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莱克斯·齐冈侦探小说《鱼狗》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7:41:19
    
简介   
  新年伊始,凯茨警探与一位有性别歧视倾向的穆尔接到一起两人失踪案。其中克莱尔曾是凯茨的好友。三天后。克莱尔狼狈归家。凯茨发现,夫妻明显失和的克莱尔竟与丈夫攻守同盟,强颜欢笑。原来他们不愿失去家族之于他们五年夫妻身份的数百万英镑的信诺。但后来,克莱尔还是讲述了她被绑架并在迷幻中被极端性游戏所辱的遭遇。凯茨多方求证,排除了一个个嫌疑犯,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元凶——最初的报案者,克莱尔的丈夫丹尼尔。并且深入魔穴,救出了另一位被绑架的少女。                                       
一   
  1  
  弗拉德从公寓的窗口俯视着布赖顿。8点的时候,天空中还阴云密布,一场毛毛细雨把街道洗刷得干干净净,但此刻已是雨过天晴,有气无力的太阳总算完全露出了云端。现在是9点—元旦的9点。弗拉德把杯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抓起了汽车钥匙。她仿佛听见父亲、赛跑教练和内心良知三种声音在议论着。  
  “一定要从一年的第一个月开始。”  
  “一定要从一月份的第一天开始。”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今天会不舒服的,弗拉德,所以9点5分你出去,上车,把车开出布赖顿,来次长跑。”  
  “在高地上跑上15英里会很有效,凯茨。跑的时候悠着点儿。”  
  8点40分时,她才一丝不挂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厨房,打开电热壶,把两片面包填进烤面包器。她机械地做着这些事,甚至没停下脚步。然后回到了起居室,向剩下来的最后一只粉色绒毛猪道了声早安就一头钻进了浴室。上完厕所,弗拉德往脸上撩了些水。随后,壮大胆子向镜子里瞥了一眼。镜子里,她的样子可真是不太妙。  
  她用湿漉漉的手指理了理头发——一头金发看上去灰蓬蓬的,失去了往日金黄色的光泽。“也许是光线不好。”她自我安慰地想,贴近镜子开始仔细地端详自己。  
  她的眼睛恢复了蓝色——到目前为止还不错——但舌头却出了点儿问题。她看到的舌头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印象中自己的舌头是粉红色的,她怀疑这个满是舌苔的舌头还好不好使。最好先试试看,8点45分了,而且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咳嗽了一下,说出了沙哑的第一句话:“弗拉德警探……”  
  嗓音如此沙哑让凯茨有些吃惊,但舌头毕竟还是好使的,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她乜视着镜中自己的形象:“凯茨·弗拉德,你真让人恶心。这难道是一张英国赛跑运动员的脸吗?”  
  她扒开自己的下眼睑,“噢,上帝!”眼睑里全白了,微微泛黄,上面只有一点点红红的、弯弯曲曲的血丝。新年第一号决定是什么呢?  
  回到起居室时,凯茨提醒自己:“我一定要戒酒,再也不喝酒了,决不喝了。”她坐在床上,套上了一条白色内裤。然后把跑步用的东西收拾在一起,准备吃早饭。  
  “我一定要戒酒,再也不喝酒了,决不喝了!”她嘴里念叨着进了厨房。面包烘烤器砰地响了一声,面包烘好了。  
  她随手关上了电热壶。  
  “到伦敦马拉松赛结束之前我决不喝酒了。”  
  她把水冲入速溶咖啡。  
  “只在特殊场合才能喝酒。”  
  吐司上涂了薄薄一层弗劳拉人造奶油和一点点蜂蜜。  
  “如果出去的话,可以喝点儿葡萄酒,但只能在吃饭时喝,还有,只在星期六才可以喝。”  
  凯茨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没有牛奶。“妈的!”她狠狠地摔上了冰箱门。  
  她曾下定决心从1993年起决不再吐脏字,可甚至还不到9点,这个决心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小口地抿着黑咖啡。心想:“真可悲啊,弗拉德,连你也这样!”咖啡太烫了。她向杯里轻轻地吹着,尽量把这事儿往好里想。这的确是件好事,她必须早点儿结束一些无碍大局的誓言,好把精力集中在几个重要的誓言上面。  
  她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最后澄清了第一号决定。“不可喝醉,也不可一个人喝酒,周末即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除外;庆祝一个大案告破或出去赴约除外。”她打算走之前把这个决定写下来。  
  凯茨渐渐清醒过来了。她走到奈德牌激光唱机跟前,打开唱机。里面已经有了一张光盘。她按了一下“开始”。这是一张波久斯的专辑——天哪!昨晚她真的醉了。她嘴里叨着一块吐司,腿高高地悬在半空,来回扭动着身子套上了一条莱克拉牌长裤。音乐响起来了。穿黑利上衣时,她打算听“纽约的童话”这首歌,于是按“track”跳过中间两首。听“爱尔兰河”的时候她吃完了吐司。然后回到厨房,刷了刷杯子。  
  布告板的上方贴着她在费勒姆附近参加一次比赛时用的号码和下周六的日程安排。旁边是一张单子,上面列着英国1992年女子800米前10名最好成绩,单子旁边是一幅沐浴在兰萨罗特岛灿烂阳光下的桑塔俱乐部的照片。  
  除此之外上面就只有两张明信片了,一张寄自佛罗里达群岛,另一张寄自葡萄牙。她打开了其中的一张,重新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着一次航班的航班号、到港时间,要求她按时接机。瓦莱丽在旁边画了一张笑脸,也许是在告诉她他们一切正常。忽然间,凯茨感到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她体内涌动,令她春心荡漾。明天应该把车好好擦擦。  
  另一张贺卡是从迈阿密南部的普兰泰申群岛寄来的。凯茨没看背面,但她知道上面的内容。这张贺卡没有署名,开头是“亲爱的凯茨”。如果再清醒一点儿的话,这个小小的拼写错误也会让她彻夜难眠。卡片的背面写着:“天气可真好。这里的冬季是昂贵的。保重吧。希望93年我们不会再见面。”  
  她最终不得不把这事报告给她的上司汤姆·麦金尼斯探长。这也是作一名警察的麻烦之一,尤其对于一名女性下级侦探来说更是如此——即使你的邮件标明是私人信件,有了情况也不能瞒着不报。  
  2  
  当凯茨在下一条街的尽头猛力地推开自己车库大门的时候,她知道1993年将是她的幸运年。如果前一天晚上上床睡觉时你还只拥有一辆用了12年已经破旧不堪的MGB牌汽车,而一觉醒来却有人送来了一辆崭新的英国产绿色马自达MX5型跑车,而且这辆汽车将归你所有而你却不必花一分钱,而且3年内你还不必为验车操心,而且……  
  她盯着车库,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昨晚的酒精仍然在起作用,耳边仍是一片嘤嘤嗡嗡的声响。她的状态不佳,现在驾车也许会算违章。她闭上眼睛,晃晃脑袋,马尾辫在脑后左右甩了两下,脑袋嗡嗡直响,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自达依然停在那里。“哇,这是真的!”她钻进了车里。  
  凯茨把车开出车库,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猛地一踩油门,MX5引擎发出欢快的声音!当车冲到街上时凯茨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到了金斯广场,她把车轻快地一停然后向左打舵,再次踩下油门,她想体验一下这是什么感觉。然后放下车窗,沿着空旷的滨海大道向市中心急速驶去。车在老斯坦因向北拐,经过威斯丁和韦斯特丁,沿A23号公路出了城。  
  过了帕查姆,A23号钻过一座桥,布赖顿-霍夫公路在头顶上一掠而过。然后,公路和铁路并行,经过了几家农场,在派考伯村分开。凯茨把车停下,在车边做了做准备活动,然后开始绕着田野慢跑,寻找南高地路。  
  上路之后,凯茨向东跑直奔迪钦比根。她见到左边有两座风车,一黑一白,就像一对小兄弟矗立在路边。小路突然转向,她也沿着小路向北,朝风车跑去。接着再向右拐,左侧是树林,脚上踩着沙砾路,天上太阳又高又亮。  
  一般说来,长跑时至少需要用15分钟才能把节奏稳定下来。一旦稳定下节奏,她就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最终身体会不由自主轻松自如地一直跑下去并转入漂亮的最经济的状态。然后,她会和周围世界融为一体。这正是她想找到的感觉。  
  右侧,太阳像一颗柠檬,高悬在天空中。天空灰里透蓝。左侧,大地突然下降,再过去一些是公路、农场、小村庄,星星点点的绿意,地道的英国式田园美景。现在,她已经完全成为这一切的部分。她自由地游弋着。  
  凯茨违反了规定。她在单独行动,没有带备用衣物就来到高地上,未把路线通知任何人就出来跑步。如果其他人这样做一定会受到她的责备,但是凯茨在按她自己的规定行事。她跑步的往返路线离公路不足一英里,她的腰间塞着一条用来自卫的钻石镶把的真皮短马鞭。  
  跑在古老而原始的高地上,凯茨不愿让自己太舒服。平稳地跑了半小时后,她开始盼着能向一段蜿蜒的上坡挑战。上坡终于出现了,她憋足了劲,陶醉在肌肉和意念的对抗中。她从腰间摘下眼镜蛇般的黑色的马鞭,轻轻攥在手指间。  
  大腿上热乎乎的,像是一座大熔炉。热量消磨掉一切令人不快的东西并磨炼着她,肌肉的酸痛则使她变得更加敏捷。将近山的顶点——还有50码——情况变得更为艰难,汗水中的乳酸开始刺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但她仍坚持着,两眼紧紧盯着远处的地平线。只要她在奔跑,只要黑色的马鞭在她手中轻轻地攥着,她就决不会感到孤单,就决不会成为歹徒手下的牺牲品。  
  上午,凯茨很晚才开车回家。到布赖顿的时候,时间已过了中午12点。汽车沿着高地路行驶,不久路易斯山就展现在面前,又翻过了一两座小山,她就轻松地回到了家。  
  凯茨把车停在公寓外,进门时头伸到一楼窗户外看了看动静。她感到了一种近乎性欲般的欢喜,下午一定要再开车出去兜兜风。  
  通常凯茨总是洗淋浴,但今天她却破例泡了个澡。泡在有点儿滑稽的粉红色泡沫里听着起居室的音响里传来的哈里·肖邦的音乐。她在浴缸沿上放了一只高级的水晶高脚杯(这是她惟一的高脚杯)。沉浸在哈里的音乐之中,不知不觉地一丝伤感袭来。她想到了男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她需要瓦莱丽,需要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洗过了澡,凯茨穿了一件宽大的上面印有Independence(独立)字样的橙黄色T恤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又倒了一杯德国葡萄酒,把哈里·肖邦的唱片换成了乔·科克尔。她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片涂着胡椒布里干酪的脆薄饼干和从佛罗里达寄来的明信片。拾起地上的电话,打给汤姆·麦金尼斯。  
  探长的电话铃在空房间里回响着。凯茨等着有人接。她又默数了10声,还是没人来接,就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警察局。电话铃响了15声后乔·科克尔用嘶哑的歌喉唱起了“三角洲女郎”。最后,终于有人答话了。  
  “这里是约翰街警察局。”  
  “我是凯茨·弗拉德,麦金尼斯探长在吗?”  
  “他今天不当班。”  
  “我知道,他在吗?”  
  “你说呢?”  
  “是鲍勃·艾伦吧?别他妈的兜圈子,巡佐。”  
  “好吧,弗拉德。我来给你接。”  
  滴答两声之后,她听到了汤姆的声音。他听上去十分虚弱。“你好,凯茨。”  
  “一起吃午饭怎么样?”她柔和地说。  
  “在你那儿还在我那儿?”汤姆有点儿高兴起来。  
  3  
  在汉宁顿百货商店后面,汤姆·麦金尼斯正等在唐那泰罗餐馆外面绿白相间的凉棚下。夏日里,八张桌子挤在条纹伞盖下面。餐馆的拉门大敞四开,奶油和大蒜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从咝咝响着的炉子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整条街上。但是现在,这个地方空空荡荡,最不缺少的就是寒冷。  
  探长显得有点疲惫。消瘦的身体禁受不住白天的寒气,冻得直发抖。但当凯茨蹦蹦跳跳地向他走过来时,尽管迟到了5分钟,他还是露出真诚的微笑。她也对他笑了笑,只微露出几分歉意。  
  “让我猜猜。”探长说,“停车去了,对吗?”  
  “这是布赖顿,头儿!”  
  “你可能是从家走来的吧?”  
  “我是个长跑运动员。我讨厌走路。”  
  他们俩进了酒店。当凯茨经过麦金尼斯身边时,他轻快地摸了一下她的肩膀。这是个宁静的星期五。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什么顾客。他们挑了一个靠门的桌子,凯茨背对着墙坐下。探长建议喝杯威士忌,她点了点头。然后,她拿出明信片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明信片。”凯茨仰着头慢悠悠地说,“一个喜欢佛罗里达岛的男人寄来的。”  
  侍者走过来,送来两份菜单和两杯双份威士忌。探长的加了冰块,而凯茨的加了加拿大干白。侍者一会儿又送来凯茨点的一瓶半升的意大利红地勤酒,一客蒜味面包和点缀着火腿和通心粉的唐那泰罗面条。汤姆·麦金尼斯凝视着明信片上的图画,读了上面的文字,然后再看看图画,看了足足有10分钟。上主菜的时候,他把明信片交还给了凯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位朋友寄的,对吗?”  
  “你这样想,汤姆?”  
  “也许是个潜水员,正在尽享阳光。”  
  “就不能想法对付这个家伙吗?”  
  “无能为力。由他去吧。”  
  麦金尼斯注视了凯茨几秒钟,然后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菜。再抬起头时,凯茨仍在等着他开口,叉子上卷起的通心粉停在半空。麦金尼斯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看上去有点儿苍老但很快就恢复了犀利。突然,他笑起来,伸手端起了红葡萄酒。  
  “为你干杯,侦探。祝你健康!”  
  凯茨拿起酒杯,晃了晃,然后喝了一口。她说她本不该喝酒。探长问为什么,她跟他说了周日比赛的事。  
  “你的状态怎么样,能赢吗,弗拉德?”  
  “也许能得第二名,第三名,但汤姆,我不打算参加比赛。我是想带一带梅森警佐。看看能不能帮他把成绩第一次提高到40分钟以内。”  
  “你们俩现在一切就绪了?”麦金尼斯说。  
  “可以了。”凯茨说,“看样子能突破40分,不会快太多,但突破40分大关应该没问题。”  
  “今天我办公室里的事糟糕透了。”探长说。  
  原以为这是个平静的星期五,但至少有10位已喝得醉醺醺的不当班的警察不得不被叫来帮忙。新年前夜不但发生了平时经常发生的一些诸如砸碎窗户、在门口撒尿、划坏人家汽车的事,而且这一夜还发生了至少5起抢劫,两起家庭纠纷和在韦斯特街上的持械抢劫。  
  “要是就这些,那还算是相当平静的。但除此而外,昨晚还有两起撞伤醉鬼后开车逃逸的案件;两起失踪案,失踪者至今杳无音信,我们迟迟不能结案。”  
  “真是好极了!”凯茨怪里怪气地说,“我还嫌我星期六当班太轻松了呢!”  
  “你本来今天就可以动手干,小姑娘。”  
  “那就更好了。”  
  “我们曾往你家打电话,你出去了。”  
  “我到高地上跑步去了,幸亏你们没找到我。”  
  “别高兴得太早了。其中一个失踪者你认识。”  
  凯茨忽然间怔住了,好像应该为不知此事而羞愧一样。  
  “一位名叫克莱尔·库克·布伦的女士。很显然你认识她,至少她丈夫是这么说的。他大约在11点左右给约翰街打来电话,说下午他们曾经大吵过一场,克莱尔6点后出去了。告诉他自己要出去练习12英里跑,要晚点儿回来。”  
  “她是个相当不错的运动员,先生。专项是半程马拉松和马拉松。我好像见过一回她丈夫。他的名字叫戴维?”  
  “丹尼尔。他私下里找你。有人告诉他你度圣诞节去了,周六才能回来。起初他说他等你回来后再跟你联系,但不到5分钟他又来了个电话,说他要来通过官方处理。”  
  “他说为什么了吗?”  
  “因为他感觉糟透了。是吉姆·格里夫斯和他谈的话。很显然,他脸白得像张纸,而且看上去要呕吐。”  
  “你说有两个失踪者?”  
  麦金尼斯又抿了一口酒:“啊,是一个叫佩图拉·沃尔特斯的女孩。18岁。9点半离开家,告诉她妈妈她要去参加在肖哈姆举办的一个聚会,再也没回家。麻烦的是她妈妈没问这晚会到底是谁办的。这女孩也许正在什么地方和男朋友同居,甚至不知道人们正为她担心,要不然就是去了伦敦参观查菲尔格广场。”  
  “谁经手这个案子?”  
  “雷德警佐、比利·廷格尔和迪本。”  
  “是莫伊拉·迪本吗?”  
  “考虑到我们最好让她忙一点儿,你知道,让她同比利一起多工作几天没坏处。”  
  “那么他们做了些什么?从女孩的家、朋友、同事人手开始调查?”  
  “没有别的办法。太费事了,她妈妈对她女儿去晚会干什么好像一无所知。”  
  “那她父亲呢?”  
  “他做的是一年到头四处奔走的工作,几年才回一趟家,现在知道的他的最新地址是南威尔士。”  
  “听起来很有趣。”  
  “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让比利·廷格尔和迪本处理这个案子了吧?你可以同我和鲍勃·穆尔一起处理肇事逃逸的案件。我想,需要进行大量的调查。这件事非常适合你做。”  
  “鲍勃·穆尔什么时候回来?”凯茨问。  
  “星期二。”探长说,“他告诉我他正盼望着再度与你合作。你高兴吗?”  
  “噢,我简直迫不及待了。”凯茨说。看她要发脾气,汤姆又说:“这家伙不喜欢女警察,凯茨。但自从开始干警察以来,你已经取得了两次相当不错的成绩。他会回心转意的。他有点儿目光短浅,但毕竟是个好警察,给他一次机会吧!”  
  “你是了解我的,汤姆。”  
  “所以我才这么说,弗拉德,我太了解你了。”  
  她不去看他,向侍者招招手,要了一份甜酒咖啡。她满足地抿着咖啡,品味着暗褐色的香甜和意大利白兰地的醇香。麦金尼斯又叫了一杯双份贝尔酒,喝完之后,凯茨说她很满意,最好和他一起去警察局,顺便看看库克的案卷。麦金尼斯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只是个玩笑而已。  
  “你这样说我太高兴了,姑娘。这样星期天你就不必来上班了。”  
  “噢,谢谢你,先生!”凯茨说。她想表露出愤怒但不能。查看几个案子会让周五和周六的时间过得快一点儿。到了星期天他们可能需要整整一个拔河队才能把她从瓦莱丽床上拉起来。那时,她就再也不会想什么工作的事了。  
  他们离开餐馆后斜穿过汉宁顿,穿过诺斯街和城堡广场一直走到老斯坦因。路过帕维伦,凯茨问探长:“汤姆,你刚才说克莱尔·布伦出去练12英里跑?”  
  “丹尼尔·布伦说的。”  
  “知道她的跑步路线吗?”  
  “他说她到体育中心,从那儿开跑,肖哈姆路。这些案卷里都有。”  
  “噢,好的。”凯茨说,她想知道哪一个体育中心,附近是否有一处4英里长的短距离跑步路线。凯茨不止一次地和克莱尔·库克·布伦一起跑过。800米中克莱尔会彻底输掉。她的步速不够快。在10公里处,她会列居第二位,至少比凯茨慢1分钟,但在半程马拉松,像去年在朴次茅斯举办的IBM半程马拉松赛中,她和凯茨的成绩非常接近。她适于超长距离跑,越远越好。在马拉松赛中,她要比凯茨快15分钟。如果提高步速,她本能成为世界水平的运动员。她和凯茨年龄相仿,而且她们曾一起谈论过一两次训练方法。星期四训练往往非常痛苦。凯茨建议她:“别跑得太长,保持体力。但尽量快地跑每一英里。”  
  6个月来,克莱尔一直在试图练习提高速度,她们上次见面时,她还每周四晚上作“4英里快速跑练习”。出事是在周四晚上。如果克莱尔·库克·布伦打算跑步,她应是从前门出去,包括热身活动的时间,半小时后回来。那么这一晚余下的时间她干什么了呢?  
  凯茨沉默了5分钟,大步流星地跟在“咔咔”走着的探长身后。他们拐上了爱德华大街,走过慢坡。凯茨咳嗽了一下,然后问起了布伦的婚姻情况。  
  麦金尼斯耸耸肩膀:“她丈夫说他们的婚姻还不错,只是时常争吵。他说,他们争吵大都因为丹尼尔反对她把那么多的时间花在训练上,此外两人关系很好。”  
  “但她每周四晚出去好几个小时?”  
  “是的,还有周六、周二。经常从体育中心回来。周一、周三、周五她只在房子附近慢跑一下,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不过是出于同行的嫉妒,汤姆,克莱尔·布伦成绩越来越好,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训练安排。”  
  “得了吧,算我没问。”麦金尼斯说。  
  4  
  这是一个忙碌而安静的法定假日,又是一个星期五。下午,约翰街警察局里,食堂空无一人,停车场只停了一半的车。开门关门时发出的咣咣的声响回响在空荡荡的黄色走廊里。整个警察局静悄悄的,像一个太平间。即便有更多的人当班,这时候也应该开着“熊猫”车四处巡逻或挨家挨户地寻访。现在是下午1点,四周一片寂静。  
  他们从正门进去,径直走向探长办公室。汤姆·麦金尼斯快步向前走去。凯茨则在离他五个门的地方停下来,拐进了一间办公室。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凯茨进门时发出的声响回荡在房间里。传真机忽然传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张打印纸缓慢地从里面卷曲地滑出来。在吉姆·格里夫斯的办公桌上,烟灰缸里吉姆丢弃的烟头散发出一股香烟的气味。两个塑料杯子倒扣在棕色树脂托盘上。溅在外面的饮料正慢慢地冷却、干结,等待着清洁工来打扫。在家平时最讨厌香烟味,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凯茨的桌上有一张字条,莫伊拉·迪本要凯茨和她联系一下。“星期一之前我一直休息,希望你能来个电话。咱们一起去吃顿饭如何?”  
  在警探的办公桌上没有任何关于逃逸者的材料。计算机房里也什么都没有,在大多数时间里凯茨就和莫伊拉泡在这间计算机房里。凯茨走到鲍勃·穆尔的办公桌前,但也没有什么材料。她刚要张口骂人,身旁的电话铃忽然响了。她连忙接了起来。“汤姆?”  
  “你来一下。”汤姆说。  
  两起肇事逃逸案发生在几小时前,其中一件两点半发生在舒斯特街。所有的目击者都是后半夜的醉鬼,但其中的四个人都跳到一边,没被高速行驶的卡瓦利尔SRI型汽车撞上。那辆车正沿着皇后大街以“至少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飞奔,开得像疯了一样,在诺斯路钟楼附近猛然转弯,他妈的一直向我们冲过来”。这辆车可能是红色、深蓝色或绿色的,也可能是黑色的,这几个刚刚纵情狂欢过的人都在商业街上同一家银行工作,其中一个目击者看上去很体面,是一个25岁名叫罗兰·普劳特的男子,被抛到引擎罩上,越过了汽车顶。他是惟一一位没能及时躲开的人,但有可能看清了汽车颜色。他身上多处骨折,受了严重的内伤,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正在中心医院接受特别护理。尽管没死人,但此案被作为危险驾驶致死案同等对待。  
  “现场发现了一些头灯的玻璃碎片,以及保险杠上的橡胶,但没有油漆,所以无法确定颜色。最有可能是黑色的。如果是卡瓦利尔牌,找到它的机率是五万分之一。”  
  “没人看见车牌号或司机吗?”  
  “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其中一位认为司机是一个很胖的家伙。”  
  “这会增加找到的机率吗?增加到三万分之一?”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麦金尼斯说,他拿起了几份黄色的材料递给凯茨,“如果它是卡瓦利尔牌。预感到我们会幸运吗,弗拉德?”                      
二   
  5  
  大多数当地的售车展览室都开门,但他们的修车厂都歇业。这是法定假日。这时候,老百姓们都喜欢在“自己动手”商店消磨一上午的时光,下午再找个地方自己打个小家具。如果不愿做这些,又不想看老电影,他就可以去售车展览室。或者随便看看,或者了解一下本年度新推出的车型。“我们经营得很好。”一个老板说,“断了修车的念头吧。明天我们会有一些部门开始上班,但想修车,那要等到星期一。”  
  凯茨为周六和周一的情况介绍会准备了一份材料。调查修车厂的最好方法是通过巡警或整天开着“熊猫牌”跑的警员。社区警察了解应该见谁和应该说什么,他们也知道哪家修车厂最可疑以及刑事调查部应对哪些人格外注意。应该检查的帮助窝赃的汽车修理厂太多了——而他们对这些地方了如指掌。  
  汤姆·麦金尼斯正在处理两名失踪者的案子。两个失踪者都不像会被攻击的人,所以这算不上要案。探长想敷衍一下,过了星期五再说。当凯茨打电话调查其他逃逸者的情况时,他显得厌倦而不耐烦。  
  “你该调查各种颜色的SRI车。”  
  “我知道,先生,但我准备给底下人安排点儿事做。我们最好双管齐下。”  
  “等一下。”  
  凯茨等着,拿出了莫伊拉的字条,同时在心里默数了17下。  
  探长又拿起了电话:“一辆西尔拉牌汽车,黑色,除了一道滑行痕迹以外什么都没留下来。噢,有个孩子把腿摔断了。”  
  “一个孩子?”  
  “15岁,事情发生在从狂欢的聚会回家的路上。你相信吗?”  
  “事故发生在什么地方,汤姆?”  
  “在A27大街,离阿尔本大街不太远。一个女孩正在过斑马线。汽车没有看见她们。她们都穿着深颜色的衣服。”  
  “她们?”  
  “被撞的女孩正和她女朋友一起走。她的朋友大一些——看上去将近16岁。她惊慌失措,坐在地上大声尖叫,直到一辆过路的汽车停下来。她说十几辆车经过,但他们只是减速经过她们。司机们可能都喝醉了不敢停下来。那个最终帮忙的家伙也喝酒了,但至少还有些人情味。我们的交通警察也很有人情味,放了那司机一马。他们录下他的口供,然后让他赶快滚回家。”  
  “这时几点了?”  
  “大约早上3点。离出事时间大约差一刻钟,差10分钟。在不长时间之前发生了持械抢劫。”  
  “没用汽车吗?”  
  “没有,我们看了录像。在罗弗的三个街区,所有案犯都穿着连巴拉克拉瓦查式帽的厚大衣,有一个杂种还在摄像机前比比划划。”  
  “谁在办这桩案子?”  
