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莱克斯·齐冈侦探小说《海雀》(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10:05:03
 
作者的话   
  本书主要是以兰萨洛特提纳霍的桑塔俱乐部为背景,这是位于那座岛屿西北部的一个大饭店,同时也是一个综合性的体育基地。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曾在那里训练,与很多友善的人共度了许多美好时光,当然,他们大多数都是运动员。  
  桑塔体育基地是本书中一个重要场景。毫无疑问,据我所知,这里此时并没有杀人犯在饭店走廊里游荡,它就像任何一个管理有序的旅游胜地一样安全。在此我想感谢那些给过我帮助的人,尤其感谢肯尼思·盖斯奇、阿思·奈西尔森和莫诺克·科拉多,他们不仅热心地为我提供材料,而且为我后来写成的《凯茨·弗拉德探案集》提供了绝好的情节。  
  来自欧洲各地,尤其是丹麦、德国和英国的年轻人在桑塔开办托儿所,组织各种各样的体育活动,并担任指导。他们非常友好,组成了一支“绿之队”。这支队伍棒极了,个个身健貌美,而且,大多数人都是纯正的金发碧眼。他们努力工作,尽情娱乐。正是他们鼓励我以“绿之队”为原型来写这本书,充分展现他们的特点。  
  最后,我想说,ALIMOCHE这种鸟是非常罕见的,在当地人们称它为GUIRRE。只有在火焰山里发现有一个鸟巢。但鸟巢的地点是保密的,主要是希望人们不要去惊扰它。                                       
简介   
  凯茨警探来到桑塔俱乐部进行运动疗养,这时相继发生了两起命案:一人裸体沉海,一人裸身坠楼。在两位女按摩师的惴惴不安中,凯茨感觉这与一年前发生的两起命案神奇相似。   
  她不惜诚实的代价主动请缨,并以新任短跑教练的身份卧底其中。但却似无头苍蝇,周围的人们在她看来都难脱嫌疑,这让她有些焦头烂额,众叛亲离。但贪猫难拒腥味,罪犯再次主动出击。凯茨再次失手之后蓄势待发,巧施机谋,终于擒得凶手。疯狂的凯茨以非法的手段挽回了几乎丢尽的脸面,但警长却让凯茨告诉他这只是一次意外。                      
01   
  1  
  凯茨·弗拉德仍在值日班。她心烦意乱,身上还隐隐作痛。  
  她坐了她的办公桌旁——她总是说她“坐了”,而她的探长麦金厄斯却总纠正她“坐在”——她坐了桌子旁,把上面的报纸推来推去,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能使她坐着不疼。这时候电话响了。  
  “约翰街。我是警探弗拉德。”  
  “你是刑警吗?”  
  “是的,女士。”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位中老年人,至少40岁,更有可能五十多岁,受过教育。  
  “我是刀嘴海雀。”这女人说,“我被人跟踪,需要与你们取得联系。”  
  “刀嘴海雀?”  
  “你多大了?姑娘。”  
  “28。怎么了?”  
  “找你的上级来,要更有经验的。”  
  “如果你只是……”  
  “你还是个孩子!至少给我叫个帮办!诺曼·布莱克赛在吗?”  
  声音里似乎隐含着什么。“请稍等。”凯茨拿起另一部电话,总机接通了,她问乔治·布朗谁在值班。  
  “只有咱们俩,凯茨。有几个警员在餐厅,今天是星期日。”  
  “汤姆下班了吗?”  
  “是的。”  
  凯茨放下电话,又拿了起来,拨了一个外线,是汤姆·麦金尼斯的号码。一声长长的振铃声,没人接。  
  她只好对那女人说:“我还在帮你联系,请你留下姓名。电话,好吗?我担心万一电话断线……”  
  “五分钟后我会再打来。”电话挂了。  
  凯茨决定给诺曼·布莱克赛打电话。总督察布莱克赛。仅仅是为了获得批准,只好把警长从周日球赛中拖出来了。  
  一个女人接的电话,有着年轻女子的嗓音和中年妇女的礼貌。  
  “布莱克赛太太,很抱歉星期天打电话打扰你们,但……”  
  “没关系,请稍等。”  
  凯茨听见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奔跑而过的声音。星期天,踩在木头上的金属声,给人一丝寒意。  
  “我是布莱克赛。”即使在电话里听起来他还是那么傲慢。  
  “我是警探弗拉德,长官,刚才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是吗?”  
  “一个女人,五十多岁,她要找你,她说她被跟踪,需要取得联系。她说是刀嘴海雀,不知是什么意思。”  
  凯茨最后说出她的疑问,可马上觉得这么做有点傻,总督察连理都未理。“我20分钟后到,在此之前如果她来电话,就说诺曼已经出发了,别的什么也别说。  
  “诺曼在路上。”  
  “就这么说。”  
  他放下了电话。布莱克赛住在丘陵那边,用了20分钟才赶到警察局。他冲进来,直奔办公室,气喘吁吁地喊道:“弗拉德!”声音沿着走廊一直传到门口。凯茨忙从吱吱作响的椅子上一跃而起,去办公室见他。  
  布莱克赛穿着随意、厚厚的灯芯绒裤子,鞋是棕色的,墨绿色的工作服,格子衬衣的领子从里面翻出来,看起来像个兽医。  
  “电话来了吗?弗拉德。”  
  “还没有,长官。”  
  “请坐。”  
  他朝她示意了一下后,就拿起了电话。“乔治,任何外线都接到我办公室来,2401或2540。”他停了片刻,“任何外线,乔治。  
  布莱克赛狠狠地压断电话,瞥了一眼警探,然后又重重拨了一个外线电话。凯茨在一旁,目光从墙面移向布莱克赛,又移回墙面。刚才他的脸被太阳晒成棕色,可现在已渐渐退去,转成了由于紧张而产生的红色。一定有什么事。他用手拢了拢头发,可马上停了下来。电话终于通了。“我是布莱克赛。他突然大声说道,“这里是布赖顿。  
  他听着,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的”,然后挂了电话。  
  凯茨抬起头,等着他说话。  
  “好吧,弗拉德,再给我说说那女士说了什么。  
  凯茨已有四周又四天没有跑步了,甚至于慢跑都没去。医生对她说伤势个是特别严重,只是一般性损伤,但在医生确认完全恢复以前,如果她再跑步的话,那她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了。这下凯茨害怕了,生平第一次听了别人的话。  
  “现在她正在倒立。”  
  “你跟我妻子通话了?”布莱克赛说。  
  凯茨坐了起来。  
  “是她告诉你我不准备去苏格兰球场的?”  
  “是的,长官。”  
  “你的背怎么样了?”  
  “还好,长官,闲着没事时觉的疼,忙起来就忘了。  
  “你救的那女孩说,你知道,那是你当时唯一能做的事。”  
  “我再不会了,长官。”  
  “为什么不,弗拉德。”  
  “至少没有降落伞时不会做了。”  
  电话响了,第二声铃响时布莱克赛拿起听筒。“是汤姆吗?她和我在一起……是的……刀嘴海雀……对……好的,10分钟后见。  
  他看着凯茨,“你的探长非要来。”  
  电话没有再响,刚才她还看得出总督察变得越来越焦虑。脸上绷得紧紧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到,可现在他的肌肉又开始放松了。片刻寂静后,走廊里传来汤姆.的脚步声,咔嗒咔嗒,从声音就知道是个轻重量级的,尽管他对警署的贡献是重量级的。  
  他敲了敲门,走进来。  
  “诺曼,凯茨,你们好。”  
  “你能来真太好了,汤姆。”  
  “要咖啡吗?长官。”凯茨试着问道。  
  “谢谢,弗拉德。你的用另一个托盘。”  
  她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布朗警官打了个电话。乔治从来没听说过刀嘴海雀,而且后来他又补充道,他在布赖顿只呆了百年。  
  “你查过卡片索引吗?弗拉德。”  
  “查哪一条,是查刀嘴的刀,还是查海雀的海?”  
  “我来查吧,”乔治说,“反正我也要呆在那儿工作。”  
  凯茨下楼在餐厅拿咖啡,脑子仍想着那妇女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刻薄、尖利,甚至有点武断。她要我找诺曼·布莱克赛,那她是不是认为他还是个帮办呢?那又是多久前的事情呢?  
  “三杯咖啡。警察,以前是个警察。”  
  她回到楼上,木然地走着,还在思考那个问题,快上到楼顶时,突然感到背上一阵痛。凯茨想起了约翰·魏恩的某个电影,一颗子弹几乎射进了他的脊柱。布莱克赛的办公室到了,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咖啡,长官。”  
  她还在想着。乔治·布朗在约翰街呆了8年——“刀嘴什么,弗拉德?”——布莱克赛才当上总督察不久,在那之前,他是个督察。那么,他当了多长什么的帮办?什么时候呢?  
  “给我们1分钟,弗拉德,回来,我们要出去。”  
  “长官?”  
  “探长麦金厄斯留在局里值班,你跟我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长官……”布莱克赛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看了一眼汤姆·麦金尼斯,“长官,这个女的当过警察吗?也许8年或10年前在这儿?”  
  “弗拉德,最初她是个督察,1980年去了缉毒队,然后又去了政治保安队。  
  “她认为你是个帮办吗,长官?”  
  “我是个探长,她把我高估了一级。”  
  15分钟后,布莱克赛来找凯茨。  
  凯茨身穿一身运动装,脚蹬一双跑鞋。此时她正站在桌旁,一条腿跨在桌面上,前额几乎挨到了小腿,尽管牛仔裤已十分宽松,可她还是觉得影响了她的练习。这时候,有人敲门。  
  “你没事吧,弗拉德。”  
  她保持姿势,“是的,长官,我只是稍稍放松放松。”  
  “我们得出去一趟。”  
  凯茨放下腿,从椅子背上一把抓起她的夹克衫。  
  “去哪儿,长官?”  
