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莱克斯·齐冈侦探小说《布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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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此刻所在的是城堡东翼。据福斯特说,这里有仆人的屋子、厨房,几间客房,一个电脑机房,还有两个小图书室。  
  “这半边没多少可看的,咱们还是去西边看看吧。”乔治说。  
  他们穿过刚才路过的几个大厅,来到城堡的西翼。这里的地毯是深蓝色的,墙是粉白色的。  
  “大多数客人都住在这边,这里有八个套间,一个起居室、两间卧室。每个卧室都带盥洗室,其中四个套间还配了桑拿浴室。这里还有一个小型室内运动场和一个温水游泳池。”  
  门上插着一把金闪闪的钥匙,福斯特边说边拧开钥匙,让大家进到屋里。这里铺着上乘的地毯,摆放着精致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画,厚重的窗帘掀开一角。  
  瓦莱丽在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语气里充满妒嫉和羡慕。  
  “来这儿的都是些名门望族的太太。”福斯特看了眼凯茨,“对她们来说,这些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  
  “您是不是认为这里不可能接待这么尊贵的顾客?”  
  “那么安全问题怎么解决?”凯茨尽量让自己的问题显得不太突兀。福斯特笑了,只说他们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这时,凯茨才突然意识到,对别人来说,自己只是偶然做客的而已。  
  午餐摆放在别墅东翼的客厅里。海利教授和女儿并排坐在一起。雷切尔对面是满面微笑的凯茨。杰夫还在外面忙着,他吃着牛肉三明治与贝丝和机修工打成一片。看上去他和贝丝倒像是老朋友似的。  
  午餐是典型的英国式的“烤牛肉、约克郡布丁、炖土豆、白菜和豌豆摆满了一桌。雷切尔说:“我们在星期日吃英国菜,感觉我像过感恩节一样。”  
  “我的女儿有点儿反复无常,”海利教授轻描淡写地说,“她走到哪儿就会喜欢上哪儿的东西,要是在柏林,她准会说自己迷恋德国菜。”  
  “我倒是特别欣赏美国风味。”瓦莱丽接过话茬:“对于麦当劳的东西,我随时胃口大开。”  
  “要是连续吃上几十年,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雷切尔说,“等着吧,到时候,麦当劳这样的连锁店会开满每个角落。所有的薯条都是一个样子一个味道,连调味汁都是全球统一的味道。我可不想这样,我喜欢琳琅满目,多种多样。”  
  “那么能否请教您对汉堡包的看法?”瓦莱丽紧接着问。凯茨听出他说话时语气轻浮,不免感到一丝恼怒。可转念一想,又原谅了他。  
  “这有点儿像连锁的假日饭店一样。”凯茨也加人了讨论,“它们都一样。早晨一觉醒来,你简直搞不清自己是在地球的哪一端。”  
  “对,我同意。”雷切尔笑着说,“是无休止的追求效率导致了这种雷同。国际化,标准化造成丧失了个性色彩。”听了这席话,凯茨觉得自己和雷切尔有点相识恨晚的感觉。  
  “拿汽车来说吧,”教授说,“过去一眼我能分辨出哪些是通用公司的汽车,哪些是福特的车。可是现在,它们之间看上去没什么两样。那样子不是像一条鲨鱼,就是像一只海豚,简直分不出谁是谁。”  
  “可是鲨鱼和海豚不一样,鲨鱼是原始的鱼类,海豚是哺乳动物。”雷切尔说。  
  “是啊,”教授感叹道,“进化速度还是赶不上设计师的进步来得快啊。”  
  “千万别在凯茨面前提进化二字。”瓦莱丽半开玩笑地说,“说到这个话题,她会咬住不放的。”  
  “是吗?”这句话显然引起了雷切尔的极大的兴趣,她问凯茨:“您在大学里学什么专业?”问完,她又马上纠正自己,补充道:“你获得的是什么专业的学位?”  
  “心理学,”凯茨回答,“还有动物行为学。我的辅修课是基因和进化,我还学了三年社会生物学。”  
  “你肯定对我们这儿的工作感兴趣。”教授说。  
  “当然,我想也是。”  
  “乔治·福斯特带着你们四处转过了吧?”  
  “是的。”凯茨回答,“我们看了别墅西翼以及治疗区。没去小剧院,还有实验室。因为你们在里面忙着,所以没进去打扰。”  
  “您了解我们这儿的工作吗?”  
  “不太了解,只知道这是个诊所。”  
  雷切尔说:“格里格夏诊所其实是一所疗养院兼专门医院。由我父亲接待治疗那些特殊的女病人。”“什么样的治疗?”  
  “生产控制治疗。”海利回答。  
  “生产?”瓦莱丽疑惑地问。  
  “就是生孩子。”凯茨说话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对。”雷切尔接着道,“我们接待不孕不育症患者,尤其是那些由于心理压力而导致的疾病。我们对她们进行心理治疗,让她们在这儿感到自在、轻松。有这一点对于怀孕很重要。”说到“怀孕”二字时,雷切尔的目光锁定在凯茨身上。  
  “这听起来像是要把她们养尊处优地供起来长肉一样。瓦莱丽道。  
  “说得没错,托马斯先生。现在这个社会,人们把苗条看作动人、美丽,生育能力因此而大大下降。女人体内一定的脂肪含量是分泌荷尔蒙的重要的因素。厌食症患者和经常跑步运动的人——”  
  “我就经常跑步。”凯茨插嘴道。  
  雷切尔朝她笑了笑,接着往下说:“这些人往往会得不孕症。  
  “我倒希望真是这样。”凯茨说。  
  雷切尔笑了:“这是因为体内脂肪含量不足,荷尔蒙失去平衡,体内机制发生紊乱。”她说话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凯茨的脸。凯茨边听边频频点头,二人谈得很投机。在场的男人好像成了旁观者。凯茨感觉到,瓦莱丽好像不太高兴。不过雷切尔倒是对自己很感兴趣。不知道这是出于礼貌,出于学术上的兴趣,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  
  “虽然现在还有男人喜欢丰满型的女人,可毕竟越来越多的女人在追求那种正常的美。”雷切尔侃侃而谈,谈话已经完全被两个女人垄断。  
  “每当有病人来,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她们保持健康,保持平静、快乐的状态。这里的环境很好,尤其是在春天和夏天,很利于治疗。关键是要让她们在这里能完全放松。  
  凯茨想:要是真像她说的那样,神情紧张会怀不上孩子,自己还服什么避孕药呢?  
  “病人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求助,我们应该尽力帮助她们。给人做这样的治疗压力很大,病人的要求很明了,就是要怀上孩子。她们的丈夫往往是巨头豪富类的的人物,她们不希望这些事情被公众传得沸沸扬扬。这就增加了我们的工作难度。她们得保住自己的隐私,这一点只有我们英国人才能办到。这就是为什么这家诊所不在美国而在这里的原因。病人在这儿用的都是假名,比如罗斯、埃来莉什么的。到了这儿,她们应当换下自己平时的装束,换上宽松休闲的衣服,卸下各种负担成为真正的女人。这里温馨、自由,许多人离开这儿后,还愿意回来享受一段这种隐姓埋名的悠闲生活。”  
  这时,海利教授插话说:“我们尽量保密,不让新闻界靠近半步。这儿有一批保安人员,他们忠于职守,薪水很高。只要新闻界得不到半点风声,他们就能报功领赏。”说完,他摆了摆铃,贝丝走来。  
  “现在我想各位都知道了这儿是个什么地方接待什么人。各位也一定能理解为什么你们来的时候,手下会那么惊慌失措了。”  
  瓦莱丽扭头看着窗外的杰夫,凯茨有点儿不自在。  
  “我们想弥补一下。这个周末,我们要请一些朋友、同事和过去在这儿工作过的人一起来热闹热闹,你们几位也来参加吧。怎么样?”  
  “当然好!”凯茨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瓦莱丽提起了杰夫:“他出去好一会儿了,我得出去看看他忙得怎么样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他的耳朵根有些发红。  
  “凯茨。”雷切尔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的朋友瓦莱丽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帮我们打打圆场吧。我真的希望这个周末你们各位能来。”  
  “我会告诉他的。”凯茨说,“不过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好像情绪不太好。”  
  “亲爱的,你不会不来吧?”  
  “当然要来。我已经接受了邀请,雷切尔。谢谢你,我一定来。”  
  “那太好了。”雷切尔眼里含着一丝笑意。  
  “到时候你们可以好好聊聊,还可以仔细参观一下这个地方。”海利道。  
  “那太棒了,教授。谢谢。”凯茨看见窗外,杰夫正伸着双臂比划着什么,一副要飞起来的样子,瓦莱丽正笑望着杰夫,看来他的情绪已经好多了。  
  不到4点,两架滑翔机相继起飞。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不多一会儿,两架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仓库前的空地上。杰夫满脸放光,很兴奋的样子,“这天过得不坏!”  
  “我倒觉得没什么特别。”瓦莱丽说话时面元表情,凯茨简直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不到20分钟,两架滑翔机被推进了仓房。凯茨的身上轻松了许多,不过身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她很想立刻洗个澡。她接过瓦莱丽的车门钥匙,先上了车。瓦莱丽和杰夫正在握手告别,两人亲密的样子。一丝妒嫉掠过凯茨心头。  
  分手前,杰夫跑过来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险些忘了和你说再见。”他笑起来一脸天真,“再见,老兄!”  
  杰夫钻进自己的老爷车走了。听瓦莱丽说,杰夫16岁时就有了这辆车,他特别喜欢它。“也许是没有女朋友,所以就移情别恋到车上了吧。”  
  两人朝布赖顿驶去,一路上东拉西扯聊着。瓦莱丽说,圣诞节期间自己准备和杰夫一起去葡萄牙玩滑翔机:“以前去过两次,你想跟着一块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凯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倒是很想去,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从案子中脱身。                      
26   
  又是星期一,几个月来凯茨还是头、次没练晨跑就匆匆到了约翰街。平日里一踏进门,她就会精神一振。今天却感觉倦怠,沉重得很。她想,这可能是睡眠不好的缘故吧。  
  会议室里冒出许多张新面孔,麦金尼斯第一个走上讲台。凯茨明显感觉到他有多么紧张,肩膀和脖子显得很僵硬。  
  布莱克赛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屋里霎时安静下来。“伙计们,活儿干得不怎么样啊,是不是?”  
  到目前为止,还差158户没有调查,而且三桩案子都没有找到证人。至于案发当晚和伯恩利在一起的那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什么都不能肯定。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伯恩利和格林却请阿沃卡多装修过房子。就连这一点,也是阿沃卡多提供的。况且布莱克赛对这些也没多大兴趣。  
  法医陆续送来了几份报告。报告里说,比奇曼床上的精液属另一男性;另外还从比奇曼那儿发现了两根浅棕色的头发。除此以外,杀人现场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念完法医报告,布莱克赛向麦金尼斯点点头。麦金尼斯走上讲台。  
  “另外还有一条新线索是弗拉德警探提供的。”他往下望了望,试图从人丛中捕捉到凯茨,“还有一桩命案,是阿沃卡多提供的。他这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是清白的。不过,我们还是得调查一下这个人。”  
  “我认识那桩案子的验尸官。死者叫戴维斯,从验尸报告上看,他是喝了酒,坠下阳台而死。可是死者的姐姐说,戴维斯喝酒从不过量。这桩案子有点儿溪跷,我已经让雷德着手调查这个案子。”  
  布莱克赛向前迈一步,他的情绪还是那么坏:“大家记住,我们要的是线索和证据,不是让你们整天瞎逛。我早说过,我的时间不多,也就是说你们也没多少时间!”  
  大家陆续出门,凯茨比谁都走得慢,她回到机房在电脑前坐下来。廷格尔和莫伊拉·迪本也走了进来。看得出,比利今天有点儿不一样,可凯茨来不及在这上面多想。还有一大堆材料等着输入,她打开电脑忙了起来。  
  此时,凯茨想的是雷吉·史密斯。上次自己在运通公司见过这个人。那时候,他看上去那么虚弱,那么难过,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她还记得当得知伯恩利是被人谋杀的消息时,他又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现在看来,史密斯肯定撤了谎,或者至少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如果他真的和伯恩利一起在阿曼多吃过饭的话,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莫非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史密斯会不会是犯罪嫌疑人呢?即使伯恩利是同性恋(凯茨至今不相信这一点),即使们们二人确实有那种关系,那又为什么要隐瞒呢?她实在想不明白。  
  现在想想,还是瓦莱丽的坦白爽快。他为自己准备了那么多材料,还有电脑档案,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想到这里,凯茨心里咯噔一下。她一下子意识到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自己和瓦莱丽一起去过格里格夏城堡,光顾过阿曼多餐馆,更要命的是,自己从没想过瓦莱丽也是伯恩利和史密斯的熟人。  
  凯茨的手在键盘上走着,心里在不停地翻腾。她竭力回忆第一次给运通公司打电话时的情景。显然,在她去运通公司之前,托马斯早就准备好了所有关于伯恩利的材料。既有书面的,又有贮存在电脑里的,一切都那么高效、迅速。瓦莱丽提供了她想了解的材料,一切都来得正好。她想起和瓦莱丽一起去格里格夏的事,可是实在想不起是谁先提议去那儿的。瓦莱丽简直有求必应,他真是个那样的人吗?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坐立不安,一下子又想起昨天飞行的事。这是不是预先计划好的呢?杰夫的“闪电二号”是真的坏了吗?他会不会从中作假呢?  
  凯茨感到越来越不适,她冲进洗手间想吐,可是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瓦莱丽和这些案子有没有牵连暂且不提,这样一来她倒是暴露在了对手面前。自己在瓦莱丽的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这简直是拿自己的事业在开玩笑。  
  盥洗室里有一股腐臭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吉姆·格林的惨状。便池里有一段泡得不成样子的烟头,凯茨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她恨自己竟然这么愚蠢。  
  她冲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任凭水花飞溅,打湿了衣服。她用凉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她呆呆地望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显得那么渺小。  
  “弗拉德,你真是太傻了,傻透了……”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喃喃自语。这幢大楼里有她的梦想,追求,她只想成为一名好警察。可是现在她是那么虚弱,周围的世界在塌陷。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竟会如此天真,这么愚蠢。下一步该怎么办?看来只有去找汤姆·麦金尼斯。她对着镜子解开发辫,重新梳好头发。这才感觉稍好一点儿。她打了自己两下耳光:弗拉德,坚强点儿!  
  电脑房里比利正在讲笑话,莫伊拉在一边吃吃地笑。凯茨一进屋就对他们吼起来:“你们就不能找点活儿干,比利?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小警察?”比利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莫伊拉一副受惊的样子。“你也一样,莫伊拉?”凯茨只觉得血往上涌,她一把抓过手提包,冲出门外。当下比利和莫伊拉战战兢兢地交换着眼色。  
  凯茨风风火火直冲麦金尼斯的办公室。她昂着头,脚步不停地朝前走去。走到麦金尼斯门口时,她攥紧了拳头。可到了门口,她却改了主意一直朝前走去。  
  她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在大楼里绕了一圈,心里也平静了许多。自从当上警探的第一天,就下决心要好好干。逮住特雷沃·琼斯算是首次告捷。圣,格里夫斯,甚至连穆尔和布莱克赛都不得不承认她干得不错。只有麦金尼斯不停地在给她泼凉水。  
  看来自己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如果现在就放手,和这些案子脱离关系的话,结果还不会太糟。现在请病假休息一段时间,属于完全正常,没有人会为此对她说三道四。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亲手抓住作案人的机会了。  
  凯茨的感觉好多了。她又能听到身边的喧闹声了,脸上恢复了光彩,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地方。  
  餐厅里几乎没什么人,凯茨冲了20杯咖啡,拿起一袋糖放在托盘上。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心境,托着托盘用身体推开会议室的门。屋里的小伙子们看见凯茨进来,笑闹着一哄而上。  
  电脑房里,比利和莫伊拉正低着头,小声议论着什么。凯茨进门,朝莫伊拉眨眨眼,指指咖啡,又指指自己。莫伊拉明白了她的意思。  
  喝完咖啡,凯茨又坐到“福尔摩斯”程序前忙了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不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准备和麦金尼斯好好谈一谈。  
  过了些时候,她敲开了麦金尼斯的门。  
  “原来是弗拉德警探,进行得怎么样?”他拍着手,脸上神采飞扬。  
  “长官,周末有点儿新情况?”  
  “呆会儿再谈情况,怎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他使眼色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凯茨微微一笑,领会其中的含义。  
  “好吧,”麦金尼斯似乎长出了一口气,“我能干些什么?”  
  “长官,我想休息几天。这几天状态不好,睡觉也不踏实。”  
  “告诉她乔治·福斯特的事儿,汤姆。”隔壁传来布莱克赛的声音,麦金尼斯耸耸肩:“我们对格里格夏进行了一遍地毯式调查,想调查一下格林和伯恩利在那儿逗留的情况。”听到这儿,凯茨的脸色有点儿苍白。  
  “那儿惟一有价值的就是格里格夏城堡,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知道,我来就是为了……”  
  “上周末你见了乔治·福斯特,是吧?”  
  “是的。和我的男朋友,我们不得已才……”  
  布莱克赛出现在门口:“不得已?!你知不知道调查还没有结束?”  
  凯茨有点儿心虚,可还是据理力争:“那是紧急降落,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在格里格夏城堡降落,那是巧合。  
  “好吧,弗拉德,要知道你这么一来,正好给那里的人在通风报信。你知道城堡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长官。那是个妇科诊所,是治不孕症。我还见了那里的负责人和他的女儿。”  
  “是雷切尔·海利。”麦金尼斯说。  
  “是的,先生。可是——”  
  布莱克赛打断了她想说的话,他的声音让人有点儿发怵:“闭嘴,弗拉德,你还是听我说吧。海利教授身边有我们的人。你刚才是提到乔治·福斯特吗?”  
  “对。他在那里开了家修车厂,还在庄园里干,看来好像是个管家或是管理员什么的。  
  “你有没有想到过特种部队?”  
  “什么?!”  
  “是,他的确是个管理员,可他还是福斯特警官。他一眼就认出了你,还问我,你是不是也想在那儿干。  
  “去那儿干?什么意思?”  
  “去干伊丽莎白的活儿。”  
  “对不起,长官。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贝丝,那儿的女佣。她可不简单,有犯罪学学位,在乔治手下工作。不过,再过四五个星期她就不在那儿干了。乔治问你是不是对此有兴趣。”  
  “谢谢您,长官。”  
  “不用谢,你知道你给他们带来什么了吗?”  
  “不太清楚。他们告诉我去那儿求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阔太太。我猜,乔治在那儿只是出于为她们的安全考虑吧。”  
  “可能是吧。”麦金尼斯道,“不过据乔治说,他们用直升飞机接送客人,甚至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在那儿进出的是些什么人物。乔治说,除非被害人中有人去过那儿,否则就让我们不要插手。你明白吗?格里格夏城堡和这桩案子无关。”  
  凯茨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几句,脑海中又显现出诊所,乔治·福斯特,海利和雷切尔的形象。她也觉得城堡不会有什么问题,她相信雷切尔和海利告诉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既然这样就没事儿了。”麦金尼斯脸上泛出笑容,凯茨到办公室时,他又一次提醒她别忘了安排疗养的事。凯茨抬抬手表示听见了,大步迈出门去。  
  凯茨上楼启动程序,把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都打印出来。印着灰色字体的字条源源不断地滚出打印机,拖到地上。看着这堆材料,凯茨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毕竟这是自己劳动的成果。“咯噔”一声,打印机停了,机身还是滚烫的。  
  她看看表,8点50分,于是拿起纸卷和提包去找麦金尼斯。  
  凯茨穿着运动鞋大踏步地走着,探长踢踢踏踏地在一旁跟着。  
  他们到了上回去过的老地方,要了两杯威士忌。麦金尼斯咳嗽得很厉害,听起来比原先更严重了。凯茨怀里揣着电脑输出的材料,想起了布莱克赛说过的话:“杀人犯总会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看来,杀人犯就在她怀里揣着的材料中。  
  每次见麦金尼斯,凯茨总觉得他在萎缩。这次,甚至连他的眼睛都看起来比原先小了。对于长着像麦金尼斯这么一副样子的人,要是瞧不上他,完全可用“狡猾”,“鬼鬼祟祟”这样的词来形容他。可偏偏凯茨觉得他不错,他和自己一样敏锐,机警,对罪犯疾恶如仇。他和自己一样拥有直觉。  
  麦金尼斯显然是病了,他看起来那么瘦小。“你得去查查你的咳嗽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官。”凯茨心平气和地说。  
  麦金尼斯却说,如果想要充当护理小姐,最好称他“汤姆”。  
  “可是,长官,我想我还不配叫你汤姆。  
  “也许还不到时候吧。”他说,‘不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又起身去要了两杯。凯茨示意吧台不要再给他酒了,可麦金尼斯却全不在乎,说自己有的是酒量。  
  “这么说来你打算乖乖地去休假了,凯茨?”  
  “是的,先生,我不得不去。”  
  “去吧,这对你有好处。”  
  “可感觉不好,就好像我有哪些地方不如别人似的。”  
  “这是从何说起!”  
  “去吧,上面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不过——”  
  “去吧,照我说的做,凯茨。”探长语气严厉。  
  凯茨点点头、啜了口酒。  
  “现在打算怎么办?”探长又问。  
  “我也不清楚,只是想……”  
  “是不是想退出这个案子?”  
  “不想退出。”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私人问题,因为……”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麦金尼斯追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哦,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想,我了解凶手。不,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我能感觉到这个人。有时,我想他知道我正在朝他逼近。  
  汤姆·麦金尼斯望着她,反复拈量着她的话。只见不远处,布莱克赛也进了酒吧,凯茨好像还听到了穆尔警官那略带讽刺挖苦的说话声。麦金尼斯在说着什么,可她却什么也没听见。  
  “弗拉德?”他略微提了提嗓门,凯茨一惊。  
  “长官?”  
  “我在问你话。你刚才说,感觉到你正在朝他逼近?”  
  “这怎么了?”  
  “也没准他真的在四处找你。”  
  “为什么?”  
  “因为你说,他知道你在朝他逼近。”  
  “话是这么说,可这只是——”  
  “夸张的猜测而已?”麦金尼斯试探地问。“不,不是。”  
  “那是什么,弗拉德?你到底想说明什么?”凯茨抬头看见总督察一伙人走出了酒吧。  
  见她有点儿心不在焉,麦金尼斯厉声喝了几句。凯茨扭过头,心里涌起一股怒火:“别这么吓唬我,我可不是鲍勃·穆尔!”她端起一杯酒,灌进嘴里:“其实,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有时候。我就是对事情有预感,所以才会来这儿当侦探。这一点上,咱俩很相像。”话音落下,过了许久她才在后面加上“长官”二字。  
  麦金尼斯沉默着,虽然面对着她,眼睛却仿佛聚焦在很远的地方。不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渐渐笑了。他的眼神里透着赞许和关爱,有点儿高深莫测。  
  有人把杯子摔在吧台上,酒吧里激起一片哄笑声,呼闹声。麦金尼斯说话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凯茨,”他轻轻说,“出门要小心。  
  “我会小心的。”隔壁是个橄榄球俱乐部,欢呼声不绝于耳。  
  麦金尼斯让凯茨写下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他要每天和她保持联系。  
  “相信我,凯茨,好好休息几天对你有好处。早晨跑完步,再好好睡了觉。”  
  “你知道我在练晨跑?”  