  “鲍勃打算办,但他还想办一桩肇事逃逸案出出风头。真是个不怕忙的人。”  
  “一定是想成为探长。”凯茨说。  
  “他什么时候想当探长,都能坐上这个位置。”麦金尼斯说。他说的可能对。  
  “那我该让手下人干点儿什么?”凯茨问。  
  “密切注意送去修理的福特牌、埃斯克特牌和西尔拉牌汽车。检查任何送去大修前部的沃克思豪牌汽车,尤其是检修头灯的。发现陌生的顾客和可疑的人及时报告。两周之内,每处地点每天都要检查两遍。警察要进到厂里亲自检查。去布置吧。”  
  凯茨打出了任务单,把单子留给了值班的警佐。她穿了一件加泰罗尼亚REBELT恤衫和黑色的莱克拉牌紧身裤。脚上穿的是耐克鞋,这不是她最喜欢的鞋,但穿着上街也马马虎虎。  
  她给莫伊拉·迪本去了电话,装作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但是,好,七点半到你那儿怎么样?莫伊拉说那很好,比利要加班到很晚,所以她正闲得无聊。  
  “你打算呆在家里,还是打算出来走走?”凯茨问。  
  “我要告诉你一些事。”莫伊拉不紧不慢地说。  
  “那么,我们呆在你家吧?我带些比萨饼过去?”  
  “不。”莫伊拉回答,她顿了顿,听起来似乎并不喜欢比萨饼,“我们找个地方,我想我需要振作一下。”  
  “那么七点半见,莫。”  
  “谢谢,凯茨。”  
  凯茨离开警察局,走回城里。她觉得莫伊拉在电话里有点儿反常,但转念一想,反正晚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凯茨上车时,她的车已经超时停车15分钟了,但没有传票,所以她对着天道谢了一下,然后上了车,直奔肖哈姆。凯茨脑海里一直在搜索着那儿是否有一个体育中心。  
  街上车不多,凯茨开着她的MX5型汽车沿着霍夫的滨海大道行驶,走过了波茨莱德海滨和南威克。过了阿道河上的大桥——这儿原来曾有过一座链式吊桥——就上了通往南兰辛的A259号公路,肖哈姆就在她的左侧。当车下了桥,到了兰辛一侧时,她看到了一些公共厕所和右侧的像是一个休闲中心的大楼,对面是一些土房子,十来艘水上船屋。凯茨把车停在大楼外面的砂砾小径上。  
  中心锁着门,门上的一个牌子告诉她这是阿道室外活动中心,她很快地向周围扫了一眼,想看看克莱尔·库克·布伦跑步前会在哪儿更衣。很显然这儿没有能换衣服的地方,或许克莱尔会在公共厕所换衣服?一个男人会这样做的,但在漆黑一片的冬夜,公共厕所似乎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凯茨排除了这种猜测,慢跑到桥边去查看船屋和河。  
  靠海的肖哈姆是一个15英里长的半岛,潮水来的时候只高出水面几英寸,凯茨忽然想到,如果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船屋就不会那么值钱了。  
  环绕肖哈姆一周大约有3英里,这是克莱尔理想的跑步场地,如果在南威克有地方换衣服,克莱尔最多能跑5英里,她可以从她换衣服的地方一出来就开始慢跑,跑过大桥,跑完整个岛,然后再慢跑回来。这里有路灯,所以她最有可能选择这里。  
  凯茨有一只用旧的公文包,放在MX5的行李箱里,已经买了好长时间了,但至少暗码锁还好使。她把密码调在7-4-7,打开了包盖,在这个被凯茨称为百宝箱的包里装着各种物件:全国地形测量局制的地图和一些A-to-Z版地图,一对手枪,一个呼叫器和一个非法携带的催泪筒。在一个单独的箱子里,放着一些工具——有些是合法的——一根麻绳,一个备用的风箱皮带,一段保险丝,一个土地测量员用的可折叠的软梯,现在她要找的是地图。  
  克莱尔·布伦有可能在两个地方换衣服,诺斯街和威斯滕街之间的社区中心,或者更远一些的南威克体育中心。从体育中心到海岸路要经过两个右转弯,到凯茨刚才停过车的诺福克桥大约有2英里。如果刚才凯茨所推测的克莱尔的速度训练的路线是对的,那么她就跑了7英里,而不仅仅是4英里,但这并不奇怪,长跑运动员经常跑得更多。凯茨感到很幸运。她直接向那里走去。  
  6  
  过了老巴恩路就是南威克体育中心,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座典型的70年代的建筑,难看的钢窗将混凝土外墙分割成一块块的。这里只有一块不大的场地,所以停车场里车不多,只有几辆XR3型汽车停在里面。大楼的背后是一块铺着草坪的操场,克莱尔·布伦可以在400米跑道上进行速度练习。克莱尔·布伦是个老派人物,一英里一英里地增加自己的训练强度。属于典型的以数量来代替质量的训练方法,当布伦同意尝试一下4英里速度练习时,凯茨感到很吃惊。克莱尔是个长距离跑的选手,凯茨所认识的大多数长距离选手都认为进行速度练习就像在服用毒品。  
  凯茨用MX5的计程器测量了一下从河边到体育中心的距离,汽车的计程器一般不大精确,但马自达显示单向为2英里,加起来,正是凯茨所估计的7英里。向肖哈姆的大桥热身慢跑本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至少这段路上有灯光。冬天的夜晚出来跑步不是件容易事,无论如何,凯茨知道,克莱尔要挑选的正是这样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她走进接待室,有机玻璃墙后面,一位四十出头的妇女正在收票款。她身着运动服,肥胖的身材和她身上的运动服以及这里的运动氛围很不协调,但她的面孔还是很和善的。  
  “步行去了?”女人笑着说。  
  “什么?”  
  “步行健身法,对吗?你看上去累极了。”  
  “其实……”凯茨掏出自己的证件,微微一笑。  
  “噢。”接待员说,“你不太像个女警察。”  
  “不像吗?”凯茨好奇地说,“那么,什么样的人才像警察呢?”  
  接待员的名字叫布伦达·温特,她告诉凯茨,通常星期四晚上她不值班,但昨晚她凑巧给一个同事代班,“这个克莱尔,她的外貌特征和你差不多吗?”  
  “是,但她是黑色的短发。”  
  “30岁左右?”  
  “对。”  
  “请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我感觉她是这儿的成员,我并不认识她,但昨天六点半来的一个女人有点儿像这个人,她没有预定任何场地。”  
  “她不会的。”凯茨说。  
  布伦达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另一个人,一位40岁左右的名叫尤斯顿的妇女。克莱尔·库克·布伦同丹·布伦先生合办了家庭会员证,“这样更便宜一些。”她解释说,“克莱尔和沃辛一起跑。她真是位出色的运动员。如果我没记错,她在去年奇切斯特半程马拉松赛中获得了第二名。”  
  “听起来很像是克莱尔。”  
  “她昨天晚上来过这儿。”尤斯顿夫人说,“星期四她大半都来这里跑步,她喜欢7点钟时跑出中心,8点之前回来。我想她十分热衷于此,因为每次跑回来她都精疲力尽。”  
  那女人作了个鬼脸以表示她认为克莱尔·布伦完全疯了,凯茨感到有些不自在。“这正是为什么她能这么棒的原因。”她说,她尽量不把挖苦表现出来,“这叫训练。”然后语气柔和了许多,勉强现出一丝微笑,“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她开什么车吧?”  
  “不知道。”尤斯顿说,她对接待员微微一笑,“可能是迈拓牌,我隐约记得是一辆黄色迈拓牌,但我拿不太准。”  
  凯茨点点头,又对接待员说:“布伦达,昨晚8点时你在吗?”  
  “我整晚都在这儿工作。”  
  “你看到了克莱尔?”  
  “我跟你说过,当她六点半来时,我见到她了,但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她离开中心去跑步或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可难住我了。晚上一开始太忙了,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凯茨说,“我想这无关紧要,现在只是例行公事。”  
  尤斯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把身子向布伦达·温特这边探了探,对凯茨笑了笑:“呃,你不是在说出了什么事吧……”  
  凯茨笑了笑。  
  “不,我没说,是吗?”  
  7  
  现在是四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凯茨有两种选择,马上去见见丹尼尔·库克,6点以前回去匆匆地冲个澡,再去莫伊拉家,或者先回家冲个热水澡,休息一下。第二种选择看上去更好。当然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对丹尼尔不予理睬,直到有一天他收到老婆寄来的绝情信,品尝戴绿帽子的滋味。她在脑子里想像着克莱尔的男朋友的样子。  
  丹尼尔·库克是那种四肢发达的家伙,不是赛跑运动员,但身体十分结实。凯茨试图回想起他的模样,她模模糊糊地记得他星期天经常在公园里踢足球或做其他的运动。确实,她不喜欢去见他,但一种责任心促使她要求自己以积极的工作迈进新的一年,去库克那儿,她下了决心,所以没有继续沿着滨海大道去霍夫,而是向左拐直奔汉格尔顿。  
  库克·布伦家的房子看上去宽敞而阔气,在西霍夫高尔夫路的背后。这所房子已经用过多年了,对于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而言卧室多了一些。但毫无疑问,每间卧室都有配套的卫生间,凯茨把车停在私人车道上的一辆黑色高尔夫GTI的后面,前面还停了一辆黄色的迈拓车。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么说克莱尔·布伦不是一个失踪者或一个离家出走者,她只是私自跑出去在外面呆一阵罢了。  
  凯茨按了一下门铃,一边听着让人心烦意乱的电子门铃的音乐声,一边下意识地做着屈伸运动,活动着小腿上的肌肉。没人来应门。她又按了一下,又一阵音乐叮叮咚咚地回荡在大厅里,门厅里响起了脚步声,透过毛玻璃能够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门开了,丹尼尔·库克没刮胡子,两眼无神地出现在门口。  
  “噢。”他说,“你,有什么消息吗?”  
  凯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消息?我想……克莱尔不在家吗?”  
  “你最好先进来。”他说。  
  他们穿过了大厅,大厅里装饰着绿色和金色毛面墙纸,地毯上是花花绿绿的图案,一切都很不协调。起居室的墙壁被抛光了,风格和大厅差不多。看上去好像库克·布伦家是从一个中世纪的毫无品味的夫妇手中买来的这套房子,并且从此再也没有重新装修过一样。屋内有一个巨大的嵌着绿色镀金镶边的三件套家具,一张柚木桌上面散放着杯垫和一个古怪的球型器皿,凯茨猜那是装饮料用的,房间的角落里是一个柜子,透过敞开的门能看到里面放了一台较新的电视和一台新牌子的录像机,在柜子的上面放着一张装着镜框的丹尼尔和克莱尔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克莱尔微笑着。  
  除了这张结婚照以外,几乎看不出这个家是属于克莱尔·布伦的,其余能说明这是克莱尔家的东西是壁炉上放着的一些银质奖杯和一张照片,照片上,克莱尔和另两位女选手三个人自豪地举着伦敦马拉松赛的奖牌,对着镜头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那是在伦敦马拉松赛吗?”凯茨看着照片问。  
  “1991年。”库克回答,“她总是说起这件事,她是她们赛跑俱乐部里第一位取得这么好成绩的选手。”  
  “她成绩是多少?”凯茨问。  
  “我不知道。”  
  “是在3小时以内吗?”  
  “也许吧。”库克说,他走到窗户跟前,茫然地注视着外面,“但我不想知道,不是吗?我不在那儿。”他贴近窗子,面对着一片黑暗,嘴里的呼气凝结在玻璃上。玻璃反映出他的脸,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周末我没有去伦敦。我不愿意让克莱尔每晚出去,她知道这一点。自从她迷上训练之后,我再没看过她比赛。这就是我们吵架的原因。新年前夜我希望和她一起出去,当她告诉我她要出去跑步时,我要她滚,再也别回来。”她转过身,几乎要掉下眼泪,“但我不是当真的,这只是一时冲动。克莱尔说赛跑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凯茨尴尬地移开了目光:“但她没有开车?”  
  “没有,她把车留在了车道上。她经常开车,但有时不开,当她想多跑几英里时,她就把车留在家里,慢跑到南威克,在一个小帆布背包里带上要换的衣服。这要根据她的计划而定,一个女孩常开车捎她回来。”  
  凯茨感到心烦意乱。她觉得应该走走,如果在她当班的时候,库克抑制不住感情,那么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但她现在不在当班,这个失踪朋友的丈夫几乎要抽泣起来,她不想这样,她咳嗽了一声:“我想随便看看您不介意吧,丹?”  
  “看什么?”他问。  
  “什么都行,所有的东西。”凯茨说,“在我思考时愿意随便走走。有时在随便溜达的时候能获得启发。它能帮助我提出正确的问题。”  
  “什么问题?”  
  “这很难说。”凯茨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走走看看。”  
  “想喝点儿什么吗?”库克问。  
  “好。”凯茨说,“你在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我在喝伏特加和黑蔗子酒。”  
  “伏特加和黑蔗子酒?”  
  “你想来点儿别的吗?”  
  “不,伏特加就很好。”凯茨说。  
  库克走到矫揉造作的球形容器前,打开盖,拿出了一瓶伏特加和两个又高又细的玻璃杯。他倒酒时,凯茨问他是否知道克莱尔跑步的路线。  
  “我从来不想知道。”他说,“所以我从来也不问。”他向她摇了摇手中的烈性甜酒,“来多少黑蔗子酒?”  
  “和你一样。”凯茨说。  
  “那么你不知道克莱尔昨天在哪儿跑的?”凯茨喝了一口酒,问道。她能感到伏特加流入自己的胃里。一股果味冲上鼻子。  
  “去南威克,体育中心。”  
  “但你并不知道确切的路线。”  
  “不,不知道。”库克说,他显得十分坚决,“在昨天晚上之前,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不在乎她去哪儿。”  
  凯茨又喝了些酒,黑蔗子酒。  
  这是个坏消息。黑蔗子酒太浓了,当凯茨轻轻摇晃着酒时,玻璃杯壁染上了浓浓的紫色。丹·库克可能想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但凯茨可不想。她要了茶。  
  “你泡茶时,我上楼看看,你不介意吧?”  
  “你想散散步。”  
  “如果你同意。”  
  库克喝了剩下的伏特加。“我们的卧室,在前面。”他说,“克莱尔在前面那扇门的楼上有一间办公室。”  
  “那么我很快地看看那儿。”凯茨说,她仍有点儿结结巴巴,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含含糊糊地问:“行吗?”仍在求得主人的同意。  
  “如果你一个劲地站在这儿问我,那你什么也干不成了。”库克说,矜持地笑了笑,“你去吧,茶好了我会喊你。”  
  8  
  楼上有更多相同的装潢,几乎所有东西上都是花的,绿色和棕色混在一起,不协调,让人感到压抑。所有油画都蒙着灰,灯罩着上去像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在楼上,凯茨曾感到奇怪何以从布置中看不到克莱尔的样子,现在她明白了在这儿也看不到丹尼尔的。  
  在把头探进卫生间,这里相同的花纹装饰得更多了,马桶盖上有一个粉红色棉布的罩,正好同浴室的台阶和卫生间的地垫相配。连备用的手纸卷上都扣上了一个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的洋娃娃。  
  在后面大一些的起居室里有令人赏心悦目的开阔视野,可以一直眺望到海边沙丘,但现在棕色的窗户被拉上了,凯茨伸出头,望着下面在屋内灯光映照下的修剪整齐的花园和维多利亚式的街灯。难以置信的是,当她适应了半明半暗的光线后,能看到一口小井,一些小矮人环绕在带白点的红色混凝土蘑菇周围。有一个小矮人也许不太合群,正坐在金鱼池边耐心地钓鱼,头上的小帽潇洒地歪在一边。她简直难以相信。  
  这个房间自成一套,里面的家具更加古旧,大约都是40年代后期的家具,散发着一股杏仁上光剂和樟脑丸的气味,到处都是空空的——抽屉里,门后面,床底下,衣橱上都没有什么东西。凯茨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下楼去了。  
  主卧室大约有15到18平米,粉红色,饰满了皱边,屋里只有一张普通的地毯,屋里惟一一件70年代以后的东西要算是放在墙边的制作精良的小橱了。所有的地方也都空荡荡的,抽屉里和小橱柜里除了灰尘和零零星星的死苍蝇以外什么都没有。在卫生间里,加长的粉色浴缸很干燥,一尘不染,似乎从未用过。晶亮的玻璃杯里放着一把牙刷。一个十分干燥的丝瓜络搭在喷头上。凯茨紧皱眉头,离开了这个房间。  
  隔壁是丹尼尔的房间,隐约有一股男人的气味,床没有整理,几件衣服乱七八糟地团作一团堆在墙角。房间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抽屉柜和一个高高的衣柜,上面贴着棕绿色塑料镶板。衣柜里,下面放着一摞夹克和两双鞋,上面挂着三套西服、十件衬衫和几条领带。西服口袋里是空的。一切都平平常常。  
  不久前,墙皮曾被刮过,想要进行装修。后来可能丹·库克放弃了这个念头,暂时刷了一些乳漆。在靠单人床的墙壁上挂了一张镶着棕色镜框的一支足球队的合影,队员们都身着绿色队服,旁边放着一面队旗,也是绿色的。小伙子在1990-91年周日联盟杯决赛中取胜,干得不赖。  
  凯茨在球队合影中寻找着丹尼尔·库克,他在前排,脸上现出愉快的微笑。一只白色足球夹在两只脚之间。她看着锦旗,忽然又回头去看合影,小伙子们都摆出一副古典的姿势。两手放在膝盖上,严肃地盯着镜头,但丹·库克,他旁边长发充满活力的小伙子和另一边黑头发的胖子则不那么严肃,他们的胳膊交叉着,手放在彼此膝盖上。毫无疑问他们在笑着:真是好“好”小伙子。凯茨毫不怀疑他们感到这十分有趣。从一场比赛归来的路上,他们可能会把屁股亮出微型汽车的窗外,嘴里唱起下流的凯旋曲。  
  在装修期间,丹·库尔没铺地毯,在床边光光的地板上放了一把椅子,上面是一台便携式的小电视,房间的另一侧有一个三层的书架,摆着二十几本书,架子上没有摆满。《第三帝国的兴亡》同《海特报告》和《性的乐趣》放在同一个架子上,挤在旁边的还有《SAS求生指南》。在书架顶上是一堆《枪支和弹药》杂志以及一堆特里·普拉特切特作品的平装本——除了暴力就是性。  
  丹·库克的枕头下压着最近两期《花花公子》。凯茨发现了一些更淫秽的杂志被胡乱塞在床垫下面,并不是藏在那儿。克莱尔·布伦也不会说她不能偶然地发现它。凯茨有点儿不解。如果克莱尔和丈夫这样完全分着过,为什么他们还自寻烦恼地呆在一起呢?为什么不一刀两断,像其他劳燕分飞的三十几岁的夫妇那样各奔东西呢?  
  “茶两分钟之内就好了!”丹·库克向楼上喊,凯茨看了一眼旁边的房间,回答说马上就来。  
  凯茨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但谁会在乎呢?她走进了克莱尔的房间。  
  9  
  _克莱尔·布伦的房间非常冷,到处都是白色的,一张窄窄的沙发床上蒙着雪白的床罩,床头,松软的单人枕头上放着几个白色的垫子,轻轻地靠在墙边。地板是全白的,床也铺着白色的绒垫。  
  墙是白色的,上面空着,什么也没有。浅浮雕上刷过了一层又一层乳胶以致于一点凹凸感都没有了,很难看出原来的样子。一张廉价白色密胺书桌挤在床头和克莱尔仅有的另一件家具——一个带有银色把手的白色的衣橱之间,一扇门被书桌紧紧地顶死了。没有椅子。但当凯茨打开另一扇衣橱门时,她发现挂着的衣物下面塞着一个白色的小凳子,一切放得随随便便,一切都很柔和,而且所有的东西不是纯白就是乌黑。  
  写字台桌面是纯白的,一个污点都没有,擦得干干净净,惟一的瑕疵是角上的一个缺口,曾被精心修补过了,但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疤痕。写字台左右各两个带银把手的抽屉,凯茨拉了拉第一个,没拉动。她又使劲拉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几英寸的缝,能看到里面放着小刀和铅笔、剪子,墙钉、图钉,一套几何用具,各种各样办公用具,她隐约地感到有些诧异和不安,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库克正叫她下楼,她得离开这儿。时间总是不够用。当从克莱尔素朴的房间出来时,听见丹尼尔在下面喊她。她没回答。只是从楼上冒出头来,她身后盥洗室的灯亮着。丹尼尔正在大厅里仰着头向她微笑。  
  “麻烦你把浴室的灯关上。”她说。  
  喝完茶之后,凯茨问起了他们的婚姻情况,并不非常正式,她解释说:“克莱尔会不会故意呆在外面,或者……也许……”她抿了口茶,“这样说十分抱歉,但她会不会和别的什么人走了?”  
  “不会。”库克说。  
  凯茨想到了楼上分开的房间完全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风格,“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她说。  
  “我们没有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库克重复地说,“克莱尔和我,我们——”他放下杯子,凯茨向上看着,“我的,我们——”他停住了。  
  “你们的房间是分开的,丹。”  
  “我们一直这样。”  
  “一直?”  
  “是的,你看,卧室并不是重要的,我只想要你们找到克莱尔,把她带回来,这个要求过分吗?”  
  “事情可能不像你想的那样,丹。”  
  “你是什么意思?”  
  “克莱尔刚离家22个小时,她通常要在10点或11点才回来,这就是说她只失踪了18个小时。你说你和他吵了一架。用官方的话说,克莱尔不能被认定是失踪者,警察不会找她的。因为这么做没有理由,如果我们把每个短期找不到的人都看成失踪者,那么我们就不用干别的了。”  
  “但你仍然来调查了?”  
  “因为我认识你,而且我认识克莱尔。”  
  “可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这么想毫无根据,丹。克莱尔28岁了,身体健康,智力健全,你们俩大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离开了家,想呆在外面教训你一下。相信我,这种事我们经常遇到。”  
  “她也许会被车撞了,现在她可能正躺在哪个阴沟里。”  
  “是的,丹,但她也可能趴在一瓶酒旁边酣睡或者坐在餐桌旁向她最要好的朋友倾诉内心的烦恼。”  
  凯茨刚想接着说:“当然她也可能正在和自己相好的交媾。”丹尼尔打断了她,告诉她克莱尔没有朋友,她从不在外面过夜——而且——他不得不再说一遍,他知道她不会同其他男人私奔。凯茨走神了,几乎没在听丹·库克讲话。库克的声音没完没了地起伏。凯茨眼前忽然呈现出一幅生动而淫秽的克莱尔做爱时的画面。一片阴影掠过她,她的眼睛一亮……  
  “什么?”凯茨说。  
  “我说克莱尔和我心心相印,我知道——我的……”  
  凯茨被拉回现实中,离开了克莱尔,与此同时,淫荡的幻像淹没于黑暗之中。她猛地一颤。  
  凯茨感到这一年开了一个坏头。“我不该……”她停下来看着丹尼尔·库克,他看上去垂头丧气的,几乎彻底绝望了,“我只能说,我会找到我能找到的东西。”他的脸上稍稍露出振奋的神情,“我要看看能否劝劝头儿多给我一点时间,去找找看,但我不能承诺太多。”  
  “一定找到她。”库克说。  
  凯茨又看了他一眼。他的一切都黯淡而可怜,她只能说:“我不敢保证,丹。”忽然她想离开那儿,她从工作中感染上的悲伤已经够多的了。这样替别人分担忧愁实在太傻了,如果她喜欢过丹·库克也许更简单,她想到了在面包车里的那些小伙子,从一场刚刚结束的比赛归来路上的粗鲁的歌声,喷溅的嘉士伯啤酒的气味。一阵强烈的冲动使她想对丹尼尔·库克说些残酷的话并离开他,可她却说:“我会尽力的,丹。”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三   
  10  
  当凯茨离开丹尼尔·库克的时候,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慢点儿开,不要一个劲地挂挡,把MX5开得飞快。她急于离开这所房子,某种冲动搅绕着她,确切的感觉语言难以表述。那个地方,那里的气味,它的特点都让她不舒服,而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驶向霍夫的时候,她让车速慢下来,想着那个地方的古怪之处以及克莱尔和丹尼尔分居两处的原因。库克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大男孩,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因而在成人的世界里还不能应对自如。尽管他有英俊的外貌、乌黑闪亮的眼睛,但总是显得不太自然,或许还有几分羞涩,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他绝望地想找到克莱尔,凯茨并不感到奇怪。没有她。他的生活可能会一团糟。  
  波茨莱德海滨,零零星星污秽不堪的工厂在她右侧一闪而过——根本不像明信片上的南海岸——然后,她滴滴地按着喇叭,经过了维多利亚女王塑像。就要到家了,她开始振作起来,暂时把库克·布伦的事忘到脑后。“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晚上同莫伊拉来个一醉方休。”凯茨高兴地盘算着。当她将车停在房前时,忽然感到了一阵暖意。  
  她的时间不算宽裕,所以她打开灯,急匆匆地进了厨房,往里热壶里灌了点儿水。烧上水后,赶紧走进起居室。还有点儿时间,她把乔·科克尔的唱片换成了《火爆摇滚2》,然后她回到厨房冲了一杯超浓咖啡,带进了浴室。她想活动活动,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当“节奏杰克弗莱奇”一曲结束时她已脱下了衣服。当她舒服地躺进水中时不禁笑了。只要一坐进麦提浴液的泡沫中,一切烦恼和不适就会烟消云散。  
  从浴缸里出来后,她感觉好多了。用毛巾擦过身子后更是觉得神清气爽,她收拾起衣服穿上,心情不错。离开公寓时,凯茨穿着白色ASICS跑鞋,乔·布劳格牛仔裤和柔软的蓝色棉布衬衫,但里面衬了一件松领口的长袖连衫衬裤。这身打扮使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白色丝绸贴在扑过爽身粉的皮肤上感觉好极了。她把头发梳得直直的,向左边分开,披在肩膀上。  
  她到达莫伊拉家里时七点半整,前门开着,她还没按门铃,就听见莫在里面大声喊:“进来!”此时她正在一边吃着土豆片,一边看伊斯特·安德斯的录像。  
  “等我两分钟。”她说,“马上就完了,喝杯酒吧!”  
  凯茨皱皱眉,倒了一杯酒,在旁边坐下。电视里,迈克尔兄弟正在车库里筹划着一桩阴谋,他们的车库建在一架铁路桥下面,但据凯茨所知,住在桥下你是不会听到来往火车的声音的。兄弟俩都膀大腰圆,但凯茨怀疑这部片子的导演是否知道他们的穿戴和发式都是伦敦同性恋的样式。她胡乱地琢磨着窝赃的修车厂和逃逸者的事。  
  过了两三分钟——对凯茨来说好像过了15分钟——莫伊拉终于开口了,“这兄弟俩里面你喜欢哪一个?格兰特,还是他弟弟?”  
  “哪个都不喜欢。”凯茨说,“一个是怪人,另一个大肥了。”  
  “菲尔不肥,他挺可爱。”  
  凯茨站了起来准备走。“好吧,莫。”她说,她喝光了酒,“你说得对,菲尔·迈克尔挺可爱。”她朝门点了点头,“但如果他不肥,世上就没有胖人了。”  
  莫伊拉白了她一眼,“吃印度菜还是中国菜?”她说。  
  凯茨选择了印度菜,于是莫伊拉挑了一家印度餐馆,这是瑞切蒙德路上的一家小餐馆,门口挂着一个蓝色有机玻璃的招牌,里面透出白色的灯光,招牌上写着“东方之梦唐杜里餐馆”。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嘉士伯啤酒有售。”  
  “经常来这儿吗?”凯茨问。  
  “我和比利是这儿的常客。”  
  凯茨笑了。  
  有很多空桌,她们在一张摆了一碟小菜铺着一尘不染的台布的桌子旁边坐下。侍者走过来:“两杯深(生)啤?”凯茨笑着点了点头。  
  “考比勒(拉)还是嘉撒(士)伯?”  
