:碎片化生存》 潘启雯 刊发时间:2010-03-23 07:03:58 光明网-光明观察[字体:大 中 小]

笛卡尔去世之后近500年的大众传播中,可以说“科学=正确”、“科学=理性”、“科学=进步”、“科学=福祉”等逻辑和观点日益深入人心,成为现代社会的普遍认识。这种认识毫无疑问有相当的合理成分。然而,在电脑和互联网正在与社会发生剧烈碰撞的时候,依然秉持这种信条,并非一点疑问也没有。

众所周知,笛卡尔主义 是现代电脑和网络的全部哲学基础。虽然当下的互联网早已融入人们的生活,但从哲学层面探究互联网人文意义者甚少。或者说,从“哲学”视野解读互联网的人文关怀一直处于“缺席”状态。曾任《中国计算机用户》、《软件世界》杂志总编,有25年的IT行业与信息化经验,长期关注计算机与互联网技术哲学、现代技术的公众传播与话语权的段永朝先生,在他自己的《互联网:碎片化生存》(中信出版社2009年11月第1版)正是基于互联网时代主题碎片化的现实,“剥洋葱”似的、一步步地揭开了作为工业化时代哲学基础的“笛卡尔逻辑”的历史局限。

跨越科学与人文的鸿沟,对“互联网哲学”感兴趣但尚不了解其脉络的读者,有望在这本书所展示的领域的横坐标和时间的纵坐标中,把握和领略到“互联网哲学”的现状和未来发展方向。从物理的角度看,互联网的所有计算节点、连线和每一次计算过程无疑都是“钟”,即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归之为“0、1”两个字符,所有的计算过程都遵从清晰的算法约定。然而,从网民的角度看,互联网上涌现出来的种种行为又怎么看怎么像“云”,即计算到底在哪里进行、具体在哪台电脑上、什么过程,数据存储在哪里、怎么调用,诸如此类的问题。但在这幅“亦钟亦云”的图像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玄机”:当商人和技术天才们将互联网的计算模式定义为“云计算”的时候,他们脑子里出现的其实仍然是一幅“可控、清晰”的“钟”的图像,只不过这种“可控、清晰”的图像,对于外行来说看上去是“云”。也就是说,“云计算”的架构整体来看是这样的——对“消费者”而言是“云”,对“控制者”来说则是“钟”。

另外,互联网本身也已深深地嵌入到了经济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作为技术的互联网”和“作为文化的互联网”却显示出巨大的背离倾向。“作为技术的互联网”改写了时空观,“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说的就是这种状态。“作为文化的互联网”则通过“人肉搜索”、“病毒式营销”、“视频分享”等重新塑造着虚拟空间自我和他者的行为。不过需要关注的是:“作为文化的互联网”在重新塑造网民行为时,其背后所继承和秉持的“逻辑”是否有问题?这个问题可以这样描述:“作为技术的互联网”在严格遵从笛卡尔主义的理性精神的基础上,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只要商人们手里有“钟”,他们就会完全可以占据到一个“好点”,以便把世界造成一座大钟的同时保留自己“造钟人”的角色与权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从私底下或许会认可“所有的钟都是云”的判断,但巨大的商业利益将使他们宁可采取“说一套、做一套”的策略,表面上承认“云”,但实际上希望这些“云”最后都连接到自己造的那座“钟”上面。

这个“大问题”的要害在于,“作为技术的互联网”(操控者立场)所秉持的笛卡尔主义逻辑与“作为文化的互联网”(网民立场)所秉持的彻底的“云”之间,将出现无法弥合的“裂痕”。这种“裂痕”并非科学的认识论层面的,可能完全出自不同的商业立场或者意识形态。在段永朝的思想语境中,这种“裂痕”正是互联网的“碎片化生存”,它主要是指电脑和网络技术深度嵌入现代经济社会与文化生活之后,人类社会对科技文明的一次彻底的“反叛”。借用托夫勒“未来三部曲”之三《力量转移》的话说,暴力与金钱的时代已经过去,利用“知识”控制人类的时代已经来临——数字化、比特化、网络化,就是这场“知识革命”的外部特征,并且这种外部特征已经通过知识分子、传播工具的不断放大,更通过与财富、“媒介软暴力”的形式,内化为“未来的基因”。