  “我见过你跑步,你总在上班前一个半小时路过我住的地方。”  
  “所以说,”麦金尼斯接着道,“我知道你每天早晨都在干什么……”  
  凯茨感觉他的话没说完,果然他又接着说:“非但是我,也许还有人在暗中观察你,是吗?”  
  麦金尼斯喝得不少,凯茨不想让他送自己回家。她倒宁可一个人去海滩边走走。两人握手道别时,感到有什么火花在心里闪了一下。                      
27   
  下午的天气阴沉沉的,既不太冷又没风,湿漉漉的,但又不像在下雨。这是典型的“英国式的冬天”,也是在布赖顿常见的天气。商店里没有多少人光顾,穿着白大褂的售货员把装着面包的纸袋放到顾客手里。山坡上,一辆车正费力地缓缓朝上爬,春天到来之前,整个布赖顿就像一幅画,节奏缓慢,一副冷清、闲散的样子。  
  凯茨喜欢这样的感觉。冬天,当周围的事物几乎静止时,人会从往日的喧哗中浮现出来,更加夺目。一旦春回大地,城市再度喧嚣,人就会淹没在熙熙攘攘的繁华中,渺小得不见了踪影。  
  她踱到海边,怔怔地望着大海出神。大桥上,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冬天的海水阴沉沉地浮着绿色。这一切只能让她情绪低落,于是她沿着人行道往回走。  
  不知不觉中,她已来到阿曼多餐馆前。店门半开着,两个侍者正在里面争论着什么。只听见加布莱利大声吆喝了句什么,争吵戛然而止。加布莱利拿出两瓶自称专门准备的好酒,凯茨今天想喝个一醉方休。  
  “是不是不开心?”加布莱利的声音深沉而具有诱惑力。  
  “只是有点儿小麻烦。”  
  “是不是那位意大利语说得不错的小伙子?他是你刚交上的男朋友吧?”  
  “对。”  
  “我感觉他是个好人,我以前见过他。夏天他来过几次。那时候生意忙,也顾不过来。”  
  “是吗?他和谁一起来的?”  
  “让我想想。他和迈克尔说起过的那个胖男人一起来过。就是那个和被杀的那个人一起吃过饭的胖子。”  
  “他叫雷吉·史密斯,”凯茨心情愈发郁闷,“被杀的人叫乔治·伯恩利。”  
  “我不认识伯恩利先生,也不认识那个叫雷吉·史密斯的胖子。只是那个胖子常常和别人一起来这儿吃饭,包括你的朋友。”  
  话说到这儿,凯茨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加布莱利还是看出来了:“凯茨,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凯茨转过脸:“真抱歉,加布莱利,我走神儿了。”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掩饰过去。这酒又香又浓,感觉好极了,“我很好,现在喝了酒感觉好多了。来,接着喝。”  
  菜上来了,香味浓郁、让人垂涎欲滴。  
  她离开阿曼多时街灯已经亮了。一个下午就么昏昏沉沉地伴着酒香和老朋友过去了。她喝了不少,吃得也不少。一开始还担心摄人热量太多,可是转念一想,去他的?这是度假1加布莱利去找老婆了,凯茨独自冒着细雨走回家,这样可以清醒清醒头脑。  
  她缓缓地在街上踱着,车流如水般从身边驶过。她把案件材料揣在夹克里,以免被雨水淋湿。酒喝到这样的境界真是再好不过了。  
  飘飘然不知悲喜,又不算太糊涂,还认识回家的路。  
  快到家门口时,天越来越黑,开始下起了海上飘来的瓢泼大雨。她稍向前倾,不让雨水打湿怀里的材料。她暗想,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刚才要是没喝那杯咖啡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十分钟前就到家了,也不会淋着这场雨。  
  可是谁让加布莱利这么招人喜欢呢?他要是再年轻几岁,就更加魅力无穷了。这个老家伙真是个罗密欧式的人物。凯茨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朝家走去。  
  走到小街尽头,雨越下越大,凯茨竖起衣领缩紧了脖子。她好像看见有个身穿浅色外套的人在前面。这衣服的颜色让她有种不祥的感觉。一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可还是迟了。  
  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重重打了一下。她感觉不到疼,却向后一头栽了下去,后脑撞在路边的栏杆上。她感到一阵晕眩,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她闭着眼,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触到自己脸上,继而又拿开了。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就看着远处昏黄的街灯,她看清那是把利刀。她想动,可是头疼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28   
  黑暗中,凯茨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在隐隐作痛。她醒了,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仰面躺在路边。自己这个样子太可笑了。她想爬起来,可是身体一动,头就剧烈地痛起来。她抬了抬胳膊,还好,手还听使唤,可是却抖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道刺眼的火照到身上,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浑身湿漉漉、冷冰冰地被抱了起来。有个人正注视着自己,他也是浑身湿透;他管自己叫凯茨。  
  他真是个好人,把自己带进屋里。  
  凯茨湿淋淋地躺在床上,告诉他别忘了把手提包拿进屋。他说自己叫瓦莱丽。  
  瓦莱丽的头发温湿地粘在头上:“天哪,凯茨,你简直把我吓死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夹克也撕了。  
  她觉得浑身疼痛,可还是想坐起来:“我想洗个澡。”  
  “别忙。”瓦莱丽说,“先好好躺着,我把这儿收拾收拾。”  
  他用一块温热的白毛巾替她擦干脸上的雨水。伤口还在流血,瓦莱丽要送她去医院,凯茨执意不去。他终于妥协了,默默地替她解开鞋带。  
  案件材料从夹克里掉出来,它们被血水和雨水染成了粉红色。  
  凯茨的头部、颈部受了伤,她挣扎着说:“求求你、瓦莱丽,不要打电话告诉别人,我不会死……帮我脱衣服,洗澡。”  
  瓦莱丽深深地凝视着她,她像在作决定,随后替她解开了纽扣。  
  门外好像有什么响动。瓦莱丽回头望了望,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他把凯茨放回床,匆匆走出卧室。只听他问了几声“谁在那儿”,然后“啪”地关上了门。  
  凯茨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只见瓦莱丽一手提着把切菜刀,一手拿着小刀出现在门口。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和忧郁。他放下刀,走近她:“凯茨,感觉好点儿了吗?”她微微点点头。  
  瓦莱丽走进浴室。床头的钟嘀嘀嗒嗒地响着,卧室里一片寂静,时间过得真慢。  
  瓦莱丽撩开她额前又脏又湿的乱发,仔细察看着她头部的伤口。他脸色凝重,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他捧起她的脸:“一切都会好的,别害怕,现在这里除了咱俩没有别人。  
  凯茨躺在浴缸里,瓦莱丽一边轻声说着什么,一边捧起水洒在她肩上,手臂上。她的胸前有一片青紫,颈部到胸部有一条细细的血印,锁骨下受了伤,伤口结成棕色的硬痴。  
  “有多少伤……”她轻轻问。  
  “七处。”瓦莱丽用药棉轻轻擦拭着伤口,“还有脖子上……不过,不太严重,亲爱的。”  
  “还在流血吗?”  
  “不流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我的脸呢,瓦莱丽,脸上破了吗?”她想起刚才有一样冰冷的东西触到自己的脸。  
  “不,没有,你脸上被重重打了一下,倒是没有伤口。说着,他笑了,“凯茨,你还是很美。虽然脸被打紫了,可美是千真万确的。”  
  “我胸口也疼。”她道。  
  “是吗?”瓦莱丽想开个玩笑逗逗她,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凯茨比刚才活跃多了,她想喝茶。  
  水哗哗地淋在身上,触到伤口时,疼得她直咧嘴。她怀疑是不是伤到了肋骨。凯茨背靠在浴缸边上,就这么想着想着陷入了沉思。  
  作为警察,她分析起刚才发生的事来。要说是巧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她明明看见那人也穿着一身浅色外套。她真后悔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几乎送了命,要是没喝酒的话,她肯定能回想起刚才事情的全部过程。打在她头部的那一拳,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从那以后,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瓦莱丽替她脱衣洗澡时才算完全清醒过来。  
  刚才搁在自己脸上的那东西,凉凉的,莫非是刀子?胸前那道伤幸好不深,不然的话会伤到肺部,看来那“刀”并不锋利。  
  肩部到胸口的那道细细的刀痕显然是用刀刃划的。刀的确不锋利,否则,自己非被开膛破肚了不可。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噤。瓦莱丽端着茶走进来,他脸上明快多了。  
  “你过来看看我身上?”她轻声问。  
  “我没听错吧?”瓦莱丽笑了。  
  “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开玩笑。”  
  “抱歉,怎么了?”  
  “这些青紫块是什么形状的?”  
  “就是青紫块,没什么特别的,是小块的蓝色肿块。”  
  “它是圆的吗?”  
  “好像是。”  
  “再看看。”  
  “是圆的。”瓦莱丽肯定地说,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伤口,“好像还有点儿呈椭圆的钻石形。”  
  “这么说来,它是椭圆形钻石状的青紫块?”  
  “对,没错儿。”他很得意,“我是不是也能当警察了?”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她道,“我的回答是‘不能’。”                      
29   
  瓦莱丽正在厨房里忙着,凯茨换上一套轻便的运动服。她在肩上,胸上贴上医用胶布,只是头上,脸上的肿块就没办法了。  
  客厅里响着摇滚乐,她告诉瓦莱丽:“麦金尼斯探长要来,我们要花一个小时谈话,瓦莱丽,你能不能……”  
  “我可以离开这儿,不过得等你的长官来了以后,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  
  她朝他笑笑,拿起电话。现在是6点55分,她拨通了警察局办公室。麦金尼斯还没有下班,他7点15分左右出来。放下电话,她轻身对瓦莱丽道:“探长7点10分过来,瓦莱丽,帮个忙好吗?”  
  “帮什么忙?”  
  “你现在就走,让我一个人呆上10分钟。  
  “不行,外面有人要害你,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  
  “瓦莱丽,”她柔声道,“我需要一个人呆会儿,求求你。  
  “不,探长来了我才走。  
  “不,你现在就走。求求你,我会锁好门的。  
  瓦莱丽死死盯着她,有点儿生气的样子,凯茨坚决地说:“探长来的时候,你不能在这儿。”  
  “为什么?”他问。  
  “别逼我,瓦莱丽。”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呆在这儿?”  
  “因为这会妨碍我工作,因为我认为你是伯恩利案件的证人。”话一出口,她有点儿后悔,可转念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瓦莱丽最好还是走,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瓦莱丽,我……”  
  “不要再解释了。”  
  “你还回来吗?”  
  “探长走了,你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那么说,你答应了?”  
  他看上去不太高兴,不过还是答应了。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凯茨上上下下锁上插销。  
  七点半了,麦金尼斯还没来。唱片停了,凯茨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门铃突然响了,把她吓了一大跳。“我是汤姆·麦金尼斯。”探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你喜欢哪种威士忌酒?”她隔着门问。  
  “当然是贝利牌的。弗拉德,别浪费时间了。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进去?”  
  “是的,长官,马上就开。”  
  “上帝!”他哼了一声,凯茨听见他在门外嘟囔着什么。  
  门开了,麦金尼斯正背着手,踮着脚站在门口,脸上有一丝焦虑。  
  “见鬼,凯茨,你怎么这么神经兮兮的?”他问。凯茨回答说,这只是个习惯。麦金尼斯微微一笑:“女孩子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凯茨端来饮料,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麦金尼斯等着她开口。  
  “长官……”她换了个姿势,深深吸了口气,“长官,我现在的处境很糟,因为……我和本案的潜在证人之一,关系非同一般。”  
  “他是谁?”  
  “瓦莱丽·托马斯,先生,运通公司的人事部经理。”  
  “为什么说他是潜在证人?”  
  “他认识伯恩利,和伯恩利的头儿一起吃过饭。我去过他的住所,他有一套昂贵的音响,那也是在比奇曼的店里买的,说不定他也认识比奇曼。”  
  “就这些吗?”  
  “不,还有。我找过伯恩利的头儿史密斯。周六晚上,这个人和一个小伙子在阿曼多吃饭,而且有人证明这个人也和伯恩利在那儿吃过饭。”  
  “行了,弗拉德,让我好好想一想。现在知道,伯恩利和他的头儿史密斯一起吃过饭,两个经理史密斯和托马斯也一起吃过饭,是吧?那又说明什么呢?”  
  “也许什么也说明不了。不过,这两人从来都没向我提到过这些事。”  
  “还有呢?”  
  “我想史密斯没准是个同性恋,长官。”  
  “噢,为什么?”  
  “周六晚上,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长得特别漂亮,看上去好像……”  
  “看上去像个同性恋,是吗?你的语气听上去简直像鲍勃·穆尔一样。”  
  “抱歉,先生,我只是想……”  
  “想什么,孩子?”麦金尼斯喝完手里的饮料,手指敲打着玻璃杯。他看上去在努力地想着什么:“小姐,看来是你的雷达出故障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那个年轻人也叫史密斯,全名是阿德里安·约翰·史密斯,在伦敦大学上学,专攻英语语言。每个周末他和父亲一起共进晚餐。”凯茨听着,脸色有点儿难看,她挥了挥手里的瓶子。  
  “至于雷吉·史密斯,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伯恩利和格林被害那天晚上,他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不过比奇曼被杀那晚,他正在伯明翰参加一个会议。”说着,麦金尼斯给自己倒上杯威士忌,“至于托马斯先生嘛,……‘福尔摩斯’也对他进行了一番摸底调查。”  
  凯茨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涌。麦金尼斯还在往下说:“我们查看了格林的顾客清单,其中就有托马斯先生。我们还把比奇曼的顾客列了个名单,人数当然不少。不过,把这两个名单放在一起,取重叠部分,人就没那么多了。其中只有格林、伯恩利,还有瓦莱丽·托马斯。去年,他支付现金买了一套音响。”  
  “瓦莱丽不可能是嫌疑人,先生,这太荒唐了。”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着瓦莱丽身上众多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事实都明摆在那儿,他为什么从来不提这些事呢?”  
  “他提了,长官。在乔治·伯恩利案件中,他始终无所不谈。”  
  “那么格林呢?”  
  “那倒是没有。可是,先生,他买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半以前,难道他这么快就忘了从谁手里买的房子吗?”  
  “那也没准。”  
  “那么,弗拉德,你的房子是从谁手里买的?”  
  “是位女士,名叫埃玛·皮尔比姆。可是这种比较是不公平的。我是警察,在记忆方面是受过训练的。”  
  “好吧,再说说比奇曼。托马斯买音响时和他直接打过交道。”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先生。我们俩从来不谈有关案子的事儿。瓦莱丽认为这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仅有的一次提到这个案子时,也没提到过比奇曼这个名字。”  
  “可是他应该知道的,他会在报纸上读到的。”  
  “也许吧。”  
  “可他却从来没和你谈过这些事。你是不是也认为他应该和你谈?”  
  “也许吧,先生。只要把他当成嫌疑人,他的行为当然可疑。可是要是他是清白的,这些事也说明不了什么。报纸上又没有写比奇曼靠什么挣钱?”  
  “他在机场工作。”  
  “那就对了,瓦莱丽完全有可能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那这么说来,他和这些案子无关了?”  
  “那也不是,长官。”  
  “那好,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对他作进一步调查。”  
  凯茨只觉得助下隐隐作痛。她想来个一醉方休,可刚才自己已经下过决心,案子了结前不再喝醉。现在该怎么办呢?”  
  “先生?”她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那么您是怎么想的?您认为他可疑吗?”  
  “也许他什么也没干。”  
  “可是……”  
  “对,最好还是问问他,案发时他在什么地方。要是他能想起格林和比奇曼那也好啊。”  
  “瓦莱丽很快就会回来。”  
  “什么时候?”  
  “你一走,我就打电话给他。”  
  “对了,你刚才说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就是我,这几天我放假。如果你们有什么公事要找他,我决不插手。”  
  “可是,弗拉德,如果……”  
  “如果他是凶手,是吗?”  
  “是的。”  
  “他不可能是凶手。”  
  “弗拉德,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这个赌注早就下了,我不会输的。”  
  “这是什么意思?”  
  “好吧,先生。我们俩单独去过许多偏僻的地方。他在这儿过夜,我也去过他那儿。他要是想拿我开刀,岂不是早就可以下手了?”  
  “那也不一定。”麦金尼斯道,“他可以利用你,通过你了解警察在干些什么。”  
  “可是,我们俩从来不谈有关案子的事。”  
  “你肯定吗?你能肯定连一个点儿都没涉及到吗?”  
  “从没提到过关键问题,我肯定。”  
  麦金尼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看上去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他相信凯茨的直觉,但还是有点儿担心,于是又道:“我也不认为瓦莱丽·托马斯就是我要找的人,凯茨。”他说话时语气沉重,“可他身上总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放心不下。我担心的是你。”  
  “怎么?”  
  “问题就在这儿,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你在找……”他说不下去了,倒是凯茨替他说了出来:“找死?”  
  他想笑;立即又道:“不,是麻烦。”  
  “可你的意思就是找死。”  
  “不,我没这么想。”他还想说什么,凯茨插话说:“你认为我是什么?是女巫吗?”  
  “你喝多了吧?”他问。  
  “没有,先前倒是喝多了点儿。”  
  “什么?”  
  “没什么要紧。”  
  “刚才我喝多了,摔在路上。”  
  “下午你喝酒去了?”  
  “是啊,今天上午我心情坏极了,心里想的不是瓦莱丽就是雷吉·史密斯。布莱克赛让我去疗养,你也让我离开一阵子。我难过极了,没人觉得我胜任这工作。”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没这么想,可要是别人这么认为,你和布莱克赛、穆尔都这么认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干得不错,凯茨。”  
  “是,是干得不错,”她说道,“所以才会把我调去和延格尔,迪本一起玩电脑。”  
  “别这么敏感,弗拉德。电脑房也需要警探,那里需要一个不仅会打字,而且善于发现的人。你是新手,又是女性,所以布莱克赛会选中你去干这项工作。”  
  “说得好听!”  
  “别这么发牢骚,弗拉德。相信我,你干得真不错。”  
  “我去把茶热一下。”说着凯茨走进厨房,麦金尼斯端起桌上的威士忌。  
  她在厨房里对探长道:“我还在想,当初我们捉拿特里沃·琼斯是因为他和格林、伯恩利两人都认识,而且又有前科。”  
  “对,那时我们的确动手太早了。”  
  “可是,我们忽略了他的妻子詹妮·威尔金森,她倒是有作案可能。第一,她和格林、伯恩利打过交道。第二,没了房子,她肯定极不高兴。第三,和特里沃·琼斯一样,她也极可能是个反同性恋者。说不定,她和伯恩利有染。因为案发前,有人看见伯恩利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先等等,”麦金尼斯打断了她,笑道,“伯恩利和格林都是被男人杀的,况且现场还有精液取样……”  
  “那倒是个有说服力的证据……”  
  “是结论性的证据,弗拉德。”  
  “不要这么肯定,先生。虽然我们从精液取样而猜想谋杀是出于性的动机,可是威尔金森完全有可能先杀了这三个人,然后再叫个同性恋来奸尸。”  
  “上帝啊,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能简单地把这些案子看成出于性的动机。我已经说过,伯恩利不可能是同性恋,我相信他不是。”  
  “只是相信?”  
  “好吧,我肯定他不是。”  
  麦金尼斯沉吟了一会儿:“好吧,凯茨,暂且认为伯恩利是百分之百的异性恋,那又怎么样?毫无疑问那是个男人作的案,难道不是这样吗?”  
  “作案过程中有男性在场,这一点的确可以肯定。但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这个男人就是凶手,不是吗?”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这是什么意思,长官?”  
  “我们不是不愿意作大胆推测,一旦有合适的线索我们就要追根究底,直到水落石出为止。现在看起来凶手就是男性,被害人是同性恋。他们都独居,我可以肯定凶手是个男性同性恋。”  
  “可是我们并不能证明伯恩利和比奇曼是同性恋。城里的各个同性恋俱乐部我们都至少去了两回,大大小小的告示也贴了不少,可结果却什么也没有。他们俩要真是同性恋的话,会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消息吗?”  
  “好吧,弗拉德。就按你说的,这叫什么来着——对,一个精神变态者先强奸了被害人,又杀了他们,是吗?”  
  “女人强奸男人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这毕竟有点儿特别,不是吗?”  
  “这是几桩不同寻常的杀人案,长官,您看。嘿,我该叫你汤姆,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麦金尼斯笑了笑,凯茨接着说:“汤姆,还有伯恩利和格林,他们都去过格里格夏,这是为什么?咱们得追着这条线索一直查下去。如果这中间确实有联系的话,一定能找出这些人被害的原因。”  
  “我可以发表意见了吗?”麦金尼斯问。  
  “抱歉,长官。”  
  “叫我汤姆,记住了?”  
  凯茨点点头,麦金尼斯接着道:“我们还调查了戴维斯的案子,记得吗?就是那个从阳台上掉下来的人?”  
  “怎么?”  
  “他的确喝得不少,从验血看大概喝了五品脱。可据他姐姐透露,戴维斯喝酒从不超出两品脱。我们让她再好好想想,她说只有在过圣诞节的时候戴维斯才会喝那么多酒。”  
  “他是不是同性恋?”  
  “我想不是。他虽然一个人住,可他有固定的女朋友。据说他们的性生活还蛮不错的。”  
  “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用现金支付开支吗?”  
  “据阿沃卡多说,是的。”  
  “他是不是被人从阳台上推下去的?”  
  “有这个可能,但不能肯定。”  
  静了一会儿,凯茨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是被人推下去的,而且多少和钱有关,他又不是同性恋,更没受到性骚扰,那么……”  
  “那么怎样?”麦金尼斯道,“问题就在这儿。”  
  “那么其余的三个案子里,‘性’也许并不是关键所在。也许是碰巧,这甚至有可能是凶手有意设置的烟幕。”  
  “别开玩笑了,凯茨。好,接着说。”  
  “说正经的,汤姆,我至少可以给你举出两条理由。”  
  “我洗耳恭听。”  
  “上学时,我学过一门课叫非正常心理。我们的老师说,一旦有一天他杀了人,他会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给首相寄去。”  
  “什么?!”  
  “请让我说完。比如说你出于金钱或什么别的原因杀了人,就会被推广。这样至少判刑7年,甚至有可能是12年或者终身监禁。”  
  “这我知道。”  
  “可要是这桩杀人案被认定属于‘非正常’,别人以为你是疯子,那就顶多把你关到疯人院或戒毒所去。”  
  “这样难道比坐牢强吗?”  
  “当然,过一阵子,假如你心智恢复健全,他们相信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是一时鬼迷心窍。通过各项测验你完全恢复了健康,过几年以后,你就又获得了自由。”  
  “你没有夸夸其谈吧?”  
  “当然。谁都有脑子,被抓和不被抓,其中的区别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常识。这有关一个人的前途,我没有开玩笑。如果一个人整天在屠杀牲畜,也许会被认为是个傻子,可他要是在屠宰场工作,这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麦金尼斯端起酒杯,脸上的表情既有恼怒,又有钦佩。凯茨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高见,谁知他叹了口气,放下酒瓶问:“那么第二个理由呢?你刚才不是说有两条理由吗?”  