  “考比拉。”凯茨说,她向莫伊拉笑笑,“两份。”  
  侍者低下头:“马上就好。”  
  “怎么不喝嘉士伯?”莫伊拉边看菜单边问,没抬头。  
  “考比拉又怎么啦?”凯茨说。  
  “那是外国酒。”  
  “你在该死的印度餐馆里,莫。”  
  莫伊拉嘟囔着,对点什么菜还犹豫不决。“你的意思不是我必须喝他们的啤酒吧?”  
  “为什么不呢?”  
  “他们是印度人,他们怎么知道如何酿造啤酒?”  
  凯茨看了看莫伊拉,她不是在开玩笑。  
  “哦,真让人受不了!”当侍者回来时,凯茨叹息道。  
  她们吃了一些印度炸面包片,吃得太多了,在面包上抹了印度酸辣酱。凯茨的第一道菜是一盘唐杜里肉鸡,莫伊拉吃了一道对虾,等着上主菜时,莫伊拉告诉凯茨她的月经已经过了三周还没来,她现在很担心。她和那个家伙之间发生的事已经有四周半了,她跟比利什么都没说,她望着凯茨:“我该怎么办?”  
  “你的月经以前来迟过吗?”  
  “从来没有,凯茨。”  
  “你做过检查吗?”  
  “我害怕极了。”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如果你怀孕了,莫,你打算怎么办?”  
  莫伊拉咬了一口面包,“我不知道,凯茨。”她说,又一口把一块华夫饼干咬成两半,“我想最好先和你商量一下……”  
  “哦,太好了,我是谁,知音大姐吗?”  
  “只是……”  
  “只是什么?”  
  “我是说,如果不是彼得的那就是比利的。”  
  “噢,上帝呀,莫伊拉,为什么你就不能管住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  
  凯茨心软了:“好吧,莫,让我们想想办法。”  
  凯茨没要米饭,而是吃了馕,和莫伊拉说话时在酱汁里蘸了蘸。莫要了杰夫里齐小羊肉,对凯茨来说太辣了,但显然莫不怕辣。  
  凯茨说,我不得不问,真有可能是比利的,对吗?你们也真的干了那事?噢,是的,莫伊拉告诉她,他们从南安普敦回来的那天,比利已经辛辛苦苦地工作了两周。那天晚上她答应了他,她认为这是一种补偿,你知道……  
  “你没跟比利说彼得·梅森的事?”  
  “天啊!当然没有,比利会崩溃的。”  
  “听其自然吧。”  
  “但如果我怀孕了,凯茨,我就不得不跟他说。”  
  “说什么?”  
  “噢,我几乎不能……”  
  凯茨指了指莫伊拉的杯子:“你想来一杯吗?”  
  “为什么不呢?”莫伊拉说。  
  凯茨招呼了侍者,向他端起了杯子并举起了一根手指。  
  莫伊拉眯着眼睛:“你不再来一杯吗?”  
  “我要开车,莫,我想你说过这家餐馆不会做啤酒。”  
  莫伊拉坐直了:“我的确说过,但为什么我不能喝杯嘉士伯?”  
  “那算是啤酒吗?”  
  “类似考比拉。”莫伊拉说。  
  “都是你肚子里的小家伙的错。”凯茨说。  
  “什么?”  
  “你看上去得了食物妄想症。”  
  11  
  凯茨第二天8点15分来到警察局,比正常的周六工作时间早到了一刻钟,比汤姆·麦金尼斯晚了三刻钟。7点钟的时候她出去跑了跑,只轻松地跑了4英里以消耗掉昨晚在印度餐馆增加的卡路里。  
  食堂安静而寒冷,通常一旦人坐满了一半,屋里就会吵吵闹闹,烟雾缭绕。但现在却冷冷清清,散发着股霉味。  
  她要了5杯咖啡和一大堆袋糖,付了钱,沿后楼梯上到了微机室。还有点儿早。当她进来时,鲍勃·雷德正要出去,这是今早露面的第一个警察。  
  “早上好,弗拉德。”  
  “早上好,中士。”  
  连问都没有问,他顺手拿了一杯咖啡。  
  “喜欢咖啡吗?”凯茨以一种夸张的讽刺口吻冲着雷德的背影说。  
  “你办公桌上有一个留言条。”雷德说。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举着塑料杯说:“哦,谢谢你的咖啡,弗拉德。”  
  “不客气。”凯茨说,然后微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字条是莫伊拉写的:“十二点半我们出去一下好吗?”莫伊拉的“出去”是指一起去药店。昨晚她曾半开玩笑地提起过,但心里确实希望凯茨能答应。凯茨说:“早上打电话给我,我们再做安排。”她不在乎在精神上给莫一些支持,但她觉得整件事有点儿傻,好像一个人不大好意思去买避孕套一样。  
  凯茨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里:“可怜的莫伊拉,你真是太神经过敏了。”正在这时,鲍勃·桑特领着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走进来,边进门边开着下流的玩笑。格里夫斯不在其中。桑特一看见凯茨就径直过来,咧着大嘴,一脸傻笑。  
  “弗——啊拉德”他说,张开胳膊,“我们刚才还谈论你。想一块儿生个小宝贝吗?”  
  “啊哈,当然啦,鲍勃。”凯茨说,她从桌边站起来,向大家晃了晃咖啡,脸上挤出做作的笑容。“真是好主意!”她甜甜地说。  
  “忙完了,我留给你45秒的空。”  
  她麻利地把茶盘和咖啡发给大家。转过头去,色迷迷地瞥着桑特:“哪,鲍勃,我们有一分钟的时间。”  
  她仍在笑着。  
  她对旁边的人说:“一分钟够干两次的啦。”  
  又是平常的一天。  
  12  
  快到9点的时候,鲍勃·穆尔到了,如果是探长进来,凯茨并不觉惊讶,但穆尔警佐就是另一码事了——他可从来没有工作尽职尽责的名声。过了两分钟,凯茨把他的表现归于参加了警官进修培训后的“三分钟热血”。也许培训时哪个小头头让他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也许他确实在觊觎着探长的位置。  
  “弗拉德。”穆尔准备对她发号施令。  
  “你好,警佐。课上得怎么样?”  
  “好极了!”穆尔说,“现在我对犯罪问题了如指掌,我不了解的东西少得……”  
  “一张邮票就放下了。”  
  “蚊子的阴茎上就放下了。”  
  “那很好。”  
  “非常好!”警佐兴奋地说。他总是自以为是,凯茨觉得他好像掉了几磅肉。  
  麦金尼斯探长曾决定将两起逃逸案放在一起调查。穆尔告诉凯茨,事实上这样做十分明智。因为大多数调查都可以同时进行。凯茨什么话也没说。  
  “所以这是你和我的事,弗拉德。星期一我们再去找尼克·贝里和朱莉亚·琼斯,你没问题吧?”  
  “这样好极了,警佐。”凯茨说,也许这真是新的一年。  
  穆尔继续说着:“探长想把手同时伸到三件案子里面去。他完全搞错了,但毕竟明白在发生肇事逃逸案与城里的持械抢劫并非毫无关联。他打算让我们集中精力调查两宗肇事逃逸案,而他去看看抢劫案的录像。我已经看过了。有个杂种对着摄像机做着下流手势。”  
  “我听说了。”凯茨说。  
  “你说什么?”  
  “昨天探长提过这事,警佐。”  
  “妈的。”穆尔嘟囔着,“你怎么不早说,弗拉德。”  
  “对不起,警佐。”凯茨柔缓地说,“我只是一个小警察而已。”她笑了笑,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她不由得在想为什么麦金尼斯没有说?这个小小的不快本应避免,也许他忘了。  
  鲍勃·穆尔摇摇头,他好像不知道是否该发火。他把火压了下去。“巡警要检查修车厂,鲍勃·阿兰今早在步行街说的。”他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但假期里开门的不多,我们可以留到星期一正式开始行动时再进行调查。”  
  “那么我们今天干什么,警佐?”  
  “我们去和受害者谈话,他们都在接受治疗。”  
  凯茨问中午他们是否回警察局吃饭。  
  “噢,为什么?”  
  “噢,没什么,警佐,我已经约了莫伊拉·迪本中午一起喝咖啡。”  
  “我们能在12点回来,弗拉德。和她约在十二点半,不,我们可能还会耽误一会儿,告诉她1点钟再来吧!”  
  凯茨软绵绵地说了声谢谢。  
  穆尔说:“我的车10分钟内出发。带上一部对讲机,我和你一起走。”  
  “一人一部。”凯茨说。  
  凯茨还没拨完号,他就出了门。  
  他们开着鲍勃·穆尔的西尔拉车。车绕了远,直奔A23号公路,凯茨刚要问,警佐嘟囔了一句:“打算买我的《体育生活》杂志,附近就有……”  
  他们在一条满地纸屑的街上停下。一些商店歇业,栅栏门紧锁。穆尔下了车,走进报亭,不一会儿,拿着报纸和两块巧克力走出来,一坐下来又开始嘟囔。  
  他把两片巧克力放在盘子里,“有一片是你的。”他说,凯茨看看巧克力,明天比赛又会慢10秒钟。但穆尔能吃,我也能吃,“干杯,警佐。”她说。  
  他们在韦尔达克路向右拐,路过一个巨大而昏暗的桥洞。桥洞用脏兮兮的砖垒起,60或70码宽,50码高,凯茨当巡警时,每次来这个地方总是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到今天坐车经过这里,她仍觉得毛骨悚然。高架桥下的空间像是一个教堂,但为什么这种巨大的空间会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她也说不清,她曾进行过洞穴探索,上帝保佑,“我讨厌这个地方。”她尖声说道。  
  “让人浑身发抖?”  
  “它让我起鸡皮疙瘩。”  
  “我只担心柱子后面的低拱会塌了。”穆尔说。  
  他们左拐右拐,终于到了医院的地下室停车场。穆尔把车停在标有“医生”字样的空位上。他们走进了医院,穆尔大步流星地去登记,凯茨溜达着跟在后面。她欣赏着医院里布置的鲜花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表情悲伤、若有所失的男子,那人身穿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古里古怪的罩袍,出奇地瘦,坐在铺着暗绿色聚乙烯薄膜的轮椅上。刹那间他和凯茨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看上去十分孤独。凯茨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快步走了过去,突然间,她对某种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两分钟后,穆尔回来了。  
  “普劳特仍在接受特殊护理,但已经醒了。那个女孩在矫形外科,她今天上午要回家,但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她,稍后我们再去见普劳特,他不会走。”  
  13  
  詹妮·富勒顿精神焕发地直坐在床上,正在和过道对面一个银发灰脸的瘦老头聊着。她脸上奋地散发着红光,蓝色的眼睛不时向一旁瞥一眼,抛出一串串粗鲁的玩笑。她鼻子上有一个金色的鼻纽。  
  “哈。”她说着,发现了门边的两个人。“小猪!”老头轻声笑着,然后痛得抽搐了一下。她咯咯傻笑起来:“嘿,乔治,小心包皮环割的伤口。”  
  穆尔数着床位核实,凯茨站在门口。他们不希望被打扰。  
  那姑娘对他们大叫:“我在这儿。”  
  他们走过去,老头正自己咕哝着:“这是臀部移植不是包皮环割,这是臀部移植。”  
  他们走到富勒顿床前,富勒顿斜着身子,绕过他们,冲着老头噘起嘴唇:“今晚我们继续,乔治,好吗?”她眨眨眼睛,坐回原位,冲着凯茨笑笑,“他是个大淫魔,你知道,一只畜生,他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鲍勃没有反应,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叫詹妮·富勒顿?”  
  “没错。”那姑娘钻回了被单,露出石膏模型和穿着黑色短衬衫的漂亮的线条。  
  凯茨点点头:“感觉好些了?”  
  “感觉好极了。”  
  穆尔笑着说:“很好!我们能谈谈星期四晚上的事吗?”  
  “谈吧,朋友。”  
  穆尔一动没动。凯茨掏出了随身带的笔记本:“你是詹妮·富勒顿?”  
  詹妮·弗埃德温娜·富勒顿一周前刚过完15岁生日,在学校里拿到了普通教育证书,她打算进娱乐业管理专科学校而不参加高考。  
  “我是我家第一个高中毕业的。我妈想让我参加高考上大学,尽管我告诉她,我想开一家体育中心,用不着上大学。”  
  那天她告诉妈妈两点回去,她急急忙忙地和朋友们一道往家赶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我们刚刚上了大路,我走在克莱尔前面。我们好像正要拐上一条小路。正在我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大车过来了,开得非常野。我没看清它,没注意到车的牌子和型号,只是觉得它非常大——像一个索冈车或是类似的什么车,然后它迎着我的汽车撞了上来,我的精力集中在第一辆车上,所以根本没想到会有第二辆车。我直着往前走,他躲开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躲开我的,但他肯定是个他妈的好司机。我正好撞上了后面汽车的后轮。还算幸运,我被撞得转了一圈,最后倒在地上。克莱尔走过来时,我试着站了起来,当时腿还能动动。接着好像听到‘咔嚓’一声,我就又倒下了,直到这时我发现才受了伤。”  
  “你看清撞你的汽车了吗?”  
  “不,他好像在同另一辆车——那辆大的——赛车。我说过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一辆车上,我没看到。”  
  “你说你撞上了车的后轮?”  
  “对。”  
  “所以你一定看见它了,车轮,汽车的后部。”  
  詹妮看上去有点儿生气了。“你被车撞倒过吗?”  
  凯茨被问得措手不及:“是的,有过。”  
  “那你该知道那情形。”詹妮说,“所有思想几乎都停止了,我正在想着第一辆车。那些灯好像正好在我上方,我想:噢,他妈的!我突然感到真傻。我想我得闪开,接着,他向旁边一闪,哇,他要躲开我了!——呀,不好,我还会被撞上!来不及害怕,你知道,一切好像已经发生了,像电影上演的那样。”  
  凯茨开始明白了。“好的,詹妮,我并不是想让你难过,我们想找到撞倒你的那辆车的司机,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一切,我们要搞清楚你想起的每一件事,如果你能——”  
  穆尔警佐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从凯茨后面探过身子:“现在我们走吧,弗拉德,这孩子太难过了。”  
  “我想——”  
  “她受够了,弗拉德!”  
  “这就对了。”富勒顿说,“你的头儿说得对,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像我说过的,整个事故就像一场梦一样,如果非要我猜是什么撞上了我,那可能是辆福特车、埃斯克特车或是一辆西尔拉——但我不关心这个,就是其中的某一辆,懂吗?”  
  14  
  穆尔警佐快步走出了矫形外科病房,没有给凯茨说话的机会。凯茨很想留下来,她很清楚,如果方法得当的话,詹妮·富勒顿能想起更多的情况。  
  重点护理病房在楼下。穆尔一直走在前面,跟凯茨保持一步的距离。凯茨停下来想和他说几句话,但他仍快步向前走。当警佐同病房的护士小姐说话时,凯茨泄气了,不值得为这事大吵大闹。  
  护士小姐精明而自信,黑眼睛,暗褐色的头发盘在浆过的帽子下。她有一种独特、高贵、通晓一切的气质,足以使病人冷静,使警察服气。她一再强调罗兰·普劳特仍十分虚弱。  
  “当我说5分钟了,就是说你们该走了。”  
  她冲穆尔队长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在说:“我比你有劲儿,到时候不走就给你推出去。”  
  他们走进病房,里面只有两张床,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的是挂着吊瓶、浑身插满管子、接着电子监控仪的普劳特。各种各样的仪器围在他身体周围,使凯茨奇怪地联想到建筑模型或被丢弃的木偶。普劳特下巴摔裂了,增加了说话的难度,话从捆着铁丝的牙缝里挤出来。  
  “刑事调查部的?”  
  “我是穆尔警佐,这是弗拉德警探。”  
  “惊叹?”  
  “我是说警探。”  
  普劳特嘟囔了一声,眼珠吃力地转了转。凯茨想像着他的痛苦,他像浑身上下巨痛难忍,看上他一眼都会让人浑身不舒服。鲍勃·穆尔说话了:  
  “罗兰·普劳特先生,我们不会打扰你太长时间,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回答是或否,行吗?”  
  普劳特表示同意。  
  “全名是罗兰·文森特·普劳特?”  
  “是。”  
  “你在巴克利银行工作?”  
  “是,搞电……脑……”  
  “工作5年了?”  
  “是,大学毕业后就在这儿。”  
  “这个事故……”  
  “什么?”  
  “你打算去干什么?从晚会出来打算回家?”  
  “新年前义(夜)晚会。”  
  “新年前夜?”  
  “是。”  
  穆尔记下来。“你能记得撞你的车的情况吗?”  
  “不。”听起来十分痛苦。  
  “什么都记不得?车的颜色?型号?司机?”  
  “不。”普劳特打断了他的话,“是……在环后……大道。头灯都亮着。”  
  “皇后大道?头灯都亮着,你什么也没看见?”  
  普劳特点点头。  
  “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他们猜汽车可能是一辆SRI?”  
  “什么车都有可能。看不……”  
  警佐大失所望。他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说:“你能告诉我们什么事吗?普劳特先生?”  
  普劳特发出了深沉而痛苦的声音,然后示意他们离得近点儿。他所有的动作都十分小心,他像有意躲避着疼痛,穆尔把身子探向他,普劳特又摆摆手,他探得更近了,像在倾听濒死人的忏悔。凯茨在后面听着。普劳特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几乎有点儿生气,他对警佐低声说:“是洛利。”他说。在他眼睛中有一种古怪的神情,“我的名字叫洛利。”  
  穆尔迅速直起身:“是吗?”  
  “是的。”  
  普劳特明显控不住脸上的肌肉,痰从牙缝里冒了出来。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凯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纸巾,把痰轻轻擦掉。他点点头表示感激。她用目光示意他放松一些。然后他低声说了什么,凯茨听不清,所以她也像穆尔警佐那样探下身去。洛利的呼吸酸溜溜的。这时她感到他的低语中隐含着笑意。  
  “我想,一个杂种不值得一谈。”  
  这个笑话不新鲜,但它出人意料。凯茨没有动,然后她直起身,普劳特呲牙笑着。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声回答:“是我吗?”她的脸绯红,“或者是说警佐?”  
  “该走了,弗拉德。”穆尔说。  
  15  
  从离开病房到大步走到违章停车跟前,警佐没说一句话。凯茨感到他的头脑在急速翻腾,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他的脖子和耳朵仿佛比平常更红,但凯茨不敢肯定。  
  当他上去打开车门时,她正在入口处。他微微回过头来,好像思维又恢复了平静。  
  “对,弗拉德。”他说。  
  他缓慢地把车开出了医院,小心地开着车,仿佛在说:“我们聊一聊。”他好像在想詹妮·富勒顿是一个死胡同,但“这个罗兰·普劳特好像在隐瞒着什么事。”  
  “下一步怎么办,警佐?”  
  “我想我们应该找富勒顿的同伴谈谈,那个发出尖叫的人。她住在肖哈姆路,我们得去和所有和普劳特一起喝酒的哥们儿谈话,无论我们愿不愿意,他们像是一群软弱卑鄙的小人,他们都是巴克利银行的,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星期一去找他们。你可以去办这件事,我去找那个姑娘。”  
  “星期一?”  
  “是,星期一,星期一就来得及。”  
  他们到了医院南面的一个十字路口,穆尔把车开上了左边的岔路,这条路是通往布赖顿。马里那方向的车行道。  
  “你急着回去吗,弗拉德?”  
  “不是特别急,只要1点以前到就行。”  
  “那一块儿去喝咖啡吧。”他说。  
  穆尔知道在马里那的一家意大利餐馆,一个很大的地方,他告诉她,那里的夜总会是个好去处,能喝到咖啡。  
  “会开门吗?”凯茨问。  
  “我说了我们能喝到咖啡。”  
  她没有接着问。  
  他们在一个大窗子前坐下等着卡普契诺咖啡,穆尔看上去和平时有点儿不同。凯茨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但他确定不同。  
  “汤姆说你在伯克一案中表现得很出色,弗拉德。”  
  “我想还可以。”  
  “他说我应跟你更努力地工作。”  
  “他是这么想的。”  
  “他想女警察是很有用的,他不认为她们应该被送回家去看孩子。”  
  “照顾孩子很重要。”  
  “你想去照看孩子吗?”  
  “不。”  
  “那么说不那么重要吗?”  
  “我想我不适合干这个,警佐,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孩子。”  
  咖啡上来了,泡沫溅到了凯茨的小碟上。  
  “我听说在南安普敦你跟警佐吵了一架?”  
  “这事已经过去了,警佐,我当时的反应有点儿过火。”  
  “像我对女警察那样?”  
  “如果你这样说,也许吧,警佐。”  
  穆尔抿了口卡普契诺咖啡,一点棕色泡沫沾在了上嘴唇上,他又喝了一口。  
  “探长跟我说我一定要试试看,弗拉德,所以我会试试的,从今天开始怎么样?新年新气象,如何?”凯茨根本不信鲍勃的话,但说些应景的话也没什么,她笑了笑,别人能撒弥天大谎,她为什么不能?“你说得对,警佐。”她把半块红糖放进了咖啡。  
  “你会弄没泡沫的。”穆尔说。  
  凯茨笑笑:“泡沫总是太多了。”                      
四   
  16  
  在返回警察局的路上,鲍勃·穆尔告诉凯茨他现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这两起肇事逃逸案,他还有一起案子尚未了结,而且还要马不停蹄地调查有组织的抢劫。  
  “在我们培训班上有一位警佐。他说伦敦警方现在确立了新的目标策略。它建立在一些老思想上。大量的罪行往往是由少数罪犯犯下的。这种思想要求把视线集中在这些人身上,将他们绳之以法。不要在一些小痞子和一次性犯罪的混蛋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那只会把事情搞糟。我们应该针对那些‘职业罪犯’。这种思想还能防患于未然。”  
  “如果你那么忙,警佐,为什么还揽上持械抢劫的案子?”  
  “为什么不呢?”  
  “你刚说过你忙得不可开交。”  
  “我说过吗?”  
  “你说过。”  
  “我就是不喜欢那些婊子养的,就像这个警佐说的你拘捕了一个就能澄清一批案子。你至少应该同时办几宗案子。不仅如此,有些混蛋会在你背后用棒球拍袭击你,我们应该准备些‘进攻性武器’。”  
  “我懂了。”  
  “我要剁掉他的手指头再让这个婊子养的吃下去。”  
  “你这么厌恶他们。”  
  穆尔脸涨得通红,眼睛盯着前面的路面,“我恨透他们了。”  
  凯茨也随声附和:“警佐,我也是。我们一起干吧。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帮忙。只要我能帮上忙。”  
  “我希望如此,弗拉德。”  
  “我没有理由不这样做。”凯茨说。  
  快到约翰街时,他们不再谈了。  
  17  
  警佐把他的西尔拉车开进了自动的升降门,进入了地下停车厂。他停下车,门在他身后关上,把影子投射在车上。  
  “今天上午你什么都不用做,弗拉德。”穆尔说,“也许你可以用这段时间整理一下办公桌。星期一下午向我谈谈从那些银行职员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我们从那里出发。”  
  凯茨走了,身边他听见西尔拉的轮胎在地上发出的吱吱的声音。她穆尔毕竟不是汤姆·麦金尼斯,但他确定没向自己大吵大嚷。自己应该运动运动。  
  刚11点30分,所以凯茨先给莫伊拉打了个电话,希望把她提前叫出来,为她排遣郁闷。不能马上通话,所以她把电话开在“免提”,让它响着。她在旁边整理着东西。一分钟过去了,仍没人来接电话。她想莫伊拉一定是为让自己轻松一下进城买东西去了,或是去了“母亲培训学校”随便转转。  
  她感到无所事事,所以往丹尼尔·库克家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她恼火地放下电话。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刑事调查部在周六还上班,其实真是无事可做。  
  凯茨下楼到食堂喝咖啡,决定一直等在这里,在最后一分钟买了一份埃科思点心。明天比赛中又会慢10秒!  
  点心上的葡萄干让她想起了几周前的一天深夜从南安普敦回来后她在警察局同警佐消磨了半小时的时间,她一直想弄清楚什么使他让人讨厌,她曾讨厌过彼得·梅森,和他作对,但现在她要还债了,明天她要在费勒姆10公里公路赛中指导他。这真是个有趣的世界。  
  办案的时候,凯茨曾和莫伊拉及梅森在南安普敦的一家小酒吧里聊天。凯茨说彼得大胖了,莫伊拉不同意。凯茨是指对于一个严肃的赛跑运动员而言体重太重了,但莫伊拉和她的看法完全不同,她想控制饮食会得上厌食症。他们俩都疯了,莫伊拉说,像她的比利一样疯狂。  
  凯茨闭上眼睛,她仿佛看见莫伊拉的脸,那是一张美丽而单纯的脸,她仔细地盯着那张脸,搜索着她懊悔的眼泪。  
  但现在可怜、愚蠢的天主教小母牛怀孕了,或者——很快——测孕纸将由粉变蓝。她本应向莫伊拉推荐避孕药。  
  凯茨打了个寒战,她感到对不起莫伊拉,但她能想的只有“感谢上帝没把这种不幸的命运降临在我头上”。也许除了黑暗幽闭的空间,凯茨最害怕的就是怀孕,她担心的并不是有一个孩子,而是这会使生活彻底失去条理,担心自己会成为生活的奴隶。可怜的莫伊拉已经感到懊丧了。  
  凯茨上了楼绝望地想做点儿什么来打发掉这一小时的时间,当她发现自己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鲍勃·雷德的办公桌时,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如果她有长指甲,现在应该磨一磨,上光,再涂上指甲油。无聊的星期六!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丹·库克的电话号码,给他拨了一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她忽然想到,也许,克莱尔已经回家了,或者至少跟丹尼尔联系过,告诉他自己一切正常。是的,如果是这样,他也许早就打来电话通知警察局了。但他没有,凭自己的经验她知道人们常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决定给汤姆·麦金尼斯的办公室打电话,看看另一个失踪的女孩沃尔特斯的案子有何进展。探长那边也没人接电话。她忽然悟到为什么会有人纵火,她现在就想放火烧掉办公室,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做点儿什么。还有15分钟到1点,她下了楼,去等莫伊拉。下楼时,她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詹妮·富勒顿所说的两个车的比赛,第二辆车,那辆车差点儿杀死詹妮,她说正因为另一辆赛车……凯茨漫不经心地想着第二辆车正在追第一辆,便到了门口。  
  她把大厅里每张海报都读了两遍,莫伊拉还没到,她又把一篇“寻物”广告读了四遍,1点过2分,莫伊拉出现了,凯茨非常恼火。  
  “上帝啊!莫,你看现在几点了?你知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18  
  买测孕纸花了10英镑。她们就近找了一家小餐馆的卫生间去测试。凯茨没进去,莫伊拉在里面边做边向她描绘。莫伊拉从卫生间里出来,洗了洗手,当她把手烘干时,第二条测孕纸也变蓝了。  
  “祝贺你,莫。”凯茨说。  
  “噢,该死。”莫伊拉说。  
  她们上楼去为小阿尔伯特即将诞生庆祝。  
  这儿离警察局不太远,但他们不想看见任何穿制服的或刑事侦查局的人。大部分小伙子在警察俱乐部喝廉价啤酒,即使他们出去——一般只有刑事调查部的小伙子们才这样做——他们也只去“葡萄园”。她们在这儿是安全的。  
  “你来点儿什么,莫?和平时一样?”  