  “先上我的车,可以由你来驾驶。”  
  凯茨笑了,她喜欢这种健谈的男人。  
  2  
  凯茨与探长麦金尼斯一样高,而且由于麦金尼斯很瘦,所以当与他并排走过时,凯茨觉得他们俩体格相当。可现在,跟在雄赳赳的总督察布莱克赛旁边,自己简直像个小姑娘。当他们朝着后楼走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布莱克赛时的情景。当时,屋子里全是叽叽喳喳的侦探们,布莱克赛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立刻控制了全局,把大家震慑住了。虽然现在他已40,也许有45了。他仍像一头一触即发的健壮的公牛。  
  “她叫薇娥尼卡·戈达德。”他说着,那声音像在她那辆车顶上一样。凯茨打开车门,他低头钻了进去,凯茨跟在后面,一边把驾驶座朝前调整,拨弄后视镜,一边听布莱克赛继续说。“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汤姆·麦金尼斯也认识她。她没有五十多岁,只有44岁,和我一样大。”  
  凯茨开始倒车。  
  “她的生活一直挺艰难,弗拉德。你觉得她听起来不止四十多岁,确实如此,而且,她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大,至少上次我见她时是这样的。”  
  安全门自动关上后,凯茨把车头调直,朝前开,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她觉得有点眼花缭乱。汽车慢慢驶入威廉街。  
  “弗拉德,她是个好警察,就像你一样,有抱负,有雄心,是个抓小偷的能手。当过刑警,后来与我同年去了地区警察局,之后,她又参加了缉毒队,当时缉毒队还是独立的,做了几年秘密卧底工作之后,又调人政治保安处,做了一些别的事。”  
  “一些别的事?”  
  “一直朝水族馆开,左转,再沿着悬崖边那条路走。”  
  “我并不是想打听什么。”  
  “没人说你想,弗拉德,朝罗迪安私立女校走。”  
  片刻的寂静,只有马达嗡嗡地响着,伴随着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布莱克赛好像在想着什么,接着他又说:  
  “在爱尔兰,她扮演过保护动物权利的积极分子,巡洋舰导弹抗议者,设计各种圈套捕捉毒贩——如果是你,弗拉德,做了这么多工作,你一定会退出来,可是薇娥尼卡不会退出来。她决不会。薇娥尼卡喜欢这工作,喜欢扮演各种角色,她真应该去当个演员,她始终未得到提升的机会,因为她工作太出色。她太过投入。”  
  “后来事情变糟了?”  
  “是的,你也当过秘密警察吧,弗拉德?”  
  “只办过几个小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你该知道,你只是必须扮演别人,仅此而已。可薇娥尼卡所做的却远远不只这些,她完全融入那些人的生活中,像他们一样,承受各种压力。这使她的人际关系变得一团糟,最后连她自己也被毁了。”布莱克赛停了停,回忆着,“可她不得不一直做下去,一旦你把她拉出来,她会再次要求回去,回到那种工作,生活方式中。最后,她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她不停地改变自己,结果那些虚拟的、伪装的性格开始冒出来,而且掩盖了她自己原有的。”  
  他们到了罗迪安私立女校,布莱克赛让凯茨转弯离开公路,开往旧校址。凯茨一直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跟着总督察出来了,她又为什么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薇娥尼卡的事情。她非常想问个究竟,可心里还是有点怕这个人。最后她终于鼓足勇气:“长官……”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吓得咽了回去。  
  “去看看她的妹妹。”布莱克赛一定在等着凯茨发问,所以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先回答了她的第一个疑问。“是汤姆让你跟我出来,他说你的第六感觉不错,应该去见见薇娥尼卡。”  
  凯茨朝着主楼开去,那房子使她想起大英帝国、特权、金钱……  
  “好地方,风景真美。”她略带嘲讽地嘟哝着——景色曾经很美。  
  “也许我以后该把女儿们送到这儿来念书。”  
  “办公室在那边。”布莱克赛指着说。  
  薇娥尼卡的姐姐正在批改学期考卷。接到办公室的电话,她立即轻快地来到办公室。  
  她的脸长长的,头发是黑色的,紧紧地梳在后面,身穿一套过时的旧花呢衣服,鞋子也很朴素实用。她微笑着伸出无力的手。  
  “警长吗?我是薇瑞蒂·斯多伍德。是不是为了薇娥尼卡的事。”  
  布莱克赛已经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握了握手,“你好,斯多伍德太太。”  
  老师放下手,把总督察和凯茨打量了一下,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关切:“薇娥尼卡出事了吗?”  
  “我们需要跟她谈谈,”布莱克赛说,“可我们不知道……”  
  “她一直没有跟我联系。”  
  “可是如果她与你联系……”  
  “我会马上打电话给你。”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斯多伍德太太。”  
  “如果她到这儿来,我会劝她留下来。”  
  布莱克赛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子。凯茨没想到这次会面如此简短,看起来毫无意义。急忙微微点了点头,弯了弯膝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行个“屈膝礼”。之后,跟这总督察匆匆走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动作,只是觉得像个十足的傻瓜。一定是上学留下来的后遗症,虽然被压抑很久,可一看到花呢套装和卷发头,就不由自主。巴甫洛夫所说的条件反射大概就是这样的。  
  出来后,布莱克赛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长官?”  
  “斯多伍德,她撒谎了吗?”  
  “听起来不像,长官。”  
  “我也这么认为。”  
  他们钻进了布莱克赛的车。她的背又开始疼,可她尽量装作轻松,“去哪儿,长官?”  
  “哪儿也不去。”  
  凯茨等着。  
  “我在思考,弗拉德。”  
  凯茨的手从点火装置上缩回来,朝后靠了靠。  
  “对不起,长官。”  
  车钥匙挂在那儿,轻轻地晃来晃去,金属和塑料发出滴哒滴哒的声音。  
  布莱克赛把拳头举到面前,慢慢并到一起,好像在表示他的不满,然后用手指支着方方的下巴,还在沉思着。他低声嘀咕着,听着好像在说“该死!”终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清晰地说道:“好吧,弗拉德,开车。”  
  离开了学校的操场,总督察让凯茨左转,离开布赖顿朝纽黑文方向开。凯茨向右瞥了一眼,一落千尺的悬崖后面就是大海,看起来挺险恶的。凯茨心里想,这正好符合我的心情。他们绕过海边的盐碱沙地后来到了特尔斯库布悬崖前的一小片开阔的马路,总督察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左转。”他说。  
  凯茨缓缓地将车开进了一个小庄园。  
  “不是那儿,弗拉德!”布莱克赛突然厉声喝道,“走主街,妈的!  
  凯茨努力控制住自己,“对不起,长官。”  
  “我们要去的是巴特洛克丘陵。”  
  “好的!”凯茨说。  
  “我不该那样说话,弗拉德,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朝着苏塞克斯丘陵的大致方向前行。公路上下起伏,但地势整个是上升的。房子都破旧不堪。凯茨觉得很压抑。在这样的地方,晚上只有孩子才有梦。  
  “斯多伍德在这儿有个房子,就在丘陵边上。”  
  “什么,长官?”  
  “斯多伍德太太就住在这儿。”  
  “可是……”  
  “我们正好经过。”  
  “当然,长官,那么就该有个斯多伍德先生了?”  
  “你怎么会那么想,弗拉德,当然没有,薇瑞蒂从未结过婚。”  
  “那怎么回事,如果斯多伍德……”  
  “为什么不?”布莱克赛说,他指着一座车房,“就是那房子。”  
  凯茨转弯离开公路,把车开到一条铺满砾石的小路,几处杂草零星的散布着,偶尔还有几个水坑。他们驶过一个入口,那里似乎曾经装过一扇九个栏杆的大门,而现在,只有两个破烂不堪的门柱还留在哪儿,让人觉得少点什么。  
  “漂亮的装饰!”凯茨赞叹着,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曾经是薇娥尼卡的,”布莱克赛不无惋惜的说道,“现在它是薇瑞蒂的了,但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  
  “那我们又到底为什么到这儿来呢?”  
  “为了让薇娥尼卡知道我们在乎她。”布莱克赛说。  
  凯茨灰心丧气地坐着,觉得身上很疼。总督察已下了车,他朝那房子走去,绕着它转了一圈,不时地在窗户上看看。布莱克赛让凯茨别把头露出来。“薇娥尼卡认识我,我不要紧,弗拉德。”可是她并不认识凯茨,所以布莱克赛不愿冒险,以免吓着她。  
  凯茨只好在一旁注视着,布莱克赛绕着房子,脚下踩着稀泥,边走边皱着眉头朝地上看,似乎踩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似的。  
  一会儿,他就不见了。凯茨急忙打开车门出来,她“必须”伸伸胳膊腿,否则身上太难受了。可她只能凑合着活动活动,这并不是因为这样做违杭了布莱克赛的命令,而是因为可能有人正暗中监视。总督察正在房子后面,偷偷摸摸地就像个窃贼,凯茨舒展了一下腰腿,立刻疼得抽动了一下。“该休假了。”她想。  
  “弗拉德!”  
  她听到他的叫声,好像没什么急事。她继续运动。  
  “弗拉德!”  
  她直起身来,“哗啦!”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好像是家具倒下了,身体似乎也重重摔在地上。  
  她又等了5秒钟。  
  “弗拉德!”  
  这次得去了,她跑了起来。  
  凯茨绕过平房,越跑越慢,右腿突然不听使唤了。泥地里有布莱克赛的大脚印,她只好一瘸一拐地跟着脚印跑。“哗啦!”又是一声,是瓷器。妈的!  
  她跑到房子后面时,凯茨突然感到腿一阵钻心的疼痛。霎那间,一个念头闪过,布莱克赛身材有自己两倍高,如果他遇上麻烦,我又能干些什么呢?真见鬼!连这都没想到。“我已经用无线电呼叫了后援,”她大声喊道,“3辆车,几分钟后就到,长官!”她好像听到了呻吟声。  
  后门旁边有一个金属垃圾箱,银色的盖子上有布莱克赛12码的脚印,垃圾箱上面就是窗口,那上面也有他的脚印。窗户开着,晃来晃去,木头都断了,而且有点朽,满地碎片。  
  “是你吗?弗拉德。”  
  总督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反常。  
  “是的,长官。”  
  “到这儿来。”  
  凯茨爬上垃圾箱,站在上面朝房子里看。  
  “长官,你在哪儿?”  