  “我说了吗?对,就是烟幕。”  
  “可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推测。”他有点儿不近人情。  
  “你不觉得奇怪吗?同性恋没被骚扰,和人发生性关系的倒是另两个人。因此我认为从现场不能证明他们和人发生过性行为。”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对伯恩利的住所情有独钟吧,弗拉德。”  
  “不,先生,这完全是巧合。乔治的确是被人谋杀的,他不会主动去和人发生同性恋关系的。”  
  “你信不信,一个正直的人也会干出同性恋这种事来。如果真像你说的,谋杀不是由于性的动机,那床上的精液又怎么解释呢?”  
  “我不知道,汤姆。这得先了解凶手的行为受到哪些动机的影响。  
  “能不能举个例子?”  
  “例子是举不出——可是在战争中,士兵会戮尸。祖鲁人的一种死刑,就是把一枚长钉子钉进肛门!你能说那是出于性的动机吗?其实,那是用来吓唬活着的士兵用的。”  
  “好吧,好吧,我记住了。了解这些又怎么样呢?”  
  “至少可以让我们避免一错再错,继续走老路。我们正在走的也许就是杀人犯事先安排好的一条死胡同。”她又接着道,“要是戴维斯是被谋杀的,就已经有四个人被杀了。”  
  “而且他不是同性恋……”麦金尼斯插话道。  
  “因此不管凶手是谁,他一定是做了手脚,使谋杀案显出另外一种……”  
  “对,显得像强奸案一样。上帝!真不可思议!”  
  说了这么许多,凯茨才意识到还没烧茶,于是起身要进厨房给麦金尼斯再沏一杯。可探长说时间不早了,自己该回去了。凯茨的头又痛了起来:“谢谢你上这儿来,汤姆。”她走回房间,“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是关于阿沃卡多。他有没有可能在美国度假期间中途回来过了?”  
  “这倒是有可能,这很容易。不过这会记录在美国移民署的电脑档案中。如果他确实回来过,一定会有记录。”  
  “这么说来,阿沃卡多不可能是杀人犯了?”  
  “为什么?”  
  “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在美国度假。他不至于飞回来杀了伯恩利和格林又飞回美国吧?”  
  “应该不会,除非他傻。”  
  “那他会不会用了假护照?”  
  “要出境的话,首先得有入境记录。”  
  “这么说来,完全不可能做手脚?”  
  “我回去再好好查一查。”  
  “谢谢,长官。”  
  “不客气。”麦金尼斯面带笑容,“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凯茨也笑了,她的眼中又恢复了神采,看上去很美。                      
30   
  麦金尼斯一走,凯茨来到浴室的镜子跟前。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肿,不过还好,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助部有些疼,不过可以肯定没有撞坏。现在只是头很疼。她给瓦莱丽打电话,却没人接。  
  她又拨了几遍,还是没人接。她决定让电话响20声,然后再挂,一边顺手放上一张唱片。耳边传来哀伤的吉他声,电话还是没人接。她有点儿恼,抓起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这时,电话通了。  
  “瓦莱丽?”她轻轻松了口气,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是你吗,瓦莱丽?我一直在拨……”对方还是不搭话。  
  “瓦莱丽?”  
  “没有这个人,蠢货!”一个声音恶狠狠地道。随后又是一片寂静。凯茨几乎要窒息了,她觉得仿佛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正在向她逼近。她有些害怕,可还是回敬了那人几句:“那又怎么样,你不会挂了吗?”  
  电话断了,她又拨通了瓦莱丽家。电话占线,她只好放下话筒,只觉得又冷又气。  
  电话铃响了,凯茨本能地看看门有没有插好,做了个深呼吸,拿起话筒。  
  “凯茨,是你吗?”是瓦莱丽的声音,呼吸有点儿急促,“凯茨?凯茨?”  
  她搁下话筒,过了十几秒钟电话又响了。瓦莱丽一开口,她马上道:“是我,瓦莱丽。电话线出问题了,你听不见我说话吧?”  
  “说什么呀,等等!你真是让我担心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没事吧?”  
  “我很好,瓦莱丽,我为什么要出事?”  
  “很抱歉。杰夫刚才来过,我俩出去喝了点儿酒。”  
  “你倒是过得不错嘛!”  
  “你说一个小时,况且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是的,你是道歉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刚才是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什么时候?”  
  “几分钟前。我上楼时听见电话铃在响,可一接就断了。”  
  “不,不是我。”  
  “好吧。你的头儿走了吗?现在真的可以去你那儿?”  
  “是的,来吧。”  
  “那我6分钟之内赶到。”  
  “再见,瓦莱丽。”  
  凯茨放下话筒走进厨房,脸上带着一种莫测的笑容。她拿起切菜刀狠狠地剁着手里的洋葱,可是瓦莱丽看不见此时此刻的她。等他进门时,凯茨正笑吟吟地望着他,脸色红润而明亮。  
  “你看上去好多了。”他说。  
  凯茨笑了:“我知道。”她手里还拿着刀,眼里透着一丝愉悦。  
  瓦莱丽进了客厅,凯茨趁他不注意拿起话筒搁在一边。  
  晚餐很丰盛,瓦莱丽觉得这是凯茨为他精心准备的一番美意。他没有注意到,今天的红酒与往常的不同,它的价格只是平常的1/3。凯茨认为喝那么贵的酒,对今晚来说是浪费。  
  凯茨凝视着瓦莱丽,他只当是对刚才“电话事件”的小小弥补,仔细听着她讲。  
  “……我一直都想干这行。我父亲得了肌肉萎缩症,他以前在‘飞虎队’。在一次抓抢劫犯时,一个叫迈克尔的家伙把他打伤了,是手枪击中的。后来,那家伙又从背后补了一枪。从此,我父亲再也没能站起来。”  
  瓦莱丽嘴里咕哝了句什么,似乎是表示同情。凯茨没有理会他:“后来迈克尔死了。我父亲从医院出来后,他们给他安排了一个坐办公室的职位。他干了6个月就不干了,因为他每天都接触到那么多案子,却不能亲手去抓坏人,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那时我还不满16岁。有一天,他开车回来说,他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亲呢?”  
  “我6岁时他们就分居了。离婚后,她和一个叫格雷汉姆的警察结了婚,我和他们住在一起。4年后,我母亲死于一场车祸,我就搬去和父亲住了,那时我11岁。”  
  瓦莱丽扬起了眉毛,这实在是一段不同寻常的童年。  
  “许多细节我就不讲了,省得啰嗦。那时候他们不同意让我回家由父亲照顾我,但父亲不顾一切地和他们争。最后总算允许我回家了,但条件是家里必须有女人。因此,那时只要从学校回家,就会发现家里有个女人。”  
  “她是谁?”  
  “噢,可不少。我父亲这人很难相处,又很独立。呆得最长的那个,也才三个月。后来,父亲说服他姐姐搬来住到楼上,这事才算了结。  
  “父亲说来说去都是关于警察局的事儿。那时我一心只想当个警察,父亲也从没阻拦过这个想法。他只是说让我多学点儿东西,能适应别的工作。所以后来我就去学了心理学。”  
  “父亲知道,警察的爱情生活一般都不太走运。这也是他让我多学点儿别的知识的原因。警察在工作中,处处是紧张和危险,很难始终和人保持良好关系。”  
  “你是想告诉我什么事儿吧?”瓦莱丽阴郁地问。  
  “要是你认为我想和你分手,那你就错了,”凯茨说,“不过,任何时候我都会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两人拨着盘子里的东西,慢慢喝着饮料。桌上的酒喝得差不多了,瓦莱丽起身进卧室又拿了一瓶。趁这工夫,凯茨又喝了两杯,关了灯,把盘子挪到客厅里。  
  两人脚对脚坐在沙发两头,耳边响着悠扬的大提琴声。  
  “杰夫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凯茨尽量随意地问。虽然如此,她还是觉得瓦莱丽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没给我打电话。”瓦莱丽丝毫没有觉察的样子,“我从这儿回家,他在等我。那时好像是7点吧。”  
  “你们喝得不少吧?在哪儿喝的?”  
  “我住的地方往北,有家叫‘葡萄’的酒吧。你可能知道那儿,是个挺有老式情调的地方。”  
  “我知道。”她道,“你们谈了些什么?”  
  “那可太多了。关于飞行,关于去葡萄牙旅行的事,还有,就是关于女人。他还问起你,我说你下午喝多了点儿,遇到了点儿小麻烦。通常我和杰夫无话不谈,不过我可没告诉他你遭袭击的事儿。他问候你倒让我觉得很内疚。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可你的确把我独白扔家里了!”  
  “这我清楚。”他语气坚决地说,“是你让我走的。因为你的头儿要来,是你把我赶走的。你以为我真的想一走了之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的确不知道,瓦莱丽。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是走了?”  
  “因为是你让我走的,因为你的头儿要来,因为你说这很重要。”他耸耸鼻子,凯茨看得出他又气又急,“我走,是因为你要我走!”  
  “瓦莱丽,真对不起,我真的很感激你。许多男人都想在这种当口表现男子气概。换了他们,肯定要死赖在这儿,可你却这么信任我,我真的很感激。咱们不谈这个好吗?不是在说你和杰夫吗?你们谈女人了?”  
  “多多少少议论了一些。这么多年,我认识的人,杰夫大部分都认识。在爱情上,我算不上是个走运的人。杰夫也和我差不多。杰夫长得够帅的,真让人想不通!我的女朋友们倒是都对他挺感兴趣。”  
  “每个女朋友?”凯茨忙问,“你们俩认识多久了?”  
  “那可不好说。在利物浦上中学时我们就认识。那时我们参加了同一个足球队,我是中锋,他打边锋。他球踢得好,大伙儿都觉得他能成为职业选手。至于我的球艺嘛,只能说还过得去。他可真是踢得不错。”两人对着的脚碰到一起,凯茨明显感到瓦莱丽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有这么个朋友,感觉肯定好极了。”  
  瓦莱丽想了想道:“只要有机会,杰夫总愿意和我在一起。在爱情不顺利的时候这样倒是挺好的,可是男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就像现在这样。”  
  “有自己的空间?”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晚上,瓦莱丽还是头一回笑。  
  “我要是个男人的话,才不会去做这些幼稚的事。”  
  “男人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瓦莱丽又笑了,“我们还会彼此交换玩具。对于我和杰夫来说,当然就是滑翔机了。”  
  “你们俩都有滑翔机,是吗?是一块儿买的吗?”  
  “这倒不是。杰夫比我有钱,他家境富裕。我们俩一块儿参加飞行训练班。考试合格后,他买下了‘闪电二号’。那架滑翔机能乘两个人,我们总是一块儿去飞。”  
  “后来是你把它撞坏了吧?”  
  “没错儿。”  
  “他居然没为这件事生气?”  
  “是啊,说来话长。那时候,我和一个叫戴比的女孩子打得火热。她在南汉普顿大学当实习研究员。自从和凯茜分手后,我是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动心。我是在酒吧里认识她的。那回,杰夫和我喝得烂醉,可我还是记住了她的电话号码。”  
  “你没跑题吧,我们是在说滑翔机的事儿。”  
  “对,没错儿,只是说来话长。”  
  凯茨不说话了,继续听着。  
  “那时候我和杰夫简直形影不离,两人都没有女朋友。后来就有了戴比。我说不清楚那是不是爱情,反正我很在乎她。”  
  “后来呢?”  
  “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天有人给戴比送玫瑰花。一开始,她以为是我想浪漫一把,挺高兴的。我告诉她花不是我送的,她还不相信,觉得是我在骗她。”  
  “那么,你到底送没送花?”  
  “当然不是我。那时候,我怎么送得起那些花?那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那花是谁造的?”  
  “我们一直不知道是谁送的。可是戴比那时却一口咬定就是我。每天都会有花送到她办公室,一开始还让人觉得情意绵绵,再后来戴比渐渐觉得它很邪恶。最后她再也不能忍受了,打电话叫了警察。”  
  “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了。警察把我叫去了。要是有钱的话,我会每天给她送花。可我那时实在是花不起那么多钱。”  
  “后来戴比干脆不再见我了。我打电话给她,写信给她,只想告诉她,那花真的不是我送的,可她始终不理我。我简直要疯了,到了那时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爱她。是那场邪恶的阴谋把我们拆散了。”  
  “我猜,后来你是不是又去找过她?”  
  “差不多吧,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两个保安把我拽出门外。几天以后,戴比去法院起诉了我。结果是,我不得和她接触,不能靠近离她半英里的地方。”  
  凯茨发出一声惊叹。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戴比本人。她看见我时,简直像见了鬼一样。我伤心透了,简直连自寻短见的心思都有。还是杰夫来安慰了我一通。毕竟她只是个女人,他又说了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他劝我周末去练练滑翔机,让我用他的‘闪电二号’。”  
  “就是这一次出的事故吧?”  
  “其实也不能说是事故,事情没那么简单。实际上,是我急转弯的时候撞到了电缆上。我没害怕,倒是很难为情。飞机发出一声巨响,冒出滚滚浓烟,到处是烧焦的味道。”  
  “伤着你了吗?”  
  “只是头发烧焦了点儿。”  
  “杰夫没生气吗?”  
  “没有。他认为那是他的错,他早该知道为了戴比的事,我情绪不佳,我的飞行技术不如他,‘闪电二号’对我来说是难驾驭了点儿。他倒是让我原谅他。随后这件事也就一笑了之了。”  
  “杰夫后来从保险公司得了一笔保险金,又买了架‘闪电二号’。一年以后,我买了架‘闪电一号’,我们老是一块儿出去练飞。大概两年以后,我为了一辆摩托要出卖‘闪电一号’。杰夫按原价买下了它,还邀请我随时去飞。”  
  “你不觉得这有点儿奇怪吗?”  
  “这有什么?杰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俩自小就亲密无间。他可能是想,我要是不去练飞的话,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总之,他这么做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凯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把瓦莱丽拉到自己跟前,镇定地望着他。她要问问瓦莱丽,案发的几个晚上,他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31   
  凯茨做了最坏的打算,猜想瓦莱丽可能会暴跳如雷。此刻的瓦莱丽脸上不动声色,眼里却分明隐藏着愤怒。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我出具不在场的证明,凯茨?”  
  凯茨撒了个谎:“探长考虑到那三个被害人,也是替你着想,他明天有可能会找你一趟。”  
  “的确只是为我着想吗?”  
  “当然是。  
  “你怎么这么会撒谎……”瓦莱丽掉转头,眼睛看着别处。  
  凯茨不禁在心里叫苦,看来出师不利。  
  “告诉你实话吧,瓦莱丽,是因为你既认识伯恩利,又认识格林,而且你还从彼得·比奇曼那儿买了一套音响。”  
  “你说什么?我认识格林?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那你用抵押贷款买的房子是从哪儿来的?”  
  “你明明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好吧,我来说。麦金尼斯探长说,你的房子是从吉姆·格林手里买的。”  
  “没有这样的事儿!”他站起身来,有点儿激动,“我不认识他!”  
  “可是有记录啊,瓦莱丽。  
  “我才不管什么记录不记录呢。”瓦莱丽狠狠地跺着脚,“我告诉你,我从没认识过叫吉姆·格林的人!”  
  看见瓦莱丽这么激动,凯茨倒是异常平静。她把手伸到沙发垫子下面,伸手去够那把事先准备好的小刀。  
  “要是我们给你看他的照片,能不能帮你记起这个人?”  
  “我们?”他怒不可遏,“这些都是你的头儿教你的吧?”  
  “这个‘我们’是指警方,瓦莱丽,我是警察。”  
  “我当然知道你是警察!”  
  凯茨见他这么激动,忙放缓语调让他坐下。  
  “我为什么要坐下?”他反唇相讥,“我偏不坐!”  
  “瓦莱丽,别这样,你吓坏我了。”  
  “是吗,我有那么重要吗?”他说话冷冰冰的。  
  “对不起,瓦莱丽,原谅我好吗?”凯茨示意他坐下,他却走开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突然他又回过身,挥舞着手臂;他又气又急,简直有点儿语无伦次。  
  “天哪!凯茨!几个钟头前我把你从马路上救回来,可现在你却怀疑我是杀人犯?”  
  “我没有怀疑你,瓦莱丽。”她的语言还是那么平静,“我想探长也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觉得你和三个被害人有过联系,但你却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事情。”  
  “我不认识!”  
  “那好,探长问的话,你就这么回答他。”  
  “连你也怀疑我,是吗?”他放慢了语气,“你觉得自己居然和杀人犯睡觉,是吗?你就是在怀疑我!”  
  凯茨的手触到了沙发垫子底下冰凉的刀子,她摸索着刀柄:“你看过报纸吧?那三个人都是被同性恋者杀死的。”她闪烁着长长的睫毛道,“这一点我是了解你的。”  
  “你是说,因为我和你睡觉,所以就不可能是杀人犯,是吗?你们的探长可不会这么想。我还可以是双性恋嘛2我难道不能搞阳奉阴违的把戏吗?”  
  “我不会相信的,瓦莱丽。要是我真这么想,就不会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和你单独在一起。”  
  “那我真的没事吗?”他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余怒未尽的脸色显得分外疲惫。  
  “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凯茨肯定地说。  
  “你那么肯定?警察也有出错的时候。”  
  “当然可以肯定。抓一个人得掌握他的罪行才行。就拿你来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取消对你的怀疑。”  
  “怎么做?”  
  “你可以向我们提供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借助一些高科技手段,确定一个人是有罪还是无罪。”  
  “你说的是指纹鉴定之类的东西吧?”  
  “对。”凯茨恢复了镇定。  
  瓦莱丽看上去比平时显得苍老,显然他情绪不佳。凯茨站起身来,把刀子放回沙发垫子底下。她碰碰瓦莱丽。可他却没什么反应。  
  她从厨房拿了瓶可乐,递过去:“这是你最喜欢喝的。”她边说边给他倒了一杯。  
  “你不是讨厌可乐吗?”瓦莱丽好像清醒了。  
  “不,我只是说它的味道像咳嗽糖浆。我喜欢喝咳嗽糖浆。”  
  瓦莱丽倒上饮料,他看上去闷闷不乐。她坐到他脚边,靠在他腿边,白皙的脖颈窝在外面。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娓娓说道:“和戴比的那件事发生后,我受的打击很大……最让我难过的是,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他的手指还在她的发间舞动,“我一个人应付不了那些事情。这就好像……”话到一半,他停住了,既而又道:“周五晚上,我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所以你们还是可以怀疑是我杀了乔治·伯恩利。那时杰夫和我正打算去南威尔士。他打电话说,他的车出了毛病,可能要到10点才能来。可后来,情况更糟。他直到半夜才到。整个晚上都只有我一个人呆着,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比奇曼遇害的那天晚上呢?”  
  他叹了口气道:“我在希尔顿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人事经理会议。”  
  “有证人吗?”  
  “很多。他们会告诉你,我早早就上床了。对了,比奇曼是什么时间死的?”  
  “凌晨两点。”  
  “好,那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在打牌,可是我却没去。”  
  两人都沉默了,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重。凯茨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你不是每个圣诞节都要去葡萄牙吗?你去多久?”  
  “两个星期。”  
  “是么?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那不一定。今年我们1月6号上班,所以我想是5号回来的。”  
  “你肯定吗?”  
  “我是星期一开始上班的,那么就是星期天回来的。对,我肯定是1月5日那天。”  
  “这就难办了。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干什么了吗?——就是你刚回来的那个晚上。”  
  “我想起来了!”他显得活跃了一些,“天还不算很晚的时候,我和杰夫去吃饭,我们谈了有关假期的事儿。杰夫住在密得赫斯特,所以晚上他就不回去了,住在我那儿。我们在一条小街上一个法国餐馆吃了饭,然后就开车回我家,又喝了几杯。”  
  “这么说,整个晚上你们俩都在一块儿?”  
  “是的,那天我累极了。本来打算回去再喝几杯,可回家就不想动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椅子里,杰夫在我对面。那天,我头疼了一整天。”  
  “那么杰夫可以替你作证了?”  
  “那当然。我说了——整个晚上我们都在一块儿。”  
  凯茨枕在他腿上睡着了。睡梦中她动了一下,碰到伤口,疼得呻吟了一声,把瓦莱丽也惊醒了。已经很晚了,该上床睡觉了。  
  凯茨真希望今天晚上的谈话从来没发生过。好在杰夫可以为瓦莱丽作不在场证明,她总算放心了一点儿。  
  瓦莱丽铺好床,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钻进了旁边的被窝。                      
32   
  早晨7点半,瓦莱丽一走,凯茨又插上了上上下下的插销。房间里播放着第四电台的节目。凯茨做完早饭,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边吃边想着心事。  
  7点45分,电话铃响了。凯茨半梦半醒地躺在沙发里,铃声响了三下,她才有所反应。电话响第五声时她爬了起来,响第六声时拿起了话筒。电话里传来盲音,她盯着话筒看了半天,耸耸肩钻回沙发上的那堆垫子里。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她冲过去抓起话筒,传来的还是盲音。  
  凯茨回到沙发上,把电话放在身上,手搁在话筒上。过了几分钟,电话铃声响起,她一把抓起话筒:“你好!”对方没有反应。凯茨想是不是电话线路出了问题,或许是有人在故意捉弄她。  
  凯茨干脆把话筒搁在一边,她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吃完烤面包,她拿来手提袋,取出通讯录,里面记着帕特里克·汤姆林森的电话号码。她把话筒放回原处:拨通了这个号码。  
  隔了好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找谁?”  
  “是帕特里克·汤姆林森吗?我是弗拉德警探。”  
  “警探?”那个声音道,“真见鬼!现在几点?”  
  “8点。”  
  “是吗?我还以为才6点钟呢。让我再歇会儿行不行,昨天晚上我累坏了……”  
  凯茨即时打断了他:“汤姆林森先生,是你让我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的。”  
  “啊,我知道。不过,你看,我刚起床。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10分钟之内我给你回电话,怎么样?”  
  凯茨不会上他的当:“行,过10分钟我再给你打电话。”  
  她放下话筒。汤姆林森居然想要她的电话号码,可没那么容易?这个人卑鄙无耻,要是让他得知了这个电话号码,就再也不得安宁了。凯茨从不把自己的电话号码随便给人。  
  她摆弄着咖啡勺,想起了那两个奇怪的电话。这是碰巧有人拨错了号码,还是有人蓄意要对付她?  
  如果对方是蓄意的话,就得先有这儿的电话号码。只有瓦莱丽和麦金尼斯知道这儿的电话号码。  
  凯茨再次打电话时,汤姆林森总算完全清醒了。  
  “你好——”他拖长了声音。  
  “早晨好,帕特里克,”凯茨的话很干脆,“你刷牙了吗?”  
  “什么?噢,刷了,刷了。”  
  “还记得咱们约好的事吗?”  
  “没问题,今天晚上去两家,明天去第三家。”  
  “那好,什么时候见面?”  
  “第一家约在霍夫,晚上7点。你住哪儿?我6点半或6点45分去接你。”  
  “不,还是这样吧。我和探长今天下午去霍夫。6点45分在旅游咨询处门口见。”  
  “另一家约在9点。”  
  “谢谢你,帕特里克,那么6点45分见。”她最后确定了时间,放下话筒。帕特里克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可毕竟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法。  
  9点钟,她给格里格夏庄园打电话,想和雷切尔·海利确定度周末的事情。她想起麦金尼斯昨天的话,既然自己相信那个诊所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还是那么想去探个究竟呢?  