用著名哲学家卡尔·波普尔“三个世界”(物质世界为“世界一”,精神世界为“世界二”,知识世界为“世界三”)理论之“世界三”的概念来说,现今思想知识产品的创新已经显露出摆脱商业控制的某种迹象,并显示出巨大的生命力。而这种新型的“知识”,通过维基百科、视频分享、游戏社区等方式,早已客观地“潜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令人难以察觉的是,商业巨子们精明地将这些散落在互联网上由网民创造的海量的知识,借助“云计算”、“云储存”的手段,完全吸纳到自己的“云端”,然后再把这些“秩序化后的云”作为服务卖给全体网民。当商人们鼓励创新、吸纳知识的时候,当他们希望消费者们更方便地贡献网民智慧的时候,他们深知自己做的事情符合波普尔“世界三”的含义,是真正的“云”;但当他们设卡收费、与竞争对手生死决战、将“客观知识”贴上私家印鉴的时候,他们的行为模式就滑落到了波普尔的“世界一”,即认为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完全符合“不依赖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世界的普遍规律”,叫做天经地义——目前这个版本的互联网中,令人困惑和混乱的地方就在这里。

在困惑和混乱中,政治家、技术天才、商人与媒体记者的“共同利益”——迫使他们需要有一种互联网的“话语体系”,这种“话语体系”一方面能确保他们的竞争优势和权力,另一方面又必须能“教化”更多的网民作为他们建造的“美丽新世界”的移民。然而,当越来越多的网民真的移民到了虚拟世界之后,他们将很快发现“云”的背后逻辑乃是“钟”。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我们普遍见到的电脑和网络,其实是庞大的“秉持笛卡尔精神”的现代商业力量的胜利,而不是电脑和网络自身精髓的自由体现。我们使用的电脑和网络,其实是“遭到阉割”、“遭到劫持”的商业玩偶,而不是表面上说的“美丽新世界”。当越来越多的“云”挂在天上,形成了某种商业景观、有利可图时,包括IBM、Google、微软、Intel、思科等,都先后宣布了自己的“云计算”策略——计算模式虽然变了,但骨子里的“商业逻辑”其实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正如作者所言,“‘云’的话语,‘钟’的逻辑——这就是这个版本的互联网为什么没有前途的道理。”

那么,“云”与“钟”如何在下一个版本的互联网中弥合裂痕?这的确是个重大而严肃的命题。于是,“什么是未来世界赖以立足的技术哲学”就成为了《互联网:碎片化生存》所要关注和探讨的核心问题。

有人说,21世纪其实是“人复活”的世纪。因此,亚伯拉罕·马斯洛先复活了。这位被遗忘了近半个世纪的心理学家,在“人与机器”搏击得天昏地暗、身心俱疲的时候,被有心人“重新发现”,当作现代乃至后现代的心灵解药。马斯洛生前研究发现,现代科学家似乎对幸福、欢乐、满足、宁静、风趣、游戏、健康等视而不见,而且似乎也忽略了仁慈、慷慨、友善。而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正好相反,他主要关注的是“人”和“自我实现的人”。现在人们看待电脑和互联网的线性思维方式,可能只处于“0与1、是与非、黑与白、对与错、爱与恨,都与古老的二值逻辑异常契合”,这是笛卡尔主义的强力佐证。但是,人毕竟是丰富多彩的,人不可能简化为“0与1、是与非、黑与白、对与错、爱与恨”的简单组合。现今数以万计的网民,已经通过种种令人兴奋的“集体行为”(如“人肉搜索”)足以证明,切勿简单地陷入笛卡尔主义思维的“窠臼”,真正的互联网价值尚待“突破”——前提是必须彻底扫除笛卡尔主义的旧框框,迎接“全新的网络哲学”。这种“全新的网络哲学”就是必须重新认识“人”,重新认识“人”的前提就是摒弃“非此即彼”的线性逻辑。这时候,温习马斯洛关注“人”的思想是大有裨益的。

现代科学始终存在一个如何解释“我”的问题。段永朝所致力的,正是要在互联网时代回答这一悠远而困难的问题。虽然现代科学的发展完全是“笛卡尔式”的——这种哲学的有效性,通过资产阶级工业革命、电脑与网络的诞生得到了极大的验证。但电脑与网络还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未来哲学将不服从“笛卡尔逻辑”,不遵从“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二值逻辑。它们与新的人类构成的“赛博空间”,将秉持完全不同的技术哲学——无论未来的技术哲学是什么,作者认为其基础至少包括两点。

其一,共生的观点。未来的互联网世界具有多个版本,这是网络世界的典型特征。个体可以拥有多张面孔、多个场景、多重人格,并可以在这种繁复的、多层级的生活间灵巧切换,而不致陷入困境。要达到这种状态,其哲学基础必然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值逻辑,而是某种“共生逻辑”。

其二,和谐的观点。未来的互联网世界必然是不完备的,但因为多个版本而保持了丰富多样性。在多态的存在中,个体与个体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允许处于不同的层级、不同的社群、不同的情态。它们之间的共生关系,必然有赖于和谐意识的普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