  “我在下面,弗拉德!”  
  她低头朝下看,停住了。  
  “噢!别他妈的像只鹦鹉似的光站着看,弗拉德,这该死的东西足有一吨重。”  
  凯茨爬了进来。脚下一片狼籍,全是碎玻璃和瓷片,嘎吱嘎吱地响。酒馆斗殴后的现场,也不过如此。她只看到了布莱克赛的左胳膊和左肩膀的上部以及左腿,其余部位都压在了一个巨大的深色梳妆台下面。到处是玻璃,但并没有血迹。  
  “你还好吧,长官?”  
  “你认为呢,弗拉德?”  
  “出什么事了?”  
  “我还有工夫跟你闲扯,弗拉德?”  
  “对不起,长官。  
  “你得去找个又长又结实的东西来。  
  “什么?”  
  “搬开这东西,把我弄出来。”  
  “还要我用无线电呼救吗,长官?”  
  “不,弗拉德,只管去找工具把这搬开!  
  “是,长官,我会尽快回来。  
  凯茨站起来,“从厨房走。”布莱克赛嘀咕着。  
  她穿过房间,听见总督察还在哼哼卿卿,自言自语,好像在说,“上帝,赶快把这东西拿走。”卧室的门柄是老式圆形的,已经很旧了,深褐色的把手周围一圈都是罗纹。门本身刷了一层光滑的棕色油漆。这颜色一度很流行,看上去像木纹。凯茨跑到门厅处,地上铺了一层亚麻油毡布,总算没有碎玻璃了,她朝右走进了一个简易的厨房,房间是淡蓝夹白色的,可白色已褪得差不多了。里面的碗柜和珐琅器皿独具匠心。屋子一边摆着一张有塑料贴面的桌子,桌子中间有一个瓷面包箱,旁边是一把用亲切面包的刀。凯茨几乎是本能地拿起那把刀。虽然她还没检查房子里是否有别人,但她可不准备把任何武器留下来。  
  她从厨房出来,插上后门,进了花园。  
  在花园的小棚子里,凯茨找到几把铁锨、耙子、绳子以及一卷电线,她立刻想到铁锨是结实的,可是一个显然还不够,两个大概差不多了。  
  于是,凯茨拿着两把铁锨走出小棚子。一根晒衣绳从房子上耷拉在30英尺以外的铁杆子上。她正要从绳子下钻过去,突然停了下来。杆子也快倒了,看样子,过去应该是直直的,可最近……  
  凯茨先用铁锨挖,然后来回掰动,足足用了5分钟,才把杆子松动,最后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拔了出来,这铁杆有12英尺长。  
  突然,她开始担心怎么才能把它搬进屋里,对,窗户也许行。  
  凯茨拿着这笨重的家伙,一边摇摇晃晃地朝房子走去,一边大喊:“小心,我来了。”那样子就像一个拙劣的钢丝演员。她觉得背疼,什么东西都能使她背疼。走到窗户前,凯茨直接拿着杆子就上去了。正当她奋力地把铁杆拖进来时,里面隐隐传来声响,“再等30秒。”她喊道,又掉头向厨房跑去。  
  “上帝,这该死的东西太重了!”她回到房间里,嘴里抱怨着。  
  “当然应该重了,做的时候就是为了耐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凯茨走进屋里,看见薇娥尼卡·戈达德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个人只有在将要扣动扳机或启动电椅开关时,才会有那样的笑容,冷漠而残酷。“进来。”她说道。  
  要不是那该死的枪正对着她,凯茨真不愿照那女人的话去做。  
  “你就是薇娥尼卡?”她走进来,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坐下。”那女人说。  
  “我……我正在向她解释……”布莱克赛依然躺在地上,她刚一张嘴,薇娥尼卡的枪立刻咔嗒一声,“我已经告诉薇娥尼卡,你在约翰街工作,是汤姆的同事。”  
  “我还没确定你到底是谁!”那女人说。  
  “薇娥尼卡?”  
  “闭嘴。”  
  凯茨坐了下来。  
  “上帝!”布莱克赛垂下了头。  
  女人的枪又对准凯茨,“你的名字?”  
  “警探凯茨·弗拉德,大家都叫我凯茨。”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和我的总督察一起来的,就是家具下面那位。今天早晨是我接了你的电话。你说你叫刀嘴海雀,还说我是个孩子,你叫我联系总督察布莱克赛。探长麦金尼斯现在还在约翰街值班,以免万一你去警察局。”  
  “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那是总督察的主意,他认为你可能来过这里,想帮帮你,薇娥尼卡。”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薇娥尼卡?”  
  “你和诺曼认识很久,还有汤姆·麦金尼斯。”她停了一下,“而且诺曼还曾与你共事过。”  
  布莱克赛哼了一声,“喔,他妈的,弗拉德!”可薇娥尼卡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凯茨决定冒冒险,继续往下说,管他呢!  
  “我想如果我们不尽快把诺曼从那柜子下弄出来,他一定要闷死了。”  
  薇娥尼卡眼睛一闪,眨了眨眼,“坐着别动,小姑娘!”  
  凯茨站了起来,她有点怕,但不致于吓到这地步。  
  “我是想坐这不动,薇娥尼卡,可如果那样,我的总督察岂不太可怜了,说不定还会死。你开枪打死我,他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但要是我把他救出来,他就欠我一个人情。”  
  她慢慢地移向那铁杆。  
  “那么现在你打算站在哪儿?”  
  薇娥尼卡·戈达德朝窗口走了几步,凯茨一把抓起铁杆。她离枪大约有5英尺远。  
  “看,我准备把这头插到柜子下面,把柜子撬起来一些,这样,总督察就能挣脱出来,怎么样?”  
  她很讨厌薇娥尼卡·戈达德眼里的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会放慢动作,好吗?这样你就不必非开枪打死我不可。”  
  “快干吧。”薇娥尼卡说道。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挪动一根重50磅,长12英尺的铁杆,实在是极不方便。要注意别碰到布莱克赛的头,还是再想方设法吧。一头塞到柜子下面,同时自己还必须可以站在铁杆另一头下面,用力向上撬。当然还要提防某人突然开枪。后来凯茨发现她必须站在门厅里才行,于是,打了个手势,没等她点头就走过去了。此刻她内心隐约感到一丝快意,似乎临近死亡也成了一件好事。最后,她终于站到了合适的地方。  
  “好了,长官。我喊开始,你就推,好吗?”  
  布莱克赛点点头。  
  “开始!”凯茨喊道,她一只脚顶着墙,背靠铁杆,用力往上推。背上明显感觉到重量,接着是疼痛,然后什么东西移动了。这时,她听到布莱克赛一声“好了!”顿时背上好像更重了。突然她眼前一片漆黑。没听到枪声或感到疼痛,只是周围全黑了。  
  这种感觉棒极了!  
  麦金尼斯还在固执己见。“我不给你选择的机会,见鬼,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想变成瘸子吗?”  
  “不!”  
  “那就走开,凯茨,去休假,上帝!已经给你4个星期假,还要我怎么样!”  
  “是5个星期一”  
  “记着寄明信片,妈的!”  
  3  
  凯茨已有两个星期没感觉到疼痛了,就连她右腿时常感觉到的那种针刺般的疼痛也消失了。而且也再没有晕倒过。其实那次也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压力、背部受伤以及用力过猛。感谢上帝,现在好多了。她张嘴想说什么,汤姆·麦金尼斯突然把菜单举到她面前,差点碰到她的脸。  
  “够了!不用再考虑了,姑娘。”  
  “烤绫鲜鱼。”她说。  
  他口气缓和了许多,“来一份格里吉奥斯好吗?”  
  “我赞成。”她说。  
  阿曼多的孙子站在一旁,小伙子很讨人喜欢。他盯着墙看,似乎有意避开他们的谈话。麦金尼斯碰碰他的胳膊,挤出一丝微笑。  
  “好了,我们要两份烤绫鲜鱼,再加上蒜味面包。”  
  “喝点什么,先生?”  
  “请给我几杯贝尔斯,弗拉德小姐要意大利红勤地酒。”  
  “谢谢,先生。”  
  “对了。小伙子,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代这位小姐道歉。”  
  那侍者会意地朝凯茨使了使眼色,这时,旁边有人咬了几声并招了招手。  
  “请稍等,先生。”他平静地朝那张桌子点头示意,然后很客气地对凯茨说:“小姐,阿曼多已经为你打开了酒瓶。这酒是本店免费赠送的,很荣幸您能再次光顾本店。”  
  凯茨笑了,双眼闪现出一丝愉快的神情。这性感的小家伙。  
  “他过一会儿会出来吗?”  
  “当然。”  
  “那我到时候再感谢他。”  
  “他一定正盼着呢。”安东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说,然后,他轻轻地点点头就大步朝厨房走去,对旁边那张桌子根本就熟视无睹。  
  “天啊!”凯茨说道,“我真喜欢这地方。”  
  这餐厅气氛棒极了。既适合情人幽会,又是朋友欢聚的好地方,豪华而热闹,空气中弥散着蒜香和酒香。格里吉奥斯柔滑爽口,雪白的鱼肉松软鲜嫩。  
  凯茨曾一度已经失去信心。可现在,一想到36天的假期,加那利群岛的明媚阳光,闻名遐迩的兰萨洛特,清凉舒适的海风,她立刻精神大振。还有这美味的勤地酒和汤姆·麦金尼斯,她举起酒杯。  
  “干杯!头儿,为你。”  
  “也为你,弗拉德。”  
  “还有我们的大男孩,诺曼和薇娥尼卡·戈达德!”  
  “为薇娥尼卡。”麦金尼斯说。  
  那是星期二的事,今天是星期四。莫伊拉·迪本到凯茨的公寓来拿提箱并顺便送她去盖特威克机场。她兴高采烈地冲进来,皮肤晒得黑黝黝的,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凯茨立刻不高兴了,“你不是病了吗,迪本?”  
  “病得像你一样需要休假5周?我才不会呢,弗拉德!”  
