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资格对中国发言？

谁有资格对中国发言？ (2010-02-23 10:57:16)      接到一个熟人转来的一篇文章，对我及一些人评《中国不高兴》、《中国站起来》等为2009年“烂书”大为不满。据说作者是旅外中国人，这让我想起前几天有人告诉我，春节期间，外面某国一群华人聚集在一起，声讨我的《大势》，说这小说诬蔑中国的历史和现实、丑化中国人。我的《抓痒》和《我爱我妈》被翻译成外文时，也被如此抨击过，特别是前者，抨击最激烈、并且还要跟翻译者断交的，也是海外中国人。更相似的是，我又被戴上了“卖国贼”的帽子。这帽子我常被戴上，只是给我戴这帽子的，基本不会说别的话，也就是说，他们的思维只够支撑他们骂一骂，发泄一下。这种人，是无法跟他们对话的，就好像人遇到了野兽，它要攻击你，你还能跟它论理？既然是“野兽”，也就不配跟其谈论国事了，所以谈到谁有资格对中国发言这问题时，这些人应该首先被排除在外。中国，指的是中国人所居住的这个特定地域，虽然其中也有华南虎什么的，但中国问题是要跟人来谈的。
    那么哪些人有资格来谈？摆在眼前的就是开头说的那些人。他们中，虽然也有口出“卖国贼”者，但还会说其他话，比如“中国人就应该爱国”。似乎是论证，但只是伪论证。也就是说，凭什么“中国人就应该爱国”？没有论证出逻辑来。仍然是一种站队，也就流于强词夺理，变成了喊口号，从论点到论点，所谓论证，只是一个空架子。要做我的学生，这论文是通不过的。但是我仍然愿意退一步跟他们对话：纵使“中国人就应该爱国”，你们算是中国人吗？
    这些身在海外的人，自己已脱离了中国现实，利用人家国家的言论环境，信口开河，他们说话，只是上嘴唇与下嘴唇的咂巴，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不仅如此，还有好处。道义上说，可以显示自己觉悟高，境界高。爱国，是多么高的境界！他们会以自己亲身经历，对国内的人说：越是到了人家的国家，就越爱自己的国家。确实，我当年就有这样的感觉，那些在国内时没有感觉的事物，都让我魂牵梦绕。有道是，从孙中山到鲁迅，他们爱国都是从国外起步的。到了国外，才知道自己国家不足。注意：是不足！所以才有对国家苦难之痛，有拯救的迫切。这跟现在这些人闭起眼睛给中国唱赞歌恰恰相反。真爱国者，把苦难承担在自己肩上，所以他们会痛恨；假爱国者，只是廉价地唱赞歌，所以于自己、于听的人都舒服。反正他们身在国外，管中国洪水滔天。这些人，轻则是无知、轻浮，重则是无耻、无良！
    有道是，所有中国人都希望自己的祖国真的强大起来。对身在海外的人来说，至少他们有面子了。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面。中国强大了，对他们未必都有益，因为中国真强大，就意味着普通中国国民地位真正提高了，那么这些海外的，他们的身价就抬不起来了，用《大势》里的那个“亡国之民”的逻辑就是：国内越不景气，我们出来就越对了，赚的钱就越大！当年在国外，人民币与外币的汇率差距，就让我们这些人得到了外国人都得不到的好处。人民币越贬值，外币就越值钱。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的一个朋友回国探亲，刚下虹桥机场，就找一家餐馆，叫：“所有好吃的都做来！”店老板都目瞪口呆。那气派，是国内人不能望其项背的。但是现在不行了，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国外回来的人没那么风光了，甚至还被讥笑成“洋乡巴”，他们怎么能甘心？
    就我所知，很多人都在后悔当年出国选错了路。当年出去时，中国是有钱就有一切，甚至在更早些时候还有“知识改变命运”的忽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是有权就有钱，才知道在中国，归根结底还是在国家这棵大树下乘凉好。于是这些出国的，就也来分这份好处了，回头来分国内人辛辛苦苦创造的利润。唱了赞歌，有可能得到赏钱，得到投资优惠，取得发财的捷径。他们甚至和权贵合伙挖中国的墙脚，他们看上的哪里是这个国？不过是这个地方法律法规不健全、令不行禁不止。这些从中国混到外国的中国人，几乎个个饱经沧海，没几个不是人精的。那些已经加入外国国籍的，他们已经发誓效忠与对方的国家，他们来这么做，简直可以称得上抢掠了。我家乡有句形容女儿嫁出去又回娘家的话：“回头母”。结婚时，男方向女方送“四色”，其中就有母鸡，而这母鸡是忌讳回送的，可见“回头母”之可怕。我奉劝这样的掠夺者和投机者，既然你们这么爱中国，那就请你回到中国来，把自己的命运跟中国联系在一起，这样才称得上负责任，这是爱中国的首要保证。