  莫伊拉擤擤鼻子:“一杯桔子汁。”  
  “我要一杯和平常一样的饮料,你不介意吧?”  
  “不。”莫伊拉说,“给我也来一大杯。”  
  她们坐在被敞开的门挡住的地方,凯茨问莫想怎么办。  
  “我打算结婚。”  
  “结婚?但莫,如果——”  
  “如果什么?凯茨,比利也想结婚,有什么问题呢?”  
  凯茨喝了口酒:“你能决定你……要……我是说,你没有想过别的的法子吗?”  
  莫伊拉看了她一眼,“天啊!凯茨你不了解我。”  
  “你的意思是?”  
  “我是个天主教徒,凯茨,但即使我不是,也不会那样做的,发生的事就一定要顺其自然。如果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那我必须要留着他,不管他是谁的。”  
  “他是什么意思?”  
  “阿尔伯特。”  
  “好的。”凯茨柔和地说。她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她希望永远也不要遇到。  
  “孩子是比利的。”莫伊拉从容地说,“我知道是这样。”  
  凯茨点点头,再做什么或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我去去就来。”她很快地说。  
  凯茨回来之后,她感到莫伊拉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甚至觉得她黑黝黝的脸颊上又重现了微微的红晕。这真是荒唐。莫伊拉能够焕发生机,但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已经三周了,笨蛋。”莫伊拉说。  
  “我……”  
  莫伊拉打断凯茨:“凯茨,我在检查之前就怀孕了。”  
  “怀孕了?”  
  “我说的就是。”  
  “莫,看上去你很高兴能怀孕。”  
  “是的,为什么不呢?”  
  从早到现在只吃了点儿快餐和埃科思点心,所以威士忌起作用了。凯茨感到燥热。她想尽力让自己清醒点儿。她冲莫伊拉摇了摇头,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莫伊拉显然安于自己的命运——和比利的。看上去一旦她下决心,她就正常了。现在她正在勾画着自己将来的样子:穿着16码的宽大的衣服,身后跟着一大群白胖胖的孩子。  
  凯茨真想赶快见见比利,看看他的反应。当凯茨问及比利时,莫伊拉回答:“不,我还没跟他说呢!”  
  19  
  凯茨两点半回到了约翰街。办公室里好像有两个人在讲话,但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上了楼,但楼上也是空空荡荡、寒气袭人。她出去找莫伊拉的时候,没有人来过,凯茨并不高兴,她脑子里想着给丹·库克打个电话,但却拨通了探长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他就接了。她不再猜测为什么楼里空空荡荡了。  
  “我能过去和你谈谈吗,先生?”  
  “来吧。”麦金尼斯说。  
  她走了40码,来到汤姆的办公室,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探长的桌上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塑料杯底还剩有大约1英寸的酒。垃圾箱里放着一个空的三明治玻璃纸包装袋。  
  “贝克三明治。”他说,“对虾蛋黄酱。你出去了?”他举起了杯子,“还有威士忌。”  
  “我和莫伊拉一起吃了午饭。”凯茨解释道。  
  “她好吗?”  
  “她很好。可以说精神焕发。”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她告诉麦金尼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可以做,对肇事逃逸案件的调查要等到星期一,对所有的修车厂的逐一检查在这之前也无法进行。  
  我怀疑寻找克莱尔·布伦是否正确,汤姆,我知道按官方规定她不是一个失踪者,但我告诉丹我能帮上忙。我粗略知道周四晚克莱尔在哪里跑步。“哪儿?”  
  “周四那天她快跑了几英里,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曾经劝说过她这样做,我猜她是在岛上进行快速跑训练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围着肖哈姆海岸训练。”  
  麦金尼斯露出了怀疑的神情:“我想她周四跑了很长一段距离,你们把这种练习叫什么?长距跑?”  
  “长距离慢跑练习,她曾经进行过这种练习,但我劝她换一种练习方式。”  
  “但她告诉她丈夫要出去几小时。”  
  “是的,但这是另一码事,汤姆,我想克莱尔非常像是跟别人私奔了。”  
  “你知道是谁吗?”  
  “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这样!”  
  “但你打算今天下午查个水落石出?”  
  “反正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干的,汤姆。所以我想我可以开车去南威克,沿着克莱尔跑步的路线跑一圈。我是因公去跑步的,所以应该先找个人打声招呼,免得别人说我下午跑出去偷懒。或许这楼里只有你我二人了,所以我来找你。头儿,你看行吗?”  
  “带上对讲机。别忘了上回的事。”  
  “你看行吗?”  
  “走吧,弗拉德。”  
  凯茨刚要走,看到麦金尼斯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今晚有什么安排吗,汤姆?”  
  “没有什么。”  
  “想不想吃点儿意大利通心粉?”  
  “在你那儿还在我那儿?”  
  “在我那儿。”她说,忽然眼睛一亮,“带瓶勤地酒来,我再做点儿通心粉。”  
  “七点半?”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汤姆。”  
  麦金尼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带上该死的对讲机,弗拉德!”  
  “是,头儿!”凯茨边说边出了门。  
  20  
  凯茨回到办公室,拿了跑步的东西就出发了。以往每次出去,一走到门口,准会有紧急电话找她。这次可千万别这样,她想。她希望在有限时间内多跑些路,所以她决定即使有人来电话,也不接。  
  来到停车场,凯茨下意识地寻找自己过去的那辆旧MG车。对她来说熠熠发光的MX5太漂亮了,几乎不像是自己的车。而引擎发出的rammpp的声音分明告诉她,这辆车确实归她拥有。上帝啊!这太美妙了!  
  凯茨打算赶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开始跑,所以她以最快速度赶到南威克。到了体育中心,停好车就急急忙忙地进了楼。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她出示了证件而且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自己来这儿是为办公务,人口的看门人仍然坚持只有交了70便士才能进去。无奈,凯茨只得交钱,但要了收据。  
  她进了中心,不到10分钟就换好了衣服。她穿了一件莱克拉紧身衣,外罩一件海利不以森牌上装,还戴了一副白手套。鞋是经常穿的ASICS。即使只是随便慢跑,她也要让脚舒舒服服。  
  刚出发时她跑得很慢,她发现从体育中心到肖哈姆的路不止一条。她也很难断定克莱尔到底走的是哪条路,但如果自己是克莱尔会选择最短的路,于是她沿着加德纳路据了两个弯,上了A259号公路。这次跑步与往常不同。她要边跑边寻找什么,猜测周四晚上的情况。  
  一上主干道,凯茨就直奔沃辛。她跑过了几家小店铺、装着双层玻璃的商店、一家邮局和一家煎鱼土豆条店。路面上坑坑洼洼的,如果天黑情况会更糟。一路上有许多路障、道路岔口和修车厂门前乱糟糟的空地。凯茨仔细地记住这些特征。她不紧不慢地跑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路面,大约8分45秒1英里。她脑子里不停地琢磨着,猜测克莱尔·库克·布伦当时的情况,猜测着她会怎么跑,会从哪儿跑。  
  凯茨到了阿道河上的那座桥上。左侧是一座改造过的小平房,过去曾是存放链式吊桥机械装置的地方。现在小房上开了一个了望口,从那儿能看到河周围的景色。凯茨停下来欣赏着四周的景致。在河的下游有一座步行桥,左侧是几十家水上船屋。她正要继续跑,忽然耳边传来了几个孩子的说话声,还伴有砸打金属的声音,一会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好像有人在桶里面大声说话。  
  她看了看桥的周围,什么也没发现。然后又听到一阵砸打声和这些搞破坏的家伙的叫嚷声。她向桥下看了一眼,一个小脑袋一闪而过。“坏小子。”凯茨边想边走了过去。  
  桥下,在桥端和河堤之间,有一面用碎石和砖垒起的墙。旁边有五个孩子,都穿着滑板手常穿的那种松松垮垮的大裤子,其中三个大约十二三岁,还有一个不是发育得不好就是更小一些。第五个孩子显然最大,几乎已经是成人了。15岁上下,看上去像个孩子头儿。他们都叼着烟。  
  “你们好,小伙子们。”凯茨说,“你们在干什么?”  
  “你是谁?”大一点儿的孩子问。  
  “我叫凯茨。”  
  “这不像个人名。”  
  “是个人名缩写。”  
  “什么的缩写?”  
  凯茨没理他,而是打量着那个最小的孩子,宽松的裤子,肥肥大大的拉瑞德牌牛仔上装,还倒戴了一顶棒球帽,脚上是迈克尔·乔丹式的球鞋,鞋舌头邋遢地伸在外面……  
  “嘿,小乔丹,你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  
  “那你们在砸什么?”  
  “你问弗里可。”  
  “谁是弗里可?”  
  其中一个答道:“我是。你是谁?”凯茨转过身。弗里可戴着一顶上面写着“奥林帕斯”的棒球帽,大大的运动鞋,身上是红灰相间的肥大的衣服。凯茨笑笑。  
  “我说过了,我叫凯茨。我刚才在桥下。那边。”她向头上方指了指,“当当的声响吓了我一跳,所以我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我们打算把锁砸开。”  
  “什么锁?”  
  “门上的锁。哪个狗杂种在上面安了把锁,你知道这是我们经常藏东西的地方。”  
  凯茨走过去。在男孩的头上方有个不容易发现的金属门。她微微地低下头才看清它。门安了个锁扣,上面挂着一个硕大的恰伯锁。锁已被弗里可用大扳手砸出了浅浅的印。但弗里可肯定是在浪费时间,即使他用大锤子砸,锁也开不开。打开锁的惟一办法是用钢筋钳子,当然还有用钥匙。  
  “我们把烟放在里面了。”弗里可说,“上星期。我们一直这样做,这儿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我猜那个狗杂种肯定发现了我们的烟,可能把烟偷走了又故意上了锁。可恶的狗杂种!”  
  “我想烟不是买来的吧?”凯茨说。  
  “噢,当然是买来的。我们擦车挣钱。我们可都是些守法的好公民。”  
  弗里可觉得这话很可笑,得意地大笑起来,其余的孩子也哈哈大笑。“我们本打算把几个小妞也带来,但她们觉得这地方太吓人了。你知道……”  
  凯茨耸耸肩,转向大男孩。他没笑。  
  “你叫什么,孩子?”  
  “丹尼。”  
  “你一定是最大的,丹尼。你像是他们的头头儿。”  
  “差不多吧。”  
  “就是说你是了?”  
  “差不多吧。但所有的主意都是尼培出的。”  
  “尼培是那个穿瑞德的,是吧?”  
  “对。”  
  “好,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凯茨抓着丹尼的胳膊走到一边,在离那扇小门十几码靠近河边的地方停下。实际上他们刚才一直站在凯茨刚才欣赏景色的地方的下面。  
  他们站的地方有股臊味,但居然没有涂鸦之作。凯茨讲话时故意发出笑声。她知道其余的孩子都在看着他们,他们看上去都显得迷惑不解。穿着瑞德牛仔装的小家伙急着想知道情况,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再点上一支烟,猜他们在说什么。凯茨说完话往回走时,丹尼高兴得飘飘欲仙,喜形于色。凯茨让他走在前面好向别人通报情况。他说话时不时偷偷地回头看看她。  
  “那个凯茨,她是个电影经纪人!她是莎朗·斯通和布鲁斯·威利斯的好朋友。”他又看了一眼,凯茨连忙移开目光,“他们打算在这儿拍个电影。电影里斯通应从这出发,划船在桥底下过去。”  
  三个男孩很快地看了凯茨一眼,然后把脑袋凑在一起。  
  “事情是这样,凯茨说这地方在拍电影之前一定要保密。她说她能给我们搞到布鲁斯·威利斯的签名照片。”  
  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凯茨,冲她笑了笑。  
  “她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们拍电影的时候,打算找些临时演员,全部临时演员都要在阿道室外娱乐俱乐部挑选。她说电影今年或者明年开拍。她还说挑临时演员时,如果我们在那个俱乐部她就能安排一下,选中我们。”  
  现在四个男孩一齐向凯茨这边看。她耸耸肩,摊开双手,“是这样。”孩子们高兴得击掌祝贺,摘下帽子相互拍打着。她这才发现其中一个戴着汗带。  
  她走上去问:“这是什么,孩子?你在球队里?”  
  “对,夫人。”尼培说。  
  “完全正确!”丹尼说。  
  “完全正确!”其他三人也随声附和。  
  凯茨又笑了笑。“这把锁就这样吧?我是说现在我们就让它这么挂着吧。”  
  戴汗带的孩子笑了笑,同意了。  
  “非常感谢!”凯茨说,然后她又想到了汗带。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金奇。”  
  “那么,这种汗带在街上能买到?”  
  “我不知道。我捡来的。像不像史泰龙?”  
  “你能不能……我……”  
  “你想戴戴?”  
  “你真认识莎朗·斯通?”  
  凯茨叉起手。“我们……”  
  金奇摘下汗带。她想让这孩子说出他在哪儿捡到的汗带。但她要尽可能问得自然,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小孩就像水银,稍不小心就会滑落,洒得到处都是。  
  “你想卖掉它吗?金奇?”  
  “你出多少钱?”  
  “噢,我不知道,你捡到的,是吗?1英镑。”  
  “去你的,5英镑。”  
  “金奇,你在哪儿找到它的?”  
  “在那边,那片菜地。停着辆大车的地方。”  
  “告诉我确切的地点,我会给你5英镑的。”  
  “你跟我来。”金奇说。  
  金奇带凯茨去看,他们从河边往上走了40码,光线亮了一些但不知为什么有点儿冷。  
  “就在这儿,我想。”他说忽然又改主意了,“不,在那边。”他快步穿过石子路,走过一个打翻的油桶。“我们正在附近玩,尼培把这桶踢倒了,他正要把这东西滚到河里。但它太沉了。”  
  “那么,这是你发现汗带的地方?”  
  “对。”  
  “我想你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吧?”  
  “你想知道什么?”  
  “剧组里有个人在这地方跌了一跤,他可能丢了点儿什么,我们正打算找我,你知道……”  
  “你是说这个汗带是哪个明星的?”  
  “不,他只是个摄影师。”  
  “是这样。”金奇慢悠悠地说。  
  “非常感谢,我们不会忘了……”  
  “噢,对了。”金奇说。  
  凯茨蹲下身,像是一个农民蹲在地里一样,她想找到点儿什么,想得到些线索,但什么也没有。她的第一流的——有人说是蹩脚的——直觉消失了。即使她把汗带抓在手里,她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没有黑暗,没有危险感,没有恐惧。她十分失望。她真想得到什么令人大吃一惊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  
  如果是一个人,也许她会试图同克莱尔·布伦融为一体,她只能试着找到什么,在冥冥中获得某种信息。她甚至会“运用内心的力量”。  
  但两英里的慢跑之后,她停的时间太长了,身上热量散尽了。现在方感到了夜晚的寒意,跑步时出的微汗冷冰冰的,使她有些发抖,像得了重感冒。  
  她感到恼火、焦虑,像是在等电话时那样,但她越是让自己放松下来,越是觉得某种重要的感觉正在离她而去。这种失去敏感的滋味是凯茨从未遇到过的。凉意和寒气笼罩着她,没有消息是坏消息。一切都如此正常,这使她感到不安,她简直希望……  
  凯茨仍蹲在石子路上,她从地上抓起一小把灰白相间的石头,凑近它们,一股土味混杂着轻微的柴油和大海的气息。她让石子从指缝滑下去,最后一颗石头留在了无名指上,粘乎乎的柴油使它粘在了手上。有一首诗——是莎士比亚写的?凯茨在脑子里搜寻着,诗句像克莱尔·布伦一样虚幻飘渺:“从一粒沙里看世界,将永恒纳进一个时辰……”很像,但不准确。将天堂放入一个时辰了?还是将“鲜花”?都不是。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有点儿不舒服,自己离题太远了,她竟然在重温自己的英文课!天哪!“嘿,嘿!”这是金奇在叫她,打断了她的思路。  
  “对不起。”凯茨说,“我是要……”她又溜号了——是布莱克吗?——金奇又打断了她的思路。                      
五   
  21  
  凯茨将她刚刚放在莱克拉牌紧身裤口袋中的一张叠成半寸见方的五英镑的钞票拿出来递给了金奇。金奇咧嘴一笑,将汗带递给了她。他可以花1.95英镑再买一条新的,但凯茨对此不感兴趣。她现在感到冷极了,想马上回运动中心去。最糟的是她现在不能拼命地快跑,因为脚下的路非常危险。  
  当她第一次与孩子们交谈的时候,凯茨使用了她那带有温布利的家乡口音。两年的寄宿学校生活,三年居住在默西塞德郡的经验,数年在欧洲的生活以及与美国男友18个月的相处,这一切都使她可以说出不同口音的英语。  
  她的口音起初带有西爱尔兰腔,但随着她的四处漫游,渐渐又带上了冰岛腔。她是个不错的演员和高明的说谎者。当她试图让丹尼相信她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朋友时,她又使用了熟练的新罕布什尔口音,而现在当她说“我要回去了”,用的是路易斯安那人的那种慢吞吞又字字拉长调的口音。反之,当她说“再见”的时候,她又向他们表现她的讲话中英国英语味是多么足。他们对此印像深刻。  
  跑了两三分钟之后,凯茨把速度由大约9分钟1英里调整到8分钟的匀速慢跑。首先是她的已经被汗浸透的衣服开始发热,这大概是最令人讨厌的感觉之一,之后又出了些新汗。  
  她又开始想那些孩子们。除了丹尼并不太笨之外,其他的都没什么教养。她很高兴她对他们撒了谎,如果这能使他们从前门进入室外活动中心的话,那就达到目的了。她知道如果她直接说出地点他们无疑会讥笑她。那个中心是同性恋者去的地方。如果她那样说,他们就会问她是不是黑社会的,或者是不是警察。她猜他们至少会去一次,她可以悄悄地同那儿的头儿聊一聊。  
  四周零两天的时间玩儿爱斯基摩人的小艇,他们就会忘记布鲁斯·威利斯和莎朗·斯通。不管怎么样,她想办法搞来一张照片,她做出承诺……  
  天渐渐暗了下来,凯茨脑子里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而同时跑得更安全了。当她跑过店铺,店里的烛光斑驳地映在人行道上,与迎面而来的汽车所射出的强劲的前灯光柱相比是那么微弱无力。  
  凯茨现在系着而不是拿着汗带。她在想为什么以前她从未使用过汗带。除了看起来俗气之外,带着它很不舒服。而且随着跑步者的运动他们会变得越来越紧。发带也会出汗,当它趋于饱和状态时,会散发出大量走味的含盐份的水滴,流入人的眼睛里。她知道感到越来越紧只是一种错觉,但她曾经看到马拉松运动员在接近终点时都会发出尖叫以释放这种感觉。  
  克莱尔·库克·布伦也系着一条柬发带吗?凯茨记不清了,那些刚刚开始慢跑的人,尤其是胖子,爱系束发带,很少有真正的运动员戴发带,如果戴了他们也不会注意它,就像戴眼镜,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她回到了运动中心,看门人仍在入口处忠于职守,她要求与布伦达·温特和尤斯顿太太谈谈。  
  “该喝茶了!”看门人喊道,对凯茨瞧也不瞧。  
  凯茨收起她刚刚挤出的笑容,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门人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说:“哦,好!我这就找她们。”  
  “太好了,谢谢。”凯茨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重又浮现笑意。  
  尤斯顿与温特一块儿走了下来,尤特顿太太走在前面,先走到有机玻璃跟前:“唉,弗拉德警探!”  
  “你好,我想……”  
  “还要提问题吗?你想进来吗?”  
  “我想没有必要。”  
  尤斯顿太太看起来很失望。“噢,那么……”  
  凯茨严肃地说:“你已经描述过库克·布伦太太,你能再描述一次吗?”  
  “为什么?难道你把你的记录弄丢了吗?”  
  “不,尤斯顿太太,我们正在调查一些事情,你描述了布伦太太的大概特征,但是你记不记得她戴了哪些饰物?鞋、手套或者别的什么?她是不是戴着手套,拿着个随身听录音机,或者别的什么?”  
  凯茨仍旧系着束发带,一滴冷汗滴在她的脸上。  
  “她没拿着随身听,也没戴手套……”  
  (“看着我的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戴了什么东西吗?这个!”凯茨心里喊着。)  
  “我们看不到她的鞋,当然,从柜台后面看不到……”  
  (那么,该死的束发带呢?)  
  “不,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要转移的话题,凯茨,不要!)  
  “非常抱歉……”  
  “你呢,温特太太,你能回忆起什么吗?”  
  凯茨轻轻地动了动束发带,一滴汗滴在地板上。  
  “不,我回忆不起来……”  
  “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是的。”  
  凯茨把汗带从头上摘下来,前额上留下了深深的印。汗在头上聚在一起,慢慢地滴在柜台上面。她做了个鬼脸:“克莱尔曾经戴过这类东西吗!”  
  “噢,是的。”布伦达说,“我想她和你一样,戴了这么个东西。”  
  “我想不起来了。”尤斯顿太太说。  
  22  
  凯茨抓过她要换的衣服但是没有去冲澡也没去换衣服,她宁愿在自己的浴室里洗澡也不愿去公共浴池。钻进马自达车后,她在座位上垫了一块毛巾以使她的宝贝车弄不上脏兮兮的汗渍。在去因科曼街的路上,她想着汗带和意大利通心粉。  
  她非常希望运动中心的那一个或者两个女人主动说出克莱尔·布伦曾系着一个汗带,经过提醒,她们一个说是戴了,一个说不知道,她感到这条线索几乎要断了,不可能再有任何进展,她本想去克莱尔在俱乐部的熟人中去碰碰运气,在斯达宾顿10公里比赛中或许能碰上几个。她盘算着,通心粉,奶油,一些黑胡椒以及约翰·威斯特熏金枪鱼片,噢,还有朱利可靠林牌玉米和一瓶格瑞吉奥酒。  
  她刚买了一些古典音乐的激光唱片,其中一张很便宜,另有一张封套上印着尼格尔·肯尼迪,听起来倒像一种性病的名字,《四季》还不错,但她一旦精力集中,就好像是在听BBC的图像测试卡。  
  她停好车钻出来,走进前门。当她走进自己房间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油画颜料的气味,但房间看起来非常漂亮,正处于历史的上升阶段,小猪文森特放在沙发上,在它旁边很远是维多利亚二世,一个穿着粉红色上衣和褶边内裤的小母猪娃娃。凯茨并不傻,如果她外出时他们不在老地方,那就意味着……  
  她顺手打开了音响,从厨房回来后,她按下开仓键拿出那张滚石乐队的唱片,换上一张格瑞·格里特尔的唱片,他并不喜欢格瑞·格里特尔,当然不。但有时候她要提神的时候,你知道……  
  她很快地冲了一个澡,走出浴室,用毛巾将身子擦干,从床下抓过一瓶上等勤地酒,从床头柜中拿出瓶塞钻开瓶后将酒放在旁边,以便让酒在她更衣时散发出香味。  
  她的肚子仍然很平坦,但是可能还没有她所希望的那样结实。她穿上一件白色的比基尼内裤,听见歌中唱道:“你想抚摸我吗?”她突然意识到,再有不到24小时,她就又可以和瓦莱丽在一起了。噢,太棒了,快来吧!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身上开始感到一阵燥热。她很快穿好了衣服。  
  走出卧室时,她已穿上了另一条莱克拉紧身裤,这件海军蓝紧身裤一直到她的小腿,小腿以下是一双全新的加厚的特大号的白袜。她没戴胸罩,上身穿一件男式长袖浅蓝色纯棉衬衫,衬衫下摆松垮垮地盖在她的屁股上,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她的体形,凯茨自己感到很舒适,很性感,但在别人看来却显得一点儿也不性感而且有些随便。她断定男朋友会为之陶醉,但那个汤姆·麦金尼斯却一点儿也不会为之动容。他会非常准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勤地酒。  
  汤姆于7点28分到达凯茨门外,7点29分按响门铃,7点30分准时进入凯茨的房间。他拿着一个包,凯茨让他把包放下,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并说了一声谢谢,他却转过身,表明他对酒毫无兴趣。  
  “你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  
  她看着包里的东西,一瓶未开封的怀特-马奇威士忌,一些马维林蒸馏水和一瓶低热量的加拿大干白。  
  “为什么是低热量的,头儿?”  
  “你是运动员,不是吗?”  
  他们走进屋去,凯茨将他安置在沙发上,将两只小猪放在沙发的另一头。汤姆注意到了这个屋子里的新变化。  
  “我把它叫‘维多利亚’第二。”凯茨一边开威士忌一边说:“莫伊拉·迪本送我的圣诞礼物。”  
  “还留着文森特作伴吗?”  
  “我想是的,不管怎么样,她很甜。”  
  “但有点儿太妖艳了。”  
  “她们都是。”凯茨一边给他递杯子一边说。  
  文森特是汤姆·麦金尼斯买给凯茨的,是在她搬进这所房子时送给她的,那东西的姿势让他很尴尬。  
  “你自己没买一个新的吗,凯茨?”  
  “压根儿就没有。”凯茨说,“我能,但我还没得到保险金呢。让小猪们在那儿呆着挺好的,是不是?那样更有意义。像文森特和维多利亚一样,它们都是送给我的礼物,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当我走在乡间小径上或者别的什么路上,我看见一只真正讨人喜欢的小猪,我会买下来的。但我不会拿着一个空白支票簿去,买下它们替代我的小宝贝。”  
  “当然不该。”麦金尼斯说,他微笑着并举起杯,“干杯!”凯茨说:“为1993年!”  
  23  
  凯茨想一边吃着通心粉,一边谈论克莱尔,而汤姆·麦金尼斯却决定谈论阿沃卡多,凯茨抬起头,睫毛上下呼扇着,等待着汤姆对她的手艺作出评价。  
  “还能是谁,汤姆,我不认识任何住在佛罗里达的人,我认识的人中也没有谁在那儿度假。”  
  “会不会是一位老朋友呢?”  
  “根本不可能!汤姆,你读一读上面的内容,这是阿沃卡多。”  
  “你已经把你的生命押在上面了,是吗?”  
  “这一点儿都不可笑,但的确,我愿意。”  
  “那么你认为我们该做些什么?”  
  凯茨一边抿着姜汁威士忌,一边说:“我认为我们什么也不要做,汤姆,可以假设,我们互相转告阿沃卡多正在佛罗里达消磨时间。我们了解他,瑞根警察局了解他,亚得警察局了解他,他已上了政治保安局的花名册。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你可以告诉他们明信片的事。”麦金尼斯轻声说。  
  “天哪!不。”凯茨尖声喊道,“他们会找我会谈进而会把枪口对准我。我就不能吃警察这碗饭了!”探长点点头。“这正是我所想的……所以?”  
  “没有什么所以了!某个职业杀手,涉嫌的职业杀手,给我寄了这张明信片,他并不是在恐吓我,我不是惟一知道他相貌的人,我想这没有什么。”  
  “那么他为什么给你寄明信片?”  