  “我是说孕妇早晨觉得恶心的那种反应,或者就像闻到成肉味就想吐的那种感觉。”  
  “我可没那么娇气,凯茨,迪本家的女人天生就是做母亲的材料。”  
  “比利·廷格尔怎么样?”  
  “髋部太窄了。”  
  “我是说,他对自己要当父亲感觉怎样?”  
  “好极了!”莫伊拉说,“只是他很恼火现在还不能告诉同事们。”  
  “是不能告诉大家,莫伊拉。你知道这些警察们,要是告诉他们你月经没来,他们一定会让你去打打杂,你不会想要那样吧。”  
  “比利不在乎。”  
  “又不是比利生孩子。”  
  “可他是孩子的爸爸。”  
  “你做过血型测试?”  
  “你真逗,弗拉德。”  
  凯茨坐在莫伊拉的车里,莫伊拉边开车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凯茨只偶尔插上几声“嗯”,“对”。  
  凯茨其实并没有专心去听她在说些什么。莫伊拉的福特车离开了海岸,可凯茨的思绪已不知飞到何处。她在想瓦莱丽,理论上他仍是她的男朋友。他已经在美国待了两天了,试着寻找各种工作,然后她想不知莫伊拉会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是莫伊拉·廷格尔,比利·迪本,还是蒂莫西·廷格尔·迪本?如果莫伊拉真的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那这孩子命中注定就完蛋了,绝对完蛋了!  
  莫伊拉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你怎么办,凯茨?”  
  “什么?”  
  “如果瓦莱丽在那边找到了工作?”  
  “一个月写一封信。”  
  “你不跟着去那儿吗?”  
  “莫伊拉!你是在和警探凯茨·弗拉德讲话,我是个警察,我才不会因为爱某个家伙就跟着他不辞辛苦地绕地球大半圈。”  
  “可你确实如此。”  
  “什么?”  
  “你确实爱瓦莱丽。”  
  “没错。”  
  “但爱得不够。”  
  “别胡扯了,莫伊拉,什么是够?瓦莱丽爱我够深吗?他为什么不为我留在这里?要是他爱得够深,他为什么一次次失约,一次次让我失望?他在乎我的话,就不要准备要孩子,就应该敢于战胜恐惧。”  
  “可他向你求婚,这说明他的爱是够深的。”  
  “我不这么认为,你怎么会觉得那就意味着爱?”  
  “你一定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凯茨。”  
  “可我是一个好警察,忠于职守。”  
  “一回事。”莫伊拉说道。  
  凯茨想到薇娥厄卡·戈达德,她也曾忠于职守,历尽危险,可最终结局又如何呢?只是在苏瑞一间由函授大学开办的小医院里得一容身之地。现在她不是依旧被迫地做各种切片试验,接受各种治疗,直到药物发挥作用。  
  她又回过头来想到诺曼·布莱克赛,亲爱的诺曼·布莱克赛。她爱过他吗?他又爱过她吗?“下一个出口,莫伊拉。”  
  或者那只是一种肉体上的吸引?“这儿吗?”  
  “是的。”  
  不,布莱克赛在乎她的,甚至于当他被压在柜子下面时,他也是在乎她的。也许这是他妻子从未快乐过的原因。有点妒嫉。这就是警察的婚姻吗?什么鬼东西!  
  凯茨最近三次去盖特威克机场都是为了瓦莱丽——两次送他走,一次接他回来。这一次她自己要走了,不过不是永远地离开,只是去某个地方。  
  4  
  她对兰萨洛特的桑塔俱乐部了如指掌。长跑运动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在布赖顿的每个冬天,她都对自己说要去那里住两个星期。托顿长跑俱乐部去过那儿,沃辛的那些长跑运动员也去过那儿,还有游泳运动员们和自行车选手,事实上,大概除了凯茨,没有哪个英国运动员没去过那儿,但是她打算要去的,每年她都打算要去的……。  
  林福·克里斯蒂的技术在那儿得到突飞猛进,此外还有柯林·杰克逊,麦克·希尔以及斯蒂夫·巴克利也都曾在那里训练。卡尔·刘易斯在那儿进行过长跑训练,拳击手们练习拳击,黑尔斯·德拉瑟有时在那的跳远成绩能达到20多英尺,可是凯茨从来没有被这个俱乐部接受过——她的长跑成绩还没好到可以免费加入的程度。而她也只是个无名小卒,并不会给俱乐部增光添彩。  
  不过,在给他们的信中她还是吹嘘了一番。是的,在信中,她说,她曾代表英格兰参加比赛(17岁时她真的参加过),而且在当地也曾名噪一时(她随信寄去了从星期日太阳报上剪下的照片的复印件)。她需要在那里住5个星期,不知他们是否会在价格上有所优惠,此外,她在信中说到时候她还会告知报界自己的行踪。  
  凯茨在信中的语气是精明而圆滑的,而克里斯蒂安·格伦的回信同样也是既生硬又冷淡。不过条件还可以,出两个星期的钱可以让她住5个星期。不过不是豪华公寓,希望她不会介意。而且他们都期盼着见到“拯救了布赖顿的姑娘”。另外,他告诉她,“我的姓是格林。”  
  凯茨从警察疗养基金会领到了一笔钱,算不上多大一笔,另外她还剩点儿保险金,这样算来,她手头还是挺宽裕的,甚至于想再加点钱住个豪华公寓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听说去那儿的远动员在强化训练的最后阶段,都已精疲力尽,根本不在乎睡在哪儿。泳池、酒吧、绿吧,或者是迪斯科舞厅,哪儿都可以。如果她听说的情况都是真实的的话,第一天你会对那里的生活设备之简陋感到震惊,第二天就会觉得马马虎虎,到第三天以后你就会慢慢地就认为那儿的条件棒极了。再说还给了她6折的优惠……  
  “凯茨·弗拉德,你也和我们一样去兰萨洛特吗?”  
  她抬头看见一个留着长长的红头发的男人,穿着莱克拉紧身裤,一看腿上肌肉就知道是短跑运动员。  
  “世界真太小了!”那男的说道,“你好吗?准备去哪?”  
  “你是他·琼斯,对吗?你参加过托顿10公里赛。”  
  “这是我妻子黛比,她准备去桑塔参加增氧健身周活动。”  
  那女人黑头发,瘦瘦的,肩膀却很宽。凯茨冲她点点头,转过来问伦:“那你也去?”  
  “喔,是的,我也去,你拦不住我,而且我还可以在那里训练一下短跑——这倒并不是因为我现在的速度有那么快了。”凯茨看见他的腰里已有一圈赘肉。“我觉得种类太多了,马拉松,足球,短跑,我因为受伤已有6个月没去那儿了。是膝盖上的伤。”  
  “快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凯茨说,  
  “你也受伤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琼斯坐下来,咧嘴已笑,“桑塔的理疗医生医术高明极了,一个是德国姑娘,另一个是丹麦的,都不错。”  
  他妻子朝凯茨礼貌地笑了笑,好像请凯茨原谅她那愚蠢的丈夫说的傻话。凯茨也笑了一下,示意她坐在空椅上。于是她坐下来,两个孩子就睡在她身边的双人婴儿车里。其实凯茨并不是很关心这一家子。她好像记得伦·琼斯是个久经沙场的短跑健将,参加过托顿10公里赛,那是个组织有序的比赛,要是她参加情况就糟了。离他们40码远的地方有3个大腹便便的家伙,身上裹着曼彻斯特联队的队服。他们直接用瓶子喝着饮料,其中两个还在抽烟。  
  “我在那呆5个星期,冬季训练。”凯茨随口说道。  
  “5个星期!”黛比脱口而出,可马上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但愿我也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凯茨设精打采地说:“我知道训练开始时要吃点苦头。”  
  黛比朝两个孩子点点头,一个孩子在车里动来动去,凯茨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  
  “如果你想吃苦头,”她一边盯着凯茨,一边把尿布解下来。“那就试试生孩子。”  
  凯茨禁不住皱皱鼻子,“我想不会就是这样吧?”  
  “恐怕就是如此。”她重重地说道,她转向丈夫,“该谁了?”  
  “我想该你了。”  
  “我不用问就知道了。”她说。  
  琼斯笑着说,“因为你太聪明了,亲爱的。”  
  黛比抱着那男孩站起来,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可伦正兴头十足地与凯茨聊天,“看着布莱迪,听见没有?”她提高了嗓门。  
  黛比·琼斯离开约有六七分钟。伦·琼斯先是抓紧时间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大串有关长跑的问题,然后凯茨打发他去给大家买咖啡。把他打发走还算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更倒霉的是凯茨要在他去买咖啡,而黛比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替他们抱孩子。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关照一下近在手边的婴儿车也算责任的话,那么凯茨还是有责任心的。  
  伦还没回来,凯茨就“解放”了。她远远就看到黛比大步流星地在休息厅满地的箱子间绕来绕去,正朝她走来。她装出很意外的样子,努力朝黛比笑了笑。感谢上帝,凯茨只和布莱迪单独相处了3分钟!要是她醒了会怎么样?  
  “伦·琼斯很消沉?”  
  “自从那次事故……去年……他兄弟。”  
  “我不太明白你……”凯茨说道。  
  “柯林·琼斯……”  
  凯茨心里“咯噔”一下,“柯林·琼斯是伦的兄弟?”  
  黛比点点头,“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当时我怀着布莱迪,已经5个月了。我们像以往一样去桑塔俱乐部。柯林住在伦敦,可是我们让他一起去凑个数。”  
  凯茨有点回忆起来了。  
  “他是个长跑运动员,可却瘦得皮包骨头,一点也不像伦。他没参加任何一个俱乐部,可他的速度相当快。我记得他当时小腿受了伤,所以有一度不想和我们一起去。但伦设法说服了他。他说柯林在那里休假,可以经常游泳,还能对他的腿做些理疗。  
  英国旅游者溺死于兰萨洛特。  
  “他果然非常喜欢,的确如此,每天都要去游泳,治疗,我们常常开玩笑,说他一定是爱上艾娜了。”  
  “艾娜是谁?”  