    把居住地、国籍看成爱国的资格，听起来荒谬，但语谬理不谬。要知道，中国国民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出国定居的，入籍更是困难，而放弃了已经取得的定居权或者他国的国籍，未必就能再取得。这就是中国人跟其他哪怕是第三世界国家的人不同的国际处境。要回国定居或恢复到中国国籍来，是需要极大决心的，但是我们基本看不到那些夸夸其谈爱国的人这么做，所以谈论中国，他们是没有资格的。
    这里还有一个“在场”的问题。你回国定居、转回中国国籍了，你就至少大部分时间在中国国内，对中国才有所了解。这了解，不是曾经提倡的作家“深入生活”那样的东西。到工厂农村呆一阵，所谓的“深入生活”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归根到底没有“在场”。曾经有不少人建议我出国写作，我深知，作为中国作家，必须“在场”才能写作。尽管会遭受厄运，但这是我的宿命。基于这一点，我也可以把奈比斯特夫人们排除在外。即使满腔热情如君特·格拉斯者，也不行。外国人知道什么中国的事情？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社会水也很深，中国人的脑沟更是曲径幽深，哪怕是来过中国、对中国做深入研究的奈比斯特夫人，看她的《中国大趋势》，连中国的小学生都会笑出声来。
    中国的事情，只有中国人自己有资格发言。但是且慢，不是所有的中国人。看现在一些代表中国的发言人，我们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中国人、不是生活在我们身边？好像生活在美国、日本、欧洲、澳大利亚，甚至是外星。是的，他们确实不在我们身边，他们是中国社会金字塔的塔尖。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某种程度上也让全世界产生了“谎言讲上一百遍就是真理”的效应；他们纵情挥霍，让全世界疑心中国人已经富到如此地步了；他们得意洋洋，让全世界以为这就是中国人的精神状态，比如某教授出国到外，外国人说中国人穷，他哈哈大笑，因为他享受着优厚的供奉，他还觉得外国人穷呢！他已经想不到，中国人并不只是像他那样，绝大多数不是他这样，还有多少中国人温饱都没有得到解决，还有多少中国人挣扎在最低生存线上，即使像他这样在高校的，也未必都有优厚的待遇，还有多少人以他为目标苦苦攀登，有的已在中途支撑不下去，跳楼、自缢。这些无知、无心、无良、无耻的政客、商人、知识分子们，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哪里有资格对中国发言？
    当然，有的人心里是明白的，只是长期以来训练成了特有的语言方式，虚与委蛇，让外国人听不明白。外国人的思路是比较单一的。比如王蒙说现在是“中国文学的最好时期”，我理解他的逻辑类似于“做成了奴隶”和“连奴隶都做不成”，但是该死的外国人却理解成了中国文学真的已经最好了，让我等作家被捧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深知，说话并不只是说话行为本身，重要的是传递，传递到彼端的效应。对方接受错了，就说明你的信息传递有问题。而且我怀疑，会这么优雅说话的，基本上也是对现状不是太激愤的人，因为他们已经分得了一定的利益，所以多少有点高高挂起的心态。那么，这样的人，也就没资格发言了。    
    还有一些是要成为既得利益者。比如书商，想通过一些爱国书籍大捞一把。还有揣摩着上头的意思求招安去讨好的诸如摩罗者。其实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有这种人，不过是当时是喊着中国民族危机，配合上头改革开放的意图。我曾说过摩罗是“爱国疯子”，其只是假“疯”，重要的是怎么“疯”才能上位。这样的人，是出卖灵魂的商人，有什么信用可言？也当然不配发言了。

    那么，谁有资格对中国发言？只有实实在在生存在中国底部的百姓。他们是金字塔的底部。他们知道中国人有多穷，中国社会有多窘，所谓“盛世”是否存在。但令人泄气的是，他们往往又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人，他们只能被“代表”，被那些无知、无能、无良、无耻的在国内和海外的有发言权的人所“代表”，他们的感受根本无法得到表达，只能被压抑。但是，压抑到一定的程度是会爆发的。他们是中国社会的基础，一旦爆发，这个堂皇的金字塔将整个的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