  接电话的是个秘书,称雷切尔和教授都忙着,有什么事可以留个信儿。  
  “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凯茨问。  
  “他们在实验室,12点以前怕是没空了。要不要通知他们12点半您会给他们来电话?”  
  “那好,谢谢您。”  
  “那请问,您是……?”  
  “对不起,我是弗拉德警察。凯茨·弗拉德。  
  话一出口,她想起了乔治·福斯特,他警告过自己不要靠近那儿。  
  “噢!”对方表示惊讶。  
  凯茨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同寻常,又补充道:“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我不是来办公事的。下周末,我要和雷切尔共度周末。”  
  对方显然松了口气,凯茨接着说:“你能不能告诉雷切尔,我周四、周五都有空……”  
  “您身体有什么不适吗?”这种问法很职业。  
  “没有。”  
  “您是不是有点儿瘦?”  
  “也不算瘦。”  
  “这儿的客人都穿休闲装,您是不是也……”  
  “可以。我穿10号,偶尔8号也行。”  
  “是有点儿瘦。”凯茨听见电话那头刷刷的记录声。  
  “您的身高,弗拉德小姐?”  
  “5.7英尺。”  
  “头发的颜色?”  
  “什么?”  
  “您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浅黄色。”凯茨觉得有点儿奇怪。可转念一想,问这么多也许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衣服呢?”  
  凯茨刚想追问,但又马上改口道“绿色”。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对不起,请问有这必要吗?我是去做客的,不是您那儿的病人。”  
  “弗拉德小姐,我很抱歉。”对方说话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们这儿没有病人,凡是上这儿来的都是客人。我们按规定给客人安排住处……”秘书小姐的语气很具权威性,“我会安排您的住宿休息的,您周四上午到。”  
  “谢谢你。”  
  “如果您找雷切尔小姐,请在12点30分……”  
  “我会的……”  
  女秘书想了想又说:“我是奥克利小姐,如果您打电话我不在,请要玛格丽特办公室,另外……”  
  听到这个名字,凯茨想起了什么,忙问:“玛格丽特,冒昧地问一下,您是不是有个姐姐,30岁出头,名叫安妮?上星期我在一家酒吧里见过她。你们俩说话声音很像,她说自己有个妹妹在这里工作……”  
  “对,是安妮。”  
  “安妮·奥克利!”  
  “她过去是,现在她嫁给了泰迪·路易斯,所以改姓路易斯了。他们就住在这个镇上。她丈夫是个细木工人,手很巧。”  
  凯茨笑了:“好吧,玛格丽特。跟你说话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对方也笑了,谈话回到正题上:“再问几个问题可以吗,弗拉德小姐?”  
  “当然可以。”  
  “浅黄色是您头发的本色吗?”                      
33   
  凯茨往警察局打电话,麦金尼斯出门了,11点以前估计不会回来。  
  胸部还在隐隐作痛,她就着牛奶服下几片药,来来回回在屋里踱着,等待药性起作用。她拉开客厅窗帘,下意识地朝外张望着,总觉得外面会停着几辆不明身份的汽车或是有人在监视她。窗外布满阴云,街道空空的,一片冰冷。她听见牛奶瓶倒地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要是外面真的有人,她倒是想去会一会。  
  她换上仔裤,穿上一双低跟黑色鞋,把钱和钥匙装进挂在腰间的皮夹里,又把鞭子藏在袖子里。全副武装完了,她跳了几跳,算是给自己壮胆。  
  冬日的阳光照进房间,屋子里一片静谧。玩具小猪们正睁着溜圆的眼睛看着她。  
  她拉开门闩,拧开锁来到屋外。门厅里散落着一堆信件。她目不斜视地走下屋前的台阶。  
  太阳冲破云层,露出脸来,给整条街洒上了一层金子般的光彩。阳光照在草地上,露水闪闪烁烁。凯茨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肋部还微微有点儿疼,可毕竟感觉好多了。  
  她走下台阶,朝小山那边望了望。那儿有个花园,路到那儿就是尽头了,是个死胡同。她向左转走下坡去。风刮过来,吹皱了灰色的海面。  
  凯茨低下头,把头缩在衣领中,看起来好像是为了抵挡刺骨的寒风,可她的眼睛却一直机警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她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轻风不时地把她过肩的长发吹到脸上。她有点儿兴奋,觉得充满力量。  
  她漫无目的,不紧不慢地走着。清晨的光线变化得很快,太阳仿佛在云层中穿梭一般。一辆辆汽车从身边驶过,可对凯茨来说,它们却仿佛静止了一般,丝毫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她穿过车流,往海滩的方向走去。她闻到一股夹杂着海草和盐水时的咸味儿。此刻,她真想像往常一样撒开腿跑一跑。穿过铺满鹅卵石的海滩就是皮埃尔广场。一条黑影出现在她眼角的余光中。她俯下身子捡起一块卵石,那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停住了。她把石子扔进水里,影子又继续向前移动,一切都看似那么不经意。  
  凯茨只觉得血往上涌,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越是在危险面前,越要沉着。她继续向前慢慢踱步,心情反而越来越好。  
  海水一遍遍地冲刷着岸边的卵石,她捡起石子,打着水漂。  
  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人走近她。她转过身,耳边吹过一阵轻风,周围没有人朝她走来。凯茨觉得自己简直有点儿疑神疑鬼。  
  她摸摸头,受伤的地方肿出了一大块。想到这里,肋下也疼了起来。  
  海水若即若离地追着她的脚步,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在浪花间跳跃着。她警觉地朝四周望望,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  
  她费力地爬上一块被海水打湿的堤坝,长出一口气,既紧张又兴奋。她要努力调动自己的第六感觉,去感受周围的事物。  
  凯茨的背后是一片海滩,右边是冰冷的大海,左边是一堵爬满苔藓的高墙,车流在脚下川流不息。  
  她走进不远处一个堆放杂物的窝棚。脚下的卵石发生嘎嘎的响声,她觉得血流加速,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窝棚里黑乎乎一片。她在心里暗暗咒骂这次一无所获的探险。她走出棚子,外面依然是阳光、小鸟和忙碌的车流、人流。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脸上有点儿刺眼。她来到广场,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她想到麦金尼斯探长,现在已经10点半了,过了11点他会打电话过来。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虽然依旧保持着那份警觉,可她心里也不禁认为周围的确没什么危险。走近停车场时,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条黑影,可等她再看时,黑影又不见了。要是有人藏在停车场,那应该离自己不远。她一边走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却没有听见有脚步声。她转过身,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因科曼街上几乎没有人。凯茨打开房门,刚想走进房间,想起门厅里散乱的信件。她转过身却发现信件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门边。这太奇怪了,她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寒气,显然有人来过这儿。  
  她怒气冲冲地冲进每间屋,把房门摔得啪啪直响,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他显然没有胆量露面。她气得脸色发白,心跳加快,真想一鞭子抽在这个胆小鬼的脸上。  
  一阵又急又响的电话铃声响起,凯茨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从前电话声并不意味着什么,可是现在这个声音让她心神不安。电话里仿佛藏着个残酷的幽灵。只要她一拿起话筒,对方不是用沉默来威胁她就是给她危险的警告。那张肮脏的嘴会用言语侮辱她。  
  她看看钟,现在是11点55分,电话已经响了六声。她深深吸了口气,拿起话筒。电话那头说了声“情稍等”便没了声音。凯茨刚想发作,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这个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敌意。  
  “你好,瓦莱丽。”她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没事儿吧,亲爱的。你听起来——”  
  “我很好,有何贵干?”她的话出奇地简练。  
  “我只是想问候问候你。你怎么了,杰夫则给我打电话问起周末的事儿,我不清楚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是的,我安排好了。”  
  “那好,我告诉杰夫,我们俩周五晚上或周六过去。”瓦莱丽的口气似乎是在谢她。她只好说:“我周四就过去,去修养几天。”  
  “我会想你的,你去告诉杰夫吧,给他打个电话?”  
  她不很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他在家吗?”她问。  
  “当然在,他刚放下电话。我们周五晚上去,让他5点半去我那儿。”  
  “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什么时候?”  
  “1点。”  
  凯茨答应了下来。  
  杰夫接电话时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凯茨这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竟不知道杰夫是干什么工作的。  
  “你好,瓦莱丽让我给你打电话。”  
  “你怎么样?”杰夫道,“听说遇到了点儿麻烦?”  
  “你别听他的,”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欢快些,“没什么,只是摔了一跤。”  
  “现在好了吗?”  
  “放心,我恢复得很快。”她又想起了那天受伤的情景,“对了,杰夫,我周四上午去格里格夏城堡,瓦莱丽让你周五晚上5点半去他那儿,你们从他那儿出发。”  
  “他和你分开两个晚上都不行吗?”杰夫半开玩笑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她反击道。  
  “好吧,谢谢你打电话给我。”  
  凯茨还想说什么,电话断了。她看着电话出神,不一会儿,探长打电话来了。麦金尼斯在调查约翰·戴维斯案件,虽然没查出确切死因,却得到了几张被害人的照片。  
  “戴维斯的歌,唱得不错,晚上在一家夜总会打工。他有几张用作宣传的照片,他姐姐也提供了几张照片,现在正在对它们进行翻拍。”  
  “有彼得·比奇曼的消息吗?”  
  “音响店里现在的新职员都不知道有这个人。他原来的老板也没提供什么重要线索,只是说比奇曼这个人有点儿乏味,烦人。”  
  凯茨谈起自己和推销员汤姆林森的约会,探长没表示什么异议。她提起周末要去城堡,麦金尼斯还是没说什么。“汤姆,昨天我受伤了休息几天会好些。”  
  “当然,你预约疗养的事了吗?”  
  “我联系过了,安排在下周一。”  
  “好,我去告诉总督察先生。”  
  “谢谢你,长官,能不能再帮个忙?”  
  “什么?”  
  “还记得我从电脑里输出的案件材料吗?昨天摔倒时,我把它弄湿了,而且撕坏了。我能不能重新打印一份?”  
  “那不行。”他的回答很干脆,凯茨不再追问。  
  “那么照片呢?”  
  “你可以向圣或格里夫斯要,他们会给的。”  
  “我想要约翰·戴维斯的照片。”  
  “那也没问题,一点钟后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一套。”  
  “有没有关于格里格夏的消息?”  
  “我们已经挨户调查了两天,那里的居民很难找,至今也没人认出那三个人。”  
  “他们应该去找酒吧女招待安妮·路易斯打听打听。”  
  “是开账单的那个安妮吗?”  
  “对。她妹妹玛格丽特是总诊所的秘书,她也做过女招待。她们是姐妹,又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有可能字迹很相像。”  
  “你刚才是说要去城堡吗?”  
  “是的,先生。”  
  “要是那样的话,你最好不要去问那位妹妹。”  
  “为什么?”  
  “这事还是得让男警探去做,就当它是挨户调查的一部分。要是你先去问,也不会有多少收获。”  
  这话听起来不无道理,凯茨没有表示异议。  
  “弗拉德,你该好好休息几天,把案子放一放。”  
  “可是我放不下来。”  
  “还是暂时放一放吧,否则……”  
  “好吧。城堡之行,我不会专程去办案,不过我会处处留心的。”  
  凯茨走进卧室,打开沾满血渍、污渍的案件材料,纸的味道不太好闻,边角上沾着血迹,她感觉身边好像有个护花使者一样,自己遇到危险总能死里逃生。“福尔摩斯”固然能输出案件分析材料,但它只能在所给信息的基础上得出结论。突然,她心头一亮,有了个主意。  
  麦金尼斯正和总督察在一起。对方一接起电话,凯茨便迫不及待地说:“我刚有个主意,不妨把戴维斯假设成被害人之一,输入‘福尔摩斯’,看看能得出什么结果。这几起案子虽然手段不一样,但这样也许会打开一条新思路。”  
  “说下去。”对方的声音有点儿特别。  
  “凶手想把我们引入歧途。先假设一下,也许能总结出什么联系,然后再顺藤摸瓜。”  
  “很好,弗拉德,你就这么休病假吗?”说话的是布莱克赛,凯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刚才我正和麦金尼斯探长谈案子的事。他正好也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准备下午讨论。”  
  “对不起,长官。”  
  “没什么,弗拉德。要服从安排,不要急于立功,一鸣惊人,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值得表扬。”  
  她拨通了城堡的电话,这一回玛格丽特听起来情绪不错。安排妥周末的约会,雷切尔建议周四晚上共进晚餐。  
  出门前,她又给格里夫斯打了电话。  
  “知道吗?比利·廷格尔要戒烟了。”他说,“他在追莫伊拉!”另外,这儿有几张照片要给你,头儿让我把戴维斯也输进电脑。”  
  “输完戴维斯的材料,能不能给我一份打印出来的分析资料。”  
  “那得看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度周末了。”格里夫斯狡黠地笑着。  
  “行,去哪儿?”  
  “跟你开玩笑,凯茨。三点以前找比利联系吧。”  
  她放下电话,现在可以去见瓦莱丽了。                      
34   
  和早晨出门的时候相比,中午的天气要晴朗得多,凯茨的感觉也好多了,腰部的伤只要不去碰它倒是不疼,助部的疼痛地减轻了一些。出门前,她没有上午那么警惕。不过她心里清楚,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也许是天气明朗的缘故,她没太在意周围,穿过花园径直朝车库走去。  
  这辆车是许多年前买的,那时候她挣钱不多。买的时候车是白色的,现在仔细看还能辨认出它的本来面目。凯茨一直想找时间把它整修一番可忙来忙去总是顾不上。  
  她打开车门,坐到红色的车座上,一踩油门,老车恢复了活力。凯茨很想有朝一日能拥有一辆马自达MX5型车。可她知道,无论多好的车都不可能取代这辆老车在她心里的位置。  
  也许瓦莱丽可以帮她修修这辆车。她开车上路,心里盘算着修车的费用,打算吃饭时把这个想法告诉瓦莱丽。  
  她先到警察局,格里夫斯把事情安排给了比利,九点以前恐怕不会出结果。  
  钟敲一点的时候,她到了运通公司门口。瓦莱丽正从大门里出来。他穿着深色西装、白衬衣,系一条蓝色带黄花的领带,皮鞋擦得锃亮。他们像往常一样吻了一下,瓦莱丽问:“想吃比萨饼吗?”  
  两人挽着手朝斯坦因街走去。他带她走进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馆,一进门只见还有几个空座,一个小个子侍者迎上来。  
  “您预定了吗?要是没预定,最好还是另找别处。您看,今天满座了。”  
  瓦莱丽事先订好了座位,他们刚坐下几分钟,店里就满员了。顾客们大都是一男一女二人。瓦莱丽问她能不能看出哪位先生是和妻子在一起,哪位是在和情妇幽会。凯茨转过身,去用警探的眼光扫了一眼屋子,又用心理学家的眼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想了想说,“除了他们自己别人都没问题。远处的角落里坐着一位先生,他面对整个屋子和女伴。凯茨朝那边使使眼色说:“除了他,他有点儿问题。”  
  “为什么?”瓦莱丽问。  
  “他面对整个屋子,这样很安全。每次有人开门进来,他总要避闪一下,好像要藏起来似的。”  
  “也许是他呆的时间太长了,觉得不妥。”  
  “不会的。”凯茨说,“看,他的女伴探出身子,几乎超过了桌子的一半,对此他倒是有所反应,却犹犹豫豫的。他看起来很喜欢她,但有点儿心虚我猜他们俩难得见一次面,女的更主动一些。”  
  “这么简单就得出结论了吗?”  
  “怎么,你不相信?”凯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随心所欲地编造?不,我是在读他的行为语言,我就打赌证明给你看。”  
  “行为语言?你还研究这个?”  
  “当然。语言没有产生之前,人们用手势、姿态进行交流,人类的历史有上百万年,语言却只有几千年历史。别相信大众书本上说的,它们把事情都简单化了。”  
  “那么我的行为语言是什么?”  
  “外向,自信,有爱心,有魅力。”  
  “得了吧,这也太简单了。”瓦莱丽反驳道,“你早知道我是个外向的人,况且我事业成功,我当然自信。”  
  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凯茨决定在瓦莱丽身上做个小实验。她换了个坐姿。侍者来了,他们要了姜汁面包、火腿、蘑菇,还有比萨饼和矿泉水。  
  “凯茨,你不舒服吗?”她说自己很好,身子往后靠了靠。  
  “真的没事?”  
  “真的。”她说自己很愿意上这儿吃午饭,说着架起胳膊。  
  “只是……”他不知说什么好,“你看上去有点儿……”  
  她的眼神越过瓦莱丽,望着远处。“敌意?”凯茨提醒他,“或者是冷淡?”  
  “对,对。”  
  “我没有。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真的。”她揉揉鼻子,咳嗽了几声。  
  “那就是我多心了。”  
  两人谈起滑翔机的事来。瓦莱丽说话的时候,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后来干脆把盘子推到一边,把胳膊架在桌子上。  
  “你是不是不太高兴?”瓦莱丽忍不住又问,“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这副样子让我紧张。”她笑了:“瓦莱丽,向你保证,我真的很好。我很开心,真的。”  
  “那我得来杯酒,我觉得……”  
  她放下一直端着的肩膀,握起瓦莱丽有点儿僵硬的手:“现在知道了吧,这就叫行为语言。我听说餐桌上的某些小动作,还能让别人没胃口呢?”瓦莱丽笑了,朝她挥挥拳头,刚想说什么,面包来了。  
  面包上的姜汁又浓又厚,瓦莱丽的兴致又上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几百年来布赖顿从没有出现过吸血鬼?”  
  凯茨啃着面包,歪着头听他继续往下说:“好吧,小姐,有你就够了!”  
  她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好吧,有你就够了’。”  
  “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瓦莱丽有点儿愤怒。  
  “对,你说‘有你一个就够了’,”她紧盯不放,“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说了就说了,那又怎么样?”  
  “相信我,这很重要,瓦莱丽。”  
  “好吧,这太荒唐了,反正对我来说这不重要。”他有点儿激动,可还是半开玩笑地说。  
  “瓦莱丽,我是为你好!”话一出口,她有点儿后悔。  
  他的脸色变了,慢慢阴沉下来。他极力压制着心里的火:“凯茨,我真是搞不懂。这就像为什么草是绿的,没什么道理可讲。今天我是和朋友一起来吃饭,而不是和什么警察来办公事的。现在,你听着,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的话,我会帮你,但不要对我这么猜疑。如果想审问我,那就公事公办,把我带警察局去。”  
  “瓦莱丽,我……”她握住他的手。  
  “你像个两面人一样,凯茨。一会儿你温柔可人,一会儿又摆出一张警察面孔。如果是那桩案子在作怪的话,干脆等案子破了我们再见面那样是不是更好些?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瓦莱丽晃晃手里的杯子,怒气渐渐平息下去。凯茨下了下决心说:“瓦莱丽,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以前听另一个人说起过。那个人和三个被害人有关系。”瓦莱丽想说,可她忙接着又说:“警方现在了解你也认识三个被害人,即使你说你不认识。现在你正好又给了我一条线索。”  
  “你想让我说什么?”瓦莱丽问。  
  “我不想让你说什么。你替我想想,我和一个男人相爱,他却是警方的怀疑对象。我有多难过,我相信你没问题,可你又的的确确在许多方面和被害人惊人地相似。我真担心你会是下一个被害对象!”  
  “你简直搅得我没有胃口!”  
  “对不起,我是个警察,有责任使案子防患于未然。你要是和这些事没牵连,那我是求之不得。”  
  他停下手中的刀叉。  
  “你看,我没有把你当嫌疑犯,在有些方面也许你可以帮我们一把。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杰里米·阿沃卡多的人?他是个室内装修师,他有没有给你干过?还有,你为什么要用现金买音响?”  
  “你这样,算不算在审问我?”  
  “瓦莱丽,别这样。你就帮帮我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音响的事很简单。我总是用现金买东西,这是上大学时养成的习惯。支付现金,你才会心里有数。这很有意思,我自己在信用卡公司工作,自己却从不用信用卡。用信用卡的坏处在于,你花钱时没感觉,一点儿也不心疼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去查查银行账户就知道,买音响的钱是在这之前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至于杰里米什么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有点儿耳熟。可我没见过这么个人。一年以前,我是找人装修过房子,给几个装修师打过电话。其中可能有他,我真的是记不起来了。”  
  “你说的那句话,就是杰里米说的。”  
  “是吗?我不认识他。至少不知道他叫杰里米·阿沃卡多。”  
  “谢谢你,瓦莱丽。也许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吧?”  
  “有可能,你要相信我,凯茨。”  
  凯茨觉得该是换个话题的时候了,她让瓦莱丽回去再好好回忆回忆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两人继续吃饭,彼此都有点儿闷闷不乐,好端端的一餐饭就这么让弗拉德警察搞糟了。凯茨想打破这种气氛,提起向瓦莱丽学飞行的事来。  
  瓦莱丽认为自己虽然会,但却不足以为人师,杰夫在这方面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凯茨忽然想起心里的疑问,问起杰夫的职业来。  
  “他?他什么都能于!什么挣钱干什么。杰夫说自己是个天才的修理工。他得过生物学和生化学学位,曾经想当一名研究员。他读过博士学位,可后来又改主意了。  
  “后来他当过护理工。他简直什么都干过,他当过推销员,在酒吧干过,还卖过古董。大学刚毕业时靠当模特挣钱,还当过邮差。”  
  “看来,他可真是经历丰富。”  
  “那当然,杰夫不光干的多,去过的地方也多。他去过印度、南美、俄国、北非、中东——不过最后还是回家来了。我什么时候遇到麻烦,他总会及时赶到来收拾残局。”  
  “他是个好伙伴。”  
  “他是。每次我有什么事,他总能帮我脱身。我倒是没干过走私毒品之类的事,我要是真犯了那种事,他也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救出来的。”  
  “要是他有困难,你会那样做吗?”凯茨问。  
  “当然!”  
  “你真会?”  
  “也许吧。”  
  “为什么不肯定呢?”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说只要谁有难,他就会马上去帮助他们。无论在何时,何地,无论他在干什么,他随叫随到。那种口气好像他就是特里莎修女一样。一开始我挺欣赏这种说法,可后来就不那么想了。”  
  “为什么?”  