  “理疗师。”  
  伦敦居民柯林·琼斯今天在兰萨洛特的法玛拉村海岸边游泳时不幸溺水而死,这一地区的洋流变化莫测,琼斯先生为游泳健将,却难逃劫数。当地旅游局再次强调在指定的地方游泳是非常安全的。琼斯先生尚未结婚。  
  “他的伤势也逐渐好转了,理疗真的有效果了。后来有一天,他去海里游泳。就是那一次出的事。在桑塔体育中心有一个50米长的游泳池。柯林一定是想独自去。他们都认为是海浪把他卷走了。每年在兰萨洛特都会发生这种事,总有些家伙觉得自己了不起。”  
  “我很难过。”  
  “喔,没关系,我想对有些人来说,这是命中注定的。”  
  “这对伦打击很大?”  
  “非常沉重,简直无法承受。那是我们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他们还没找到柯林的尸体,可我们就不得不回英格兰了。最糟糕的是柯林,离开时没告诉任何人。直到下午,大家才意识到,可已经太迟了。”  
  “后来找到尸体了吗?”  
  “几个月以后找到的。海里有各种洋流和海底洞穴,有时尸体能漂上来,有时就找不到了。”  
  “样子一定很惨吧?”  
  “是的。”黛比说,然后她低下头,“伦回来了。”  
  5  
  飞往阿里希夫的旅途还算顺利,只是前面有孩子的哭叫,后面又有几个烟鬼,凯茨只好躲得远远的,坐在三人座中间的那一个位子,就在发动机的后面,没窗户,而且去洗手间也很不方便。  
  “你是踢足球的吗?”她旁边的男人问她。  
  “我是个循道宗教徒。”凯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她邻座的老太太立即笑了,“太好了,孩子!你是什么时候找到耶稣的?”  
  空中之王飞机准备工作按时就绪——这真是个惊喜——要不是一个家伙在免税商店多耽误了20分钟,飞机肯定会准时起飞的,不过凯茨觉得没什么,晚10分钟她还能忍受。她可以和来自巴希尔顿的房地产实习经纪人贾森聊天,她甚至也能和旁边的一个小姐搭腔,欣赏一下她那些猫的照片。可是后来当她发现飞机上放映的影片是《钢琴课》时,她就忍不住想喊了,幸亏喝了三杯双份贝尔斯,她才觉得这电影事实上还不赖。她没有戴耳机,只是盯着屏幕看画面。就连贾森不停地偷偷放屁,凯茨甚至也觉得无所谓了。  
  贾森倒是连一丝尴尬都没有。他看到凯茨身体稍稍离开那些猫的照片和那本老太太正在读的《新约全书》,而朝他这边靠了靠,这说明他有希望了,他暗想,我就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埃塞克斯。  
  “那么,到了兰萨洛特之后,你住哪儿?”  
  “你住哪儿?”凯茨轻轻地问。  
  “普拉亚布兰卡,我和朋友有一套公寓。”  
  感谢上帝。  
  “我住在岛的另一边,有几英里远。”  
  “另一边,那儿连屁都没有!”  
  “就是我去的原因,贾森……——  
  “无聊极了,到处是火山这些鬼东西。”  
  “还有桑塔俱乐部。”  
  “那是什么地方?”  
  “是个体育训练中心。”  
  “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去健身。”凯茨说,接着她又补充道,“减肥。”  
  “在普拉亚布兰卡也有增氧健身运动和减肥。”  
  “可我想远离城市生活的烦恼,静静心。远离像你这样的……”  
  贾森扬扬眉,“喔,明白了,失恋了,对吗?”  
  “也不完全是。”凯茨说。  
  “那是因为什么?”  
  “我在接受训练。”  
  “训练什么?”  
  喔!上帝,快赐给我灵感!  
  “很难解释……”  
  “什么东西很难解释?”  
  她低声说:“我的训练……”  
  他向后靠了一下,显得有些困惑,他喝了一口饮料,抓了几颗花生放进嘴里嚼了嚼,接着又喝了一口红葡萄酒,“什么样的——什么样的训练?”他悄声说。  
  凯茨靠得更近些,努力做出神秘的样子,好像他们在策划什么阴谋,“是为了参加同性恋奥运会。我是个花样游泳运动员,正练习一套动作,是非常机密的。”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我和艾尔玛在那里碰头,她是铅球运动员。”  
  “铅球运动员?”  
  “不过她现在练空手道。”  
  贾森哽了一下,“空手道?她在哪儿学的?”  
  凯茨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3个月什么的。  
  “监狱!”  
  “就是这次打架……这家伙,缝了几针……”  
  “为什么打?”贾森问。  
  凯茨装出担心的样子,“打架?喔,没什么。”  
  “应该有什么原因。”  
  “真的没什么。”  
  “一定有原因。”  
  凯茨叹了口气,偷偷瞥了贾森一眼,然后,她点点头承认了。  
  “嫉妒。艾尔玛有些妒嫉。”  
  “喔。”贾森回答道。  
  “不过现在她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来玩,你觉得呢?租个车,把你的朋友们也带上。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跑步或干点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贾森说着,然后他折起桌子站了起来,他突然觉得小便很急。  
  凯茨已经听说了那个岛屿的一些情况,人们都说它是一块不毛之地。有着高耸的白色公寓房,肮脏的道路尘土飞扬,沙滩上铺满黑色的沙子,还有英国小酒馆,薯条店以及房地产经纪人。  
  终于,凯茨从包机上精疲力尽地下来了,然后排队拿行李,尽管箱子已经被划得不像样了,但恶梦可算结束了。贾森刚从洗手间出来,一副倍觉轻松的样子,凯茨微笑着向他道别。穿过护照检查处时,顺便与其他人也打了个招呼。就在下客区的门口,挤着一群涂着睫毛膏的、金发碧眼的女人。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茄克衫,和其他的各样衣服,向乘客们晃动着手里的牌子。凯茨不由地皱起眉头,但马上装作是行李太重了。这时,她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斯堪的那维亚妇女举着个牌子正冲着她微笑。她穿着绿白相间的衣服,显得不男不女,凯茨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却见她是在向琼斯一家人晃动牌子。  
  “是去桑塔吗?桑塔体育中心。是不是有5个人?”  
  伦·琼斯说:“琼斯家4人。”  
  “还有凯茨·弗拉德,你看见我了吗?你就是那个曾经……”  
  凯茨立即打断她的话,“是我,有公共汽车或别的什么吗?”  
  “有辆公共汽车正等着,我叫希尔加,你们的绿之队向导。”  
  凯茨跟在伦·琼斯后面边走边琢磨。“希尔加?不可能!她是个绿之队成员?琼斯,你可从没对我说过他们这么爱笑。”  
  外面的温度足有80度,一丝风也没有,尘土漫天,长途汽车轰隆作响,空气中迷漫了柴油的味道。旅途有多长?30分钟?凯茨似乎已经看到安·罗宾逊用审视的目光边读着她的信边点头:“然而小册子说……”                      
02   
  6  
  终于小公共汽车像牛车一样嘎吱嘎吱离开机场驶向一条岔道。接着摇摇晃晃地穿过一片全是水泥房子的街区,路边广告一个个朝后飞去,凯茨看着窗外发呆,有一丝索韦托的味道,凯茨哼了一声,转了一个弯,车又开始费力地沿着山坡向上开去。正在这时,布莱迪啼哭了起来,就连伦·琼斯也安静下来,大概是情绪又落入低谷。“后面的景色会好些,凯茨。”他只能说这些,无奈地把头靠在椅背上。布莱迪突然不哭了,钻进黛比怀里吃起奶来。凯茨叹了口气,只好听天由命了。  
  5分钟过去了,伦一定又想到了什么,因为他又兴奋起来,“嗨!凯茨,快来看,是不是好多了?”他们正经过一个全白色的村庄,除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房子窗户是棕色的之外,其余的窗户一律都是绿色的。墙面点缀着鲜花和仙人掌,身着深色服装的人们一边轻声交谈一边“踢踢嗒嗒”地走着。一位老人牵着一头垂头丧气的毛驴站在路上。  
  “如果你喜欢这种东西的话,那么这地方算美的了。”琼斯在一旁说道,“TAO和提纳霍很沉闷,LAN SANTA村还要更加死气沉沉。全是有绿窗户的白房子,有个别人也别出心裁地用棕色或蓝色,但墙总是白色。”  
  “难道他们不觉得枯燥乏味吗?”  
  “你会习惯的,因为一些艺术设计师曾发誓要保存该岛的特点。弄辆自行车出来转转,这宁静的小岛,岛上的居民还确实有些有意思的事。”  
  “这里如此干燥,生活一定很艰难,这些人……”凯茨说道。  
  “他们很难对付。”伦说。  
  凯茨情绪低落。她注视着窗外单调的景色,清一色的简陋房屋,想到瓦莱丽,他在干什么?——对了,那里应是11点——他一定坐在办公室里,漂亮的摩天大楼,玻璃和不锈钢建成的,电梯里还有音乐,这反差是不是恰巧代表着他们俩,他们想要的东西竟如此不同。  
  远处雄伟的山脉逐渐向右移动,路边更加尘土飞扬,一个汽车修理厂,接着是十字路口,一尊灰白色的古怪的现代雕塑。凯茨有点昏昏欲睡,两眼发呆,直盯着司机后脑那深棕色的卷发,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什么地方疼了一下,是身上,还是心里?凯茨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过了陶——更多白色,更多绿窗户,黑色的砂石农场,圆型的墙,长长的道路——他们快到提纳霍了。转过最后一个弯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汽车沿着下坡前进,只见左边和前边一片大海。放眼望去,远处栋栋楼房散布着,像一道乳白的防护堤。  
  伦·琼斯探身向前。  
  “桑塔!”  
