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重庆的人文精神

(作者：熊笃 重庆工商大学教授)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文精神，是由地理、气候条件和社会发展中的"共同体"因素(共同的生产方式、共同的风俗习惯、共同的语言文字、共同的文化心理素质等)长期作用、积淀而成的。重庆地区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地貌，高山峡谷密布，江河洞坑纵横、气候炎热多雨潮湿；这种地形气候孕育了重庆人艰苦奋斗精神，豪爽乐观的性格。重庆东有三峡夔门，是水路进入西南的咽喉要道；西有三江交汇的合川，中有两江环抱的渝城，也都是战略要冲；北有大巴山，东有巫山，东南有七曜山、武陵山，南有大娄山，西有华蓥山、中梁山，中有方斗山，沿江城镇都是依山傍水的山城，是典型的四塞之国和峡江山城群落。这种险要地形，成为历代兵家必争、诸侯割据的理想之地。这又培育和锻炼了重庆人忠勇爱国的英雄主义。古代川东又是地广人稀的瘴烟蛮荒之地，故又成为历代战后移民安置和官吏贬谪的流放地区，这又造就了重庆人五湖四海、开放兼容的胸襟气量。加上古代巴人尚武好勇的传统，经过川东抗元战火、陪都抗日烽烟的洗礼以及红岩精神的承传，又形成了重庆人忠勇爱国的英雄主义传统。《易·贲》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认真总结重庆的人文精神，对于当代重庆人的革物致知，促进全社会精神文明建设，无疑具有重要意义。兹从四个方面略加阐述。
一、忠勇爱国的英雄主义
早在周武王伐纣中，"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1)汉初，板凳蛮巴人又助刘邦暗度陈仓，还定三秦(2)。巴国后期，巴蔓子为存国土而刎颈(3)；东汉巴郡太守严颜被俘宁死不屈，声称："我郡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4)"因二人皆临江人，唐太宗为表彰忠勇特改升临江为忠州。南宋合川钓鱼城的抗元战争，历36年而未破，成为世界防御战史的奇迹，而川东尚有涪陵三台寨、南川龙岩城、忠县皇化城、万州天子城、云阳磐石城、巫山天赐城等山寨，同样在抗元战争中英勇顽强。明末石柱总兵秦良玉两次率兵赴山海关抗清，又平奢崇明叛乱，解成都之围，克重庆擒斩叛将樊龙(5)，被郭沫若誉为"石柱擎天一女豪，提兵绝尘事征辽。"明代重庆籍人就出了11个兵部尚书4个兵部侍郎(6)。清代秀山人杨芳平准葛尔叛乱封果勇侯，永川人黄开基在台湾击败英舰阿纳号，涪陵人徐邦道甲午战中浴血奋战，云阳人程德全在黑龙江为疏难民，以身堵俄军炮口。邹容撰《革命军》首倡推翻帝制，建立平等、自由、独立、民主的中华共和国，为辛亥革命制造了强大的舆论攻势；重庆又最先响应辛亥革命成立军政府。在现代，重庆出了刘伯承、聂荣臻两帅，赵世炎、杨闇公等早期中共领导人和万涛、彭咏梧、江竹筠、陈然等大批烈士。这一切构成了重庆忠勇爱国主义的一条历史红线。
二、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
大禹娶凃山氏第四天即离家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廪君不满足盐水女神的挽留溯江西上而开创巴国；寡妇清开丹砂而成巨富，秦始皇"敬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7)；汉初云阳人扶嘉父女掘白兔等9口盐井，开创了中国最早的盐场(8)；西晋巴人李特、李雄率流民起义，黔江人范长生资助粮饷攻占成都，建立了成汉基业数十年；北宋涪陵人谯定为程颐凿点易洞，开创了川东最早的钩深书院；南宋大足人赵凤智用70年心血开凿了宝顶山石刻