  “我和杰夫从小就是好朋友,万一他有什么事,我愿意赴汤蹈火。可是有的时候,人也需要有自我奋斗的机会。这就像孩子学走路一样,母亲得放手让孩子自己走,掉几跤,这样才能学会走路。”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凯茨说。  
  瓦莱丽会心地笑了。                      
35   
  整个下午凯茨都是在浴缸和书本之间度过的。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她拿起一本散文读了起来。散文质朴,率真,向人展示了雷塞斯特郡的乡间图画。她想起午饭后瓦莱丽谈起过自己和杰夫一块儿上过雷塞斯特大学。在这之前两人都在社会上游荡了一年,经过一年,瓦莱丽决定经商,同样在这一年中,杰夫学会了滑冰。  
  为了不让汤姆林森抓住什么把柄,她早早赶到霍夫。可汤姆林森比她来得更早。她坐进他的车里,先开口道:“晚上好,帕特里克,谢谢你,这么准时。”  
  “什么?噢,对,准时。”他嘴里咕哝了几句。  
  他们很快来到哈维住的那条街上,这里显然比昂得曼街还要高出一个档次。开门的是哈维夫人,“哈维先生刚回来,换一件衬衫马上出来。”说着,把二人引进屋。  
  客厅里贴着墙纸,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哈维夫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着。不一会儿,男女主人出现在客厅门口。哈维夫人手里托着银制茶具。  
  “来!”她放下手里的茶盘,“加牛奶还是加糖?”她语气和蔼,很可亲的样子。  
  喝着茶,汤姆林森开始喋喋不休地夸奖起主人公的品位来。凯茨觉得这样的献媚令人作呕,可主人夫妇却丝毫不觉得他讨厌。  
  哈维夫妇以优惠价买了两本年鉴,他们对这样的价格非常满意。男主人还极力邀请两位客人去参观他的书房。  
  “这是我最喜欢的屋子,你们觉得怎么样?”书房里排得满满的,家具是用深色木料制成的。凯茨也不禁夸奖起屋里的摆设来,哈维先生满意地笑了。她连忙乘机作自我介绍:  
  “哈维先生,我叫凯茨,是百科全书组织专门调查销售情况的。可不可以问几个问题:今天您用支票付费,可去年您为什么要用现金支付?”  
  “对,去年那些书是1900镑。”  
  “我是不是问得太唐突了?可是我认为,像您这种身份的顾客,平时是很少用现金支付开销的。”  
  哈维说:“我知道,实际上这只是巧合。当时我刚卖了詹妮弗的写字台,买主支付的是现金。与其第二天早晨去银行跑一趟,还不如就此把钱付了。”  
  谈话就这么进行下去,凯茨的直觉告诉她,哈维没有问题。再说他年纪大了点儿,支付的现金又远远不止1000镑。  
  更主要的是,哈维先生一直活得好好的。  
  汤姆林森提到还要去拜访别的顾客,两人起身告辞。  
  阿瑟·邓恩是个小个子,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下身穿一条灯芯绒裤子,衬衫外面套一件羊毛衫,看上去像个体育教练。  
  二人进屋在邓恩对面的一张床上坐下。邓恩解释说:“我买任何东西都用现金支付,从不通过银行。当然我从不把钱放在这儿。我在城里有个保险柜。”  
  凯茨打量着这个小个子男人,看来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9点刚过,两人高开了阿瑟家。汤姆林森再次建议去喝一杯。她说,自己约好和男朋友10点见面。说到这儿,凯茨突然改了主意,她同意先去喝一杯再说。  
  汤姆林森告诉她,明晚的调查取消了。  
  “我和斯摩尔太太约好了,当时她丈夫不在家。今天她打电话来取消了这个约会。去年就在他们买书后的两星期,她丈夫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她也完了。原以为她丈夫会送点儿钱过去,可至今无音信。”  
  “那笔订书款有多少?”  
  “1050镑。”  
  “能把她的地址给我吗?”凯茨问。汤姆林森递给她一张条,趁机抓住了凯茨的手。凯茨把手抽回来,对他冷冷一笑。  
  “就是说,明天晚上咱俩都没安排。”他道,“我们可以……”  
  “谢谢你,帕特里克,可是这没门。”  
  凯茨没有忘记,晚上比利·廷格尔还要上她家去。比利说要到半夜才能干完手里的活儿,再说既然是比利,让他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凯茨不紧不慢地开车回家。  
  她驶进因科曼街时已经是9点55分了。街上一片漆黑,只有三盏路灯凭借微弱的光徒劳地与黑夜抗争。她开得很慢,在街上走了个来回。路边只有几户的灯光从窗缝里透出几道亮光。  
  她停稳车,发现自己家门口的矮墙边坐着个人。是比利在等她。他的头倚着墙,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凯茨有点儿内疚,人家给自己帮忙,自己却这么晚回来。  
  “真对不起,我来晚了,比利。”她一边锁车一边回头道。比利没有应声。“嗨!比利!”她走到台阶前,“我说对不起,听见了吗?我有个……”  
  比利没有反应,不对,他好像根本就没在听她说话。这家伙看来是睡着了。“比利,你这家伙,是不是和莫伊拉玩累了?”  
  突然她说不下去了,比利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有点儿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只见从比利的头顶到面颊有一道血迹。一股冷气袭遍了她的全身。                      
36   
  凯茨忙把提包放下,伸手去摸比利的脖颈,幸好脉搏还在跳动。比利的心脏跳动得实在而有规律。她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长出了一口气。  
  比利穿着便服,凯茨摸遍他身上的口袋找到了对讲机。她接通总机,要求无论如何要找到布莱克赛和麦金尼斯探长。“还有,赶紧来一辆救护车,廷格尔需要急救。”她补充道。  
  比利总算幸运,还没有等凯茨采取一些力所能及的急救措施,街上传来了警笛声。伴随着忽闪的警灯,救护车、巡逻车陆续出现在因科曼街上。  
  比利刚刚苏醒过来。凯茨不停地和他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怕他会再次迷糊过去。她心里内疚极了。  
  她边说边用手抚摸着比利的头发。比利抬了抬眼皮,嗫嚅着说:“是谁在摸的我脑袋?别动。”  
  凯茨笑了,笑容很短、很不自然。她还在唠叨:“比利,听说你和莫伊拉越来越像一对儿了。你还戒了烟,简直是焕然一新。所有的女孩子都觉得你不错。”  
  比利哼了一声:“上帝!凯茨,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她紧紧攥着比利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有人用手电照了照比利的眼部,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没什么问题。比利头上的伤口被贴上了胶布,看起来比先前强多了。凯茨迫不及待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比利说话的速度很慢,思路却很清晰:“我记不太清楚了,凯茨。我是9点50分到这儿的。我走上台阶,发现楼上亮着灯。我想你在家,就按了门铃。门开了,我一下子被人推到墙上。我吃了一惊,没反应过来。我好像骂了那家伙几句,然后他就揍我。”  
  “你说是个‘家伙’,你肯定吗?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不,没看见。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什么也看不见。这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可是你肯定那是个男的吗?”  
  “的确没错儿。”  
  “干得不错,老兄,谢谢你。”  
  比利要被送走了,人们把他抬起来,发现他一只手里攥着一样东西:一块黑色塑料片。  
  “这是什么?比利?”凯茨问  
  “什么?”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比利看看自己的手,仿佛那只手不属于他似的。那是一块圆形的黑色塑料片,质地很硬,他把它翻了个个儿,举到眼前又放下。显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它为何物又从何而来,凯茨把它接过来,放在自己的提包里。救护队抬着担架走下台阶,把比利送进了救护车。一辆轿车驶过来,下来的是雷德警探。他旁边那个高大的身躯,一看便知是总督察布莱克赛。凯茨心里一惊,觉得自己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救护车穿梭于闪烁的警灯间,缓缓开走了。雷德警探和一个开巡逻车的警察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把车开出了因科曼街。  
  凯茨朝街上望去,即使隔那么远,她还是能借助昏黄的街灯,看见布莱克赛神色严峻,正在思考什么问题。她这才想起,比利来这儿是为了给她送案件材料,这下自己又要被人抓住小辫子了。她四下看了看,可是附近什么也没有。  
  凯茨若无其事地在比利呆过的墙边坐了下来。这才看见,那些材料果然在。她转过身,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在暗暗祷告,呆会儿千万别下雨。这时,布莱克赛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材高大,却动作敏捷,凯茨猜想他以前可能当过运动员。“你就住在这儿?”他问。她点点头。“那好,咱们进去谈吧。”他指指门,凯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刚进门厅,屋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仿佛在告诉他们“我来了”。凯茨特别希望来人是麦金尼斯,想回头却又不敢,布莱克赛正走在自己身后。只听见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说话的声音近了,听起来像是瓦莱丽。凯茨觉得处境尴尬。她慢吞吞地掏着屋门钥匙,布莱克赛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她终于掏出了钥匙,寻思着找话说:“我可以沏些茶,要是您——”话到一半,她愕然了。  
  “弗拉德?”总督察把她推到一边,走进房间。他动作粗暴,凯茨简直要掉下泪来。“他妈的!”只听他咒骂了一句。看到房里的情景,凯茨真想大哭一场,可还是忍住了。  
  过去在抢劫现场,她总是听到一些女性受害人讲,被抢劫的感觉简直像被强暴一样。现在,凯茨体会到了其中的意味,自己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屋子里倒是没有一片狼藉,也没什么财产损失。可使她难过的是,她分明觉得有人侵犯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  
  布莱克赛在一旁说着什么,可她什么也没听见。只见火炉边的墙上被人用红颜色涂了个大大的“SLUT(婊子)!”布莱克赛朝楼下喊了几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凯茨回头看看那些玩具小猪。它们全被撕开了,木棉的羽绒撒得到处都是,连它们的眼睛都被挖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这些玩具小猪下如此毒手?  
  她走进卧室,这里也没能幸免。浴室镜子上被人用口红写了个“SLUT”;床头贴了一张色情画;自己的内衣散落在床上。床上湿湿的,分明是精液的味道。她想吐。  
  麦金尼斯的声音从外屋传来。他走进卧室和总督察打了个招呼:“你好,诺曼。”  
  “你好,汤姆。”布莱克赛说,“弗拉德这里遭劫了。廷格尔也受了伤,已经送医院了。不过伤得不重,很快就会好的。”  
  “你没事吧?”麦金尼斯问凯茨。  
  “我很好。家是没了,可人总算没事。”  
  “廷格尔上这儿干什么来了?”麦金尼斯问  
  还没等凯茨开口,布莱克赛先回答了:“我猜是来送案件材料的。刚才有人从地下室那边的花园里捡到了那份材料。”  
  “弗拉德,你干的好事?”麦金尼斯道。听得出他很不高兴。  
  “长官,不要怪廷格尔,我告诉他这是得到您允许的。”  
  “我是允许,可问题不在这儿。是谁让你这么晚了把他叫到这儿来的?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连续工作了14个小时!”  
  “真对不起,是我不对,长官。”  
  “好吧。”他语气生硬。  
  凯茨感到两腿无力,特别疲劳。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刚坐下,她马上意识到床上令人作呕的狼藉样儿,便往墙边靠了靠。  
  “长官,我有话要说。”她看看麦金尼斯,又看看布莱克赛,“昨天,就在外面这条街上,有人袭击了我。”  
  “什么?”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被打倒在地,有人用利器打我。当时我怀里揣着个纸卷,没受什么重伤。”  
  她看见麦金尼斯的眼神很特别,一副既生气又怜爱的样子。  
  “从身上的肿块来看,袭击我的人手里拿的是个尖头的利器,但并不锋利。看来比利·廷格尔今天晚上救了我一命。三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感觉不大好。”  
  “你什么时候去医生那儿?”布莱克赛问。  
  “我要休息五天,已经安排好了在下星期一。”  
  “不行!”麦金尼斯插了进来,“弗拉德,你听着,明天一早你去我那儿。你得在休息之前先看看医生,这是命令!”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主意已定,弗拉德……”他脸红红的,手攥成了拳头。过了一会儿,他的拳头松开了,转向布莱克赛:“谢谢您这么及时地赶到这儿。弗拉德警探的所作所为,我有责任。明天上午咱俩找个时间谈谈怎么样?”  
  总督察表示同意,时间定在10点钟。  
  凯茨坐在床边,她隐隐感到麻烦大了。这几年当警察的经历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布莱克赛走了,临走时向凯茨使了个眼色,凯茨浑身无力,就像刚打完仗那么疲惫。  
  “行了,弗拉德。”汤姆·麦金尼斯的语气恢复了平和。他示意其他人离开屋子,“现在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起身跟着麦金尼斯走进客厅。他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今天晚上你睡哪儿?”  
  “我……我不知道。”她看看周围,觉得很委屈。  
  “你的男朋在哪呢?不能上他那儿去吗?”  
  “他不在。”  
  “你没有那儿的钥匙吗?”  
  “没有。”  
  “你能肯定他不在吗,弗拉德?”  
  “十有八九。要是他在家的话,也只是刚到。”  
  “打个电话试试。”  
  “还是不打好。我不想去他那儿过夜,尤其是现在。”  
  “尤其是现在?”麦金尼斯没有得到回答。他自己想了一会儿,走进厨房,“你有威士忌吗?”他问。  
  “没有,都让他喝了。”  
  “我那儿倒是有。”他说。  
  他们驱车来到麦金尼斯的寓所,从客厅可以看见皮埃尔广场。  
  麦金尼斯的寓所不大,屋里摆放着深色家具,其中最新式的算是维多利亚时代后期的作品了。书架上摆满了一些有关法律和犯罪的老书。打蜡的地板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一幅19世纪的油画。  
  屋里弥漫着蜂蜡和书页的味道。凯茨想像要是在晴朗的夏日,拉开窗帘,这里的风景肯定别有风味。可是此时此地却只有昏暗、凄凉。  
  “来点威士忌?”麦金尼斯问,凯茨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  
  麦金尼斯问她下一步的打算。她咽下—口酒道:“我想,得逮捕托马斯·瓦莱丽,长官。”                      
37   
  这句话一出口,凯茨长长舒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别的滋味。麦金尼斯看出她的情绪变化,把酒瓶递了过去。她不假思索地倒了满满一杯。  
  “瓦莱丽和前三桩杀人案都有关联。他拿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在比奇曼被害那天晚上,他就在离那儿不到5英里的一家旅馆里。不但如此,他还因某种原因和杰里米·阿沃卡多有联系。约翰·戴维斯从阳台上坠落而死那天晚上,他也拿不出充足的不在场的证明。”  
  麦金尼斯坐在一把高背椅里,双手捧着酒杯,身体向前倾,专注地听着。  
  “昨天我被人袭击后,瓦莱丽立刻就赶到了。他把我弄进屋,千方百计想送我去医院,可是我不想去。他走了以后,我接到了几个奇怪的电话。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那儿占线。可他却说自己不在家。”她顿了顿。  
  “接着说。”  
  “我觉得瓦莱丽大可疑了。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离案发现场那么近;他和涉案人中的两个有关系。而且,他的年龄正好和“福尔摩斯”提供的材料吻合……”  
  “凯茨,所有这些都不确切,你没有真正原始证据。”  
  “我知道。可是,这些都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积累起来的印象。就拿我第一次碰到瓦莱丽来说,他对乔治·伯恩利的事特别热心,简直可以说是太热心了。他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格里格夏,可自己却说不认识那个地方。一星期后,我们驾车去密得赫斯特,他又说那里离格里格夏很近。”  
  “也许他是到了那儿才知道路的。”  
  “可能是。”  
  “可是为什么非要逮捕他呢,凯茨?”  
  “确切地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必须抓住他。”  
  麦金尼斯往前挪了挪:“女人的直觉固然灵敏,凯茨。可是你难道不觉得我去向布莱克赛汇报时应该谈得更详细一点儿吗?”  
  “我不是在谈直觉,我说的是证据。等托马斯被逮捕归案了,我再谈直觉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麦金尼斯问,  
  “我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解释。”  
  “我可清楚得很,以谋杀罪逮捕一个人,得拿得出实实在在的证据。”  
  “我知道,证据会有的。没准儿我屋里的凶器上就有他的指纹。”  
  “为什么?”麦金尼斯道,“说话要有根据。  
  “目前没有。我猜想目前我们还是以同性恋心理为线索,但在这一点上至今没有证据。  
  “说得对,也不对。”麦金尼斯道。  
  “怎么?”  
  “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一直没见鲍勃·穆尔?其实他一直在法医实验室。简单地说,当人活着的时候,很容易判断他是不是同性恋。人死后,还是可以通过人体某些组织的变化来判断他是否为同性恋。比如说,他们的括约肌就不一样。”  
  “几个被害人的肛门部位几乎都受到了严重破坏。当时,我们坚信这案子和同性恋有关,马上作了DQ-AIPha测试。后来因为你坚持自己的意见,所以我和总督察商量了一下,把鲍勃·穆尔派到了实验室。”  
  “现在组织分析报告下来了,结果证明格林是同性恋,比奇曼和伯恩利不是。  
  听到这里,凯茨想说什么,麦金尼斯阻止了她,继续说:“但是,弗拉德,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肯定不是同性恋,或不是被同性恋所害。我们所知道的是,即使有性行为,这些被害人也是处于被动一方。”  
  “可是这样的话……”  
  “对,很有可能是凶手布下的假相。我们那时候不是曾经说起过,凶手有可能先杀后奸吗?”  
  “对。”  
  “可是杀人动机呢?”  
  “也许这些人之间都以某种方式存在联系——可能是通过格里格夏、金钱,或是通过杰里米·阿沃卡多。假设约翰·戴维斯是被人谋杀的,凶手伪造了现场,使之看上去像是意外。后来也许是出于什么压力,他急需把其余三个人也干掉。因此才想出这么个主意——一个变态同性恋杀人狂。”  
  “好吧。”麦金尼斯道,“就算我同意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事情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我懂。答案肯定和钱有关,也许还和格里格夏有关。我去过那儿的妇科诊所,那里保安密布,戒备森严。特警队在那儿当然是好事,但这不能保证这个镇上没一点儿问题。要是能找出被害人和那里有什么联系的话,也许答案就会明朗一些。”  
  “威斯特和莱瑞迄今为止在那儿一无所获。”  
  “他们找镇上的人谈过吗?那儿有个叫汤姆的园丁曾经提到,周日有年轻男子出入过城堡。”  
  “威斯特和莱瑞目前还在镇上,我会再派些人手去那儿。特警队说,没有确凿证据时不希望我们插手。在这之前,我得先找乔治·福斯特打个招呼。”  
  他坐直身子,看了看壁炉。“我不明白,”他慢悠悠地道:“托马斯和阿沃卡多这两个对我们提供最大帮助的人,如今倒成了你眼中的怀疑对象!”  
  “我没有说瓦莱丽·托马斯是嫌疑人。我只是说证据迫使我们把他逮起来。”她越说越快,“至于阿沃卡多,你有没有查过,他是否可能在度假期间秘密返回英国?”  
  “是的,他有这个可能。美国移民署用一张特殊的卡片和电脑系统记录在佛罗里达入境的人员。入境时,在护照上夹一张卡片;出境时通过电脑在卡片上记录出境情况。因此,阿沃卡多无论是离境、出境都有记录,应该能查到。  
  “除了这个电脑系统,难道就没有其他合法的出入境渠道了吗?”  
  “阿沃卡多说他去的是迈阿密和基斯,对不对?”  
  “是的。”  
  “这些地方是去墨西哥、巴哈马群岛的主要港口,可以从迈阿密出发去海上。轮船公司有各种各样的航线,周末可以买去基斯、墨西哥或巴哈马的往返票。”  
  凯茨给他斟满酒,他继续道:“所以,可以和大家一起从迈阿密登船,通过护照管理系统出境,去拿骚。当船中途靠岸时,下船从非美国管辖的地区飞回英国。办完想办的事之后,再搭航班飞回某个岛屿,与别人会合回到船上。一般上船下船,他们不清点人数。在别人眼里,你只是有几顿饭没和大家一起吃。这一点撒了谎能搪塞过去。”  
  “这么说来,是完全可能的。”  
  “完全可能。现在鲍勃·穆尔正在和航空公司联系,圣和格里夫斯在和旅游办事处联系。不过,我估计,要真是那样的话,他是不可能在本地订票的。”  
  “我能不能说两句?我知道你讨厌繁琐的细节,但你记不记得最早是阿沃卡多来找我们联系的?”  
  “他去了昂得曼大街?”  
  “是的,是他使我们把伯恩利和格林联系到了一起,当时他说了一句我从未听到过的话。”  
  “哦?”  
  “今天瓦莱丽也说了同一句话。  
  “什么话?”  
  “干得好,有你一个就够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凯茨?”  
  “当时他也记不起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他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重要。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人说同一句话,又都和三个死者有联系,这太巧合了。”  
  “可是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关键只要有证据,有理由。”  
  “要弄清楚也很简单。  
  “怎么?”  
  “通过验血,检查DQ-Alpha和DNA指纹。  
  “你想想,凯茨,我们有什么权力让他们来接受这样的测试?”  
  “可以解释说我们正在用这种方法消除嫌疑,所谓拉大网捕鱼。”  
  “凯茨,你知道DNA测试要花多少钱吗?”  
  “知道。每个样本200镑。”  
  “可给三个样本做检验报告要花费1000镑,通常要用三至四个星期。”  
  “可是受害现场的DNA报告不是已经下来了吗?我们现在只需要帮阿沃卡多和托马斯的测试就行了,结果是50%的可能性。”  
  “好吧,我试试。  
  “可不可以给我床上的污渍也做一下检测?”  
  “你是说今天晚上那个作案人的精液吗?”  
  “对,还有……一些以前的。”她低下头继续道:“要是……的话,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了。不管怎么样,这总归是解决了一个问题。”  
  “你不觉得这也制造了问题吗?”  
  “什么意思?”  
  “要是两份报告结果吻合,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你曾经和一个杀人凶手上床,你会有什么感觉?”  
  “可要是真相就是这样,我们却不去查证难道这样就好吗?”  
  “当然不好。但是,如果结果证明瓦莱丽是清白的,你怎么去处理这件事呢?”  
  “我会应付得来的。瓦莱丽曾经说过,有的时候,我们需要去消除误解与怀疑。我现在正在做这件事,我很乐意这么做。”  
  麦金尼斯不说话了。凯茨也陷入了沉思,她给自己倒上酒,满满喝了一口,抬起头,只见麦金尼斯正注视着她。  
  “我按你说的办。”他终于开口了。  
  凯茨枕着靠垫,睡在沙发上。原以为这会是个不眠之夜,没想到躺下没多久,她就睡着了。早晨醒来,她闻到了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烤肉味道。  
  “早晨好,汤姆!”她的心情舒畅多了。  
  “你喜欢吃鸡蛋吗?”厨房里传来麦金尼斯的声音,“愿意的话,可以拉开窗帘。”  
  窗外天还没亮,只有几盏街灯照着广场那边。大海波光粼粼。楼下,几辆早早出行的小汽车静静地滑过。“这地方太美了,汤姆。”她不由得兴奋地赞叹起来。  
  麦金尼斯端着两个盘子出现在门口。“真正美的在外面,是风景美。”他有些黯然,“这里什么都没有,凯茨。”                      
38   
  吃早饭时,凯茨说起了有关泰德·斯摩尔失踪的事。虽然所有这些都是从汤姆林森那里得来的第三手材料,可是它们在凯茨心中敲响了警钟。她向麦金尼斯重述了从汤姆林森那里听来的一切。  
  “如果斯摩尔没跑的话,那就是失踪了、或许是被谋杀了。那么迄今为止,就有了五桩可疑案件:其中两件发生在1月份,剩下的三起发生在11月份。”  
  麦金尼斯点点头:“从斯摩尔和戴维斯的案件看,凶手作案时间充足。他们看起来不像杀人凶手。”  
  麦金尼斯答应去查失踪人的下落,并找他妻子谈一谈。事情已经过去10个月了,无论是找斯摩尔本人还是找他的尸体都有一定困难。吃烤面包时,他把话题引到了昨天晚上的事上。他已经给医院打过电话,比利·廷格尔状态不错。  
  “你认为昨天晚上和那天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吗?”他问。  
  “是的。”  
  “那么他是不是凶手呢?”  