  “我不知道,也许他喜欢上我了。”  
  “他是同性恋。”  
  “可能他是双性恋者!”  
  “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写这张卡片。”  
  “我也一样,我们现在能换个话题吗?”  
  “好的。”麦金尼斯说,“这份意大利饭真好吃。”  
  “你喜欢吃?”  
  他点点头。  
  凯茨等着再加一些通心粉,然后抬起头。  
  “你难道不问问我关于克莱尔·库克·布伦的事?”  
  “不!”  
  “为什么不?”  
  麦金尼斯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然后看着凯茨:“因为……因为,有个女人,她有一个情人,有天晚上她没有回家,她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以洗清在一出丑剧中的嫌疑。”他的灰眼睛中充满泪光,但泪光中还闪着坚毅,“你可以,因为你是你,凯茨——你可以做任何别的想做的事——但是你知道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事看成是私奔,除非我们有正当的理由。”  
  “如果我说我有一种感觉,那么……”  
  “我信任你,但是我从不轻易下结论,你必须拿出真凭实据。”  
  “但是——”  
  “你知道我曾说过,‘别说但是’,凯茨,另外一个女孩18岁,来自肖哈姆,我们不能。”  
  凯茨尖声打断他的话:“肖哈姆,我从没想过……汤姆……”  
  “什么?”  
  “如果克莱尔·布伦失踪了,有人在肖哈姆见了她最后一面,你会怎么想?”  
  “我想,纯属巧合,我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看待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但是我还是要说,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出丑剧?”  
  “当然有证据?”  
  “什么证据?”  
  “克莱尔·布伦戴着一条束发带,我在她长跑经过的路上发现的,我不知道是她的,但是——”  
  “在哪儿?”  
  “在259号公路和阿道河交叉的一个老链式吊桥下面。如果克莱尔需要停一停的话,这个地方恰好是个合适的地方。”  
  “停下来喘口气?”  
  “小便……”  
  “噢。”  
  “那地方很背,她能够——”  
  “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凯茨,但是你知道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  
  “所以?”  
  “我答应过丹尼尔·库克。”  
  麦金尼斯将两个杯斟满酒,放下酒瓶,之后将双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颌,作出一副沉思的神情,最后他开口说道:“凯茨,你要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先确认一下你还活着,不要跟鲍勃·穆尔去呼和浩特!”  
  凯茨并非高兴过了头,但她不知道她该做些什么或者探长该如何去做,或者该说些什么直到将真相弄个水落石出,她知道她该把这事放一放了,她更加关心的是她处理这个案子缺少真正的感觉。她工作的时候习惯于依赖直觉去发现事实的真相和剖析情感,这种直觉有时强烈,有时微弱,但那种围绕在克莱尔·库克·布伦周围的事实上的和情感上的绝对的空虚,在她看来如此地不近情理和令人难堪,她告诉了探长。  
  “那么,你的意思是,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我想是这样。”  
  “我应该感觉到的,汤姆,我想有某种感觉,但令人奇怪的是我的反应当中的绝对的虚无感,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就如同克莱尔根本不存在——我的意思是她并未失踪,——我的意思是就像到处什么都没有,没有关于她的暗示,没有任何细微的差异,什么都没有,就像她距我很远,或是隐藏在暗处,有时,比如说我想起汗带,她的汗带,也许,我想获得某种情绪或者别的什么,但偏偏什么也得不到,绝对地什么也没有……”  
  “那么你很担心吗?”  
  “在我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失去了什么,还有……”  
  “我以前曾告诉过你,凯茨,我们不该再相信直觉……”  
  “我们的电脑?”  
  “是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汤姆,但我知道你认为那是一派胡言!”  
  麦金尼斯咧嘴一笑。当他又拿起酒瓶时,酒瓶已经空了。  
  “难道一个男人不能在这儿喝一杯吗?”他问道。  
  24  
  凯茨站起来接通咖啡磨的电源。汤姆站起来径直向起居室走去,凯茨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威士忌,她在试图回忆起她曾和汤姆谈的关于直觉,以及直觉是否存在,直觉怎样成为对信息的无意识分析的结果的话题。情况就是这样,对于克莱尔·布伦,她任何感觉都没有,因为她没有信息,她正处于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危险之中,她不是占卜者,她通过证据与可疑对象交谈来解决问题,通过判断他们在说谎,并诱使他们道出实情来解决问题。  
  她在上厕所之前想到应该给丹尼尔·布伦打个电话。  
  周六晚上八点半左右,丹尼尔·布伦在铃声第二次响起时接了电话。  
  “丹,你好,我是凯茨·弗拉德,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有。”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什么忙?”  
  “在你的正厅里是不是有一幅克莱尔的照片,克莱尔91年在伦敦与她的一些朋友的合影?”  
  “是的。”  
  “你能把它取下来拿到电话旁边吗?”  
  “为什么?”  
  “你拿来之后我会解释。”  
  之后是“哐啷”一声,库克放下了电话。  
  “你在听吗?”  
  “丹,我在听。”  
  “你到底想干什么?”  
  凯茨向汤姆·麦金尼斯挥挥手,放松一下,她只需一分钟。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抱歉,丹,我发现了点儿线索,我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你认识照片中其他的女士吗?第二件,你能描述一下克莱尔的样子吗?”  
  “她的样子?”  
  “她很累吗?”  
  “不,噢,是的,她看起来很累但很高兴。”  
  “她穿了什么?”  
  “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还戴着一个奖牌。”  
  “她的头上呢?”  
  “什么也没有。”  
  凯茨记得那幅照片。她还有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丹尼尔。克莱尔的前额,有什么特别?”  
  “她的前额?”  
  “是的。”  
  “没什么异常,还可以看到戴过汗带的痕迹。”  
  “汗带?克莱尔经常戴汗带吗?”  
  “她跑步的时候戴。”  
  “我想你已经记不得汗带的颜色了吧?”  
  “她系过一条粉红的,其余的都是白的,那条红的洗过,我知道,因为我……”  
  凯茨在听丹说完和克莱尔一块儿跑马拉松的朋友的名字后挂断了电话,丹尼尔不知道她们的地址。她自己有必要和她们接触一下吗?电话簿上一般只列出那些丈夫的名字,电话铃响过后还有很长的回声,深邃的房间里显得又冷又空旷。凯茨感到一丝凄凉,尽管她不喜欢丹厄尔,但也感到对不起他。  
  过了一会儿,当她和汤姆酒足饭饱之后,他告诉了她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的父亲个子也很矮,他说,他的祖上在作坊里工作,从事着将羊毛从羊背上剪下,再经许多工序制成地毯的营生。他们住在狭小的屋子里,小屋紧挨着作坊,是很多排房中的一座,周围的四条街道都被这项工作、作坊和作坊主联系在了一起。由于汤姆一直在安静地喝酒,他的英语中的那层虚假的外表慢慢消失了。  
  “我爸爸每天工作12小时,他每天晚上在酒吧里玩多米诺骨牌,妈妈在作坊里作临时工作,从周一到周六每天工作两小时。她养大了我和另外两个兄弟,还有两个兄弟幼年时就夭折了。”  
  “但你后来成了一个警察。”  
  “是的,作坊关闭了,我爸爸又找了一份新工作,在另一个作方里干活,在布拉普顿和卡提塞尔之间。”  
  “我小的时候就梦想当一名警察,所以我在达到必要的年龄之后马上当了一名见习警察。”  
  “你现在还和家里有联系吗?”  
  “爸爸和妈妈都已去世,我的兄弟弗兰克也死了,我的小弟弟詹姆斯现在生活在新西兰,我们每年通一两次信。”  
  几杯威士忌下肚,凯茨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她现在感到十分伤感,为汤姆也为自己,上次一块儿喝酒时她得知,汤姆已经离婚15年了。他曾经告诉她自己已经15年没和女人发生性关系了,她简直不能想像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15年,能有她活在这个世上时间的一半长了。孤独寂寞,没有爱情的滋润。她感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无以复加的悲伤。  
  有一次,她去汤姆家,汤姆告诉她这是个孤独的地方。他家光线昏暗,摆设简单。当她凝望着窗外破晓时分海滨美景时禁不住感叹道:“这个地方多可爱啊,汤姆!”可他却提醒她,她说错了,应该是外面的景色可爱,这房子空空荡荡毫无生机,他已经孑然一身地过了15年了。  
  25  
  早上5点45分15秒闹钟铃响之前凯茨一觉醒来。昨晚她和汤姆·麦金尼斯并没有喝到酩酊大醉的程度,但是他俩几乎喝光了麦金尼斯带来的怀特-马奇酒和格里吉奥酒。  
  她打算上午10点30分出去跑步,不,准确地说是去比赛。现在这有些滑稽。她的头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晕乎乎的,嘴里更是五味俱全。她真想就此安静地死去,但她不能,她得去完成自己的计划,除了从自己舒舒服服的被窝里爬起来,做自己该做的事以外别无选择。她已经答应了南安普敦的警佐,她得在斯达宾顿10公里比赛中带着他一块儿跑,最后让他在40分钟内跑完全程。不久前彼得·梅森救了她的命。他是个浑蛋也好,不是浑蛋也好,反正自己欠他的情。她得带着他以6分半钟1英里的速度跑完6.32英里的距离来还上这份情。  
  闹钟被调得很早,所以她能出去跑上几英里,使自己从昨晚酒精造成的萎靡不振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她是个懒女人,所以她抓过昨晚穿的内衣和莱克挂牌紧身衣。如果不穿这些脏衣服,她可以穿一件衬衫,但她没有,所以她从衣柜中取出一件ASICS上装套在外面。她的计划是出去热热身,不要太剧烈,慢跑上一英里左右,然后原路返回——就是说总共跑三到四英里,目的就是清醒一下头脑。  
  斯达宾顿的天气总是很冷,而且总是刮大风。在那儿一半的比赛都要在雨中进行——这也可能是参加新的一年中第一次比赛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本应晚些时候在斯达宾顿出现的天气却提前在布赖顿出现了。凯茨一到街上就一下子清醒了,几乎要打退堂鼓不跑了。眼球后面又一阵胀痛。她还是艰难地出发了,准备承受痛苦。  
  跑到因科曼街的时候,凯茨开始恨布赖顿了。她恨整个世界,恨这世界上的一切。  
  穿过马路时,她感到狂风和被风卷起的海水飞沫把她的眼睛吹得生疼,她忽然恨起跑步和健身来了。她不愿做大运动量的有氧锻炼,讨厌做屈伸练习,对热乎乎的羽绒被和蓬松的枕头以外的一切东西都不感兴趣。她已经湿透了,冻的浑身打颤。干脆死了算了。跑了600码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置身天国了。  
  凯茨现在感到了一种纯净的愉悦,雨水仍在抽打着她的脸庞,她的皮肤仍被刮得生疼,但现在她已经超越一切了。她笑了,带着一种纯粹的、纯净的、受虐狂似的骄傲。上帝?不必多说了。和她相比上帝早已是等而下之了。  
  凯茨敢肯定此时此地只有一个长跑运动员才能理解她——理解她那种因技冷受冻、上下湿透了仍在坚持跑步而产生的自命清高、无法无天、受虐狂式的自豪感。一想到温暖舒适的环境,这种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凯茨本可以躺在床上尽情享受着雨水——她能承受这种痛苦而且喜欢这种感觉是因为她本可以坐在被窝里,面前摆着煮得半熟的鸡蛋,冒着热气的奶油吐司和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茶。  
  如果没有床,没有奢侈舒适的享受,凯茨将无法体验到付出的愉悦和超越个人软弱一面的幸福。  
  寒冷使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又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想到了丹尼尔·库克和克莱尔·库克·布伦。对整件事情,她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地不舒服,就好像库克夫妇之间的某些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一样,仿佛库克夫妇关系表面上的正常的背后的不正常会败坏她、玷污她,给她造成某种消极影响。她突然感到库克·布伦夫妇非常古怪,他们的出现使自己改变了一贯的思考方式。她对自己插手此事感到十分恼火。她不喜欢丹尼尔·库克也几乎不了解克莱尔。当她加速快跑一英里时,设想着这件事最好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接着她便忘了库克夫妇的事情。  
  她现在正跑在通往罗廷狄思的路上,就要跑到洛狄恩青年妇女学校了。大多数的案子你却可以拿得起、放得下,比如入室盗窃,洗劫商店、强抢,以至于很多凶手都在记忆中淡没了、被遗忘了。但是有一些犯罪、一些案件你绝不会无动于衷、漠然视之。比如那些针对孩子和老年妇女的犯罪,丧心病狂的谋杀、敲诈勒索、强奸等等。然后你会把某种气味、某种感觉、某种厌恶带回家,案件中的一幕幕就会经常不分白天黑夜缠绕在你的脑际。你会常常听到精神病患者和死不改悔者格格的笑声,看到发生在你所爱的人身上的罪恶。这也是为什么凯茨从未去儿童庇护所工作的原因。她知道她无法处理那类案件。她知道有多少恋童癖干了无数罪恶的勾当。她难以将对这类罪行的印象从头脑中驱散,这些会使她感到心惊肉跳。                      
六   
  26  
  凯茨恰好在10点之前赶到了斯达宾顿。但停车场在小镇的另一侧,步行到约会地点浪费了10分钟时间。她想自己赴约一定迟到了,没想到彼得·梅森来得比她还晚。他一见凯茨走在前面就赶紧叫住了她:“我以为我来晚了呢!”他边说边赶上来,“该死的交通简直像噩梦一样。你怎么样?”  
  “这就不必你费心了。”凯茨自信地答道。  
  彼得·梅森是南安普敦的一名警佐。凯茨是在最近一桩案子中与他结识的。当时她正和莫伊拉·迪本一起寻找一个特殊的病态的强奸犯。一天晚上,莫伊拉和彼得外出吃夜宵,后来就上了床。第二天,莫伊拉对这事的反应表明那晚梅森几乎是强奸了她,然而她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而且也不能正式控告一名警佐。凯茨不管这些,并试图去控告他。幸运的是,凯茨没有因此砸了自己的饭碗。过了一阵,当凯茨不得不再次和彼得一起共事时,觉得所有的事并非总是“黑白分明”、“钉是钉,铆是铆”。彼得虽不是绅士,但凯茨认定他也不算是强奸犯。为此,凯茨费了很多心力才想通在与男性的竞争中如何把握正确的尺度。现在,莫伊拉怀孕了,梅森极有可能是“未知的父亲”。  
  无论那晚彼得与莫伊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凯茨现在都可以接受了。而且她也渐渐地开始理解彼得了。最终,莫伊拉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对生活的前景也有了新的设想。她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并竭力说服自己这是比利的孩子。也许事实真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莫伊拉和比利将是幸福的一对,比利知道后,会高兴得飘飘欲仙。  
  凯茨和彼得讨论着比赛。凯茨一直心不在焉,但彼得却没看出来。“除了圣诞节,我不再狂喝暴饮。三周前每次跑20英里,大上周每次跑16英里。我还坚持了800米速度训练,一切都按照你的建议做的。现在我减了9磅。”  
  “休息得怎么样?”凯茨问道。  
  “上周一我进行8公里计时跑,平均时间是3分40秒;周二晚上做了些柔韧练习;周三,跑4英里花了25分钟。周五我慢跑了5英里;周四和周六休息。”  
  “干得真不错。”  
  “不,你说得对,我沉溺于酒精之中已太久了,该是重整旗鼓的时候了。”  
  凯茨赶忙说:“你那件事并没错。”  
  凯茨极力不去想瓦莱丽和葡萄牙。彼得无意间问起她的男友什么时候回来。这又勾起了她的思绪:“今天下午我去盖特威克接他。”  
  当他们挤作一团准备出发时。气温接近零度。现在葡萄牙的气温大概在华氏70度左右。瓦尔也许正排队准备登机,依旧穿着短裤与T恤衫。生活有时真让人难以捉摸。  
  起跑领先的选手很快就会因起跑过速而气喘吁吁。经验证明在前2公里时加速一秒就相当于最后2公里时减慢三秒。凯茨告诉彼得沉住气。发令枪响了。眨眼间,彼得离弦箭似地冲了出去。凯茨紧随其后。“帮帮忙,彼得。”凯茨嘘声提醒他,“沉住气!”  
  在3分40秒时他们跑过了一公里标识,跑得有点儿快了。彼得马上显得很焦虑,凯茨告诉他不要着急。接下来的两公里跑得不错,在半程处计时器显示是19分32秒,比预计快了38秒。  
  当提示枪声响起时,天下起了雨,可凯茨和彼得对这毫无察觉。凯茨全力帮助彼得,而彼得惟一关心的只是坚持跑下去。在半程和5英里处他都创出了个人最好成绩,但现在他真的顶不住了,要减慢速度。  
  凯茨朝他大喊:“想赢就得坚持住。”于是他接着跑下去。当跑到9公里标识处时,离终点只有半公里多了,凯茨的表显示是38分38秒。梅森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放下包袱顺利跑完。凯茨把这些告诉了梅森,他嘟囔着。他只能坚持,不过在他注视前方时,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在计时赛最后,他们跑过一个环形路口,这时终点就要到了。梅森看了计时器,猛然加速,全力向前,如果加速的话凯茨也赶得上他,不过她想如果这样……于是她仍然依原来的名次到了终点,时间是39分10秒,这是她三年以来最差的成绩。梅森已消失在人群中,领先大约四到五名。  
  不过凯茨最后还是找到了他。这位警佐双拳在空中挥舞,眼睛因成功而熠熠闪亮,有人喊道获胜的女选手的成绩是35分20秒,比凯茨的最好成绩慢一分半左右,她很快地想到了失之交臂的奖金并随即把它抛到脑后,转身去淋浴。在终点处,彼得·梅森和一位身材矮小、有一头黑色卷头发和甜甜圆脸的女人在一起。凯茨猜那一定是他的妻子,他们决心重新开始。想到这儿,凯茨暗自庆幸,幸亏没向梅森提及莫伊拉的事。  
  在淋浴处,跑得最快的那些女选手已经冲洗完了。一个叫塞利亚的选手认出了凯茨,朝她笑了笑。她是个身材有些矮胖的“新森林队”的成员,她浅浅的肤色使凯茨想起了莫伊拉。尽管不擅长此道,可是无疑她获得了奖牌。凯茨向她表示了祝贺。提到自己,凯茨回答说,她并不是来参加比赛的,只是为一个朋友带跑。那么她的朋友跑得如何呢?  
  “突破了40分大关。”凯茨粲然一笑,“我不得不竭力帮他跑完全程,现在他觉得这全是自己的功劳。”  
  凯茨将全身打满了肥皂沫,起伏的泡沫温柔地裹住她的全身。她突然想到瓦莱丽就要回来了,她闭上眼睛,听任水流打在自己的身体上。哦,计时跑磨破了她,调整并重新恢复了状态,增强了体能。现在她觉得棒极了。滚烫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肩膀,舒缓了每根神经末梢。如果她是个男人,现在一定会勃起。想到这儿,凯茨觉得有些脸红,裹着浴巾离开了淋浴间。20分钟后,她已经打算驱车前往盖特威克,她很想知道瓦莱丽见到她这辆MX5型赛车时会说些什么。  
  雨停了,一束深橙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着地面,凯茨很想把“马自达”的顶棚放下,但想想觉得自己不一定走运,没准儿会伤风,就放弃了这个主意。她把车开出了停车场,搜寻着自己熟悉的面孔,每发现一个熟人,她就会轻轻按响喇叭,因为没人会想到凯茨就坐在一辆品味不俗的绿色小赛车中,只有几个人挥手向她问候,偶尔有人喊一声,大部分人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凯茨对这些反应都欣然接受。她想站在屋顶上大喊,他们会谈些什么呢——自己得到了却向别人炫耀?哼,凯茨想,如果你得到了,就得让他们承认。  
  这时她看见了詹妮斯·帕斯菲尔德,来自托顿的一名老手,今天排名第三,而且在前不久的一次环城赛中排名也在凯茨之前,当时凯茨状况不佳。詹妮斯是名很踏实的运动员,训练很刻苦,人很瘦。当凯茨冲她按响喇叭时她茫然地挥了挥手,似乎在想,这家伙到底是谁呢?  
  看到詹妮斯,凯茨想起了克莱尔·库克·布伦。这时她瞧见了几名沃辛队的女队员,心中一喜。她把车开向左边,让后面的车辆超了过去,然后向那几个女队员打招呼。其中两个人认出了她,向她走了过来。  
  “凯茨·弗拉德。”  
  “你今天怎么了。”一个人问道,“你还跑步吗?”  
  “是的。”凯茨简单地回答着。她不想谈跑步的事。“你们当中谁认识克莱尔·库克·布伦?我想找到她或者和她一起参加1991年伦敦马拉松比赛的同伴。”  
  “1991年?”  
  “现在别问了。”凯茨说,“其中一个叫弗朗丝·托马斯,她像是金色头发,另一个个子矮,是褐色头发。我记得她叫简妮或是珍恩。但不清楚她姓什么。”  
  “那是简·罗伯茨。”其中一个人答道,“在赛跑方面她与克莱尔很合拍,虽然素质不及克莱尔,但她能挺下来。我们的教练却不希望她这样,教练觉得她训练过度。”  
  “你有她的地址吗?”凯茨满怀期待地问。  
  “比这好得多,她今天来了,去到俱乐部的巴士上找找,她不会落后很多的。”  
  简果然在小面包车上,她根本没去淋浴,而是正在费力地换下湿淋淋的运动装,既没向司机也没向坐在后座的几个女队员的丈夫炫耀她的成绩。凯茨问了声好,没去理会换下来的运动衫,径直问她是否叫简·罗伯茨,克莱尔·库克·布伦的朋友?  
  “我就是,你是谁?”  
  “我叫弗拉德。”  
  “凯茨·弗拉德?”  
  “是的。”  
  “你今天参赛了吗?”  
  凯茨分开了话题,在简换上新运动装时,凯茨说想和她聊聊。这一下子分散了简的注意力,弄错了换衣服的程序,结果不留神露出了乳房,后座的三个男人嘘声一片。另一个女队员喊道:“嗨,停一停好不好,这里还有几个好小伙呢!”  
  简很快地瞥了她们一眼:“难道你觉得他们没见识过这个吗?”随后又转问凯茨,“你想谈什么?”  
  凯茨迅速地答道:“噢,我下午3点得到盖特威克,时间不太够了。我可以晚些给你打电话吗?这事很重要,不然我不会……”  
  27  
  也许有近路,但凯茨决定还是经由布赖顿去机场。她非常了解穿过奇切斯特和河伦戴尔的M27和A27号公路,不太可能在穿越城郊时抄错了近路,倒霉地变为荒野的鬼魂。  
  高速公路挤满了赶着要与亲友共进周末早餐的人(或是由于亲友来访而外出的人)。A27号对百万富翁和难民一视同仁。凯茨让她的MX5在高速公路上稳在80迈,在双车道公路上保持在75迈,缓缓驶过了阿伦戴尔。  
  当她颠簸地驶过混凝土桥时,视野中的城堡使她记起刚盖好桥时曾打算把它移走。林塞尔警佐的哥哥是有名的桥梁工程师,他的名字后面的头衔要比他名宇中的字母还多。乔治曾告诉过凯茨,他哥哥不知道有关桥梁的那些事——包括为什么有时桥梁会坍塌——根本无须知道。可又是他跟凯茨谈起阿伦戴尔桥的无聊的事的。乔治的消息贫乏无味,虽然他不想这样,但的确催眠般地乏味。凯茨想,幸好他哥哥不是妇科医生。  
  凯茨一直沿着穿过沃辛的高速公路开着车,在她绕过威克时离丹·库克的房子不足100码。从环布赖顿公路拐上A23号公路后,凯茨驶向克劳雷,引擎震颤着又恢复到75迈的时速。  
  2点刚过凯茨就到了北侧候机厅,假设瓦莱丽没有错过飞机的话,他应当在2点55分到达南侧候机厅。瓦莱丽几乎像飞机遵守时刻表一样遵守时间,所以“假设”是多余的。凯茨停好了车,去绒毛玩具店逛了逛。在米老鼠和12种大小不同的泰迪熊的旁边摆放着一排漂亮的粉色小猪。凯茨并没打算买上一只,但她可以抚弄一下它们。  
  半小时之后,她在南侧候机厅和阿尔伯特一起喝咖啡。阿尔伯特是一只时髦的小猪。阿尔伯特是和凯茨仅约会过一次的法国男孩的名字,也是对莫伊拉肚里的小胚芽的称谓。这阿尔伯特戴着深色墨镜,穿着最时髦的背心,不像以前的阿尔伯特,他一定不会咕嘟咕嘟地喝汤。凯茨又叫了杯咖啡。  
  扩音器没有播放飞机延迟的消息,所以凯茨想该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这几根本没有扩音器通告。她看了眼显示屏“没有公告”,当她得知瓦莱丽至少要晚到75分钟时,狠狠地诅咒了一句。  
  面对着小阿尔伯特,凯茨在这样的时候通常冲口而出三字经被咽了下去。于是她去打了几个电话,给探长、莫伊拉或简·罗伯茨。她先拨通了莫伊拉的号码,凯茨决定来次小把戏。响到第二声时,莫伊拉接起了电话。  
  “是妈——妈吗?”  
  “滚你的,弗拉德。”  
  “猜猜我在干嘛?”凯茨问道。  
  “呃,盖特威克,喝咖啡,飞机晚点了,你买了只宠物猪。”  
  “哦,天哪!莫,你在跟踪我?”  
  “政保处。你见到那个穿橙色衬衫的小子了吗?”  
  “没有。”  
  “很好,那不是他?”  
  凯茨停了一下:“你告诉比利了吗?”  
  “还没有,不过昨晚我们过得相当不错。”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时机成熟时。我还不知道,也许会在他求婚时吧?”  
  “你是说比利·廷格尔还没求婚?你不是错过机会吧,莫伊拉?”  
  “是这样的,上次我们一起去吃咖喱饭时,他说‘莫—莫’。”  
  “莫—莫?”  
  “是这样的,凯茨—瓦兹。”  
  凯茨险些笑背过气:“咖喱饭?”  
  “比利说:‘莫—莫,如果我们订婚的话,是我搬到你那儿呢,还是你搬到我这儿?’这算求婚吗?”  
  “应该说很接近了,莫。”  
  “也许吧,他今天下午会来。所以我想让他正式求婚,看看情况再说吧。我宁愿在他知道我有了孩子之前已有了准备。”  
  “别拖太久了,莫。”  
  “不会的。你知道我明大会和他一起办案吗?有个叫沃尔特斯的少女参加AIVOL新年晚会时失踪了,我们负责这桩案子。情况也许不太糟,她很可能正和某个混小子鬼混在一起,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都不敢告诉她妈妈呢!”  
  “小孩子总是缺乏主见……”  
  “也许,不过有时她们只是喝多了,忘了回家,有时她们因为太害怕而不敢打电话回家,结果拖得越久,事情就弄得越糟。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凯茨。”  
  “比利什么时候过来?”  
  “该到了。他今天两点钟就下班了,会直接到这儿来。”  
  “赶快告诉他,莫。”  
  “我一定会的。”  
  凯茨听到了微弱的门铃声。“他来了!”莫伊拉说。  
  凯茨刚想说再见,莫伊拉已喊道:“等一下。”接着话筒就被撂在一旁。她听到一声微弱的“比利——”和低沉的一句“嗨,莫—莫”这类的话,接着听筒又被拿起了,“你还在吗,凯茨?”  