  7  
  早晨7点左右,凯茨醒了,对她来说,这已经算得上一个大懒觉了。她平躺在床上,慢慢地伸着懒腰,脑子里又回忆昨晚的事。  
  她拿到钥匙时已经大约5点钟了,等她找到自己的房间,差不多5点30了。像往常一样,她总是得先把行李收拾好,才会去洗澡。凯茨给自己放了满满一浴缸水,那水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棕色。她喝了一杯可口可乐之后,就泡在里面,真是舒服极了。这时她突然想到柯林·琼斯。  
  她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家比萨饼店,于是就走了进去,要了一杯酒和蒜味面包。等服务生拿了面包回来,凯茨又点了一份火腿和蘑菇比萨。看看周围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吃饭,似乎有些凄凉。凯茨觉得他们那些人都拥有一些她所没有的东西。  
  她第一个注意的就是男人——以职业的眼光,而不是以女性的眼光——那些举止轻巧灵活,肩膀肌肉发达的男人,他们眼中充满坚毅和信心,就连手也是干练有力。  
  然后是女人,因为是女人嘛,所以即使是那些苗条的,与男人相比,看上去也算胖了。她们的目光称不上热烈激情,但却坚定、直率,正如男人们的自信一样。这就是长跑运动员。凯茨想,不知游泳运动员会是什么样子。  
  她吃完了比萨,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就着半杯酒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喝完一瓶,凯茨甚至想再来一瓶,但她终于没这么做,只要了半瓶。不该在这里喝醉,她很清楚这点,“借酒浇愁愁更愁”,凯茨心情越喝越糟,到底为了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是因为瓦莱丽吗?是因为要离开工作五个星期,担心汤姆,担心莫伊拉吗?还是因为身体欠佳,28年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力不从心?她不知道。不过当她看到远处桌子旁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她留下饭钱就赶紧起身溜走。否则她知道她们一定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惊小怪地招呼她并过于热情地给她让位子。  
  她的房间里几乎没什么家具:简洁的红色瓷砖,白墙,一面镜子,一张兰萨洛特铁人赛的海报。凯茨脱掉衣服,钻进被窝,崭新的床单一尘不染,她已经醉醺醺,觉得精疲力尽,身上的疼痛使她浑身麻木。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失眠了。  
  早晨7点钟,凯茨一跃而起,穿上淡紫色的短裤,运动衫,耐克短袜和白色爱世克斯跑鞋,金黄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高高的马尾辫,这样跑起来辫子就会一甩一甩。没想到早晨这么凉,凯茨刚一出门又闪身回来抓起一件上衣,也是爱世克斯牌的,一件浅蓝色的带网里的茄克。  
  凯茨想起许多人,那些医生们,瓦莱丽,一个叫阿弗卡多的男人和一个叫博克斯的。她想着自己对汤姆·麦金尼斯的感情,还想到了她爸爸。太阳已经升起来,望着远处的大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凯茨边走边想。还有薇娥尼卡·戈达德,她自己竟然会无视薇娥尼卡的威胁,冒着生命危险奋不顾身地去救诺曼·布莱克赛。她明白了,她根本无视威胁,她是迎着威胁而上的。  
  然后她又想起专家所说的话,她不应该跑步,更不应该再去参加赛跑。走进阳光里,凯茨感觉到身上逐渐热了起来,就脱去了茄克衫,死是什么?她问自己,不管怎样她知道什么是活着,而且她会格外珍惜。正如有个人曾经对她说的那样,“无论什么……”  
  她的姿势一点也不优美,没有一个地方让她觉得优美,但当她稍稍加快速度,跑出大门向右转,再放开动作,加快速度时,她觉得自己像凯茨了,找回昔日的感觉了。  
  她跑过网球场,体育馆,接着她跑过一片废地,然后沿着小山下坡向海边跑去。右边就是桑塔泻湖,左边是岩石和一块一块的沙地。海面上冷风阵阵,这增加了她7分钟跑一英里的难度。岩石堆中分散着三四个小帐篷,拉链式的门被海风吹得哗哗直响。所有的帐篷旁边都有自行车。  
  路面特别黑,而且高低不平,比柏油碎石路还硬。尽管凯茨穿的跑鞋能起到缓冲的作用,可她还是感到小腿,膝盖和大腿一点点疼起来。  
  到了岔路口,凯茨向右转,前面依旧是那样一条路,长长地一直延伸到海边,然后再转回到环绕着泻湖的那条路。她掉头朝体育中心跑去,又经过一个小帐篷,在风中缩成一团。现在已经不是逆风而是顺风了。凯茨振奋精神,以6分钟1英里的速度跑完最后1公里。没有人看见她,可她完全陶醉了,沾沾自喜,露出满意的笑容。  
  凯茨用17分钟跑了4公里,出了一身汗,算是完成了晨跑。这时训练中心才开始从睡梦中醒来,有了一丝生气。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向休闲地。她从墙上望过去,大多数人都穿着莱克拉运动装,也有一些穿的是跑步短裤。在白边的映衬下,池水的蓝色有些刺眼。人们悠闲地坐在池周围浅棕色的地带。池中间的湖心岛上种着许多沙漠植物,开着各色的花,粉红,大红,紫色,更多的是浅蓝色。  
  她正在琢磨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黛比·琼斯从她身边信步走过,问她是否正要去早锻炼,凯茨没说什么,只是随口答应,“当然。”  
  下午,凯茨趴着,丹麦姑娘——理疗师艾娜·贾森那细长灵巧的手指在她背部试探着,“你的背紧绷绷的,就好像肌肉在互相打架一样。你做了什么运动?”  
  “没什么。”凯茨说,“今天早晨我绕着泻湖跑步,参加了8点钟的训练,打了一会儿羽毛球。午饭后是径赛运动,做了6组200米跑。”  
  艾娜俯身正好与她目光相对,凯茨甜甜地露齿一笑。  
  “我可以从你的背部看出来,你应该停止运动。”  
  凯茨嘟哝着,“你说什么?”  
  艾娜笑了,“我说你应该停止,尽管时间不会太久,我能治好你。我想这是你的脖子和骨盆的问题。”  
  “不会太久是多久?”凯茨问。  
  “仅仅4天,也许3天就够了。”艾娜说,“来,我做给你看,别动。”然后,艾娜开始用她那具有魔力的双手为凯茨治疗,凯茨非常喜欢这样。艾娜确实给她解释了哪些肌肉处于痉挛状态,哪些神经受到压迫,她的脊椎可能在哪儿挫伤,可是凯茨对这些却毫不在乎,她只知道随着艾娜的按摩治疗,她背部那些纵横交错的肌肉开始舒展开来。那种新的疼痛——艾娜的手指出奇地有力——给人带来一种痛快的舒服感。  
  “上帝,艾娜,不管你到底在干什么,别停,千万别停。嗳,对了!啊呀,太好了,那儿,对,就是那儿疼!”  
  “只是这儿吗?”艾娜又用力压了一下。  
  “对对对!我想我一定已经死过一回了,升了天堂。”  
  “你受过重伤?”  
  “不,没什么。”  
  “以前,是不是什么糟糕的事?也许你跌倒过。”  
  我跌倒过!  
  “是的。”  
  “还有,你的背部受过伤?”  
  “没错,是的。”  
  “好了!”艾娜轻轻地拍打着凯茨,“现在穿上衣服,我来告诉你该作些什么,多长时间来我这儿一趟,你要做些锻炼,多做伸展运动,还有充足的休息。”  
  “我是不是不能做爱,也不能跳摇滚了?”  
  “不能跳舞,做爱时也只能躺着不动。”  
  凯茨坐起来,艾娜绷着脸。  
  “艾娜?”  
  她突然露出诱人的笑容,“我开个玩笑,凯茨。”然后下嘴唇稍稍一撇,严肃起来,“你的背部有问题,事实上你确实不该再跑步了,直到我们把你治疗好为止。你不能跳摇滚了。”  
  “不能跳了?”  
  “他们在这里也教摇滚,很有意思。”  
  那天晚上,凯茨约艾娜在绿吧喝酒。凯茨在这里早已声名远扬,所以一帮绿之队成员和理疗师一起来到酒吧,想会会这位“挽救了布赖顿的姑娘”。每个人都是白肤金发,蓝蓝的眼睛,个个精干而健康。姑娘们都很漂亮,而小伙子们则更潇洒,像施瓦辛格,他们都是那种尽情享受生活的人。  
  8  
  又是充实的一天,凯茨7点50醒来,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还沉浸在昨晚那热烈的气氛中。想想那聚会,也许只是一次巧合。早晨训练时,黛比·琼斯几乎没认出她来。凯茨只是轻轻一跳,她就在一旁不无挖苦说什么前国际水平。  
  “这是医生的命令!”凯茨挥动着胳膊说道。  
  那天早晨,凯茨上了一节伸展课。做了背部训练,还慢慢游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从游泳池里出来,她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吃块三明治,水中50米真是太漫长了。她和理疗师预约在4点钟,可她已经等不及了。  
  凯茨每天下午都要支付一笔钱来折磨自己1小时左右——相当大的一个数目。可即使这钱是从皇家保险公司的布赖顿分公司转过来的,她也不在乎。  
  “拇指姑娘”艾娜·贾森是个优秀的理疗师,就算付20倍的价钱也值得。凯茨假期的第二天、第三天以及闷热的第四天都去她那儿。经过艾娜的综合治疗,她那年久失修的的机器不仅仅得到了修理,而且变得协调、灵活。凯茨现在已经活动自如了。  
  那天晚上,她们在桑塔村的一个饭店里,面对面坐着吃饭。艾娜说实际上凯茨不是必须每天来,但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隔一天来一次,这样她们就可以密切关怀她的病情,并保证最后治好她的伤。  
  “是关注。”凯茨说。  
  “你说什么?”  
  “我们一般说‘随时留意’或‘密切关注’。”凯茨纠正艾娜。  
  艾娜轻声说,“密切关注你的病情……”  
  “对。”  
  她笑了,“谢谢你,凯茨。”  
  “别开玩笑了!”凯茨说,“该说谢谢的是我,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想你是不是有天晚上和那些小伙子们把我灌醉,然后把别人的背移到我身上。”  
  “我真高兴你觉得好多了。”  
  “当然好多了!下次10公里赛什么时候举行,我一定参加。”  
  “你得答应我,凯茨,慢慢来,别太心急。”  
  凯茨耸了耸肩,“好的,我一定听话。”然后她情绪高涨,“嗨!艾,也许我能一天来一次。要是我背上的伤能治好,那屁股、小腿都没问题了。你可以给我做运动按摩来帮助我放松肌肉,恢复健康。”  
  “你愿意每天花这笔钱?”  