  “不能肯定,不过倒是有点“怀疑”。到现在为止,杀人凶手的办事效率一直很高。只是到我这里遇到了点麻烦。或许这几天他状态不佳;也有可能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或者,还有可能是,凶手正处在某种压力下,他开始出现失误。”  
  凯茨突然想起什么,她在手提包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片塑料片:“昨天晚上,比利手里捏着这东西,是他给我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许是帽子上的东西,可上面没有线头。”她把东西递给探长。  
  他翻看着手里的东西:“我同意。”  
  “同意什么?”  
  “也许是帽子上的东西,但上面没有线头。”  
  “对极了!”  
  “那么,廷格尔是怎么说的?”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不知道自己手里有东西。”  
  “那么范围就大了。”  
  “其中也包括闯进我家的那个人。”  
  “好吧,把它带回去,看看别人有什么想法。”凯茨把塑料片放回手提包。  
  虽说不顺路,两人还是在上班路上到医院看望了廷格尔。病房里摆满了鲜花,莫伊科·迪本正陪着廷格尔。  
  “嗨,凯茨!”莫伊拉有点儿尴尬地站起身来,“早晨好,长官,我只是……廷格尔,他……我给他带来了点儿东西来……我要走了。”  
  “早晨好!”麦金尼斯欢快地打招呼道,“很高兴在这儿看见你们。”  
  莫伊拉一走,麦金尼斯对廷格尔道:“小伙子,今天也不是全为你的健康而来的。不过,看见你康复我真是很高兴。我来是想和你谈谈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想说吗?”  
  “可以。”  
  “告诉我昨天是怎么回事?”  
  “好吧,事情很简单,我去看凯茨·弗拉德警察,看见她屋里亮着灯,我事先告诉过她,9点以后去她那儿。”  
  “对。”  
  “我来到前门。按门铃前我还整了整衣服。这时间突然开了,我看不太清楚。我被人推倒在地,还被用什么东西打了。”  
  “那时大概几点?”  
  “9点45到9点50分之间。”  
  麦金尼斯转向凯茨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弗拉德?”  
  “几乎正好10点的时候。”  
  “这么说,凶手在离开那儿以前有10——15分钟时间,在那儿随心所欲地干他想干的事。”  
  凯茨插话道:“也许是。不过他得避开我,我停车之前,在街上开了个来回。”  
  “什么?”  
  “我在查看街上的动静,我有点儿紧张。”  
  “那么,他顶多有七八分钟时间。”  
  “也不是。如果他在等我的话,就会想到我会先看见比利,不会马上进屋。”  
  “说得也对。”他转向比利:“好吧,小伙子,还记得什么?”  
  比利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最后他又补充说:“他是个男的,长官。  
  凯茨见状,扯扯探长的袖子说:“长官,我能不能……”  
  麦金尼斯点点头,凯茨走到比利床边坐下:“比利,我是凯茨。咱们一起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放松,比利,躺得舒服点儿,什么也不要想。”  
  她拿起比利的手,让他闭上眼睛。她的声音柔柔的,比利脸上显出愉快的表情。  
  “比利,现在你想,你正在局里的电脑前,活儿就快干完了。莫伊拉在吗?”  
  “不在,她8点半就忙完了。晚上她要去打羽毛球。”  
  “看看钟,比利,不早了。”  
  “对,已经9点过5分了。”  
  “什么时候能干完,比利?”  
  “我下去换件衣服,打印机正忙着呢。”  
  “好吧,现在上楼看看,材料打印完了吗?”  
  “印完了,我要去停车场,然后去凯茨家。”  
  “好,现在你坐在车里,到了因科曼街。”  
  “路上车不少,停车位不好找。”  
  “该停车了,比利。”  
  “我停在一辆奔驰车旁边。一出车门,有个老太太从窗口看见了我。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走上凯茨家的台阶。屋里亮着灯,她在。我按了按门铃,没反应。我又按了一下,拢了拢头发……门响了,嗨!凯茨。我说。一束电筒光照到我脸上,我被人推倒了。他胳膊底下夹着什么东西。我想站起来,可是有什么东西打了我……”  
  “比利,你太棒了!”凯茨兴奋起来了,“再来一次怎么样?再放松点儿,现在你正在开车。”她握着比利的手。听声音,比利好像很困。  
  “我坐在车里,街上全是车,几乎没有停车位了。我把车挤进一辆奔驰和沃尔沃之间,穿过马路去凯茨家,一个女人拉开窗帘看见了我,她很老,一头白发。凯茨家楼上的窗帘动了一下,我跑上台阶去按门铃。门开了,是个男人。一束光照到我脸上。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打倒在地上。我想爬起来,去抓他,可是他穿着雨衣怎么也抓不住。我好不容易才揪住夹在他胳膊上的东西。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比利,太好了!”放松,你开门看见的那个男人,他长得什么模样?”  
  “像你。”  
  “好吧,他长得你我,头发的颜色也和我一样吗?”  
  “对。”  
  “金黄色的?”  
  “是浅的那种,他的牙很好,他在笑。”  
  “他个子高吗,比利?”  
  “和我差不多,也许稍微矮一点儿。”  
  “比利,记不记得……他打你,你看见他眼睛了吗?”  
  “眼睛?看见了!睁得很大,他在狞笑。”比利想坐起来,凯茨拦住了他。她在比利耳边嘀咕了几句又说:“还有一会儿,马上就完。比利,你看清楚他胳膊下夹着的东西了吗,那是什么?”  
  “它闪闪发光,头上是黑色的。”  
  “黑色的是帽子吗?”  
  “什么帽子?”  
  “比利,放松,先别睁开眼睛。现在,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举起手,看看你的手指,坐起来……”凯茨手里拿着一顶帽子,伸到比利眼前。  
  “对了,它套在一个金属罐子上,就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比利·廷格尔一把拿过帽子,“他打我的时候,我肯定把它扯下来了。”  
  “谢谢你,比利。你想起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你让我再做一次吧,凯茨,也许能想出更多事情来。”  
  “下一次吧,伙计!”  
  回去的路上,麦金尼斯问:“很有意思,凯茨,这叫什么?”  
  “什么也不是。如果是在舞台上,也许可以称它为催眠术。实际上就是在半清醒状态下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  
  “要是这就是催眠术的话,我算是服了。”  
  “汤姆,实际上所谓催眠术就是放松。有的时候这很有用。比如说,一个强奸案的受害者不愿意述说被害经过,可要是被‘催眠’了,她就会放松下来,不会再害怕说这些‘丢人’的事情了。比利·廷格尔也一样,他的思绪被重新调整了一下。”  
  “很不错。”  
  “谢谢你,汤姆。”  
  “看起来,袭击比利的那个人倒挺像伯恩利被杀当晚的那个神秘人物。雨衣,浅黄色头发,高度也差不多。你怎么没问衣服的颜色?”  
  “对不起,汤姆。比利一说‘雨衣’我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它是‘乳白色’的。”                      
39   
  回到警察局,这里熟悉的味道,空旷的走廊让凯茨恢复了活力。  
  麦金尼斯忙得连坐下来的工夫都没有。又有两名工作人员被派往格里格夏协助威斯特和莱瑞做调查。他还要安排化验凯茨的床单等事情。  
  “一般的化验太花时间了,我找了个熟人,这样周六就能出结果了。”  
  “周六我去格里格夏城堡,我要去那儿和雷切尔·海利度周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瓦莱丽也要去。”  
  “这可不太好。”  
  “怎么?”  
  “去那家妇科诊所。”  
  “我是被邀请才去的,正好去放松放松。”  
  “要是乔治·福斯特知道我们的人又去那儿,准会不高兴。”  
  “可是我算不上是这儿的人,我在休假。”  
  麦金尼斯无可奈何:“好吧,这件事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是瓦莱丽和你一起去,实在不太好。”  
  “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除非把他逮起来。”  
  “我们不能这么做,弗拉德。至少现在还不行。”  
  “您说得对。”  
  有人送来两杯茶,凯茨在他对面坐下:“这样至少可以掌握瓦莱丽的去向。”  
  “那也只能这么办了。”麦金尼斯坐下来,边说边拿起电话,“你千万要小心,凯茨。”  
  凯茨极力想像着瓦莱丽要真是凶手,那会怎么样。可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可能:“我每天给您打个电话好吗,长官?”  
  “当然好,要是你不想彻底休息的话。”  
  “彻底休息?这案子一天不了结,我就一天不得安宁。我去城堡也是因为老觉得那儿有些不对劲。”  
  隔壁传来咳嗽声,麦金尼斯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电话通了。  
  “麦金尼斯探长,约翰街。”凯茨听见他在喊话,“请问莱恩医生在吗?什么?两天!”隔了好长时间,又听他说:“那就没办法了,谢谢。”  
  “怎么,是坏消息?”她忙问。  
  “这得看你怎么想,弗拉德,今天医生不安排咨询。你还是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休假去吧。回家的时候,记得带上个人。”  
  9点钟,她和哈里·迪恩出发。车刚转进因科曼街,凯茨不由得颤了一下。哈里和她一起进屋,帮她守着门。  
  卧室里一股霉味儿。她看了看床,觉得反胃。卧室门口堆着电视、音响什么的。看来这不会是个盗窃案,作案人肯定有什么别的企图。  
  她从壁橱里拿了个运动包,塞进几件T恤、运动裤和袜子。所有的内衣都乱糟糟地散落在床上,虽然有些看上去还是干净的,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它们挑出来用了。她从中间拎起床单,把它卷了卷塞进提包。  
  包塞满了,她又扫了眼这间屋子。玩具小猪们被挪到墙角,上面盖了一张塑料布,就好像它们曾经有生命似的。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是她知道自己在这儿再也不会快乐了。这一切太可怕了。从前这里所有的欢乐,现在都被黑暗和愤怒埋藏了起来。她摇摇头,没有眼泪,只说了声:“走吧,哈里!”  
  玛格丽特·奥克利接电话时很爽快。她表示凯茨完全可以提前一天去城堡。她会通知海利小姐,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什么时候到,弗拉德小姐?”  
  “斥点到5点之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会等你的。”  
  她拿起背包去探长办公室。屋里的头儿们正在小声议论什么。她敲敲门,走进去。  
  “什么事?”问话的是布莱克赛。  
  “早晨好,先生,我送床单来了。”  
  “好吧,让值班警察到这儿来取,你可以走了。”  
  “是,长官。还有,我可不可以问一下,穆尔警官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现在你可以走了。”  
  她离开警察局,上街买齐了里里外外的衣服,又坐进咖啡店吃了份冰淇淋。已经四天没跑步了,明天她又会长一磅。自己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可是只要一想到瓦莱丽,还是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40   
  车缓缓驶出布赖顿。时间还早,凯茨走马观花地浏览着窗外的风景。她把车拐进小道,发现这里的路名、小镇名真是五花八门,有条街居然叫“快乐街”。  
  她在小路上转了几圈,拐上大路,脑子还在想着那条“快乐街”。世事变化真有戏剧性,短短一代人,飞ay”这个词就由“快乐”生出了另一个意思——“同性恋”,常常看到这样的尴尬场面:有人会说:“我很快乐”,可话一出口才意识到,用这个词有多么不适宜,它会让人产生误解……现在“同性恋”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凶手。  
  凯茨沿着上次和瓦莱丽一起飞行的路线行驶着。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有一个静谧、浪漫的名字。她知道不管这些名字听起来有多么诱人,其中肯定都藏着一段惨痛的回忆。  
  车渐渐驶近格里格夏,她看看表,现在是12点半。星期三中午12点半,这个时间酒吧里应该人不会很多。她决定先去喝一杯再说。  
  “醉鬼”酒吧前,各种汽车停得到处都是。凯茨闭上眼睛。她要调整一下,尽量不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她要了一杯干白,坐到窗边背光的角落里。她呷了口酒,试图让自己从头到脚地放松下来。一口酒下肚,身子暖和起来。麦金尼斯探长说得对,她的确需要这样好好休息一番。  
  她想找点儿东西吃,只听耳边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好吧,行了!看,咱们的运气来了,帮忙的人来了。”听声音正是威斯特和莱瑞。这时威斯特朝她走来:“嗨,凯茨,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是来帮我们一起干的吧?”  
  两个小伙子像两座铁塔一样矗立在眼前。凯茨实在不希望在这儿碰上他们:“我请病假了,知道了吗?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我去她那儿度周末。现在时间还早,先上这儿坐坐。”  
  “行,你说呢,弗兰克。”威斯特看着莱瑞,莱瑞点点头,他笑起来像个大男孩一样,凯茨挥挥手,让他们一边一个在自己身边坐下,一块儿喝几杯。  
  “是不是想告诉我调查有眉目了,小伙子们?怎么样,谁去抓凶手?”  
  “说得没错。”威斯特说。  
  “真的有眉目了?是谁干的?”  
  “我们猜是你干的,弗拉德。”莱瑞笑了,“每次你一开门就发现一具尸体。只是我们还没想明白,对比奇曼你是怎么下手的。”  
  “少胡扯!”她转过脸,故意不理他。  
  “好吧,请原谅,小姐。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们在这儿打听到什么了?”  
  “她当然想知道,弗兰克。”威斯特说。  
  “那就痛痛快快告诉我,你们发现什么了。”她呷了口酒,说话声音甜甜的。  
  “我就说嘛,你爱听这个。”威斯特得意起来。  
  “东西倒是不多,”莱瑞还在卖关子,“不过,你……”  
  “废话少说,弗兰克。”凯茨急着听下面的内容。  
  “我们在这里张贴了四个人的相片:伯恩利、比奇曼、格林,还有戴维斯——就是那个会唱歌,死得有点儿蹊跷的戴维斯。”  
  “我知道。”凯茨说。  
  “今天早晨总算有线索了。探长来要电话,让我们找一个叫汤姆·道伯森的老头和一个叫路易斯的女人。”  
  “是安妮·路易斯。”  
  “对,今天收获不小。”  
  “四个人都有消息了?”  
  “差不多吧,连日子都差不离。”  
  弗兰克·莱瑞忍不住插进来说:“安妮·路易斯记得伯恩利和格林7月份上这儿来过。他们俩坐一块儿,安妮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俩。老汤姆则记得在7月份下旬见过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向他打听过去格里格夏城堡怎么走。”  
  凯茨把四个人的照片堆在桌上。这些照片她没见过。它们显然比她以前见过的要清楚得多。她这时才发现,比奇曼、格林和伯恩利这三个人竟然长得如此相像,简直像孪生兄弟一样。只有戴维斯看上去和其他人不同。他肤色黝黑,粗粗的黑眉毛,长着一副赛尔特人的脸。  
  “老头儿说,这几年总看见年轻小伙子去城堡。去年下半年,大概是11月份吧,他还见过戴维斯。据说是和他兄弟一块儿去的。”  
  “也就是说长得很相像?”  
  “可能是。”  
  “再和麦金尼斯探长联系时告诉他,还有一个疑点:泰德·斯摩尔。探长知道这个人。要一张斯摩尔的相片。我感觉和戴维斯长得特别相像的那个人就是斯摩尔。”  
  午饭过后,威斯特和莱瑞打算去城堡调查情况。  
  “帮个忙,弗兰克。”凯茨语气平和地说,“你去城堡时会看见我也在那儿。我要在那儿呆五天左右,不要显得和我很热乎的样子。他们知道我是警察,要让他们知道我这是在休假,和这案子无关。记住了吗?”  
  “没问题。”弗兰克一口答应了。  
  布赖顿的消息终于来了:斯摩尔,29岁,黑头发,相貌英俊。从他妻子提供的相片上看,他的确长得有点儿像戴维斯。                      
41   
  从小镇到城堡开车只需几分钟。城堡的大铁门敞开着,凯茨刚要驾车进去,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到路中间挡住了去路。他身高约有6.6英尺,穿着防弹衣,一排子弹像勋章一样横挂在胸前。  
  “是弗拉德小姐吗?”他声音洪亮地问,凯茨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儿只有一条路。小姐,请您上路。慢点儿开。”  
  车道向左拐去,两边草坪上的草被修葺得短短的。开出大约600米后,她来到了那个螺旋状的雕塑杰作前。人工挖出的河流在她右边,为了应付连续不断的拐弯,凯茨不得不降低了车速,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其中。这里的确很美,要是在春夏郁郁葱葱的时节,风景就更迷人了。  
  城堡此时就在眼前。这是幢古老的英国式建筑。这时她看见一扇边门打开,出现了乔治·福斯特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的是雷切尔·海利。她今天穿着讲究:白色上装和裙子,头发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弗拉德小姐!见到你太高兴了!你能早来一天,这太好了!欢迎!”  
  凯茨跨出车门,上前同雷切尔握了握手,还在她脸颊上轻巧地吻了一个。  
  雷切尔挽着她走进大厅,一边述说着凯茨的到来使她多么高兴。乔治·福斯特也在近旁,他嘱咐一个小个子男人去把凯茨的行李从车里拿出来。  
  “你喝茶还是咖啡,凯茨?”雷切尔问,“咖啡还要等一会儿,茶两三分钟能送上来。”凯茨要了杯咖啡。  
  雷切尔边走边热心地说:“福斯特先生说,你是个警察,我们都很惊讶。你最近不忙吧?今天下午你的同事们还要上这儿来。”  
  “我知道,”凯茨不慌不忙地说,“但我和这事没关系。我不参与这项调查。前几个星期我太累了,现在要好好休息休息。能摆脱那些案子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你知道发生在布赖顿的那些谋杀案吧?我实在是办不了这些案子。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上至少一个月。”  
  “凯茨,这回你算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就是要帮每个女人找回真正的自我,完全放松。  
  “这真是太好了。”凯茨道。  
  “那当然。”雷切尔的声音甜甜的,“相信我,凯茨。  
  凯茨笑了。  
  “现在,我要带你去你的房间。”雷切尔欢快地说,我们给你预备下了最好的房间。你有自己的桑拿浴室,还有一个直接通往游泳池的通道。壁橱里有专门为你准备的衣服。那是我最喜欢的房间。它的前一位主人是一位印度尼西亚公主。”  
  “太谢谢你了,想得这么周到。”凯茨真的很感谢她。  
  两人穿过五角大厅来到客房区。这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芳香。  
  凯茨的房门上标着这个房间自己的名字:“芒果。”房间的色调是一种介于木兰和粉红之间的颜色。屋里三张大椅子特别显眼,椅子脚漆成了金色。凯茨不精通家具方面的知识,她觉得屋里的陈设很有18世纪晚期、19世纪初期的风韵。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地毯厚厚的,软软的。她真想甩掉脚上的鞋,赤着脚在上面走一走。  
  雷切尔打开衣柜让客人参观准备好的衣服,然后在两点半时离开了凯茨。衣柜里挂着三套颜色各不相同的运动服,都是宽松休闲的样子。凯茨不清楚它们是用什么布料做的,摸上去很光滑,感觉价格昂贵。  
  她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这里的更衣室也同其他地方一样豪华,地下铺着红地毯,里面放着一张长长的白色梳妆台。浴室有她在布赖顿的公寓所那么大,里面雪白雪白的,配上镀金的水笼头真是光彩夺目。连浴室里的沐浴用品也是她平时常常梦想拥有而舍不得花钱去买的奢侈品。  
  她拧开水龙头,想洗一个蒸气浴。泡在水里,她觉得简直要向这里的奢华投降了。她的手指滑过胸前青紫的地方。虽然已经不像先前疼得那么厉害了,不过摁下去还是疼。她闭上眼睛,真想把自己融化在水里。  
  3点钟,凯茨洗完澡,圈上一块大毛巾走出浴室,她穿上新买的内衣,新袜子,套上宽松的休闲服。这种感觉就像被谁宠爱着一样,慵懒舒服。她趿上一双沙滩鞋走出门去。  
  雷切尔正在中厅里,她说警察已经来了:“是两个警探,威斯特和莱瑞。你和他们熟吗?”  
  “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凯茨回答,“没有太深的交情。”  
  约翰·威斯特和弗兰克·莱瑞正在客厅里等着。雷切尔建议凯茨也一起去坐坐:“他们要福斯特先生也过去。福斯特这个人有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还是你机灵些,怎么样?你要是能去,那就太好了。”  
  约翰·威斯特一本正经地坐在桌旁。莱瑞坐在一边。要从容得多,他手撑着下巴,一副审视一切的样子。乔治·福斯特正站在窗边小声地打着电话,他魁梧的身材几乎挡住了射进屋里的光线。  
  威斯特先发话了:“海利小姐,非常感谢您这么及时。我们要找这儿的工作人员了解一下情况。另外您要是也能回答我们的几个问题,那就更感谢了。”  
  雷切尔示意凯茨坐下,对威斯特道:“警官先生,您想了解什么?我可以坐在这儿么?”  
  “请坐。”威斯特边说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据我们了解,这几位先生都来过格里格夏。我们认为他们可能来过您的城堡。”他把被害人的四张照片罗列在桌子上,“您认不认识他们?他们来过这儿吗?”  
  雷切尔凑过去,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这些照片。她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看了看:“这张很英俊,肤色黝黑。他看上去很面熟,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他叫戴维斯。”威斯特说,“约翰·戴维斯。他要是来过这儿的话,很可能是在去年这个时候。”  
  “威斯特先生,这儿的日常事务不归我管,这些事都由乔治·福斯特负责。要是此人真来过,我很可能偶然见过他一面。”  
  “您肯定不认识这四个人吗?”  
  “绝对肯定。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有可能见过约翰·戴维斯。至于另外几个,我从没见过。”她说着,往凯茨身边挪了挪。  
  威斯特想见见玛格丽特·奥克利。不一会儿,女秘书来了,她向大家点点头,坐了下来。  
  “奥克利小姐,请您看看这几张照片。”威斯特把照片伸到奥克利面前。  
  女秘书盯着第一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扶了扶眼镜说:“这是彼得·伯恩利。”她看了看第二张照片,“这是彼得·比奇曼。噢,对不起,刚才那个应该是乔治·伯恩利。这个是吉姆·格林。还有,这个人叫戴维斯,去年下半年来过这儿。”  
  莱瑞不由得要惊叫出来,威斯特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这太好了,奥克利小姐……”  
  “请叫我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人上这儿来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到妇科诊所来?”  
  “他们是来吃星期天的午餐的。”玛格丽特说。  
  “对不起,”威斯特觉得有点儿好笑,“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们是来吃周末大餐的。”  
  “奥克利小姐,您能不能解释一下?”  
  “玛格丽特,请叫我玛格丽特。”威斯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玛格丽特又说:“我们这儿经常有客人来,他们是来参观的,通常夏天的时候来。  
  “客人,什么客人?难道海利小姐不出席这样的宴会吗?”  
  “对,不参加。”  
  威斯特转向雷切尔,又问:“海利小姐,您肯定没见过他们吗?”  
  “当然没有,警官先生。”  
  玛格丽特翻看着手里的一个记事本,又说:“伯恩利、格林和比奇曼是6月28日来吃午饭的,当时海利先生和福斯特先生在场。一起吃饭的还有几位这儿的女病人。雷切尔小姐那时正好在度假。”  
  雷切尔补充说:“对,我是去一个老朋友那儿,她是个电视制作人,那儿离百老汇不远。”  
  “您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威斯特问,  
  “抱歉,我不能告诉您。”雷切尔回答得很坚决。  
  威斯特有点儿恼怒,他又问玛格丽特:“为什么挑选这些人来呢?”  