  “是的,莫—莫。”  
  “我,别闹了。”莫伊拉说道。听筒里隐约传来比利的声音。  
  “我可以放下电话吗?”凯茨问。  
  “比利想和你说件事。”  
  稍隔了一下,那边传来了比利的声音。  
  “你还好吗,弗拉德?”  
  “我还能怎么样呢?”  
  “你还没听说吧,你调查的那桩案子里失踪的妇女出现了,今天早上她回了家,一身烂泥。她根本就不能和她丈夫说话,只是浑身脏兮兮地坐在那儿。”  
  “真他妈的,她还好吧?”  
  “据我所知,当她丈夫与警察联系时,警察试图与你联系上,可你不在,麦金尼斯也找不到。最后他们跟朱莉·琼斯去看看那女人到底怎么样,可朱莉根本无法应付,最后找来了家庭医生,给打了一针镇静剂,让她上床休息了。”  
  凯茨缓缓说道:“谢谢你,比利,我……”突然她听见了关门声。  
  “凯茨。”比利突然秘密地压低了噪音,“凯茨?”  
  凯茨也同样回应道:“我听着呢,比利。”  
  “莫伊拉刚刚去了——厨房。”  
  “是吗?”  
  “凯茨,我想问问她,我想问问她是否想……是否想订婚,那么,凯茨,你怎么想呢?”  
  “我想她正等着你去问呢,比利,快去吧。”  
  “那我会的,谢啦,凯茨。”  
  “不会有问题的。”凯茨回答。  
  凯茨对比利的态度本该再好些,可克莱尔的消息太出乎她意料了。猛然问她觉得周围的一切残酷而生疏,她竭力想弄清楚,可是她想要控制住时,她周围的一切都在飘移不定。克莱尔·布伦回来了!烂泥?她放下了听筒,这时她隐约听见了莫伊拉的声音,凯茨喃喃的道别声只传向了地面。  
  不知怎的,凯茨觉得不太舒服。  
  28  
  4点06分,从机场的广播里凯茨得知瓦莱丽乘坐的飞机下午4点04分降落。她离开了咖啡馆,10分钟后到了海关出口加入接机的人流,人们却伸直脖子等待着推着推车出关的旅客。在涌动的人流渐渐消退之后,他出现了,明亮的蓝眼睛,推着手推车,正与身边的一个女人谈笑。凯茨感觉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愤怒,她仍然站着,脸上毫无表情,终于他看见了凯茨,并向身边的女人说道:“她在那儿!”  
  当瓦莱丽和那个女人走向她的时候,她依就漠然地等在那儿,那个女人个子很高,长着一头半红半黄的头发,穿着件米色的微带皱褶的纯棉质地的上衣,举止镇定自若,就像是一个广告部经理,或一名电视演员。  
  凯茨讨厌她。当她走近时,看到她可爱的浅褐色眼睛,温柔的微笑,整齐的牙齿,凯茨心中的怨气又多了几分。瓦莱丽叫道:“凯——茨!”并俯身在凯茨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他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凯茨闪到一边,并向那个女人伸出了手。  
  “凯茨。”瓦尔兴奋地说。在凯茨看来有点儿过于兴奋了,“这是玛丽埃拉,我们在飞机上认识的。”  
  “你好。”凯茨漠然答道,她本想声调再冷淡一点儿,但玛丽埃拉确实太美了,使她心中的怒气不由得消却了许多。  
  “很高兴见到你。你叫凯茨,对不对?这是缩写吧?你的全名叫——?”  
  “凯瑟琳——”  
  “我的名字和姓之间的名字是卡塔琳,我们有共同之处。”她的声音受过很好的训练,但有一点——  
  “玛丽埃拉是半个英国人。”瓦莱丽说着突然决定把手推车推出人群,“她说另一半是各种欧洲血统的混血,但主要是俄国和波兰血统。”  
  “他总捉弄我,无论我说什么。有时候很像我的父亲。”  
  “玛丽埃拉在伦敦工作,但她却住在多金,我说我们可以送她一程。”  
  “你说什么?”凯茨厉声说。  
  “我说我们可以在去布赖顿的路上捎她一段。你开车来的,对吗?”  
  “是的。”  
  “啊,那就行了。”  
  “噢,那不一定。”凯茨答道,她想看到他尴尬的表情,“我开我的车来的,但里面只有两个很小的座位。”  
  瓦莱丽的朋友马上明白。“噢,真的吗?瓦莱丽告诉我他有一辆非常漂亮的老式车,戴姆勒,我猜他以为你会开那辆车来。”  
  凯茨向玛丽埃拉笑了笑,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瓦莱丽有句口头禅:‘不要瞎猜,多了解情况’。”她回过头想看他有什么反应,“是吗,瓦尔?”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玛丽埃拉急忙给他解了围,“这真的没有什么,我可以坐出租车或者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丈夫会来接我。”  
  丈夫!凯茨多么喜欢这个字眼儿!  
  “我想我可以送你回家。”凯茨关切地说,“我可以把你送回家后再回来接瓦莱丽。”她看到玛丽埃拉的眼睛眨了一下。“我敢说瓦莱丽不会介意的。”  
  瓦莱丽现在很难堪。下飞机时他是个信口开河看似魅力四射的男子,而现在却成了一个被晒在一边的傻小子。凯茨现在感觉好多了,“去喝一杯怎么样?”她建议,“玛丽埃拉可以给家里挂电话,我们可以一边聊天一边等她丈夫来接她。”她太高兴了,甚至没有在丈夫这个词上面加重语气。他们向酒吧走去,两个女人走在前面,瓦莱丽推着手推车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瓦莱丽去吧台的时候,凯茨和玛丽埃拉聊了她的工作。“噢,不。”玛丽埃拉对凯茨的第一次猜测报以一声尖叫,“当然不是!”她想公共关系的观念十分有趣,“你不用猜了,我告诉你吧,我是个工程师。”她说。  
  凯茨的眼睛向酒吧上方看去。“瓦莱丽从不知道多要点可乐。”  
  “我的工作是检测桥梁所承受的压力。”玛丽埃拉说,“检查它们是否安全。”  
  “我——可猜不出来。”  
  “什么?遇到一个女工程师,你觉得很奇怪吗?”  
  “我不该这样说,但的确如此。”  
  “不用道歉,这种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只是纠正错误,然后我接着干我的工作,我觉得我很称职,即使是最固执的人最后也会认识到这一点。”她笑起来,将长发甩向脑后,“而且自从我为他们挽回了超过5000万美元的损失,他们就总是对我言听计从了。”  
  “你是说5000万美元?”  
  “我的公司经过调查和分析可以得出结论,计算出销毁一座旧桥和建造一座新桥或者加固一座旧桥的花费,二者之间的差异,有时我告诉他们根本没必要拆那座旧桥,所以节省的5000万的费用也许可以建两座桥。”  
  “两座桥?”  
  “也许没有这么多,但是销毁的费用可能很巨大,那是我公司开展的另外一项业务。”  
  瓦莱丽回来了。凯茨告诉玛丽埃拉,她认识的一个警佐,林塞尔警佐有个哥哥和她是同行。  
  “你在开玩笑!”玛丽埃拉说,“你知道他的全名吗?”  
  凯茨告诉了她。  
  “天哪,太不可思议了。”玛丽埃拉回应道。  
  “他是我们的公司的创建人,他在圈子里是很受尊重的。”  
  “乔治已经告诉我了。”凯茨很快地回答道。  
  “唉,真是太巧了!”  
  “并不一定。”凯茨说,“我经常见到警察。”  
  瓦莱丽说:“你们俩聊什么呢?”  
  “数学。”玛丽埃拉答道,“非常专业,拓扑学。”  
  凯茨幸灾乐祸地看着瓦莱丽:“可能你不懂,瓦尔,这是一门研究形状和空间的学问。我们正在讨论到底怎样才能在一个有两个座的跑车里塞进两个女经理,六个手提箱。”  
  “多大的手提箱?”瓦莱丽问。  
  玛丽埃拉试图让凯茨相信,她所从事的工作一点儿也不乏味,她走过世界各地,她做出过事关数百万元开支的决定,而且有很多故事!英国政府出台了一个新的指标,用以证明一半以上的桥梁不足以承载交通,有一些甚至被认为不能承载它们自己的重量。  
  “那是胡说,当然,就像你可以证明大黄蜂不能飞!”  
  玛丽埃拉又给每人要了一杯饮料,然后他们继续聊着关于桥梁的话题。凯茨对瓦莱丽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即使和一个旅行伙伴聊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笨蛋也不该和她那么一起兴致勃勃地走出海关,真该死!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这可是他们的会聚!  
  凯茨提到了阿伦戴尔桥,这件事乔治告诉她已经解决了。“噢,是的。”玛丽埃拉解释道,“中空的桥台上面的桥面不结实,路基沉降导致桥台发生移动,这样可以通过填加一层碎石柏油材料来抬高路面,这种方法既经济又可行,是一个聪明设计的经典范例。”  
  “什么是中空的桥台?”凯茨说。  
  她的朋友笑了:“下次,也许我会告诉你,凯茨,它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乏味,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兴奋的领域。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我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下次再问我关于麦得威桥的事吧。”  
  当他们最后离开的时候,凯茨要去拿瓦莱丽的旅行包,这是她对瓦尔作出和解的表示,但这只是在让他预付了停车费之后,这样他们才能走出停车场。他哼了一声,还是让她拎着那个包,然后他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凯茨给了他一个戏弄的吻。  
  玛丽埃拉的丈夫来把她接走了,他和他妻子一般高,黑头发,戴着眼镜,相貌极为平常,他们交换了地址并表示以后电话联系,也许他们会联系,也许不会—一事情就是这样,但到了分手的时候,凯茨已经开始真正喜欢上玛丽埃拉了。她想也许有一天晚上他们四个会一起出去消遣一下,至少瓦莱丽已经完全知错了。  
  当然凯茨走近MX5时故意视而不见,她注意到瓦尔斜眼看了看。她停下来好像要休息一下,然后问他是否喜欢它?  
  “这车挺好。我想。”瓦尔说,“给我时间,我能把你的破MG修得一样不错。这车显然是个放荡女人的车……”  
  “这车。”凯茨慢悠悠地说,“是这个放荡女人的车。”  
  “哪一辆?”瓦莱丽问。  
  “绿色的MX5。”  
  “你喝多了吗?”  
  “挺多,但还能保持清醒。”她走出去打开了行李箱。  
  “你是认真的吗?”  
  她打开了驾驶室的门。  
  “你是认真的……但是你究竟……”  
  凯茨钻进车里,只剩下他站在哪儿,他和那个行李箱都大张着嘴,最后她不得不摇下车窗,告诉他装好东西然后上车,他挤进车的样子就好像这辆车是他们偷来的。“我很吃惊。”他说,“甚至可以说大吃一惊,我猜你不想做出解释。”  
  “不想!”凯茨答道,然后她笑起来,把车驰离了停车场,车轮在光滑的路面上发出短促而尖利的声响。                      
七   
  29  
  瓦莱丽彻底投降了。他已下定决心,只要她能解气,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反对。从驶出停车场那一刻起,除了说声:“开车!”他就一直做出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脖子缩在肩膀上,双臂抱肩。当他们上了A23号公路,距布赖顿还有不到50英里的时候,凯茨的手突然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真想你。”她说。  
  “两手把好方向盘,弗拉德!我也很想你。我们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停下来?”  
  她问瓦莱丽是什么意思,是找一个餐馆停车吗?饿了吗?不,瓦莱丽说。他是想找一家旅店。他是认真的吗?他那么饥渴地想要她吗?是认真的,但并不是急于与她做爱,瓦莱丽说。他是想今晚他们应该呆在一起。也许去他那儿不是个好主意,回来的第一夜不行。  
  “好吧,我想汽车后座是个好地方——”  
  “什么后座?”他说。  
  “还有个主意。”凯茨建议去她的办公室。  
  那这也不合适,即使她的探长不介意,那也不行;的确不行,这怎么可能?  
  “你说得太对了。”凯茨一本正经地说,“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就是——去我的公寓!”  
  “我想这——”  
  “修好了,当然,重新装修一新,是的,我在两周以前搬回来住了。”  
  “没问题吗?”  
  “不,没问题。”她说。  
  “好,如果对你方便的话。”  
  凯茨轻轻地拿开放在他大腿根上的手。  
  “如果对我方便的话,上帝啊!”  
  “就是说你也同意了?”瓦莱丽说。凯茨瞥了他一眼,他正像一只猫一样呲牙笑着。  
  “你这个坏家伙!”她说。  
  到了因科曼街,他们找了一处停车的地方,看到莱蒂斯太太家的窗帘掀开了一角。他们下了车,拿出行李,然后上楼。凯茨让瓦莱丽拎着两只箱子,她自己则一路小跑进屋,以最快速度安排好一切——打开灯,准备好唱片,打开电热壶,准备洗澡水。一些女孩宣称她们希望自己的男人和她们见面时最好粗鲁一些,最好是浑身汗津津的。但凯茨不是,她总是希望他们先洗个澡,然后在身上抹上爽身粉、护肤油什么的。  
  她忘了上回已经在奈德唱机里放了一张唱片,格里·格里特尔开始唱:“我是领袖,我是领袖……”妈的,怎么是这东西!她赶快将唱机关掉,换上另一张唱片。“莫伊拉的前车之鉴。”她说着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  
  “噢,多难听啊!”耳边响起了瓦莱丽的声音,“我更喜欢典雅些的曲子。”  
  凯茨看着他。他一手拎着一个箱子站在门口,正温柔地笑着。典雅点儿的摇滚,瓦莱丽?  
  她想,不,也可能,但最后她决定说实话已经太晚了。  
  “喜欢《四季》吗?”她问。  
  他们最后折衷了一下,一起听乔治·迈克尔的歌。这时候水开了,水壶发疯般地叫着,壶盖咔嗒咔嗒地上下跳动。他们一块儿往厨房里跑,瓦莱丽后背倚着不锈钢水槽,一只手伸进了凯茨的牛仔裤里,当凯茨把嘴凑上来上下吻他时,他猛地抱起她。她身上的衣服已被瓦尔脱去了四分之三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浴室里的洗澡水还在哗哗地流着。  
  “操!”她骂了一声。  
  “这还用说。”  
  “洗澡水。”她说,“快放我下来。”  
  “噢。”瓦莱丽答道。  
  她系上最上面的衣扣向浴室走去,刚出门忽然转身说:“来点儿茶,浓一点儿的!”  
  浴缸里的水刚满了一半。她把水笼头开得这么小,一定是受了某种心灵感应的支配。她翻出一瓶价格昂贵的香水,把它洒在澡水里面,屋里马上充满了一股馥郁的清香——一种介乎于香草和玫瑰之间的清香——她喜欢香草的气息——她关掉了水龙头。  
  回到厨房时她手里拿着一瓶格瑞吉奥酒,瓦莱丽转过身递过来一个摆了杯子、茶托和牛奶罐的托盘。“茶好了。”他说。  
  “噢,干得好。”凯茨说,她拔出勤地酒的软木塞,在瓶口闻了一下,陶醉在酒的醇香里,瓦莱丽笨拙地凑过来吻她,她也回吻他,全然不理马上就要被碰洒的茶杯。“该洗澡了。”她说。  
  30  
  凯茨让瓦莱丽先去浴室,以便在她敲门进去之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躺在喷头下面,一块法兰绒搓澡巾羞怯地盖在他的私处。凯茨穿上一件绸制长睡衣,忽然想到尽管他俩彼此倾心,爱得发狂,但在一起只有过一夜缠绵,或许两个人都还有些羞涩。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还能容下一个人吗?”凯茨冲着浴室温柔地发问。  
  他直身坐起,法兰绒澡巾立刻凸起一块。凯茨脱去睡衣,溜到他背后。他说:“这儿。”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儿吗?”凯茨说,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啊——嗯——”瓦莱丽低声地呻吟起来。  
  凯茨扭动着身子靠近他,双腿蜷缩在他的大腿之前,双足抵住他的小腿,扭动身子时她娇小的乳房不时擦着他的后背。她开始抚摸他的额头,她那指甲剪得很短的纤纤指尖先是在他额头上划着小圈儿,然后慢慢滑向他的脑后。他的头发几乎没沾水,所以凯茨捧起水润湿了他的头发,又在他的头发上抹上一些香水。她的手开始缓缓用力,以致于手指隐隐作痛。瓦莱丽又开始呻吟。她抓住他的一缕浅褐色的头发用力拉扯,“噢,宝贝儿!”瓦莱丽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当凯茨一直抚摸到他的私处时,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轻柔,水柱喷泻在他们的身上。她把胳膊靠在他身上,肘部内侧紧贴在他的肩膀上,手掌根部则放在他的后颈上,然后开始用手指抚摸他的枕骨,用大拇指揉压着他的延髓。瓦尔又在低声呻吟,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猫在快活地打呼噜。  
  “再加点儿热水!”凯茨小声说。一会儿她又撤回手,轻轻摆弄瓦尔的下巴直到他紧紧靠在自己身上,把他油乎乎的脑袋贴在她的胸前。这是一次老式的、极为漫长的洗浴,但即使是这样,瓦莱丽的双膝还要弯起来,双脚踩在喷头上。“我要帮你洗洗脸。”凯茨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瓦莱丽无力地点点头,他已经懒得说话。  
  她开始轻轻地捏揉,挤按他的下颏和眼睛周围的皮肤,温柔地抚弄着他的脸,他的耳朵,他的额头,他的鼻子和他上唇的唇线。在她忙活的同时,瓦莱丽发出一阵阵沉沉而含糊,充满倦意的呻吟。她又开始抚摸他的发际,她的动作变得舒缓,她精心地将他的头发向后拢,不厌其烦地抚弄着。这时他已经睡着了,甚至打起了呼噜。  
  凯茨静静地依偎着他,轻轻地抚摩他额前的短发。水凉了,也可能是他们已经适应了水温,他们的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此时此刻,他们已将一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享受着水里置身巅峰的满足和极乐。她静静地躺着,怀中抱着他的情人。她突然感到一阵酸楚,不知不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种感觉真是太少有了,她不想失去它。这种感觉是那么短暂,转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她要一次又一次地乞求他留下来,就像她以前做的那样,但有一天他终将离去。她紧握双拳将他弄醒,他的头发还绕在她的手指上。她强迫自己将刚才的那些胡思乱想都忘掉,让瓦尔再添点儿热水。  
  31  
  凯茨没有被她那个经常在预定时间之前响铃的闹钟所打扰,她没有出去进行4英里跑,而又与瓦莱丽在床上度过了一个小时。当然,可怜的男人对此负有一定责任。她在闹钟响起来之前的10分钟,即5点15分醒来。她望着黑暗之中闹钟的表针在“咔咔”地跑着,想迫使自己重新进入梦乡,但不到一分钟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起来了。她看着瓦莱丽肩膀上那白皙的肌肉,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紧接着又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溜下床去小便,然后又像一个幽灵一样回到起居室。  
  她接着进了厨房,慢慢地小心地将水壶灌满,伸手打开开关。所有这些都是在几乎关着的两扇门后进行的。她给自己冲了一杯又浓又黑的速溶咖啡,并用塑料小勺不声不响地搅拌,根本没有影响夜晚的宁静。当她蹑手蹑脚地溜回起居室,她解开缠成一团的耳机,接在奈德音响上,开始聆听艾尔顿·约翰的情歌。此时此刻她真想大哭一场。  
  昨晚做爱之后,他们安静地睡了过去,直到9点凯茨才醒过来。她想出去走走,瓦莱丽说她简直疯了。最终他们又互相让步,决定一起去阿曼多。凯茨认为那儿和自己家里一样。  
  现在她躺在自家地板上,思考着似乎是不可思议的问题。一个男人能够真实地、完全地、永久地进入她的生活。她的生活曾经有无数可能,她可以选择做一个情人,女朋友、漂亮的女孩儿、母亲和妻子,她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而男人的介入则改变了一切。  
  她如何解释自己无法接受哪怕像瓦莱丽这样的好男人的支配?她如何解释她不想把自己柔弱的一面示于世人面前?她不想变得女人味十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后选择当了警察,而且还成了个算是不错的警察,不顾一切,执迷不悟。她知道一个女警察要像男人那样去思考,像男人那样去控制他人,摆布他人。事情证明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会像做爱时一样,迅速投入进去,再摆脱出来,像开车时加减油门一样随心所欲、游刃有余。相形之下,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任何女人都无法做到。  
  这就可能解释昨天她为什么在洗涤时哭泣,现在还在哭泣。她为什么翻来覆去地听“情歌”和“蓝眼睛”。她似乎走在一条羊肠小径上,来路和去路都是希望渺茫的深渊,走向一端会失去瓦莱丽,走向另一端将失去自己的生活。这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总是和那些奶油小生般的混蛋们鬼混;这就什么也不会失去,这样的混蛋总是有很多。  
  最后她干脆什么都不想了,把音乐调到“小安妮”这首歌。她站起来,耳机线被拽直了。她开始随着音乐左右摇摆,她要用舞蹈驱走黑夜,驱走周围的幽暗。她跳了一首小曲子,然后借着昏暗的光线翻了翻唱片,找到了约翰·列依的“裸鱼”,她直接调到第二首歌,放小了音量。她拔下了耳机开始做俯卧撑。  
  做完10个之后,她稍稍休息了一下,又做了10个。感到有些乏力,再做10个。她停下来,直坐在那里,胳膊抱着双腿。音响里嘈杂的吉他声使她想起“甲壳虫”乐队的一首歌。“革命”的前奏,她第一次听那首歌时才十三四岁,后来在上大学时,“甲壳虫”乐队又复出了。她使尽力气打算再做5个,但15秒钟之后不得不放弃了。她站起身开始做简单的双手抱臂的下蹲动作,这时音响中传出“冷火鸡”这首歌。她随着约翰·列依的嘶喊晃动着身体以排解心中的痛苦。她又做了十来次下蹲就躺在了地毯上,音响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映着她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瓦莱丽站到了她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她。她背过身去,眼泪顺着脸淌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仍紧紧地抱着她。  
  “我们会在一起的。”瓦莱丽说。  
  她心里说“永远也不会的,即使到最后。”  
  “你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亲吻着她的前额。  
  “喂。”他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莫伊拉也曾这样说过。  
  32  
  七点半的时候,凯茨把MX5停在约翰街警察局的楼下。一大早瓦莱丽把戴姆勒250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发现车子很干净,他轻轻地亲了凯茨一下,分手前摸了摸她的脸蛋。早饭时,他们边津津有味地啃着吐司边相互抚摸着,但是没说什么。瓦莱丽本能地感到哪怕是一个用错的词语都会使凯茨大哭一场或引发两人的争吵。早上他喜欢喝茶——凯茨刚刚发现这一点——他能吃下凯茨吃的两倍的吐司。他是一个非常地道的新型男人,温柔而结实。一想到这些,凯茨就会想起一位朋友也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男人。“温柔而结实?”凯茨说,“就像是手纸?”  
  寂静的办公室里黑洞洞的,凯茨打开灯,灯光驱散了黑暗,但房间里寂静依旧。警察们不会来得这么早。她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发现几张办公桌上都是乱七八糟的,上面随意堆着文件、纸屑,未经整理的收据和其他杂物。凯茨对鲍勃·穆尔的办公桌格外感兴趣。她走到桌边,在桌角旁坐下,伸了一个懒腰,一边匆匆地翻着桌上的文件,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她没发现什么,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上午的安排,她扫了房门一眼,然后看了字条上的内容。  
  凯茨离开桌子。她十分恼火,然后走向门口,想喝今天的第一杯咖啡,也想经过探长和局长的办公室——让他们知道弗拉德警探一大早就来上班了是没有坏处的。她穿着她那件日常制服,扎了一条皮带,硬石牌夹克,和ASICS运动鞋。她的脚步声太轻,所以当路过探长办公室时故意咳了一声。  
  凯茨喜欢自己穿衣的方式。如果所有刑事调查部的警察都按汉普郡警察着装的方式着装,她会觉得非常别扭。当她在汉普郡和莫伊拉以及梅森警佐一同办上个案子时,凯茨发现那里的女警探都穿着裙子。当她问及此事时,彼得·梅森轻描淡写地回答:“这是规定!”好像“规定”二字是以解释一切一样。于是凯茨开始解释穿得像个舞女的女警探在追歹徒时会多么困难。  
  “要是需要马上翻过一堵6英尺高的墙,裙子会多不方便!”  
  梅森说他知道这个问题,但他认为这很有趣,他说,要是他们一起翻栅栏的话,他一定要让姑娘们先翻。  
  汤姆·麦金尼斯的办公室里灯光通明。布莱克赛出去了,所以她轻轻地敲了敲探长的房门,想进去闲聊一会儿。房间里没人答话。当她转身正要离去时,麦金尼斯正向她走过来,理着身上的衣服,他是刚上厕所回来。  
  “弗拉德!”他叫道,像往常一样富于表情。  
  “早上好,先生。”她说,“我刚才想你是否——”  
  “是关于库克·布伦吗?据我所知她已回家了,而且一切正常。”  
  “能不能和您谈几句,先生?”  
  麦金尼斯一言不发地进了屋,但没有关门。凯茨尴尬地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重新敲敲门,暗自埋怨自己的笨拙。作为一个警探,同时又是探长的朋友,在礼仪方面火候是很不好把握的。  
  凯茨坐下。麦金尼斯拉开一个抽屉。凯茨咳了一声,他抬起头,觉得凯茨的眼神好像在问隔壁布莱克赛的情况。“布莱克赛今早出去了。”麦金尼斯平淡地说,“他10点钟在路易斯见郡警察局长。”他从抽屉里拿出半瓶威士忌。  
  “我不会匆忙下结论的,弗拉德。”他盯着她的脸说,“我嗓子发炎了。”  
  凯茨静静地坐着,探长往杯子里倒了些怀特一马奇酒,一仰头,含了些酒在嘴里,咕噜咕噜地嗽起嗓子来了,嗽了足有半分钟。嗽完了嗓子,又嗽嗽牙,然后把威士忌咽了下去,他冲凯茨笑笑:“不能浪费了,你说是吗?”凯茨也笑了,咳了一声,眼睛一亮:“其实,汤姆,我的喉咙有点……”  
  “喝点儿薄荷汁吧!”麦金尼斯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抽屉。  
  探长的目光中闪烁着某种东西,他把一切安排好之后就坐下来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当他开口讲话时,凯茨捕捉到了他的一道目光,这是一个年轻的、桀骜不驯的人,在巷战中或许会异常勇猛,平时却总会给上司惹麻烦。但无论如何他总会出色地完成任务,抓到坏人。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则是另一种人,圆脸、红红的脸颊,梳得一丝不乱的红色卷发。麦金尼斯跟凯茨说莉兹是个岛民,20岁的时候就已经显得老成聪颖。她一定猜出了这段婚姻延续不了多久,但她仍努力地维系着。这说明她对丈夫爱得有多么深切。  
  结果婚姻还是失败了,但这不等于她不再爱他了。突然凯茨能够理解汤姆·麦金尼斯了,他可能已将伊丽莎白带回了岛上,离婚后他可能会同娶她的男人握手,除了一张妻子照片他会让一切逝去。他搬到英格兰南部住下,然后再往南方走,直到她远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最大的失败为止。她相信汤姆以前曾说过的话,从那时起他一直过着独身生活。  
  “局长或许会多呆一段时间,我想,但别说是我说的。”  
  “布莱克赛?他们会为阿沃卡多的案子追究他吗?”  
