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或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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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或者爱情——仍是旧作,但似乎面世很少(2006-03-02 11:17:29)     四月我上京,杨花处处,可是气氛诡异难言,戴着口罩的男女穿行市间,言谈不便,因此沉默着。大风细雪,扬在古道新城间,小朋友甲对我大惊失色,“现在北京是重灾区,你还敢来?”
  甲说还是决定先出去玩一趟,说实话,有点怕,要去甘肃、云南等地僻人稀处,可——我决心还没下定……关键是喜欢的姑娘不走,我不好先走。——是暗恋,因之更慎重,不能是她心中的爱人,至少不能是她眼中的懦夫。我取笑他,“霍乱时期的爱情。”彼时彼地,爱情是自愿被人群弃逐,生生世世在河流间漂荡,热烈如赴死。
  最后他还是说,“她留,我便也留。”哪怕这大城要覆亡呢。还年轻,他对死亡感到唯一的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吧?
  另一个朋友乙,说起非典却几乎是雀跃的。她生也晚,却战争与瘟疫,双双遭逢,看战地新闻及打探非典故事,都双眸闪亮如嗜血。她说,“我渴求的乱世终于来了。”国家不幸诗家幸,写字的人,向来有这份天真与残忍。
  她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学抽烟了——据说抽烟的人不容易得肺炎;也许应该醉生梦死荒淫无度,千禧那一次末日情结,我年纪尚小,没赶上;推了一些活,都这个时候了,我干嘛还要写不喜欢的东西?”眉梢眼底奔腾不休,她却停一停,“啊,最好遇见一个人,爱一场。”
  我想她只是累了。生命象一班地铁环线,无止无休,起点就是终点,原来根本不曾离开,什么新异的事也没有发生。在地铁里站了那么久,窗外黑了又暗,老是等不到一个座位,或者一双扶持的手。
我笑,没敢告诉她,前段日子我感冒了,晚上咳嗽怕吵着家人,就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当然渐渐也就好了。这场感冒,像所有的感冒一样,只缠绵了七天,却已经比任何一次一夜情,长久。
  非典是什么,我想她和我一样,都并不真正清楚。就好象,爱情是什么,我们也并不真正清楚。
  少年时,读过一本名叫《虎魄》的书。那女子双眸微褐闪烁如虎魄,以之得名。初恋,是浪子,从此踏上刀刃与火焰的道路,一生再也不能止步。有多爱就有多恨,却在全城的大瘟疫里,他染疫,高烧,待死,她却一意要守着他,为他擦身降温,在他干灼的嘴唇里滴下水珠,这情意势必深沉如大地,后来,他活了。
  过些年,再遇见,已是安康盛世,所谓离乱,从历史变为传说。浪子改邪归正,带着十八岁、单纯秀丽的清教徒妻子,不容外人欺辱,哪怕那人,是曾经救他护他深爱他的,虎魄。
  死亡都不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生活能够。
  爱情的杀伤力,往往高于瘟疫。
  在京,我照样逛东四、太平洋百货,离京,才被谣言弄得惶惶。打电话给某人,“喂,你写遗嘱没?买保险没?”他说,“写了写了,一切都交党费。”我说,“谁养我?那好,你不许死。”他说,“好的好的,我不死。——嘿,你当我想非典就非典得成?”
  北京两千万人口,非典病人不过百余人,哪怕再多十倍呢?才占总人口的万分之一,比五百万大奖的机率高得多少?芸芸如我们,连五块钱也没中过,凭什么会中这一记当头彩?
  算是侥幸还是失望呢?我竟难以言传。
或者我的那场感冒,也就是非典,不知不觉地得,亦不知不觉地好,不能穷知答案,也就含糊过去。
就好象,我到底有没有爱过那一个美丽的少年?而他的朱砂痣,在左眉梢还是右眉,我再也想不起。
——总归都痊愈了,一无痕迹。
  非典是确凿存在的,一如爱情,然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它永远是稍纵即逝的幻象之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