  “很抱歉,这我不能说,您最好问雷切尔小姐。”  
  威斯特强压住心头的火,只好让玛格丽特离开了大厅。他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记录,头也不抬地问:“海利小姐,您能做出解释么?”  
  “什么?”雷切尔坐着问。  
  “您的这些客人,海利小姐,为什么要挑选这几位先生?”  
  “恐怕我不能告诉您。”她瞟了一眼乔治·福斯特。  
  “她说得对,”福斯特正在拨号,准备打下一个电话,“的确不能告诉你。我得先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威斯特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你先等等。”福斯特说着,扭头对着电话说起来:“对,找总督察布莱克赛,现在,有急事!”  
  福斯特踱着步,很烦躁的样子。他踱回窗边:“对,十分紧急。24小时。对,是个好主意,谢谢。”  
  说着,他把电话递给威斯特:“总督察要和你说话。”  
  福斯特大步朝威斯特走去,把电话塞到他手里。电话里布莱克赛在咆哮着,威斯特不住地点着头:“是,长官,5点半。”  
  威斯特的把电话还给福斯特。因为有更紧急的任务,两人必须马上回警察局。  
  “72小时内我们不会再来的,”威斯特说,“到时候,各位都在吧?”他回头对莱瑞道:“走,弗兰克,马上回布赖顿。”  
  送走两个人,凯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到底出了什么紧急事务?福斯特看出凯茨的心事,说:“布赖顿逮捕了一个叫阿沃卡多的人。布莱克赛要刚才两位先生马上回去。”  
  “他们逮捕了阿沃卡多,为什么?”  
  “我没问。不过据说是有根有据的。”  
  凯茨怔怔地坐在椅子里,心里却焦急万分。她真想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放松下来。屋里静得有点儿让人尴尬。她努力地想找话说,幸好,玛格丽特端着饮料走进来。雷切尔先说话了。  
  “逮捕!凯茨,听到这样的消息你很高兴吧?”  
  “什么?噢,是。”凯茨回答得心不在焉,她正在想瓦莱丽。渐渐地,她的思绪回到了这所房子里,回到说话人的身上,脑子清醒了许多:“对,挺高兴。”  
  “你没事吧?”雷切尔关切地问。  
  “不,没事。办案的时候我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现在我和这个案子脱离了关系……现在又出了这事。感觉有点儿怪。”  
  “现在把这些都忘了吧。”雷切尔笑着说,“好好享受生活,充充电。今天你放松一下,去游泳,洗个桑拿。明天我带你参观图书室,下午去花园里走走,怎么样?”  
  “那太好了、”凯茨轻轻地说。  
  整个下午,凯茨都在“放松”。她独自一人沿着走廊走回自己的房间,走廊两边是一扇扇装饰考究的房门,每扇门上都有一个名字。一个叫“佛蒙特”,一个叫“摈榔屿”,还有一扇门上写着“Col lesno”的字样。凯茨吃过芒果,也听说这“佛蒙特”和“槟榔屿”,却不知道“Col lesno”是什么东西。房门没锁,凯茨轻轻推开门。同自己房间明亮、欢快、灿烂的格调比起来,这里显得安全,沉稳可靠。屋里的陈设是棕色调的,很有男子气概。一边放着几张墨绿色的皮椅,墙上是几幅粗犷的油画。屋子暗处的扬声器里传来低沉厚重的声音。这里就像——白发老父一样给人安全感。  
  凯茨一个个房间浏览过去。每间房间都装饰得别有风味。走进不同的房间,人的情绪也会随之起伏变化。她想到了这些房间的设计者和装修师。他们都是一些像杰里米·阿沃卡多那样的人。阿沃卡多现在不是和穆尔在一起,就是由圣或格里夫斯守着。汤姆·麦金尼斯很可能在洗澡,准备换上西装去好好审问一番。  
  凯茨轻轻走回自己的房间。她猜想写着“摈榔屿”的那个房间应该是蓝、白二色的基调。也许地上铺着沙色的地毯,耳边会传来风吹海浪的声音;至于“佛蒙特”,那大概会是墨绿色的空旷的房间。凯茨简直要着迷了,她不知道环境是不是真的会对人的情绪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她脸上带着微笑,走回房间。警察局里发生的事又浮到她脑海中。她很想打个电话去问个究竟,可还是忍住了,坐得离电话远远的。为了抵御这个诱惑,她决定起来运动运动,去游个泳。没过多久,她身上热了起来,活力重新回到了身上。                      
42   
  太阳渐渐下山了。游泳池的水是温热的,水池的长度只有15米。与其说凯茨在游泳,不如说是在池里懒懒地漂浮着。刚才做准备活动的时候出了一身汗,现在她觉得浑身轻松。泡在温水里的感觉就像在天堂里一般。洗澡的时候,她把水温调得热热的。热水哗哗地淋到身上,微微有些疼,凯茨身上渐渐红起来。这样的感觉好极了,她觉得自己终于走出阴暗,看见了艳阳。  
  她坐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朝镜子里的人笑了笑。镜中的凯茨,一头蓬松的金发比平时看起来温和得多。  
  一觉醒来已经7:20了,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穿上毛衣,凯茨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起来。现在的她精神焕发,眼睛炯炯有神。  
  凯茨走在走廊里,远处传来杯盘相碰发出的叮当声。空气里飘来一缕饭菜的香味。她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儿饿了。晚餐安排在吕点,7点半她要去找雷切尔。要是在这半个小时内能有块三明治填填肚子,那就更好了。  
  “你真及时,真像个受过训练的警察!”看见凯茨出现在门口,雷切尔笑吟吟地道。  
  “碰巧刚醒。我刚才睡着了。”凯茨说。  
  雷切尔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看来,你已经进入度假状态了?”  
  “什么?”凯茨朝自己身上看看,“我在家里也是穿得这么随便。这儿既舒适又温馨……”  
  “对,”雷切尔抢着说,“这就是我们当初对这儿的设想目标。来,先来喝几杯怎么样?我这儿什么都有,你想喝什么?”  
  凯茨要了杯加冰的可乐,两人找了椅子坐下。  
  “再过5分钟男士们才来,咱们聊点儿什么?”  
  “这些客房太美了。”凯茨说,“雷切尔,你的想法是对的,它们的确能对女人产生作用。我才来了6个小时,感觉就大不一样了。”  
  雷切尔流露出自豪的样子:“你真的喜欢这儿?”  
  “当然,在这儿,我觉得满足,像是找回了……”  
  “是不是找回了做女人的感觉?”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做女人的感觉’,也许就像你下午说的,找回了自我。平时的那些烦心事都离我而去,现在我心里只有自己。”  
  “对,你应该是个女人,而不是什么女警探。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更愿意成为一个母亲,而不是什么大检查官。女人是天生的情人、爱人、母亲。凯茨,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完全可以闭着眼睛随波逐流。可是一旦选择了某种职业,你就不得不违背天性去努力工作。”  
  “去消除男性的偏见。”凯茨补充道  
  “说得对,不过说比做容易。”雷切尔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好像在与人辨论一样,“谁也不愿意被人抱有偏见,凯茨。可是即使大家都在同一水平上,男人对女人不存任何偏见,竞争仍将存在,谁都想争个你高我低。”  
  凯茨笑着说:“雷切尔,幸亏你不是个男的,要不然的话,你肯定要说,女人的位置就是在家庭里。”  
  “我可没那么说。”雷切尔反驳道,“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除去文化差异不说,自然注定女人来挑起做母亲的这副重担。同样去做一件事,女人承受负担要比男人重得多,我们总是在逆流而上。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平等,我们毕竟还生活在这个有男人的社会里,必须战胜上天赋予我们的弱点。”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女人不该工作,那些权力什么的都该由男人来掌管吗?”  
  “当然不是。虽然生活掌握在人手中,可毕竟男女还是存在差别,做母亲会影响一个女人的事业,而做父亲却要相对容易得多。我的意思是说,一旦女人选择了男人的生活工作方式,内心一定要承受某种压力。这种压力往往连自己都不知不觉。”  
  “这么说来女人不该整天忙于工作了?”  
  “只要她们愿意,那当然可以。我只是说,别看咱们俩现在干得都还算不错,但要意识到内心的冲突和压力,它们有可能是件好事,也有可能是件坏事。”说着她朝门外张望了一眼,“他们来了。”  
  “海利教授和乔治·福斯特走进客厅,结束了这场争论。教授和福斯特边走边谈,神色严峻。只听福斯特说“一个月”,海利教授回答:“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乔治。”见到凯茨也在,两人的脸色立刻缓和了许多。海利先生露出笑脸,福斯特只是微微冲她点了点头。  
  “和我女儿相处得怎么样,凯茨小姐?”海利教授穿过大厅,走到桌子另一头,“她没跟你争论什么问题吧?你要小心,争论起来她厉害得很。”  
  两位男士都穿得比较随便。福斯特身穿一件毛衣,海利教授穿一件敞开领子的衬衣。他们这么打扮,看上去比上次要温和许多。  
  钟敲8点了,雷切尔说:“可以开饭了!”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餐桌正中摆着一盆香气四溢的奶油汤。海利教授站起身来为每人舀上一瓢。虽然汤的味道很鲜美,但是凯茨不敢多吃,好吃的东西还在后头。  
  “好久没吃英国菜了,”凯茨感叹道,“我平时净吃汉堡包、比萨饼,还有中国菜,真正吃英国菜也许一年只有一次。”  
  海利先生笑道:“这儿的菜也总是变个不停,这要看我们的客人的胃口了。不过,只要有机会,还是能吃到传统的英国风味。”  
  “那么牛肚呢?你们不吃那个东西吧?”凯茨问。  
  “当然吃。牛肚和洋葱,太棒了!”雷切尔显然很喜欢这道菜。  
  凯茨摇摇头,表示不合她胃口。  
  “那么羊杂碎呢?你吃羊杂碎吗?”雷切尔又问,  
  “牛肚和羊杂碎我都接受不了。”  
  “那你尝过这两样东西吗?”雷切尔起了兴致。  
  “没有……”  
  “哈!”雷切尔的劲头上来了,“凯茨,这就叫偏见。你没尝过,怎么知道它们不好吃呢?也许你的猜测是错的呢?”  
  “那我宁可算我错了,也不要去尝它们。”凯茨扮了个苦相的鬼脸。  
  海利教授问起凯茨住的房间:“是那个叫‘芒果’的屋子吗?我没记错吧?”  
  “对,谢谢您。这个房间太好了,游泳池那么漂亮,我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停了一下,她又说:“对了,还有一个房间叫‘Col lesno’,我看里面也挺漂亮的,不过那好像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雷切尔解释说:“对,每间房间都不一样。设计师就是按着这个要求去做的。它们有的明快,有的温馨。至于‘Col lesno’嘛,是要在那里营造一种‘安全、可靠’的氛围。”她笑着看看凯茨,“我们需要这些不同的感觉。”  
  “这些房间是同一个设计师设计的吗?”凯茨问。  
  “不,乔治来这儿以前,我们找了十位装修师,最后选定四位。每个人负责两个房间。我们有‘摈榔屿’,‘佛蒙特’,‘芒果’,‘Col lesno’……”  
  雷切尔补充道:“还有‘泰姬陵’,‘绿洲’……”  
  “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特定的风格,你能把它们配成对吗?”凯茨好奇地问。  
  “这倒没想过,父亲,你说呢?”  
  “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教授说,“装修的时候我不在。这肯定很有意思,弗拉德小姐,吃完晚饭,你可以和雷切尔四处走走看看,试试能不能把它们一对对区别开来。乔治,当时的装修记录还都在吧?”  
  “过会儿我去拿。”福斯特回答。  
  晚餐的气氛轻松而愉快。红酒的度数不高,喝起来很爽口。餐桌上海利先生是主角。他给大家讲着自己学生时代的种种趣事,言辞间透出机敏与幽默。凯茨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海利教授时的样子。现在要是还用“阴沉威严”来形容他,显然就不合适了。  
  用完晚餐,海利先生离开了。福斯特也准备着去找装修记录,他朝凯茨一笑道:“我向麦金尼斯打听过你,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来这儿干?他一口回绝了我,可我不相信。”  
  凯茨笑了:“也许你是对的。”  
  雷切尔在一旁等候得有点儿急:“明天早晨再和福斯特先生谈这件事好吗?走,咱们先去走走。”  
  两人往客房区走去,雷切尔的高跟鞋跺在没铺地毯的地面上响着阵阵的回声。第一个房间是‘槟榔屿’,这里的布置和凯茨先前想像的差不多。蓝、白二色是基调,连地毯也是白色的。再加上白色的木制陈设,把这儿布置得如同海滩一般。凯茨觉得这里让人有种“附庸风雅”的感觉。  
  她原以为“佛蒙特”应该显得空旷、开阔。没想到这里居然贴着百合花图案的墙纸。  
  “我很喜欢这里,”雷切尔叹了口气,“这也是贝丝最喜欢的房间。真遗憾,她要走了。”  
  屋里摆放着大件美式家具。这里可不是什么风雅的人设计出来的,看风格和‘Collesno’有点儿相像。  
  她们朝凯茨的房间走去,谈起了贝丝走后谁来接任的事。  
  “这些事都归福斯特先生管。他要对每个申请人进行面试。一旦被录用,还要签署一个什么条款来保证维护诊所利益,不泄露工作机密。”  
  “那是《办公机密法案》,几年前我也签过。”凯茨实事求是的说。  
  “我想海利先生一般只对不合适的人选进行否决。最后的决定还得由福斯特先生来做。”说着已经来到凯茨的房间门口。  
  “这里的地毯颜色鲜艳夺目,显然也不是属于“风雅”的类型。凯茨在床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雷切尔,我可不可以申请这个工作——接替贝丝?”  
  “你?”  
  “对。”  
  “我不能肯定,凯茨。我们需要一个受过警方训练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较强的交际能力。我不知道福斯特是不是还有另外的要求。”  
  “雷切尔,我会认真考虑的。您和您父亲能不能把我推荐给乔治·福斯特?”  
  “真的?你刚才说喜欢这儿,我还以为是客套呢。”  
  “不,我是认真的。我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我愿意留在这儿帮助更多的女性,换了工作也许对我有好处。”她听着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也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  
  “我会向父亲极力推荐你的,凯茨。我对你很有信心。”  
  “谢谢。”凯茨有点得意。  
  两人继续一个个房间参观下去。“芒果”的设计风格很简洁,“凯瑞”充满了爱尔兰的情调,“泰姬陵”和“绿洲”显然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和它们的名字相比,屋里的装饰要简单得多。  
  他们来到一个名叫“Down”的房间。“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雷切尔介绍说。房间的门厅很小,屋里贴着昂贵的墙纸,地上铺盖蓝灰色的地毯,墙上是一幅描绘乡间风景的水彩画。  
  穿过大厅是一个大房间。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厚重的木桌。木桌上方洒下的灯光像一座金字塔一样,特别引人注目。整个房间都是深色调的,其中一扇墙边是一套同样色调的高保真音响。  
  “凯茨背靠一个灰色的大靠垫在地板上坐下。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雷切尔问。  
  “两个音箱小了点儿。要是我踮起脚跟,能看见它们的顶部,这有点儿扫兴。”  
  “是吗?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会到这里来听听平克·弗洛伊德的唱片。”  
  凯茨嘴上应付着,不住地打量着这面造价昂贵的墙,它的价值几乎抵得上凯茨的整个公寓。  
  这是一套现代的声控视听系统,凯茨有点儿不知所措。雷切尔熟练地操作着。不一会儿,音乐响起,两人端着咖啡在沙发上坐下。沙发的位置正好在两个音箱中间,坐在那里听起来效果特别好。两人碰了下杯:“你觉得怎么样?喜欢这个房间吗?”雷切尔问。  
  “这里和别的房间不太一样,不过很合我的口味。”  
  “你不觉得这是个男人住的屋子吗?”  
  “不,它虽然粗犷一点,但挺适合我。”  
  “很有情调是吗?”  
  “说得太对了!”  
  “这是个逃避现实的好地方,你可以和托马斯先生一起来坐坐。”  
  二人听着音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雷切尔讲述着自己学生时代的事情。谈话越来越随意。她说自己曾经在麻省理工学院做过研究,后来又在几所英国大学里呆过。“父亲名声在外对我帮助很大,不过我还是自己奋斗出来的。拿到学位后,我从事过细胞,繁殖方面的研究。可是后来兴趣转移了,我更愿意直接与人打交道,所以就到这儿来了。”  
  两人喝得已有些醉意,凯茨半开玩笑地问:“你难道从来没对来这儿的小伙子动过心吗,雷切尔?有些人还是挺有味道的。”  
  “感觉倒是有过,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对我来说,一个男人长得英俊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个人得正直。”  
  “我们挑选男人的时候非常严格、仔细。”雷切尔醉意朦胧地咕哝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听到这话凯茨的酒醒了一大半,只听她继续往下说:“我们挑选的男人都是高智商、身体健康、相貌英俊的人。过高过矮的人,我们都不要。我们需要的只是稍稍高出一般的人。”凯茨给她倒满酒,继续往下听:“嗨,凯茨·弗拉德,我真的希望你能上这儿来,咱们俩在一起,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你说呢?”凯茨点点头表示同意,把酒杯递过去。“上这儿来的男人大都不错,要是你遇见这样的男人会怎样?我们对他们做全身检查,把他们的身体数据都存在电脑档案里。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从电脑库里查找。这个主意怎么样?”  
  她又喝了几口酒:“我们有他们各自的DNA档案。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捐献者的真实姓名。”  
  此时的弗拉德警探已经完全清醒了,而此时的雷切尔却目光有点散乱,沉浸在酒精带来的愉悦中。  
  “男人……男人都那么自大。一旦有了钱,有了权,他们就更不得了了。”她换了个更多舒服的姿势接着道,“凯茨,我们的客人都是些非常了不起的女性,她们是世界是最美丽的女人。”她打了个嗝,“对不起,她们是最……对,这我说过了。这些女人,她们想要孩子……她们和那些巨头,有权势的男人结婚,甚至还有危险。”  
  “危险?”  
  “对,凯茨。没有什么比自大的男人更危险的事了。”  
  “我……我不太明白。”凯茨自言自语似地说。  
  “上这儿来,凯茨。”雷切尔软绵绵地斜靠在凯茨身上,“我认为,问题不在这些女士身上。她们那么健康,丰腴。问题出在他们那些自大的丈夫身上。”  
  凯茨瞪大了眼睛。  
  “想想看,假如你是卡扎非夫人,我是萨达姆·侯赛因的女人,我们总是怀不上孩子。你会怎么办?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错。你去医院检查,结果都是没有问题。毛病都出在那个老头子身上。”雷切尔显然是醉了,她抓住凯茨的手,说话声音变得尖厉起来,“如果你是医生,怎么向她们的丈夫交待?你会老老实实告诉他们真相吗?你会不会建议她们上这儿来?”  
  “这儿?”  
  “对,来‘医治’不孕症。”  
  “噢,上帝!”  
  “我们的成功率极高,客人们都愿意上这儿来。”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  
  “噢,不,凯茨。”雷切尔格格地笑起来,“我们采用了许多技术,比如像捐献精子什么的。男人们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更不会让他的女人公开地上这儿来。所以,就出现了我们这种地方,专门为这些人服务。”  
  “那你们的捐献者们,他们会不会……”凯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会不会把消息走漏出去?”  
  “不会。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安排人接受精子捐献,再由他们和福斯特先生联系。他们是不允许到城堡来的,甚至不可以进入格里格夏附近20英里的范围。他们都以为捐献的精子是作研究用的,并为此拿到了报酬。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我们才把他们请到这儿来‘协助研究工作’。他们来这儿和女客人们一起共进午餐,让她们自己看‘货’估价。”  
  “天哪!”凯茨不由得惊叫出来。  
  “取得精子样本以后,他们会收到一封信。信里说明他们捐献的精子不适合作研究用,不过酬金还是通过第三者照付。这事归乔治管。从那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凯茨说,“这些房间是谁设计的?今晚咱们都喝得不少,这些秘密以后再说吧。”  
  “你不想听了吗?凯茨,咱们是朋友,我没醉。”  
  “对,是朋友。我也没喝多。”  
  “好吧。”雷切尔闭上眼睛,“‘芒果’和‘槟榔屿’倒是有些相同之处,不过我并不觉得它们出自一人之手。‘凯瑞’和‘摈榔屿’应该是同一个人设计的。”她睁了睁眼,又闭上叹了口气,“我太累了,实在想不出来了。咱们明天再讨论吧,我得……”  
  “得去睡觉休息了。”凯茨替她把下面的话说完。  
  “对,我是这个意思。去睡——”  
  雷切尔挣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凯茨也站起来搀扶住她。  
  “不用。”雷切尔喃喃地说,“我没事,你自己回房间去吧。”她来到走廊上,凯茨紧跟在后面。来到“芒果”门前,她停住了,梦呓般地说:“晚安,今天晚上很愉快。我喜欢你,有个人说说话真好。”  
  说完,一边笑着一边蹒跚着走远了。                      
43   
  7点半凯茨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要在平时,那显然是要迟到了。可现在是休假,起得多晚也没有太大关系。房间里没有窗。凯茨走到游泳池那边朝外张望着,窗外正下着毛毛雨,有点儿凉,她要打个哆嗦。游泳池的水还是那么蓝。  
  她说服自己换上运动衣准备出去跑几圈。昨天她虽然不像雷切尔那样喝得酪叮大醉,可是酒精的作用还在身上隐隐作怪。今天还是最好活动活动。  
  走到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这么悄没声息地擅自出门,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出门再说,看看到底怎么样。她拨开铜制门闩,拉开厚重的门来到门外,天刚蒙蒙亮,地上的草湿湿的,走上去很滑。细雨像雾一般笼罩着她,不一会儿脸上、身上就全湿了。  
  跑到大门口,她刚要弯下来,转过身跑回去,只听耳边传来“咔嚓”一声,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淌着雨水的男人端着枪横在眼前。  
  凯茨浑身打了个哆嗦,背后袭过一阵凉气。那个男人抹去额头上的雨水,看清了来人后,放下枪:“小姐,你疯了吗?这会出人命的。”凯茨气喘吁吁地道了声:“早晨好!”加快脚步转身往回跑去。  
  昨夜的酒精还在作怪,她的头开始疼起来。她想打电话给麦金尼斯,打听阿沃卡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心里盼着麦金尼斯会自己打电话来告诉她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冲了个澡,凯茨换身衣服走进饭厅。早餐很丰盛,乔治·福斯特朝她点点头,指指身旁的空座:“早晨好,小姐,去跑步了吧?你好像很热衷于健身?”  
  凯茨冲他点点头:“对,要是总吃这么高营养的早餐的话,就得一天锻炼两回了。”  
  福斯特起身取了一点儿咖啡,继续道:“雷切尔小姐昨天说,你对贝丝的工作感兴趣,是真的吗?”她点点头。“你知道那份工作具体是干什么的吗?”  
  “不太清楚,乔治。”  
  “这是一份和当警察有点儿相似的工作。不过也不全是。从外表看,你得是个女仆,还得管做饭。”  
  “还有呢?”  
  “负责这里的安全,警惕这儿的来客,不把秘密泄露出去。这工作很重要,也很难办。对了,你会用枪吗?”  