  “你知道,艾,人只要一有钱,有名气,就会冲动,什么都想……”  
  “这没问题,凯茨。”  
  “我们说定了。”  
  “我很愿意帮你,我还要抽一个下午去看你跑步,看你是否做什么对你背部有伤害的事。”  
  “我能付你钱吗?”  
  “别傻了。”  
  “可是理疗和按摩得付钱吧!”  
  “那些当然得付钱了。”  
  艾娜咧嘴笑了。凯茨把手交叉着放在鱼盘子上。  
  “喔,艾娜,”她说,“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这顿饭就由你来请客了。还有,今晚回去后,咱们不是要10点钟和一些绿之队成员在‘运动后’咖啡馆见面吗?到时候,你再请我喝一杯。”  
  “嗨,慢着点,朋友!”  
  艾娜又笑了,“凯茨,开个玩笑,别紧张!”  
  到第二个星期,凯茨已经可以每天做些径赛运动了。早晨以29秒的速度练练200米跑,下午跑上三四趟400米,成绩基本上是一分多。有许多人在做径赛练习,多数是英国人。每隔一天,法国4×100接力队那4个身材魁梧、性感的家伙就会在一起,练习弯道跑和交接棒。他们穿的是红、白、蓝相间的莱克拉运动服。虽然那些德国人总是散布谣言说要下雨,但依旧每天是阳光明媚,凉风习习,气温总是保持在七十多度。每天下午,不管是否有必要,凯茨总是要去做背部理疗和按摩。毕竟她也算是死过一回,也上过天堂。  
  渐渐地,凯茨也认识了其他做理疗的常客,来自伯明翰的一位敦实的计算机程序设计师,他膝部受伤,艾娜帮他做“手部”训练。詹金尼斯,一个有厌食症的泰思赛德姑娘。矮胖的比利时自行车运动员,橄榄色的皮肤,戴着圆圆的眼镜,对于他的“女神”艾娜总是显示出近乎痴迷的热情。另外还有一位笨手笨脚的木偶一样的德国人肯尼斯。他由于背跃式跳高训练过度而背部受伤。凯茨预约时间是4点,比利时人4点30,肯尼斯5点。凯茨发现那个比利时人有点古怪,艾娜也有同感。艾娜是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迷,所以她把那比利时人叫做黑丘尔,那是书中另一个滑稽的比利时人的名字。  
  对于那些比较一本正经的跑步运动员,凯茨知道的也不少。伦·琼斯不仅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短跑运动员,而且还曾担任过托顿10公里赛的赛跑指导。至于其他参加过托顿赛的人她都是通过比赛和偶尔举行的赛后狂欢舞会认出来的。有一个叫凯文·金的是从沃辛来的,他半英里赛跑的成绩还不到2分钟。另一个叫马修·布莱克,人们都叫他马修,据说是个专讨女人欢心的人。他彻底地打破了10公里31分的纪录。  
  虽说马修专爱混在女人堆里,可他却从未向凯茨献过殷勤,不过凯茨却曾经注意过他那梅尔·吉布森般的健美体型,尤其是他在换运动短裤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在奥林匹克池,就连他的臀部上也是结实的肌肉。但凯茨特别注意到的是他褐色的皮肤,全身上下都是褐色。他一定在哪里进行过裸体日光浴。  
  到第二周周末的时候,凯茨已经把这里摸得相当熟了。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今天干这个,明天干那个,她去逛过特吉斯市场——“嗨,你这家伙,价钱太贵了!”——这句话是从一个黑黑瘦瘦的摩洛哥人那儿学来的,他看上去是个优秀的1英里赛跑运动员。凯茨在那个市场高价买了一个雕刻的长颈鹿,估计实价也就只有四分之一。  
  最后她还在哈利亚骑过毛驴,去欣赏过火焰山的景色。可是当有几个人拉她去法玛拉那光秃秃的河滩裸体慢跑时,凯茨吓得没敢跟着去。自从她那次负重徒步环绕欧洲旅行后,她还是第一次找到了一种真真正正的放松方法。她现在平静,从容,她感觉这样好极了。  
  后来,星期二,出事了。早晨训练结束后,人们发现凯文·金的尸体,脸朝下漂在休闲池的水面上。他身上穿着衣服,否则的话就无法认出来了。最初的猜测是他酒醉后游泳溺水而死。然后,星期三,又发现马修·布莱克死在杂货店附近的人行道上,脸朝下。他身上一丝不挂,深褐色的皮肤暴露无遗。和凯文一样,他也死得莫明其妙。  
  发现凯文·金的尸体时,凯茨正好不在现场。当时她正与一个德国姑娘进行每周一次的半程马拉松赛跑。泥泞的跑道蜿蜒而上,然后再回转一直通向苏奥,凯茨紧紧跟在那德国人之后,稳定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使成绩大约能保持在大约在一个半小时左右。等她们俩跑到一半路程时,凯文的尸体已从水里被捞起来,确定死亡之后,就迅速地用担架抬走了。一群穿着尼龙运动衣的人们在周围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太震惊了。”艾娜那天下午说,“我认识凯文。我多次给他治疗过跟踺伤。他是个不错的人。我们还在泳池酒吧喝过啤酒。”  
  凯茨觉得背部僵硬,小腿酸痛,大腿也火烧一样的疼。那德国人沿着山坡冲下去,以为可以把凯茨甩在后面。到中途掉头时,她猛地加速到回英里6分钟,而且一路保持。最后凯茨不得不拿出1分23秒的速度才在终点处超过她。  
  “这种做法也很傻,凯茨,你答应过不去赛跑。”  
  “我没有赛跑,”凯茨说,“我个人最好成绩是1分16秒。”  
  “你的个人最好成绩不是在这儿跑出来的,”艾娜说,“不在去往苏奥的路上跑出来的。”  
  “这里山路太多,是吧?”凯茨说。  
  艾娜态度很坚决,“凯茨,你有时真的很傻。”  
  有关凯文·金的详细情况,凯茨最后还都是从她的理疗师那儿听说的。当然,有些是第一手资料,而大部分情况她是从别处道听途说得到的。那天晚上,他几乎一直在喝酒和可口可乐,喝得烂醉如泥。迪斯科舞厅开门后他一直泡在里面,先是享受饮料减价供应,接着就一直跳舞。他身上带着无线心脏脉搏监控器,一边跳一边还不时地看这舞蹈相当于多少运动量。  
  “我认识马修,就是那个冷冰冰的人,是凯文的朋友,是他告诉的我这些,他说凯文说过跳舞是很好的锻炼,相当于大运动量的跑步。音乐缓慢时他的脉搏是60,激烈的时候可以达到130或者135,马修说有一天晚上凯文跳得非常过瘾,脉搏达到过1分钟140下。”  
  “你认识马修?”  
  “不太熟悉。我给他治疗过,他有脸部滑囊炎。”  
  “你给每个人都治疗吗?”  
  “转过去,趴着!不,马修是乌特的病人,凯文也是,不过有时候如果我们忙不过来或生病什么的,就替对方工作。”  
  凯茨趴在凳子上说:“那后来怎么了?他们知道吗?”  
  “凯文那天很高兴。我是听别人说的,他想玩一个通宵,可是他的朋友们都累了,就陆陆续续回去睡觉了。可凯文依然兴奋异常。他跟所有人跳舞。和我跳了几次,和乌特跳得还要稍微多些。在将近1点钟时,我们看时间太晚了,就口房睡觉了。”  
  “舞厅2点关门吗?”  
  “对,2点钟,舞厅就要关门了。偶尔会有些小伙子跳进休闲池里玩。不过这很危险,因为水还很冷。”  
  艾娜在凯茨小腿上摸到一个要害部位,凯茨疼得叫了起来。  
  “后来迪斯科舞厅关门之后,凯文就去泻湖散步。酒吧老板克劳斯听到了声音。还有警卫卡洛斯和豪斯也看到他独自朝哪儿走去。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奇怪的。他大概是想出去走走醒醒酒的。”  
  “啊,”凯茨说,“对!就是那儿,就是那儿。”  
  那天天气晴朗,可却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很自然,沃辛的那帮人都乖乖的了。人们聚在一起说长道短,散布着各种小道消息。泳池酒吧里的露天看台上,以及奥林匹克池边,到处都是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凯文·金还是个单身汉,而且性格相当孤僻,唯一的朋友就是马修·布莱克,可据说他已离开去参加一次长距离的越野跑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凯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恶毒地说:“算什么朋友。”她立刻判断出说此话者一定不是长跑运动员。凯茨知道像马修这种运动员此时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一个人跑得远远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陪伴左右,再不需要任何人,一直跑到那遥远孤寂的地方捶胸顿足、独自神伤。3年前,凯茨也是离开爷爷的葬礼,跑了15英里去了她祖母的农场,当时也有人在背后说这说那,议论纷纷,可奶奶懂得她的心。当凯茨汗流泱背地到达农场时,奶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地安慰着:“现在好多了,是吗?凯茜?”  
  9  
  那天晚上广场平时的娱乐活动取消了,运动后咖啡馆里的笑声似乎也收敛了许多,就连人们的调情也看似勉强。乌特·菲尔德和艾娜坐在那儿窃窃私语着,凯茨独坐一旁,呷着葡萄酒,看着周围的人们,陷入沉思。  
  她看到琼斯夫妇慢慢地推着婴儿车,哄着孩子们入睡。滑稽的比利时人爱德华,有厌食症的纽卡斯尔姑娘凯伦,还有那四个法国黑人小伙子,大家都木然地走来走去。  
  有几个人走过来,低语几句,然后拍拍乌特的肩,点点头走开了。还有一些人稍稍停一会儿,擦着柳条椅的边倾身坐下来,他们并不打算多呆,只是跟大家讨论几句。  
  到夜深时,他们三人都已酩酊大醉,挽着胳膊躺在乌特房间的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乌特抬起头,终于哭了起来,脸上流下绿色和黑色的泪痕。  
  “喔,可是凯茨,他是个年轻人。他们为什么这么傻?”  