万尊；清康熙间伍宏宪在道门口开"伍舒芳膏"药店，从免费济人到收半费到定价收费，成为数百年著名药店；清末汤志长在东阳镇明家溪建桥，毁身锁骨募捐，终于建成了民心石拱桥；光绪间宋育人创《渝报》，为四川创报之始，1904年江津人卞小吾变卖祖传家业首创《重庆日报》；合川人张森楷创办省蚕桑公社，开办丝厂；汪云松创办重庆留法预备学校，培养了邓小平、聂荣臻等赴法留学，还创办了重庆孤儿院和贫民教养工厂；巴县人沈懋德联络名流倡办重庆大学；卢作孚白手起家创办民生公司，组建天府煤矿，创建三峡织布厂、中国西部科学院，开辟了北温泉公园等；胡子昂创建华兴机器厂、华联钢铁厂、华西猪鬃厂、华康钱庄等；汪代玺在南山汪山首创重庆旅游业，创办了四川旅行社；夏云瑚创办国泰大剧院和长江影片公司。至于非重庆籍人在重庆创办实业亦多，如桐油大王李锐、味精大王吴蕴如、铅笔大王吴羹美、猪鬃大王古耕虞等等，不胜枚举。
三、开放兼容的胸襟气量
巴蜀地区古今七次外来移民，成为历史上海纳百川的移民渊薮，促进了民族、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与融合，也证明了重庆人历来就具有开发兼容、海纳百川的胸襟气量。秦统一中国，以六国贵族万家迁巴蜀；东汉末中原战乱，南阳、三辅数万人迁巴蜀，西晋元康间，秦陇六郡獠、氐流民万家逃荒入川；北宋靖康之难，徽、钦被俘，中原难民入川约200多万；元末明初，大夏国和明朝组织湖广、陕西等地移民数十万入川；清代湖广填四川，约115万；抗战陪都时期，东南工厂三、四百家迁重庆，大专院校、政府官员、名流贤达等共80多万人迁重庆(9)；建国后60年代"三线"建设，北方、东南很多大型兵工厂迁往川东。
四、豪爽幽默的乐观性格
《华阳国志》说巴郡"其民质直好义，土风敦厚"，又说"江州以东，滨江山险，……姿态敦重；垫江以西，土地平敞，精敏轻疾。"我们从武王伐纣"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就可以想象巴人那种威武雄壮、排山倒海的气势；司马相如《子虚赋》形容巴渝等舞"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振动，山谷为之荡波，巴渝，宋，蔡，淮南，千遮。"左思《蜀都赋》称巴人"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奋之则賨旅，玩之则渝舞。(10)"刚悍尚武、乐观豪爽，于此可证。再从饮食风尚看，重庆人喜欢吃麻辣烫火锅，也招待客人吃，热腾腾围一炉，海陆空一锅煮，猜拳行令，眉飞色舞，海量豪饮，敞开肺腑。从中也反映出重庆人的豪爽热情性格。再从近代以来川江号子的雄壮激昂，滑杆号子的俏皮幽默，还有薅秧歌、挑夫谣及各种情歌、山歌等，莫不既豪迈奔放又乐观幽默(11)。至于现代重庆人的性格，从日常生活中处处都可看出与成都人迥异，大家都很熟悉，就不再赘言了。
以上四点，我认为就是重庆三千年历史文化积淀而成的人文精神的主要内容。
注：1、3、《华阳国志·巴志》，巴蜀书社1984年刘琳校注本
2、《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中华书局标点本
4、《三国志·张飞传》，中华书局标点本
5、《明史·秦良玉传》，中华书局标点本
6、据重庆各州县志统计，见《中国方志集成》重庆所属州县部分
7、《史记·货殖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
8、据《民国云阳县志》卷十
9、本节数据据李世平《四川人口史》
10、均见梁·萧统编《文选》卷四、卷七，中华书局1977年影印本
11、参见余云华《巴渝民俗风情》，重庆出版社2004年版
来源：新华网  2006-05-12 15:31 编辑： 陈丹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