  “不,这种事常有,我想这事背后还另有文章,但是——”麦金尼斯往前坐了坐,低声说,“我想他很喜欢在这儿多呆一阵,弗拉德。他的妻子不愿意搬家,一点儿也不想搬到亚得那儿去。”  
  上帝啊,凯茨想,警察里还有这么合拍的婚姻吗?  
  “我想诺曼十分喜欢在这儿再呆上9个月,看着你工作。他一直很喜欢你,小姑娘,就像我一样。我想他认为你将前途无量。我也这样想,我说过的,他希望看到你在工作上开个好头儿。”  
  凯茨惊呆了:“布莱克赛想关照我?”  
  “嗯,姑娘。”  
  “上帝啊!”  
  “他不是想和你那样,这家伙是真的关心你,弗拉德。”  
  “我从没说过——”  
  “你是没说过。”  
  “我只是十分惊讶。”  
  “布莱克赛曾抓过很多恶棍,12年前他从打伤他的人那儿夺下了猎枪并杀了他。和鲍勃·穆尔一样,他也不信女人能当好警察。所不同的是,他比穆尔聪明些,知错必改。他对你很感兴趣,弗拉德。”  
  凯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想起了一件事。她把话题又转到了克莱尔一案上。她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原因来。  
  “你不认为这只是女性的多心吗?”  
  “不,先生。他们家很……嗯……古怪。还有一点也值得怀疑。比利·廷格尔说克莱尔回家的时候满身是泥,一句话都不说,是吗?这至少有点儿特别。”  
  “但这并不是一件警察应该过问的事,凯茨。”  
  “但如果——”  
  “弗拉德,她已经回家了。她没受伤害。你又不是个社会工作者。”  
  “但是——”  
  “也不可能是个社会工作者。”  
  “不会的,先生,但是我——”  
  “对你赛跑搭档的感觉不好,弗拉德?好,那么你下班后去看看她,喝杯好茶,谈谈话。”  
  “先生。”凯茨说。  
  “别那么多心,弗拉德。”  
  “不是多心,先生。”  
  “好了,还有别的事吗?”  
  “先生,还有肇事逃逸案。我一直在想是否应听听电话录音——那个从外面打进来的电话……”  
  “为什么不跟穆尔警佐去谈?”  
  “我会的,先生。但现在我在这儿而且只是分析。你说一个司机停下来,冒着被拘捕的危险。他是喝醉了,但他是个好市民打了电话。你说当交警赶到时,他们放那司机走了。”  
  “是的。”  
  “好,为什么他们没有怀疑这家伙就是肇事者?”  
  “我不在那儿,弗拉德。也许他们看了一下车,没有任何撞过人的痕迹。也许他们忙着救那个女孩,帮救护车的忙。”  
  “谁先到的呢?救护车还是交通警察?”  
  “我不敢肯定,但是我记得当我们的人赶到现场时,救护人员正从救护车上下来。”  
  “这难道不有些蹊跷吗?”  
  “什么?”  
  “一辆救护车比警察巡逻车还要先赶到出事现场?”  
  “我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我曾当过一年多的交通警察。我们总是第一个赶到现场。”  
  “你想说什么,弗拉德?”  
  “没什么,先生,但我想听听控制中心的录音。”  
  “干什么?”  
  “听听事故发生时打进来的电话。或许我们接到了两个电话,或许出事现场那家伙认识开车肇事的醉鬼。”  
  “你怎么知道肇事司机喝酒了?”  
  “我不知道,但这很可能,先生。而且我们只能以离开现场、隐瞒事故不报起诉他。”  
  “也许是她。”  
  “什么?”  
  “你说‘他’。”  
  “噢,是吗,先生?我没注意。这是个口误。下回说话时我一定注意‘政治准确性’。”  
  麦金尼斯点点头,“好吧,弗拉德,我会听听录音的。今天下午跟你说说情况,怎么样?”  
  “那太好了,先生。”  
  “知道今天上午要做什么吗?”  
  “还不知道,先生。我还没见到警佐。”  
  “那他桌上呢?”  
  “你说什么,先生?”  
  “你没为他整理桌子吗,弗拉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麦金尼斯打开了一份文件。当他抬起头,看见弗拉德还站在那儿若有所思。  
  “你还在这儿,弗拉德。”  
  “先生!”凯茨说,转身要走。  
  “问问为什么很好,警探!”探长说,“你今早还没干什么事吗?”  
  “其实,我正打算去喝咖啡。”  
  “好,快走吧,弗拉德。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33  
  凯茨快步走了出去,又快步来到楼下食堂,最早光顾的一批警察已离开半小时了,上白班的警察和几个便衣侦探刚刚到。她走到柜台前要了12杯咖啡并抓了一把袋糖,然后回到楼上。过去谁要来晚了就只能喝凉水了,但现在,她可真是个热心的好姑娘!  
  她回到办公室,用脚踢开门。屋内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定是比利·廷格尔,就好像笑的时候嘴咧得几乎会卸掉下巴也是他的标志一样。  
  “你求婚了?”凯茨问。  
  比利点了点头,眼珠不住地转。  
  她同意了,真是天大的喜讯!  
  “喝杯咖啡。”凯茨说道。  
  凯茨给自己拿了一杯咖啡,也为莫伊拉留了一杯。当她走向鲍勃·穆尔时,他格格地笑起来,说别人对女警探凯茨的赞誉看来都是真的。“干杯,弗拉德!”他举起了杯子。  
  莫伊拉抬起头,咖啡没有了,她大喊:“比——利!”  
  比利看了一眼房间对面正噘着嘴的莫伊拉,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把凯茨替莫伊拉拿的那杯咖啡递给了她。经过凯茨身边时,凯茨低声说:“你本来就该拿两杯,比利。”  
  “你该提醒我。”比利说。  
  凯茨转向了警佐问道:“今天干什么,警佐?”穆尔告诉她——他们要开着他的熠熠发光的西尔拉去检查3家沃辛的汽车修理厂,然后再去看看波格那一瑞吉斯的一家可疑的修车厂。  
  “我们可以晚些时候再去找当事人,弗拉德。先来检查一下这四家修车厂,因为我想其中至少有一家在做违法生意。现在我只对肇事逃逸案感兴趣,我要告诉他们,这周余下的时间除了这件事我什么也不干。我们没有合伙人,我看不上他们。让那些‘熊猫’车停在街角直到我们能用得上它们。”  
  “你不打算让我去搜集些证据吗?”  
  “当然,我他妈的要这样做,弗拉德!我们只是要等天下雪,就这样!”  
  “我发现西尔拉比昨天亮了不少,警佐,你从今天起要焕然一新了?”  
  “不。”穆尔说,“我的大女儿,林德塞。她找了一个在汽车美容中心工作的男朋友,那家公司叫大鸟?星期天来我这儿,带来了全套干活的家什,什么电子抛光器、上光蜡什么的。女儿说他想表现一下。我说我可以考虑。他免费为我擦洗了车好向我显示他有多能干。”  
  “你不打算给他钱吧?”  
  “我当然要把钱给他。”                      
八   
  34  
  咖啡碟里的钱有点儿少,但付餐费是足够的。凯茨从不知道这样就行了。她用勺子搅动着硬币,把它们弄得湿淋淋的,她心想一有空儿应当把它们擦净。虽然现在就有时间,可她想和莫伊拉简单聊聊比利。她想知道他求婚时夸张的样子和所有感人的细节。他送花了吗?莫伊拉给他讲有关阿尔伯特的事了吗?  
  可莫伊拉却没有这个意思。凯茨不清楚她是仍在自责,还是心绪欠佳;反正她的举止清楚表明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有两次凯茨指了指屋角,希望能去那儿聊聊,莫伊拉立刻变得匆忙起来,甚至于把比利也拉了进来。好吧,凯茨暗想,当事情弄得一团糟时,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差10分9点时,穆尔警佐决定出发了。他向凯茨大喊了一声,提醒她该走了。他特意让凯茨先走,把西尔拉车的钥匙抛给她,告诉她,由她来开车。他们先去沃辛的马菲金街,他去找KJ汽车修理厂和马丁汽车“医院”的伙计们聊聊。而凯茨去街那头儿“布朗兄弟”汽车修理厂打听情况。在那儿,凯茨定会大吃一惊的。  
  凯茨从后楼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还充斥着早晨的那股特殊的气味:挥散不去的蒙蒙烟尘,酸雨的味道,凹凸不平的泥坑的气味,脚步经过后留下的烟草与汗液的混合气味。这股气味凯茨一下就嗅得出来,和船员对扫热铆钉的反应,面包师对烤面包的味道一样敏锐。  
  穆尔的西尔拉车胡乱停泊在一个角落里,什么也掩盖不住那股呛人的烟草味。凯茨走过去,在打开车门前思忖着,车里的烟灰碟一定塞得满满的。虽然一打开车门,里面混杂着除臭剂、速效清洁剂的味道,她还是就嗅出了这股味道。这股气味就好像是赛马场,早间赌场或挤满人却什么也做不成的火车餐车的味道。  
  她启动了车子,并倒了出来,等着穆尔警官。气味似乎渐渐消失了,或许已融入了她的体内,将她裹了起来,使她很快就适应了。别人却很可能诧异:“天哪,凯茨,你这是在什么鬼地方?”  
  出口处的电子自控卷帘门还关着,在昏暗的光线下,透过挡风玻璃,凯茨看得出车身被擦得熠熠发光,玻璃雪亮,铬黄钢闪着光泽。  
  车里,除了呛人的烟草味以外,西尔拉车里散发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独特味道。与车的外部相比,里面勉强还说得过去。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会告诉穆尔他未来的女婿还得学会许多东西。  
  穆尔“砰”地一声掉上防弹门后出来了。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咄咄逼人。凯茨打开了车灯,穆尔穿过停车场向这边走来,紧攥着双拳。凯茨觉得他似乎刚和谁吵过架。  
  上车的时候他说:“该死的汽车在高地被发现了,烧成了空架子!”随后“砰”的一声坐了下来,“一塌糊涂的圣诞节,这车很可能是从诺斯路肇事后跑的,要真这样的话,我们抓住车主的惟一办法就是他来警察局自首。”  
  凯茨耸耸肩,的确如此。  
  穆尔敲着仪表板,“我们走吧,弗拉德。看看我们能不能在另一个混蛋也有这样的想法前把他抓住。”  
  大门“营营”地打开了,一缕阳光射了进来。凯茨觉得精神振奋了一些,在车由灰暗的地下驶进向公路时,她打开了车窗,沐浴着清新的阳光,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七八秒。这时警佐系好了安全带,朝她吼道:“你他妈的怎么了,弗拉德?”  
  凯茨转过头:“什么他妈的怎么了?”  
  “这该死的风。”他说。  
  “风又怎么了?”  
  这时,他们沿着山路下行,仍在第三挡。  
  “关上它,这太他妈的冷了。”  
  凯茨关上了车窗,沿着老斯坦因开过去向后转过码头,径直沿着海滨开着,西尔拉车轻溅起路上的雨水。在她左边的墨绿色的英吉利海峡看起来既新鲜又死气沉沉的,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人们迎着风在码头间缓缓地走着。  
  警佐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感受到春天欢乐的气息,凯茨也是如此。  
  可她想自己总是尝试一下,即使不成功,也可以说已经试过了,在车经过布赖顿中心时,她问持枪抢劫的案子有何新进展或者肇事逃跑的车有没有新的线索。  
  “没有。”穆尔简单地回答。  
  “是暂时没进展,警佐,还是不会有了呢?”  
  “没有。”  
  “只是‘没有’,是真的没有?还是你觉得没有?”  
  “麦金尼斯说得对。”穆尔无可奈何地说。  
  “他说中了什么?”  
  “咱们合不来。”  
  凯茨笑着盯着路面:“咱们会合得来的,警佐。”  
  “维多利亚雕像,在这儿向右拐。”穆尔说。  
  向右转过了维多利亚像后,地势缓慢地升高了,在A27路段,他们拐向了左边,这时已接近了金石广场,也就是交通肇事的现场。凯茨问穆尔是否知道事故的发生地点,穆尔让她把车停下来。  
  观察了一分钟后,他说:“就在这儿。那个女孩子上山,急冲了出来,车由市中心驶来,沿着路的这边。”他又朝着城镇那个方向走了50码,然后转过身来。  
  “从这儿看,如果那个女孩确实像她自己所形容的那样猛冲到车前,即使当时那个司机完全清醒,他也几乎来不及刹车。这样看来女孩和司机都有责任。”  
  凯茨看着穆尔:“可这得由法庭裁决,对吧?”  
  他盯着凯茨:“是的,弗拉德,我们只要抓住他们就行了,让皇家检察院来裁决。”  
  警佐猛然蹲下身子,低头看着接近事故现场的白色PVC保护桩神情阴郁地陷入了沉思。接着凯茨看到他用手比划着,模拟车子猛地偏向手的后部,也就是车后侧撞上了詹妮·富勒顿的情景。他的拳头猛地攥紧了,似乎要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腿上。当他站起身时,说:“蠢货!”凯茨清他说的是富勒顿。  
  路上的刹车痕迹表明司机竭力想避开女孩,开始是急刹车,后来又冒着翻车的危险拉了手闸。“这个司机不像是喝多了。”凯茨说,又看了看刹车的痕迹,接道,“反应这么敏捷,不管他当时喝没喝多,他也肯定是个相当出色的司机。詹妮·富勒顿真是很幸运。”  
  穆尔耸了耸肩:“这回你说对了,弗拉德。”  
  他们去到西尔拉车那儿,坐了进去,向那三家沃辛的车厂开去。路上,警佐告诉弗拉德他去处理前两家,她赶到半英里外去拜访第三家“布朗兄弟”,凯茨说他已经说过了。  
  “噢,是吗?”穆尔说,“不过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马菲金街背靠着布赖顿-朴茨茅斯铁路,是老旧的阶梯形地段。穆尔要去的两家修理厂在与一段狭长的租用菜地相对的一个黑色大坑的后面。这种地方肯定会藏着几件罪案或马吉·撒切尔所吹嘘的所谓“小买卖”。  
  KJ汽车修理厂是间位于巷子尽头的由波纹铁搭起的小建筑物,凯茨把车停了下来,由于停车过猛,前轮把泥坑里的脏水溅了出来。警佐下了车,低声嘟囔着走过泥泞的碎石路,在凯茨将车掉头时,她听到拉门的金属转轴“嘎吱”的声音,有人大声抱怨着:“穆尔,你他妈的又来干嘛?难道你来得还不够烦吗?”  
  当凯茨缓缓启动车子,反向打舵时听见警佐说:“进去,肯尼。”他用两个圆滚滚的手指作出射击的姿势指着车厂。好像是这手势起了作用,肯尼走了进去,挥动着胳膊,毫无疑问在抱怨着警察的侵扰。穆尔向凯茨喊:“在马丁街口等我,弗拉德。别耽误工夫。”  
  35  
  由隔着马菲金街的两排破木屋再向上一点儿就是“布朗兄弟”汽车修理厂,虽然很近,要到那儿还得大费周折。凯茨不得不把车停在铁路弧形隧道的边上,步行通过昏暗的障碍重重的隧道。地下通道里光线暗淡,滴着水,潮湿而阴森,好似劫匪和强奸犯经常出没的地方,从这里路过的女人都会觉得有点儿心惊胆颤。  
  隧道的中间有个大泥坑,大得可以在里面颠球,深得足以溅湿凯茨的501S和弄湿她的运动鞋。现在她明白为什么穆尔让她来“布朗兄弟”汽车修理厂了。她的脸一下绷紧了,穆尔打错了算盘,凯茨心想。她一下警觉起来,准备随时出手反击可能的偷袭。她感觉到插在腰间的那柄马鞭的力量,为了保险,凯茨把手放在腰后侧,握住了马鞭。平安出了隧道,凯茨长出了一口气。  
  “布朗兄弟”汽修厂被漆成绿色,在院子里摆放着出了事故的车辆残骸。厂主的名字叫怀特,凯茨并未询问原因,如果他喜欢他本可以不干这行而去拍电影。当凯茨问他时,一名技师在附近忙碌着,没有一丝戒备的气氛,也没有任何恐慌的神色,或者“啊,又见面了,你们这群该死的警察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和我们过不去,干嘛不去抓几个真正的罪犯?”一类的指责,他们清清白白的,他们提供的惟一有价值的线索是,在马菲金街后面的那两家汽车修理厂可能在纽黑文与波莫培之间从事可疑生意,不过只是猜测,因为他们总骚扰像他们这样的做正经生意的车厂……  
  凯茨离开时提醒他们注意车辆大修或者遮盖式修理的情况……  
  他们答应会向警察局报告的。  
  凯茨穿过隧道,又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没遇见任何可疑的家伙。当她坐在车里时,感觉脚上运动鞋“咔喳”作响,后悔不如绕个大弯去车厂呢。她把热风和风扇开到最强挡,让热风慢慢地把自己吹干,情绪也随之好起来。  
  当她沿着马菲金街的小巷向回疾驶,看见有几个人在租来的菜地上用耙子和锄头料理着花椰菜和土豆。凯茨忽然想起了爷爷和自己的一个叔叔。他们俩也曾这样辛勤耕种,没有任何添加剂,也无须在收获之后贮存三个月才上桌。她几乎已忘了这样种出来的土豆是什么味道了。  
  一时兴起,凯茨猛地刹住车,喊了声:“你好!”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慢慢踱了过来。旧羊毛衫外套着件粗布工作服,戴着顶平帽,红铜色的强健的大手里握着把锄头。在他走近的时候,凯茨看见帽沿处有铁路的帽徽。  
  “想来看看?”那个人问道,“想买块地?”  
  “是这么想的。”凯茨说。  
  “你没什么机会了,孩子,真对不起,亲友优先,除非你8年前来,现在名单上还有两个人等着呢。”他笑着伸出手,“顺便说一声,我叫杰克。”  
  握住他的手,凯茨说:“凯茜·弗拉德,叫我凯茨好了。”  
  杰克又笑了笑:“想来点爱德华土豆吗?”  
  “爱德华王?长成了吗?”  
  “下个月长得会更好些,但现在也不错。”  
  “我真想尝尝。”新鲜的刚种出的土豆强似陈土豆百倍,凯茨禁不住开始计划一顿美餐,不知杰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再来点儿菜豆和花椰菜怎么样?”  
  凯茨喜出望外:“太棒了!我该给多少钱?”  
  “想付账?别傻了,小姐,如果你真觉得欠账的话,可以在任何一个下午到马菲金街13号来坐坐,和我喝杯茶。我现在孤单一人,你来坐坐再好不过了。”  
  凯茨喜欢上了他:“好啊。”  
  “早上别来。”杰克细心地补上一句,“一般我九点半到早饭时在这儿,所以下午来正合适。”  
  “可能得等几天,杰克,我是名警察,现在正在办案。”  
  “我有的是时间,宝贝。”  
  “我肯定。”凯茨真的很喜欢这个老头,“我改天一定会来。”  
  “好极了。”杰克说,“我把这些土豆装起来。”他转身走了,就像凯茨会跟过来似的。凯茨正想着是否要跟过去,听见了穆尔的声音从巷子那端传过来:“弗拉德!”  
  “我老板。”凯茨歉意地说,“我得去了。”  
  “我马上给你把车装好。”  
  “我回来时取怎么样?”  
  “好主意。”  
  凯茨坐进西尔拉,有点儿脸红。在“布朗兄弟”汽修厂她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可没想到穆尔警长行动也很迅速。当她把车停在巷尾时,在西尔拉车发光的车身上又溅上了更多的污水。穆尔紧绷着脸坐上了车:“你他妈的,在那玩儿什么呢,弗拉德?”  
  凯茨打算撒个谎搪塞过去,但还是照实说了:“我买些菜,在菜地的那个老人那儿,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查完了。”  
  “我也没想到。”  
  “对不起,警佐。”  
  “我猜你在布朗那家厂子一无所获吧?”  
  “一无所获。”  
  “这两家修理厂也一样。”  
  “然后去哪儿,警佐?”  
  “波格纳·瑞吉斯,到那儿再跟你解释。”  
  凯茨慢慢把车转过来,这一次转了个小圈,以尽量不再溅上脏水。穆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她没再加以指责。车离开时,他快速瞥了眼K*J车厂的拉门,通过后视镜,凯茨看到大门紧关着。  
  杰克等在门口,拿着一个运输袋,装满了东西。凯茨停下了车子,摇下车窗。杰克撑着袋子,凯茨把菜又取了出来。穆尔向后靠着,更加不高兴地怒目而视。  
  “谢谢,杰克。”凯茨又特意加了句,“真的很感谢你。”  
  杰克愉快地说:“这是我的荣幸,希望能很快见到你。”  
  杰克目送着车开走了,想着里面那个眼睛熠熠闪亮的女孩和阴郁沉思的男人。  
  去波格纳瑞吉斯也是白跑一趟,走访了三家修理厂,全都一无所获,十一点半他们驱车驶回布赖顿,12点回到了约翰街,花了10分钟停车,上楼,做每名警察从不“厌倦”的文书工作。  
  鲍勃·穆尔给凯茨一个小时休息,外加一小时午饭时间。他告诉她两点半回来,巡逻报告那时会送过来,凯茨会有许多事要做,你还有什么私事吗?没有。好极了,4点钟他们要谈话。凯茨说没问题,随后,凯茨给瓦莱丽打电话,“骗”他晚点儿回家,给莫伊拉留言让她晚上8点后给凯茨回话,然后拨通了克莱尔·库尔·布伦家里的电话。  
  没有人接,铃声响过了14下,凯茨放下电话,又重新接通,这次她把电话声调到低音处并利用这会儿做完了一项报告,如果克莱尔在的话,现在她肯定不想和任何人聊天,电话忙音响着,一分,两分,三分……在凯茨写报告时,这声音好像催眠一样,最后凯茨不得不挂断了电话,还有1小时45分钟。“他妈的!”凯茨抓起了包,向停车场走去。  
  36  
  凯茨驾驶着她的MX5又穿过了前街,驶过汉格尔顿,海水看上去跟以往一样污浊不堪,老人们仍旧裹得严严实实的,步履迟缓地散着步,该是回到冷冰冰的家中或吃顿期盼已久的生鱼片午餐的时候了。  
  汽车音响正播放着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汤姆·麦金尼斯推荐给她听的。听着它,很想在任何一个地方把车停下,不去理会什么克莱尔·布伦,充分享受一下自己的自由。经过维多利亚雕像时,前边和左边停着几辆破旧的起重机。停车的欲望荡然无存了。  
  凯茨穿过旧城区,朝着高尔夫球场开着,一边想着路边这些房子修建的时候,惟一的塑料还只是合成塑胶,固体还不是个粗俗的词,美国还值5先令,可现在……在凯茨到达库克家路口时,叹了口气。  
  那辆黄色的迈拓车停在房子外面,这意味着很多可能性,不过凯茨有种强烈的感觉,虽然没人接电话,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凯茨决不会无功而返。  
  凯茨没有按门铃,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屋内没有回音。她按下门铃,一阵刺耳的铃声之后,楼上有了回应,有人沉声答道:“来了!”的确有人在家!  
  上次凯茨来的时候,是丹尼尔·库克高大的身影从门玻璃上映出来。这次是他妻子苗条娇小的白色身影。门锁打开了,门链拔了下来,随后,门不是被“砰”地一声打开,而是被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拉开。克莱尔·布伦出现了,光着脚,穿着一件白色的售货员的大褂,手中拿着一把4英寸长的刷子,手上和头上粘着白色乳剂。  
  “你好,凯茨。”她轻缓地说,“我本以为你早就能来。”  
  凯茨跟着克莱尔进入门厅,又到了厨房,克莱尔打开电热壶之后,她们又来到楼上克莱尔的卧室,进屋时,克莱尔告诉凯茨她正在重新粉刷房间,房间真该刷刷了。她估计马上就干完了,干完后她就能踏踏实实地与凯茨谈话了。  
  进了卧室,凯茨仅能从未干的涂料处判断出哪儿是刚刷过的,哪儿是过去刷的。克莱尔给这间漆上白色的房间又涂上了一层白色。浅浮雕上隐约的图案已完全看不见了,仿佛克莱尔的最终目的是不刮墙皮就把墙壁弄平。在漆最后一个角落时,克莱尔说她买了张新桌子。“是吗?”凯茨搭讪地问,“什么颜色的?”“我拿不准买白色还是黑色。犹豫了好一阵。”克莱尔把手中的刷子放在桶边,“最后我选了白色。”  
  水开了,克莱尔迅速结束手上的活儿。沏茶的时候,她看上去和平时并无二样,只不过说话速度慢了一些,措辞也更谨慎了些。对长跑选手而言,她们都不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见方糖和小甜饼。所以她们端着茶去了客厅。面对面地在扶手椅子上坐下。出于直觉,凯茨没开口,等着克莱尔先说。  
  过了一两分钟,克莱尔向前坐了坐,转着喝完的茶杯,略微有些不自然:“凯茨,你最近跑得怎么样?”  
  “还能保持状态。”凯茨平淡地说,“周六我在工作,所以错过了汉茨环城赛,周日我绕着斯达宾顿慢跑了10公里。”  
  克莱尔吸了吸鼻子:“由于我没出门,我想在汉普郡赛中我的运气肯定不会好,下次我开始训练时,队里可能不会欢迎我。”  
  “那你为什么没训练?”  
  “我不能。”克莱尔答道。  
  “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因为不太方便。”  
  “嗯?”  
  “我和别人在一起。”  
  凯茨睁大了眼睛:“啊……”  
  克莱尔停了一下,看着凯茨说:“我和丹尼还没谈过这事。”  
  “谈什么?”  
  “我去哪儿了。”  
  “克莱尔,你去哪儿了?”  
  “我刚告诉过你。”  
  “不,你没说。”凯茨反驳道,“你只是说和别人在一起,并没说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克莱尔,你知道我会为你保密的。我们得弄清这个周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克莱尔提高了声音,抓着杯子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什么也没发生!”  
  凯茨坐直身子,现出了不快的神情:“克莱尔,你知道吗?全郡一半的人都在找你。此外,还有另一个失踪者!当我们煞费苦心地四处找你的时候,一个叫肖哈姆的可怜的18岁少女也失踪了。”凯茨在说谎,可这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孩子,她有哮喘症,到现在,还没一点儿线索,我们只能动用一半的力量去找她,因为我们还得找你!可你现在却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真浑蛋,克莱尔。”  
  “肖哈姆?”  
  “是的,克莱尔,想想看,你还能想起来吗?周四晚上,7点左右,你去哪儿快跑了3英里?那些小土屋,船屋,阿道桥,再想想看?”  
  克莱尔面如土色。  
  “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凯茨,我——”  
  “到底他妈的为什么?”  
  克莱尔的脸色又恢复了常态:“你能发誓不说出去吗?”  