  “当然,我是获得持枪资格的。虽然没对人开过枪,但是打靶成绩很好,我还抓过坏人呢。”  
  “对,我从麦金尼斯那儿听说了。他们说你干得棒极了。”  
  “乔治,我真的挺想在这儿干的。这是个机会,我相信命运。再说布赖顿的案子现在也已经脱手了。  
  “你在约翰街和谁共事?”  
  “麦金尼斯探长和穆尔警官。布莱克赛是头儿,不过听说年底他要调走了。”  
  “对,我也听说了。”  
  “你会想他们吗?”  
  “要知道我在那儿呆的时间并不长。我还年轻,得抓住各种机会。眼下这就是个好机会。”  
  福斯特喝完杯里的咖啡:“好吧,说点儿别的。布赖顿的谋杀案和格里格夏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不敢肯定,乔治。前几天,我遭人袭击后,探长为了我们,让我离开了那个办案组。我只知道受害人来过这儿,还来过诊所。”  
  “那这和阿沃卡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阿沃卡多也来过这儿吧,你查查,那些房间中有没有他设计装修的?”  
  “从票据上看,没有‘阿沃卡多’这个名字。”  
  “可是我总觉得那间叫‘Down’的屋子和伯恩利的房间相像极了,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连墙纸都是一样的。虽然伯恩利的装修没有这么讲究,但从布置、色调上来看都如出一辙。伯恩利的房子就是他装修的。”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房间是‘格蕾丝·杰里米’公司负责室内装修的。”  
  “那就对了!阿沃卡多的妻子就叫格蕾丝,她负责装修,丈夫负责设计。”  
  “知道这些,又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退出了。不过既然阿沃卡多认识被害人,又来过这儿。定罪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证据肯定能找着。”  
  “那么作案动机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  
  “阿沃卡多不是昨天中午被抓起来了吗?一般由谁审问?”  
  “汤姆·麦金尼斯。”  
  “那好,我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样?”  
  “那太好了。”这正是凯茨求之不得的事。  
  福斯特拨通警局的电话,等着人接:“我是格里格夏的福斯特,请找麦金尼斯。”他扬起眉毛,等着麦金尼斯来接电话。  
  “对,汤姆,我是乔治·福斯特。弗拉德小姐也在这儿,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为什么?……有结果吗?……狗屎!……他为什么偷偷溜回来?……他不肯说?……好吧,我会给你回电话的,汤姆,谢谢你。”  
  凯茨半张着嘴,满脸疑惑。福斯特收起电话:“不是个好消息。这个家伙太狡猾了,没办法起诉他。”  
  “什么!为什么不能?”  
  “不要冲我喊,弗拉德。这不是我的错。汤姆说,的确发现沃卡多曾经在度假期间偷偷溜回来过,可是他曾经说过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个漏洞。”  
  “我也问过他,他说可以证明自己在佛罗里达。”  
  “实际上他确实回来过36个小时,但他坚决不肯说出为什么要回来。这个人硬得像块石头一样。死不开口。”  
  “这36小时肯定有问题。”凯茨满怀希望地说:“能不能先把他扣起来,等找到证据再说?”  
  “不行。阿沃卡多坚持自己是清白的。他还要求麦金尼斯给他化验。”  
  “结果呢?”  
  “结果还是让他跑了。他的血型和凶手的不一样。后来又作了DQ-Alpha检查,结果也不是他,所以只能把他放了。”  
  “天哪,上帝”!凯茨脸色发白,“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就得去找一号目标了。”  
  凯茨有点晕眩。一号目标是瓦莱丽。她闭上眼睛,怎么想都觉得这事肯定和阿沃卡多有关。这么多巧合,而且他还撒了谎。即使血型不符,凯茨也还是相信他是凶手。  
  “凯茨。”乔治·福斯特在轻轻唤她,“别太往心里去了,你不是正在休假么。这案子让麦金尼斯去操心吧。”  
  她抬头看看福斯特:“说得对!我在度假。”  
  乔治站起身来:“我得走了,弗拉德。关于贝丝的工作的事儿,我晚上再找你谈。”  
  “谢谢你,乔治。”  
  凯茨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杯子,真想回屋去好好睡一觉,真想这一觉再也不要醒过来。她的情绪坏极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门开了,雷切尔站在门口。她眼睛亮亮的,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早晨好,雷切尔。”凯茨强打起精神,“昨天晚上喝成那个样子,怎么今天精神这么好?”  
  “锻炼!”雷切尔回答。  
  凯茨再也不愿意多想了,不管怎么样,明天瓦莱丽就要到的。                      
44   
  雷切尔早已把参观事项安排得停停当当。她边走边讲解着诊所的大致情况。“百分之七十的客人是来这儿放松保养身体的。她们平时的压力太大,几乎混灭了女人的天性。”  
  两人沿走廊朝工作区走去。雷切尔继续说:“许多人说过调养具备了怀孕能力,还有一部分人就需要别人捐献精子或卵子什么的事。对,昨天晚上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雷切尔在一扇“诊所”字样的门边按下几个数字,门开了,“这儿所有的病例中,我们只失败过两次。但即使是最好的大夫,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对于一个急于要孩子的女人来说,无法生育真是太痛苦了。”  
  诊所内布置简单,几台电脑贮存着所有病人以及捐献者的情况。这些程序都经过专业人员精心设计,即使有“黑客”闯入也只能对着这一堆数据兴叹。雷切尔介绍说:“我们都是搞科学的,不太懂一些安全知识。因此和有关部门联系后,他们专门派乔治·福斯特来协助我们工作。”  
  再往前是图书馆和贮藏室,以及实验区和手术室。“走吧,先去图书室。”  
  图书室的模样很出乎凯茨的意料,这里完全没有一般图书馆那种沉闷、厚重的气氛。这里色调明快,与其说是个读书的地方,倒不如说更像个休息的地方。  
  屋里的电脑开着,一遍遍的闪着特定的图案,房间的墙上是一溜小盒子,凯茨不由得盯着这些盒了看起来。  
  “这里是诊所的中心部位,墙上是贮存的DNA档案。雷切尔还在热心地介绍着,“想了解DNA档案系统吗,凯茨?只是这些内容很枯燥。”  
  “没关系,我很有兴趣。”  
  “你的生物学怎么样?”  
  “好久没摸,有点儿生疏了。”  
  “好吧,没关系,先喝杯咖啡。”  
  雷切尔在电脑前坐下,动作迅速地输入几个命令,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几行小字。  
  “看,这是其中一位捐献人的DNA档案,白色人种,男性,29岁。他的代号是Q829-136A。这意味着这位先生是89年第二季度第36位捐献人。‘A’表示他的精子已经被采用。”  
  两人边走边说,凯茨了解到这里的信息保密工作和银行的很相似。书面材料和电脑贮存一环套着一环,非常周密,一般人很难闯入。  
  “怎么样?凯茨,去冷藏室看看?那里面很冷,不过咱们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幸亏你穿了运动服。”  
  凯茨刚想说什么,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把她吓了一大跳。雷切尔拿起了电话。不一会,她扭头道:“凯茨,是你的。是麦金尼斯探长打来的。……”                      
45   
  凯茨极力保持镇静地接过电话:“汤姆,你打电话来真是太好了。  
  “凯茨,现在是你一个人吗?”  
  “不,不是。”  
  “你没事吧?”  
  “不,我好极了。我正和雷切尔在一起。她在带我参观格里格夏城堡,这儿真是个迷人的地方。”  
  “过会儿,会有人去你们那儿。瓦莱丽和杰夫,他们要坐滑翔机去。我只是先通知你一声。阿沃卡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  
  “这个家伙太狡猾了,他布下圈套让我们去钻。至于瓦莱丽,DQ-Alpha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  
  凯茨放下电话,朝雷切尔微微一笑:“瓦莱丽他们就要来了,这太好了,走,咱们去贮藏室。”  
  “跟我来!”雷切尔走到前头带路。  
  穿过一条窄窄的走廊就是冷藏室。雷切尔边走边介绍着冷藏室的大致情况:“冷库里贮存着精子。它们被分别装在金属罐子里低温保存。冷库平时保持干燥,通风,所以不算太冷,温度大致维持在零下二度左右。”  
  一扇红色的门挡在她的眼前。“到了,就是这儿。”雷切尔情绪很高的样子。  
  凯茨原以为这里会像冻肉库一样,周围灰蒙蒙地。但没想到冷藏室里也和诊所没什么两样。里面全是白色,就像你走进了一个晶莹世界一样,周围墙上是一排排白色的壁柜。  
  “这是什么?”  
  “精子样本,这些全是。七年来,我父亲一直在依靠这些捐献的精子进行DNA与相貌方面的研究,我呢,从事繁殖方面的研究,动用一部分精子样本,帮个人解决一些难题,收取一定报酬,只有这样,所有的研究才能继续下去,格里格夏城堡才能运转起来……”  
  凯茨正听得兴起,只听耳边“哐”地一声,大门关上了。  
  雷切尔一惊:“这绝不可能!”说着,她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这扇门绝不会自己关上。”她嘴里慢慢念叨着:“这扇门设计得很沉,轻易关不上,”她拿起电话:“我给图书馆打个电话,我父亲在那里,让他过来把门打开。  
  她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听了一会儿,放回原处。接着又拿起电话:“图书馆的电话没放好,这个电话根本打不出去。”她颓然放下电话,无力地靠在墙上。  
  “雷切尔,别着急。”凯茨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温控器在哪儿?警报器呢?对,这儿有没有紧急出口?”  
  “没有,什么也没有。控制室在外面,没有警报器,平时大家都用电话联系。这里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扇门。”  
  “温度计在哪儿?”  
  “那儿。”雷切尔站在原地,朝一面墙边指了指。此时的温度是零下四度。  
  “雷切尔,活动活动,站在那儿会冻坏的。”  
  “不行,太冷了,我有幽闭恐怖症。  
  “不,雷切尔,你没有。相信我,咱们肯定能好好地出这个门。”雷切尔充满感谢地看着她,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  
  “你再给我讲讲那些壁橱里都有些什么?  
  “里面有个金属筒,存放着别人捐献的精液,另外就是些书面材料了。  
  凯茨感到身上一阵阵发紧,抬眼一看,温度又下降了一度。她开始在冷藏室里慢跑起来。雷切尔站在一旁,一脸绝望,六神无主地呆呆看着她。“雷切尔,动一动,你有没有和你父亲约好什么时候碰面?”  
  “11点,我们还有事要做,我告诉过你,11点之前肯定能把这儿转个遍。”  
  “现在几点?”温度降到了零下六度。  
  “9点半。”  
  糟糕!凯茨虽然自己能挺到11点,可是雷切尔却未必坚持得住。“这儿有衣服吗?有可以披的东西吗?”  
  “没有。”雷切尔动了一下,“只有纸帽,还有聚乙烯手套。”  
  “拿来,把它们统统拿来。”凯茨叫了起来。  
  “纸帽的形状像浴帽一样,是用贝壳颜色的硬纸做的,周围有一圈松紧带。凯茨脱下背心运动衣,递给雷切尔,“把这些穿上,多戴几副手套。一定要不停地运动。脱下一层衣服,她觉得冻得有点儿难以忍受。开始在冷藏室里来来口回地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能这样坚持多久。只要三个小时内有人来开门,希望总是有的。凯茨在海滩上跑过,在树林里跑过,还参加过马拉松比赛,可是像今天这样在冷藏室里为了活命而跑步,倒还是头一回。  
  凯茨记得有一次自己还和朋友争论过长跑的乐趣问题。朋友认为长跑是一项枯燥乏味的活动。当时的她对此不以为然,今天总算尝到了这种折磨人的感觉。  
  凯茨不住地活动着,保持身上的热量,雷切尔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也必须不停地活动,才不至于活活冻死。有好几次,雷切尔想停下来,却让凯茨咆哮起来:“继续活动,只要你还有感觉,就一定能活下去!”  
  时间又过了一小时,凯茨觉得该发出点儿声响让外面的人知道有人被关在里面。她拿起一个贮藏氮气的容器狠狠地朝门上砸去,砸了几下,她意识到即使这样也是徒劳。温度降到了零下10度。  
  “几点了?”她有点儿暴躁地拉起雷切尔的胳膊。手套上、手表上蒙了一层薄冰,已经12点45分了。凯茨几乎要绝望了:“见鬼!人都上哪去了!”  
  她想坐下歇一会儿,可瞥见雷切尔还在不懈地努力活动着。她好像感觉有点麻木了,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她又操起几个金属筒狠命朝大门砸去。  
  恍惚之中,门仿佛向后退去。她眼前模模糊糊的,栽倒在地。她觉得眼皮很沉,很想睡去。                      
46   
  凯茨仿佛从恶梦中醒来,浑身无力。她想坐起来,可是背后的肌肉酸痛得不行。有一双手扶着她,把她轻轻放回床上。  
  凯茨耳边传来麦金尼斯的说话声:“谢谢你,杰夫。”  
  凯茨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她开始感觉到有点儿热,不想再睡了。“雷切尔呢?”她轻轻问。  
  “她很好。”说话的是海利教授,“我们进去的时候,她还能动。多亏了你,凯茨,太感谢了。”老人的眼里含着泪花。  
  “她在哪里?”  
  “她就在隔壁,有个女警察正陪着她。”  
  “是莫伊拉·迪本。”麦金尼斯补充说。  
  凯茨狠狠地咬了下手指,才敢相信。这一切的确是真的。虽然身上热了,可关节部位还是很疼。她向杰夫伸出手去。  
  “谢谢你,杰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夫抓住她的手:“凯茨,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瓦莱丽被逮捕了。”  
  “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今天上午是怎么回事。”  
  “我想和他一起去布赖顿,可他不让我去,临走的时候,他只说了句‘替我好好照顾凯茨’。”  
  “你们早晨是飞来的吗?”  
  “对,坐‘闪电二号’来的,那是瓦莱丽的主意。”  
  “杰夫,把上午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讲讲。”  
  “其实也没什么,降落之前,我们先打电话通知了福斯特先生。我们是9点15分到的。”  
  “然后呢?”  
  “福斯特先生接我们去了。这回倒是没带枪。他把我们带到客厅,我们本想给你个惊喜,你却不在。福斯特带我们去你的房间,你还是不在。大家等了一会儿,海利先生来了。大伙儿喝完咖啡,觉得你们俩可能去散步了。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你们回来。于是又分头去找。可是连外面的保镖都说没见过你们俩。”  
  “再后来呢?”  
  “瓦莱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简直要挖地三尺把你找出来。他觉得你们俩肯定遇到什么麻烦了,但就是想不出来到底会是什么事。大家都确信你们俩没出过门,于是又在城堡里搜寻起来。我说也许你们是和我们开玩笑,可是瓦莱丽一口咬定你不是这种爱开玩笑的人。”  
  “已经11点了,海利教授说他和雷切尔约好在11点碰头。说实话我们倒不是特别着急,只是瓦莱丽焦头烂额的,搅得别人也心神不定,他提议打电话给麦金尼斯,就说凯茨失踪了。”  
  “是谁找到我的?”  
  “我和教授,我们到图书室找了4次。可是很显然,你们不在那儿,冷库的门也是锁着的。瓦莱丽也冲进图书室,他发现电话居然没放好。后来海利先生带我们去冷库,于是就听见了你在砸门的声音。”  
  “那么一开始呢?你们刚到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们俩一直在一块儿吗?”  
  “对啊,我觉得是。我们俩一直跟着教授先生。”  
  “有没有可能瓦莱丽独自溜走过一会儿?”  
  “这不大了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时我们都在竭尽全力找你们俩。他为什么要溜走?”  
  “你们去实验室了吗?”  
  “当然去了。那里的电脑开着,为此海利教授还有点不高兴。”  
  “然后你们就离开了?”  
  “对。”  
  麦金尼斯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很关心凯茨的身体状况。  
  “我很好,汤姆。只是跑了一上午,有点儿累了。”  
  这里是海利先生的房间,此时她正躺在他的床上。凯茨下床走到隔壁房间,雷切尔还在酣睡,莫伊拉陪在床边。  
  “嗨,莫伊拉。”凯茨友好地和她打招呼:“比利怎么样了?”莫伊拉朝她笑笑,作了个“OK”的手势。  
  一行人来到楼下,麦金尼斯把凯茨叫到一边:  
  “凯茨,检测结果出来了。你床单上的化验结果,被你不幸言中了。”  
  “我知道。”  
  “它们完全一样。甚至和凶手的也一样。瓦莱丽刚给福斯特打完电话,我们就上路直奔这里来堵截他了。估计现在还没审问他。”  
  “你怎么不留在布赖顿,汤姆?”  
  “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你。”  
  “那又怎么样?是同情我,还是可怜我?”  
  “不,我是担心你。还有,阿沃卡多的事还没有了结。”  
  “你不是想知道阿沃卡多和瓦莱丽干了什么勾当吗?好吧,阿沃卡多杀了人,瓦莱丽去奸了,这回总算满意了吧?”  
  “可是这不是事实。”  
  “这当然不是事实。”  
  “那好,凯茨。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不出话来,强忍着眼泪走到窗边,怔怔地看着外面。此时她脑海里只有瓦莱丽。她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等情绪稳定了些才慢慢转过身,做了个深呼吸道:“就算那些人都是他杀的,可是理由呢?还有,为什么那些人都和这儿有联系?”  
  “我也想不通。”麦金尼斯摇摇头。  
  “汤姆,为什么人们要自相残杀?”  
  “为性、金钱、权力,还有报复。或者,他们就是变态。”  
  “可是,瓦莱丽绝不可能是个变态者。我了解他。况且,你想想,所有的被害人都来这儿捐献过精子。他们很有可能见过那些名门贵妇。会不会是有些不该公开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了?”  
  “凯茨,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雷切尔告诉我的。这儿专门为一些没有能力怀上孩子的名门贵妇怀孕。他们收集来别人捐献的精子,把他们‘种’到她们的体内。阿沃卡多来过这儿。这事肯定和他有关。”  
  停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对,让海利教授查找一下,今年7月和去年12月是哪位女士和捐献精子的先生们共进午餐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捐献者相继遭了毒手。查找这些记录是件很容易的事。”  
  一行人来到图书室,海利先生打开电脑查找起来。  
  她叫索拉娅,丈夫是中东赫赫有名的法艾王子。他们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王子体恤他的人们,人们也把他奉若神灵。他在牛津上过学。不幸的是,他的兄弟姊妹相继撒手人寰。幸好,现在索拉娅已经身怀六甲。  
  沉默了许久的福斯特终于发话了:“早先我们对索拉娅的行为也有所发觉。戴维斯的死已经引来了我们的注意。可是,这事涉及到国家首脑,涉及两国利益,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们一直在琢磨究竟是谁在为索拉娅效力。可是还没等我们查出结果,伯恩利、格林、比奇曼就相继被干掉了。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对这儿的工作人员下手呢?”  
  麦金尼斯问。  
  “不,不会的。当我们有所觉察时,就派人和索拉娅联系过,保证诊所绝不会泄露半点儿消息。伯恩利是最后一个,他最后成功了。他的基因流到了王子夫人的血里。孩子将一生富有。法艾王子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现在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窝里居然有一只“布谷鸟”。                      
47   
  一大早杰夫就泡在游泳池里。他的姿势很标准,凯茨热心地想和他一起游上一段,杰夫却不太热心。“出去飞一圈,怎么样?”凯茨提议。  
  “好吧,回去穿衣服,十分钟后见。”  
  凯茨利索地换上衣服,来到草坪上。杰夫扔给她一套飞行服:“穿上,这是瓦莱丽的。”  
  杰夫帮她系好完全带。滑翔机隆隆地响着升空了。  
  “瓦莱丽要是被指控的话,会被判处终身监禁。他杀了6个人。除非,除非他否认一切。”凯茨找开了话匣子,引出话题。  
  “否认。什么?”  
  “谋杀行为。你觉不觉得昨天是他把我们关在冷藏室里的?”  
  “你那么想吗?”  
  “不,杰夫,我认为那个是你干的。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说。”  
  滑翔机平稳地飞,过了好半天,杰夫终于开口了:“过去我们俩是一对儿。那时我们才14岁,他说那只是玩玩儿。不久,他就开始和女孩子们约会。我倒不太在意。那时我还算不上是同性恋。要是没有和瓦莱丽的这一段,我就不会……”  
  “可是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凯茨鄙视地说。  
  “有一天,我发誓要他为此付出代价,我搅黄了他和凯茜之间的事。后来,你出现了。可惜你不大好对付。那个下午,我原以为可以杀了你,还挺高兴的。”  
  “那你是怎么让瓦莱丽没有退路的?”  
  “那很简单。每次我都让他等我。这样的话,他一个人呆着,根本就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明。”  
  “是你杀了伯恩利他们吗?”  
  “当然不是。那是阿沃卡多干的。我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阿沃卡多时间不多了,我给他出了这个主意。他第一次到城堡时,我在这儿的实验室里干。后来,我们俩就成了一对儿。现在我们还时不时地在一块儿干上一两回,他能让人兴奋。”  
  “你是怎么做的?”  
  “过去我攻读博士学位时,瓦莱丽每周向我提供一次精液样本。不久我就收集了许多,装在金属罐里。”  
  滑翔机开到了8000英尺高度,杰夫在玩着各种花样。凯茨胃里难受极了,直想呕吐:“可是我相信瓦莱丽,他绝不可能干出杀人奸尸的勾当。”  
  “可惜你只是个小警察,光靠感觉是办不成事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多亏你把我们关在冷藏库里。为了取暖,我头上戴的帽子正是廷格尔从你胳膊底下揪下来的那种,当我用贮存精子的金属筒砸门的时候,我什么都明白了……”  
  “况且,其中一个被害人被害之时,你和瓦莱丽在葡萄牙。”  
  “那又怎么样?”  
  “说明人决不可能是你们俩杀的。肯定是阿沃卡多干的。再说,今天上午阿沃卡多不在,冷藏室的门又是谁锁的呢?你一直管冷藏库叫‘冷库’,只有这儿的工作人员才这么称呼。可见,你在这儿工作过。我猜想,你就是和捐献精子的那些人直接打交道的人。因为瓦莱丽说过。你什么工作都干过。什么挣钱干什么。”  
  “还有你在街上袭击我的时候,我倒在地下最后看见的就是一双鞋。今天早晨,我在冷藏室里被你们发现时。又看见了这双脚。而那时,瓦莱丽已经被带走了。”  
  滑翔机慢慢地上升,耳边响着隆隆的引擎声。  
  “瓦莱丽一直很看重你,杰夫。”想了一会儿她又道:“还有,咱们俩人之间没有特别的感觉,你又和瓦莱丽那么亲密。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是同性恋。”现在头顶是天空,脚底是大海,不远处就是布赖顿。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她问。  
  “不会,我会自己结果了自己。不过,要是那样的话,‘闪电二号’会把你带到极乐世界去的。”  
  “瓦莱丽需要我,杰夫。他需要我。”  
  “住口!”杰夫咆哮起来。一刹那间。他除去对讲机,解开安全带,一纵身跳了下去。那个身影飘飘忽忽随风而去,再也看不见了。  
  冰凉的海水冲刷着凯茨的脸。她清楚地记得瓦莱丽说过只要保持镇定‘闪电二号’并不是那么难以驾驭。她摸摸口袋,录音机、录音带都在。海上的风吹来。微微有点儿冷。这里是布赖顿,昏黄的街灯就在眼前。那里还有瓦莱丽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