  凯茨急忙接道:“我下班了,现在不是办公事。”  
  “很抱歉。”克莱尔站了起来,准备回到厨房,“什么事也没发生,凯茨,我只是没打电话回家,就这些。”  
  “克莱尔,告诉我原因。”  
  “不。”克莱尔说,“你尽管冲我大喊大叫好了,可我不能说,真的。”她又加了些茶,当回来问凯茨是否再来一杯茶时,凯茨已经走了。  
  37  
  每个人都知道朋友是可以选择的,而家庭却是无法选择的。每个赛跑运动员都知道,当开始跑步时你只能半自由地选择与谁一起从运动场出发。与一个每英里比你慢两分钟的人结伴的话,他就得受苦了;与一个28岁、10公里只跑半小时左右的人同路,你就得受苦;政治、宗教信仰、性魅力和体臭都可以置之不理,选择跑步同伴的首要标准是,跑得有多快。  
  凯茨和克莱尔·布伦一起跑出跑回,因为克莱尔很出色,她不像凯茨那样爆发力强,短距离跑得很出色,但她的耐力很不错,除却800米跑以外,她与凯茨很合拍。即使如此,她们也在一起跑过一两次800米。跑800米的时候,凯茨让克莱尔提前10秒起跑,然后在后半程追上她,最后领先她56秒到达终点。当她们跑得更长时,成绩就很接近了,如果超出了14英里,无论她们谁也不能跑得很快,所以可以毫无问题地结伴跑步。克莱尔话总是不多,她们俩搭档即使不是天作之合却也说得过去。  
  可现在凯茨快被她以前的跑步搭档气疯了,简直怒不可遏。车开出狭窄的小巷时,她狠踩了一下油门,转上主干道后,又再次加速。当她和克莱尔说起那个叫沃尔特斯的女孩时,她编造了假话,而现在,她突然有些莫名地感到内疚,还有些激动不安,很担心那个女孩子遭了厄运,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全是克莱尔·布伦的错。她不知和谁混在一起几天不回家。她为什么不在电话留言中告诉凯茨并让她撒手别管呢?  
  一辆蒙提各车上的家伙和她胡闹,她飞驰而过,机械地做了个手势,仍然想着克莱尔的事。该死的克莱尔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给凯茨出了个不知该怎么办的难题。  
  那个在蒙提各车上的狗杂种为了出风头故意降慢了车速,挡在前面慢悠悠磨蹭着,使得凯茨很难超车。凯茨挂上二挡,6000转的转速使发动机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车冲上了隔离桩的另一面,当车呼啸而过时,凯茨的手一直按在喇叭上:“我他妈的现在糟透了,布伦。”她大喊着,只在把手伸出窗外做个“V”形时,才把喇叭刺耳的声音停下来。她还在想着整件事,还不算完。但她必须先和麦金尼斯谈谈。  
  凯茨在通常的半小时午餐的时间后返回了约翰街,圣和格里夫斯都坐在办公桌前,他们身上飘着一股浓重的咖喱粉和嘉士伯啤酒的气味,奇怪的是竟没有雪茄味。凯茨一进门圣就感叹道:“哦,我的生活之光!”  
  “你也是我的生命之光。”凯茨接道,“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在鲍勃·穆尔的桌上有给你的留言条。”  
  格里夫斯插话说:“比利使我们改邪归正了,如果像他那样的木头疙瘩都能得到像这样的姑娘,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圣补充道:“而且,你说过,你不想……”  
  “一个星期别呼吸,鲍勃,我就是你的了,说定了!”  
  “让我想想看。”圣答道。  
  凯茨走到鲍勃·穆尔的桌旁,在一张顶端潦草写着“弗拉德”字样的A4纸上找她的两份留言,旁边还有今早的一张便条。凯茨瞥了一眼,在KJ车厂的旁边画了三个红色的对勾,在马丁修理厂和布朗修理厂边各有一个对号。她拿起了自己的留言条,两个电话都是从南安普敦打来的,一个是舍莱警察局的梅森警佐,另一个标着个陌生的名字,詹妮·威尔金森,在好奇心驱使下凯茨先给那个女士回了电话。  
  凯茨不知道坐在巡佐的椅子上是否合适。她决定冒险试一试,拨通南安普敦的电话后,她向后靠了靠。响第二声时,电话被接了起来,一个训练有素的声音传了过来:“您接通了‘冰屋’,需要我们为您效劳吗?”  
  凯茨说她找詹妮·威尔金森。  
  詹妮·威尔金森是谁呢,凯茨心想。  
  “你是谁?”  
  “我是凯茨·弗拉德,威尔金森小姐让我给她回话。”  
  “我就是詹妮。”电话那端回答。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记得我了?”  
  “让我想想看。”凯茨停了停,忽然记了起来,“特里夫·琼斯的女友?”  
  “特里夫被保释出狱了,我刚听说皇家检察院不打算继续追究此案。在他被逮捕时受到了非法侵犯。”  
  “可他犯了罪。”凯茨说。  
  “你我心里都有数,特里夫也知道。他本来打算认罪,可他的辩护词证实由于谋杀指控威胁着他,他才入室盗窃的。”  
  “你能肯定皇家检察院终结此案了吗?”  
  “是的,但我不是为这给你打电话的。”  
  “为什么?”  
  “我怀孕了。”詹妮说。  
  “哦,这又不关我的事。”  
  “我满怀希望,这是特里夫的孩子,以此为开端,每件事都突然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我很想谢谢你,特里夫现在为迪克松公司工作。他说这亏了你帮他,如果你再遇见他,你可能认不出他了,他很上进。”  
  凯茨确实已经忘了这件事。也许确曾给南安普敦缓刑官打了电话,本能地加了句“给他个机会”之类的话。她并没有忘记特里夫·约翰·琼斯这个人,只是记不起他和詹妮·威尔金森在一起同居。  
  凯茨是在刚做警察的第一周遇上琼斯的。他的被捕对她而言是个好的开端,一对一的对抗,只有他、凯茨和凯茨的那条马鞭,圣和格里夫斯正朝他们这边赶来。这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但感觉已过了很多年。  
  “我替你们感到高兴。”  
  “谢谢。”尴尬的沉寂,“怀孕”这个词又出现在凯茨的脑海里,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凯茨心想。  
  “是这样。”威尔金森说。在她说话的时候,凯茨似乎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降低了:“特里夫知道些事。”  
  这件事只能发生在凯茨身上,像圣和格里夫斯都有各自的情报来源供给他们线索,鲍勃·穆尔也付给他的线人10英镑20英镑来取得线索,可凯茨的线人却在50英里外,去那儿女警员得穿上制服套裙。她暗自想,“真倒霉”,随后她说她会尽快再与詹妮联系。  
  她一放下詹妮·威尔金森的电话,就拨通了南安普敦森舍莱街的电话找梅森警佐,接电话的警员低声嘟囔着:“你说的是弗拉德?”然后告诉她等着,在电话里,她听见“笨蛋”二字,另一个回敬道:“去你的吧!蠢驴。”  
  当彼得过来接电话时,凯茨对他说:“良好的电话礼仪?”  
  彼得没有笑,“我们得谈谈。”他说。                      
九   
  38  
  “弗拉德,我刚刚听说,这是真的吗?”  
  “什么事?吉米的案子被驳回了?”  
  “不,是关于莫伊拉的事。”  
  “什么事呀?”  
  “我听说她——”  
  “晒黑了?”  
  “不。”  
  “重新装修了餐厅?”  
  “不。”  
  “我投降,彼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看猜谜节目了吧?”  
  “她怀孕了,凯茨。”  
  “别瞎说。”  
  “我是认真的,你难道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彼得,我是莫伊拉最好的朋友,你觉得她如果怀孕了,会不告诉我吗?你从哪儿得知的?”  
  “我只是听说。”  
  “你只相信你听说的,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你以为我现在在干什么,弗拉德?”  
  “别这么激动。”  
  “那这不是真的?”  
  “想想看,彼得。莫伊拉和我无话不说,我是说她什么话都跟我说。可她怀孕了,却不想告诉我。”  
  “那么,她要结婚又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伊拉与比利订婚是因为她想要结婚,而不是她不得不这么做。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彼得,不过我希望你没有为这付出什么代价。”  
  “我听说她存有一张药剂师……”  
  “哦,是吗,听说过阿斯匹林吗?牙刷?橡皮套?也许还有鹅口疮?”  
  “那这不是真的?”  
  “我跟你说过,彼得,如果莫伊拉怀孕了,她会第一个告诉我然后才和别人说,别自寻烦恼。”  
  “天哪!”凯茨似乎看得见他松开了领口,脸色也和缓了下来。  
  “彼得?”  
  “什么?”  
  “你来参加孩子的洗礼吗?”  
  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了一声惊噎,或许是强忍惊骇,像是吞下了假牙、急性脑出血或心肌梗塞的声音。这一端,凯茨自鸣得意地窃笑着。  
  “天哪,弗拉德,你真是个恶魔。”  
  “你这么看?”凯茨应声道,“你指的是哪种?”  
  “最恶的那种。”  
  “这就是说你不肯帮忙了?”  
  “什么?”  
  “我需要你帮忙。”  
  “是认真的吗?”  
  “当然,彼得,我有个街头朋友提供的线索,是在南安普敦,我不想特意为此跑一趟,所以我想咱们可以合作一回。”  
  “线报!”  
  “对,社区线索供应。”  
  “他要什么价?”  
  “我想是免费的。”  
  “我们也这样免费接受?”  
  “当然,你觉得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彼得警佐答应等她的消息。凯茨给詹妮·威尔金森打电话,告诉她,她的一个同事会去拜访她,詹妮觉得特里夫想直接告诉凯茨,凯茨解释说布赖顿这边有个要案,她脱不开身。詹妮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我不知道,特里夫是否喜欢这样,不过好吧,让你的同事和我联系,我会和特里夫解释的。”  
  “你真是个天使,詹妮,替我向特里夫问好,告诉他,等你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会去看你们的。”  
  “谢谢你给‘冰屋’打电话。”声音又变了。  
  “一家公司?”  
  “是的夫人,不太红火也不太大,卖冰激凌。”  
  “祝你生意兴隆,詹妮。”  
  当她给彼得打电话告诉他詹妮的电话号码时,是一个友善的警员接的电话,凯茨告诉他,她是GUI诊所告知梅森的检查结果的。彼得很显然缺乏幽默感,他接过电话时,指责凯茨给他的私生活抹了黑。凯茨觉得这很好,他当警察的时间太久了。“记住,彼得,这是我的线人,他现在被释放了,别伤害他。”  
  “假使……”彼得说道。  
  39  
  凯茨放下电话,对自己的表现感到非常得意,把彼得·梅森气得冒烟,在她的记忆中,她还从未干得这么漂亮。“我本可以成为政治家,如果再笨些的话,我准行。”凯茨这样想着。  
  她抛了枚硬币,决定是不吃还是去餐厅买点什么,结果输了,于是下楼买了最后一块玉米甜饼和一听减肥可乐。她进屋的时候,穆尔正堆坐在椅子上,她一进门,就不厌烦地喊道:  
  “你怎么居然没长胖,弗拉德。”  
  凯茨告诉他:“高肌肉比率,高新陈代谢。”  
  巡逻报告车都没传来什么新消息,似乎那辆肇事逃跑的车被锁进了车库或被丢在了哪个湖里,当穆尔告诉凯茨持械抢劫一案也毫无头绪时,布赖顿北面一家有些“嗜好”的家庭团伙中的至少两人有着极佳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他们与人在霍夫的一家夜总会发生冲突,从10点到早餐才决出高下。  
  “我不太知道其他的常规,那天是新年的前一天,肯定没有人会驱车那么远去恶作剧,怎么单选了这一天?”  
  “那时是两点半,对吧?”  
  穆尔更正了她:“是两点一刻。”  
  “好吧,也许这是桩蠢事,一群街头小痞子外出搞破坏只是为了寻开心,他们灌多了黄汤就外出砸了家商店。”  
  “不,这是团伙作案。”穆尔说道,“有预谋,有接应。”  
  “他们抢了许多东西吗,警佐?”  
  “两部录像机——两部便携式录像放像机,他们受到了干扰,只拿了这些就拔腿跑了。”  
  “他们被撞见了?我们能从谁那儿得到证言吗?”  
  “不行,现场录像只能知道他们作案时被某个人撞上了,他们犹豫了一下是否该杀人灭口,另一条出路就是溜之大吉,略微迟疑一下,他们带着便携式录像放像机,很快溜走了。”  
  凯茨问道:“目击者被录下了吗?”  
  “没有。”  
  “我们能提出指控吗?”  
  “监视器只录下一个片断,而且不是作案场面,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现在呢,警佐?”  
  “盯紧我们掌握情况的那些窝赃的家伙,也许会有些好运气,其实——”穆尔突然坐直了身子,有活儿干了,“我们下午就去旧货店转转。金石路那桩车祸案暂时还不会有什么起色。”  
  “要我去吗,警佐?”  
  “不,弗拉德,我想你该留在这儿给每人来杯茶。”  
  凯茨想了想,这是句讽刺——“要我去?”  
  “警探,别像个受气包似的,走吧!”  
  40  
  布赖顿被称作“海边的小伦敦”,有着自己的特色:迷人的海边女郎,覆有遮荫板的长椅,一个小型码头。它由帕维思恩、格伦德、麦特我普尔和雷恩斯几部分组成,还有一家叫做“皇后之冠”的小酒馆,招牌上却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雷恩斯还有几家特色商店和旅游商店。  
  如果朝背向大海的方向,穿过诺斯街,沿着庞德街走的话(皇后之冠,在诺斯北街的尽头右侧,正对着斯坦因),所见的就不是刚才的雷恩斯了。景像截然不同。这里,挂在腰间的挂包和装满零钱的印度手织袋取代了电子收款机,水晶取代了水晶玻璃,二手书店、素食餐馆、打磨旧式剃须刀的工具、巫师、按摩师、旧衣服、意大利纸牌一应俱全。街道只有一个出口,又很窄。停车压根儿就不可能,每周有一半的时间都挤满货摊,在这方圆一英里之内,从珐琅质的顶针到焦炭各色物品,云集其中。在这里找不到规规矩矩的“公民”,到处都挤了另类人。  
  他们生活得更好吗?凯茨不太清楚,她自己也曾尝试过,把头发染黑,染绿,再编成辫子,头上戴着珠子,脖子上挂着珠子,光脚穿双拖鞋在土耳其游荡一年,又乘火车去了希腊和欧洲,之后她停了下来。  
  现在凯茨成了一名警察,不可多得的正直守法的好公民。可她还是喜欢无政府的气氛,反叛的感觉。当她想到自己的性格时,就会想到双面人,她惟一的问题是不知道哪一面是坏的。  
  她也曾于过嬉皮士那些马虎谋生的活计,虽然她喜欢这样,但最后没能坚持下来。那些年长且头发已然灰白者,戴着叛逆者式的约翰·列侬眼镜,是在为他们的生活方式辩护,认为他们没成为规规矩矩的公民是合理的。但凯茨最终认为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选择的结果,只是因为这些人年轻时尝试这样的生活之后,再未停止过。他们与那些每天奔忙于伦敦维多利亚车站的西服革履的公务员并无二致,都同样地陷入了生活和惯性中。对凯茨而言,他们之所以这样生活,只是因为他们不能再做别的事了,而不是他们想去做。  
  对凯茨而言,她从不觉得这是嬉皮士的生活的终点,在离开英国26个月之后,她又回来了。在办公室里找了份差事,又在酒吧的柜台站了3个月以找回从前的感觉,并在银行里存了些钱。之后,她就加入了警察组织。  
  在污秽和法律之中,她现在站在了另一面,与一个胖警察一起外出执勤。凯茨知道这地方一半以上的人都会把他俩视为刑事调查部的警察,并认定她想抓住其中某个人并检查他们出售的录音机以防是来自新加坡的赃物,他们不会真正地了解凯茨。她从未动摇过。  
  警佐感到有点儿受不住了,“幸亏我他妈的不是那个荷兰小男孩?”  
  “说什么呢,警佐?”  
  “你瞧,他装出女同性恋的样子。”  
  “这很有趣。”  
  “弗拉德,你是打算停车呢,还是整天绕着这些骗子和疯子转来转去?该死的UFO飞到这儿,绕一圈也得向火星飞去。”  
  “你曾做过很久社区巡察工作吗,警佐?”  
  “停车,弗拉德。”  
  可那儿无法停车,最后他们把车停在一家新开的商店的基石旁,鲍勃·穆尔走了进去,告诉凯茨去找个地方停车,并说她很容易再找到他。  
  凯茨驱车离开时,警佐进了商店,把车停好后,凯茨不得不跑了半英里左右去找穆尔,她问了两家商店,都说他刚来过又走了,最后在一家名为“回收商店”的铺子里找到了他。店主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儿,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店里摆满了包和拖鞋,他说他不做电子产品的买卖,不划算。  
  “继续这么做你的生意吧。”穆尔说。  
  下一家要拜访的铺子还隔着几家店,其中有一家旧古董书店,一家素食餐馆,那店的名字是“奇氏奇异市场”,听上去有点儿美国化,旧货店的名字大都如此。进门之前,穆尔停了下来。  
  “一个销赃的据点,但只出一两次小纰漏就被我们抓住了,没犯过什么大事,过去帮过我们几次,至今为止还没太倒霉进监狱,让我们搞定他怎么样?”  
  在刺耳的足以让聋子退避三舍的铃声中他们走进了店铺,里面只有一个顾客,一个反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又瘦又高的男孩。“警察。”弗拉德说,男孩倒吸了口气。  
  接着他喃喃地向柜台后说了句类似“过会儿见,奇先生”之类的话,就很快溜了出去。凯茨打量着奇,一个漫画式的邋遢老头,头发几乎全秃了,只剩下一撮头发,一件很可能以前是白色的衬衫,灰色的羊毛外套被钥匙、香烟、火机压得向下坠着。他走出柜台,微弯下腰,摘下了手套向穆尔做了个热情欢迎的手势,黑色的指甲突兀地从手套里露出来,一说话露出了满口黄牙:“穆尔先生。”穆尔瞧都没瞧那只伸出的手,奇慢慢地缩回了手,好似狄更斯笔下的人物,交叉着双手,将脏兮兮的两只手绕来绕去,等着穆尔开口。只短短两三秒钟,他就像等了一辈子似的头越来越向前倾斜,开始是好奇的,后来是受了惊吓的,穆尔又僵持了几秒钟开了口:“指控他没错,弗拉德!”  
  “可穆尔先生……”  
  “怎么?”穆尔说。  
  奇龇着黄牙露出谄媚的笑容:“我什么也没干,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在后面藏了‘私货’?”  
  “这不公平,穆尔先生。”  
  “去你妈的公平。”穆尔抢白道,“带我去后面。”  
  “为什么?”  
  “我们看看你那些音像货。”  
  “您清楚我不再卖电影录像带了,长官。”  
  “不是带子,是机器,我要看看你的录像机。”  
  “我没有新的东西,先生,您到底要找什么?”  
  穆尔转头对凯茨说:“我才是警察,对吧?”  
  “当然,警佐。”  
  店主的腰弯得更低了,最后他妥协了:“我很抱歉,穆尔先生,请这边来。”  
  穆尔愉快地答道:“这就对了。”又对凯茨说:“照看一下店面,弗拉德。”  
  当穆尔和奇通过一扇装有铁栅栏的玻璃门向后走的时候,凯茨四处打量一下。奇正竭力解释着他已洗手不干多年了,并随声应着:“是的,我们知道……”在门要关上的刹那间,凯茨听到“哗啦”响了一声和低弱的“是的”,她希望再来这样一声,自己就可以跟过去看个究竟了。  
  凯茨突然对那些旧唱片产生了兴趣,在玻璃柜台里码放着密纹唱片和45S,最边上的一张是一个身着苏格兰短裙,露齿而笑的圆脸男孩,站在银色的湖泊前面,毫无疑问,他的妈妈正站在照相机那边。凯茨打开盒盖时,里面的唱片突然像飞碟盘一样,飘然落地。又传出一阵撞碰声,吓了她一跳。又是“砰”的一声,吓得凯茨一缩头,可这次是门被打开了。穆尔正在说着:“不错,很好,给我看看。”“它们在保险柜里,穆尔先生。”  
  “弗拉德。”穆尔叫道,“看我们找到了录像机。”  
  奇朝凯茨略一点头,似乎很高兴看见她呆在这儿。  
  他把几张粉红色的纸递给穆尔警佐,“给你,穆尔先生。”他说着,有点畏缩不安,“我告诉过您,完全合法。”凯茨感觉到后腰似乎有些出汗。  
  41  
  奇以每部125英镑的价格买进了两部索尼录像机,打算以双倍的价钱出手,这次他们可不能因这个逮捕他,因为他有两张手写的商店收据,上面标明是10月份以现金形式售出的。他说:“很显然,这是不想要的生日礼物,凑巧一天得了两部。”  
  “噢,我烦透了。”穆尔边说边走向汽车,胳膊下各夹着一个装有录像机的口袋,“甚至连凭这些控告他都不成。一份好的案情摘要能把我们活吞了。可控方律师都不会碰它一下的。”  
  “他们在哪儿搞到的收据,看起来我们得和店员谈谈。”  
  “谈过了。”穆尔说,“在他们袭击商店时拿走了收据簿。”  
  “该死,我们怎么能逮住像奇这样的窝赃犯?”  
  “几乎不可能。”  
  当他们驶入地下停车场时,天已经黑了。港湾被昏黄的灯光轻轻地笼罩着。穆尔警佐还是情绪低落,凯茨试探着想找出症结所在,他仍然情绪厌烦,为什么呢?  
  “那么,弗拉德,现在你要充当我的忏悔神父?”  
  “不是这样,警佐,你很少有超过一小时以上的情绪低潮,所以我猜你在为什么事烦心。”  
  “很多恼心事,很多。”  
  “什么,是工作吗?”  
  “为什么不是呢,我们抓住了歉疑犯,控方律师吻了吻他们就对他们说拜拜了。在这儿一半的恶棍恨我们,另一半觉得我们是废物。”  
  “还有些新烦恼吗?”  
  “新的一年,弗拉德。迈步向前,想着大干一场。两天后,就又身陷泥潭,办着毫无希望的案子,还得和奇这样的社会渣滓打交道。”  
  “我们总会逮住他们的,警佐?”  
  “这让你感觉好些了,是吗?我不是麦金尼斯,但我也想把歹徒们都关起来,我开始干的时候,公众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没那么自信了。”他打开了车门,又向后靠了靠。  
  “我想我们会抓住那个车祸肇事者的。”弗拉德说。  
  穆尔打算下车了。“哦,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凭感觉,警佐。”  
  他下了车,在关上车门前又探了下身子:“大名鼎鼎的弗拉德,对吧,你不想说清原因吗?”  
  “还不行,警佐,现在还只是种感觉。”  
  “上帝救救我们。”穆尔边说边关上了车门。  
  现在差不多五点半了。凯茨下了车,仔细地锁好车门,让穆尔警佐走得远远的,这样她就不用和他一路上楼了。她上楼时,特意绕了一个大圈,算计着时间,主管警司应该走了,但探长还应该在。她停在门口,仔细听了听,确信没有听到什么,便以女孩子特有的方式,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进来。”  
  她推开了门,向里面探着头,“我能占用你5分钟吗,长官?”  
  麦金尼斯看上去很疲倦,“来坐下吧,小家伙。”  
  她进去了。  
  42  
  “警探,你打算从哪儿开始呢?”探长说着,并不看凯茨,而是侧身打开了底下的一个抽屉。  
  “先生,磁带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还有其他事吧?”他给凯茨倒了份酒,给自己倒了双份。  
  “我有好几桩麻烦事;克莱尔·布伦和一个可能的线人。”  
  “线人?”  
  “是的,先生,不过他在南安普敦,所以我还不清楚——”  
  麦金尼斯递给凯茨一个塑料杯:“我认识他吗?”  
  “特里夫·琼斯。”  
  “特里夫·琼斯?10月份抓住的那个窃贼?”  
  “是的,就是他,他现在工作了,他的女朋友怀孕了。他现在被保释出狱,而且我今早听说皇家检察机关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个案子。”  
  “你觉得这个痞子会对我们有帮助吗?”  
  “我见了他才能知道,不过我了解他和他女友,我想他是真的打算改邪归正。”  
  “不过他在南安普敦?”  
  “是的。”  
  “你想怎么办呢?”  
  “我让梅森警佐去和琼斯的女友詹妮·威尔金森聊聊,他下午给我回话。”  
  “他说什么?”  
  “我还没回我自己的办公桌,我得在你逃避开之前先找到你。”  
  “我不会逃跑的,弗拉德。”  
  “在你离开之前,长官。”  
  麦金尼斯喝了一大口酒,慢慢品着,然后向前倾了倾身将胳膊肘靠在桌上。  
  “好吧,凯茨。”他盯着钟表,“很可能南安普敦的线人想为这座城市尽些力。这可能使你厌烦,不过依我看,你最好把这件事交给梅森或他的一个伙计。”  
  “我也这么想,不过琼斯可是我第一个真正的线人。”  
  “这就叫做生活,凯茨,不过至少他们欠你份人情。向银行里投些钱不会有害处的。没准哪天某个警员就会帮你一把。我们都需要朋友。”  
  “那么你对我的跑步搭档又有什么建议?长官,我想她不愿与我打交道,今天早上,她看上去有点儿古怪,对我来说这不太好。”  
  “那你想怎么样?”  
  “呃,我想再吓唬吓唬她,警告她别浪费警方时间或其他一些类似的,如果她打电话来——”  
  “凯茨,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长官。我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儿躲躲闪闪的。有近三天的时间,她失踪了。当她回家时,又弄得一团糟。朱莉·琼斯说她几乎崩溃了,然后他们给她服用了镇定剂,她不想和她丈夫谈这件事,而她告诉我她有了别的男人……”  
  “出了个大麻烦?”  
  “是的,长官,如果只是有了别的男人,她偷偷告诉我就行了。她的态度,让我迷惑不解,事情不太对头。”  
  “那我们去拜访她,给她点儿压力怎么样?”  
  “什么时候,长官?”  
  “现在怎么样,弗拉德?”  
  “给我些时间去办公室看看有人找过我没有。”  
  “10分钟后,我们出发。”  
  凯茨回到办公室,鲍勃·穆尔正等着她,门还没关上,他就朝着凯茨大嚷:  
  “你他妈的到底去哪儿了,弗拉德。”  
  “什么?去厕所,和探长谈话,哪儿着火了吗?”  
  “弗拉德,你在和我一起工作。”  
  “没错,不过我想我们今天已于完了。我来是要还你车钥匙,然后咱们各走各的。”  
  他递过一些留言条,“有你的留言。”  
  彼得·梅森让她马上回话,五点三十前他在办公室;莫伊拉在晚上八九点时给她打电话;瓦莱丽留言说他今晚得加班——是太专心于工作?——她应不应该给他打个电话?  
  “欢乐今宵,呃?”穆尔说。  
  凯茨吃惊地瞪着他:“你看了我的留言,警佐?”  
  他摊开了双手。  
  凯茨侧身把车钥匙扔到他手里,转身嘘了口气,拿起了邻桌上的电话,拨通舍莱警察局的号码,现在差10分6点。凭她对彼得·梅森的了解,他该已经回家了。响了五声。“汉普郡警察局?”  
  “请接梅森警佐。”  
  “明天八点三十才出勤。”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烦躁,“要留言吗?”  
  “不必了。”凯茨口答。她恨透自己竟不幸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