  “他们这些家伙就是这么蠢。”凯茨说,她擦去乌特的泪痕。  
  “无法解释,事情就是这样。”  
  凯茨和艾娜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头靠乌特的床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白墙。她们中间有一杯咖啡可谁也没心思坐起来喝。凯茨在想柯林·琼斯,于是努力体会溺水时的感觉。曾有一次在布赖顿海边,她差点就淹死了,幸亏被人救了出来。凯茨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起事情发生的时间,可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海浪的那一记拍打,记忆犹新。  
  “意外事故。”艾娜黯然说道。  
  “什么?”凯茨问。  
  “总是这样。这种地方经常发生意外。每周都有一千多个运动员来这里。骑车登山,爬火山,做各种运动。经常发生事故。旅游者很少在岛上的其他地方看到人们骑自行车。这里之所以事故多就是因为人们精力太旺盛了。  
  “这样才会有你们的理疗工作。”凯茨说。  
  艾娜盯着她的咖啡。“有理疗的活儿,那很好。可如果人死了就不好了……那太蠢了。”  
  “嗨,”凯茨说,她搂着艾娜靠在自己肩膀上,“生活会依然继续下去,朋友。努力工作,尽情欢乐,虽然早逝却也死得壮美。”  
  “你这样认为吗,凯茨?”  
  “有些人是这样?”  
  “你觉得凯文是这样的吗?”  
  凯茨撒了个谎,“是的,我觉得凯文就是这样。”  
  艾娜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她快睡着了。  
  “可怜的乌特,”她嘟哝着,“伤心的乌特。”  
  星期三早晨凯茨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疼,还一阵阵发冷。她和艾娜横七竖八地睡在地板上。凯茨发现不知是谁给她俩盖了一条灰色的毛毯,还给她们垫了枕头。她正觉纳闷,这时听到厨房传出乌特的声音,她烧的水开了。  
  “昨晚我没睡多久。是我起来给你们盖的毛毯。”艾娜好像醒了,哼了一声。“我的朋友跟我差不多,也很伤心。所以我想还是让你们好好睡一觉吧。”  
  凯茨掀开毛毯,把压在艾娜身下的胳膊抽出来。浑身针扎似的疼。艾娜又哼了一声。凯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在煮咖啡?”  
  “当然。你想喝吗?”  
  凯茨走进洗手间。洗脸时,她照了照镜子,但立刻又后悔这么做了。镜子中她显得很憔悴,那双有些像艾娜的绿眼睛,此刻也是那么呆滞、无神。她脑子里很快闪现出那两个姑娘。艾娜比凯茨还要高,纤细的身材,穿上黑裙子显得格外优雅。乌特则迎然不同。她身体棒极了,看上去更结实,骨架子很大。别看她现在是那么富有活力,精神饱满,但从内心来讲,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人,此刻,那个乌特在耐心地等着她呢,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边喝咖啡,凯茨边帮助乌特客观地分析这次事故。艾娜和乌特经常举办各种受伤学习班,还有许多诸如背部力量课、按摩课、反射疗法课等课程。除此以外,每天还要应付许多人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当然,有的病人需要额外的帮助,也得由她们来给这些人做些实际的恢复训练,到桑塔的运动员中,与她们直接接触的恐怕就有四分之一,也许还会达到半数。再加上她们俩有时还会彼此帮助照顾一下对方的病人,另外还有在院里、酒吧、迪斯科舞厅里遇到的——这样大部分人她们一定都认识,不管是仅仅知道名字,见过几面,还是只有点头之交。  
  “就像你会认识在10公里赛或在广场的智力竞赛中获胜的那些人一样。你认识多数来这儿的人。”  
  “可是我的病人中,”乌特说,“现在有三个都死了。我真倒霉,好像我会念咒语,谁让我来当理疗师谁就会死。”  
  “3个?”  
  “一个是琼斯先生,是去年死在海里的。第二个就是现在这个,我的朋友凯文。还有一个是汉斯,从斯图加特来,也是去年死的。”  
  “谁是汉斯?”  
  “谁也不是,汉斯是德国自行车队的队员,相当优秀,他的脊柱和膝盖受了点伤。”  
  “他出事了?”  
  “自行车手都出过事、汉斯从高处摔下来,不过不在这里。他住在岛的北边,从那儿可以看到格拉修莎。”  
  艾娜坐了起来,“乌特,你不会又是在说汉斯吧。汉斯住得离这儿有30多公里,那不是你的错。”  
  “这个我知道。可汉斯摔下来的时候,正是我不走运的时候。”  
  “在哪儿掉的?”凯茨问。  
  艾娜解释说,“在米拉玛德里奥有一处美丽的风景点,位置很高。悬崖上盖了一个饭店,从哪里可以俯视格拉修莎岛全景。”  
  “汉斯就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是的。他从桑塔朝着岛的北边骑去。就他一个人,不过这也不算奇怪。他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喝了杯咖啡。晚上人们发现了他的自行车。第二天又在悬崖底找到了他的尸体。”  
  “有人看见他摔下去吗?”  
  “不知道。这里天天人来人往。警察贴了布告,并且还在机场调查了两天,问有没有看见他摔下去,可一无所获。”  
  “这地方很繁忙?”  
  “向来如此。”艾娜说,“可是那天有雾,雾天在这里很少见,景色一点也不美,所以去那里观赏景色的人不太多。而且就算你站在阳台上也看不到所有的人。”  
  “那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凯茨问,“没人怀疑他的死吗?”  
  “你是说汉斯吗?你是不是问他是怎么摔下去的?会不会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是吗?”  
  乌特突然插了一句,“汉斯和我一起喝过酒。他很消极……”  
  “是消沉。”  
  “他情绪低落,极为沮丧。我们谈了很多。他相爱多年的女友离开了他。也许他是自杀,这很有可能。”  
  “你认为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吗?汉斯是自杀的?”  
  “我想可能是。”  
  艾娜站起来,“可是乌特,你帮助过汉斯,他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汉斯是自杀,那也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乌特厉声说道,“每次我告诉自己这纯属巧合,可是过后,我都会觉得不好受。因为两个我认识的人都死了,而现在又出现了第三个!”  
  凯茨想起了“突出经验和关联性”。  
  “想一想,乌特。想想你曾遇到过、治疗过的成千上万的人,他们都没事。也许桑塔最近是祸不单行,接连倒霉。可是还有一些人,他们也认识你的那些朋友。有这种感觉是很自然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三个人的死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脑子里很清楚这一点,可我心里难过。”  
  “啊,那确实不一样的。”凯茨说,突然她意识到她自己也认识其中的两个死者。  
  乌特点点头,“你说得对,凯茨,谢谢你。”她努力笑了笑,“现在我要去好好的泡个热水澡。8点1刻我得去绕泻湖跑5公里,然后11点钟上背部力量课。”  
  凯茨转过来问艾娜,“再来杯咖啡吗?”  
  乌特洗澡去了,凯茨和艾娜压低声音交谈着。凯茨回忆她学心理学时读过一篇文章,里面讲到人们对生活的直觉为什么往往是错误的。  
  “你研究过你的星相吗,艾娜?”  
  “偶尔。”  
  “是不是经常与实际相符?”  
  “是的,经常。”  
  “错的时候多吗?”  
  “我……我好像记不得什么时候错过。”  
  “那是因为,”凯茨说,“只有当星相与实际情况相符时,我们才觉得它们相互有联系,对于不相符的情况,我们往往会忽略掉,因为它们不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许多乌特在工作中遇到过、而又平安无事的人,她从未觉得内疚,或是特别在乎或相信某人。这是因为如果没什么事发生的话,这些信息也就无关紧要,微不足道。她之所以特别注意那些不好的事,是因为那是新闻。从情感角度来讲,就觉得似乎她认识的人一半都快死了。而事实上也许只有五千分之一。纯属意外。”  
  10  
  “你又成功了。”凯茨在奥林匹克池里来来回回地游着,觉得身上凉爽了许多,“学究小姐又成功了!”她自言自语道。刚刚帮乌特·菲尔德走出思想误区,又平息了艾娜不安的思绪,同时还解决了案子,了不起的英雄!  
  炙热的阳光照在那青绿色的水面上,反射出道道金光,凯茨每次游到两头都要稍事休息,因为她的肩膀很疼。那火辣辣的太阳把她脖子里围的毛巾都晒得发烫了。现在她已不需要在游完50米后吃一块三明治才能继续下一个50米了。可尽管如此,那还是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有一件事她感到很遗憾:她竟然用了28年时间才发现这个“天堂”,早知道这里,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的时候,她就会到这里来了,而不是在议会山那齐膝的烂泥里跑步了。凯茨暗想,如果她主动提出的话,不知他们是否会同意她加入西班牙国籍。她很快就能学会西班牙语——按她现在的学习方法,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很流利了。  
  此刻,凯茨感觉身体很舒服,对自己充满信心。她一蹬脚离开池边,任自己漂在水面上。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懒洋洋地挥动着胳膊,我很幸福,不是吗?她突然想起了瓦莱丽,她好久没想起他了。这时,一丝阴影爬上来,见鬼!她到底幸福不幸福?  
  她一翻身趴在水面上,凯茨睁大眼睛盯着池水那古怪的蓝色。她幸福吗?  
  她仍旧趴着,“什么叫幸福!”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质问着凯茨,她吸了口气沉入池底,吐着泡泡。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不想甩手腕,也不想在水中呼吸。她幸福吗?凯茨浮出水面向池边游去。有一丝寒意,但她并不感到不舒服,最后她得出结论,幸福和悲伤,只有你去考虑时才会觉得重要。  
  凯茨站在池边,用毛巾擦干全身。丝丝凉风吹在身上,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冷。这时,有人从她头顶的墙边跑去。看样子挺紧张,好像出了什么事。凯茨这下更觉得冷了。接着,传来一声尖叫,更多的人跑过去。她迅速穿上浴衣,一把抓起拖鞋,朝着混乱的方向跑去。  
  围观的人还不算多。那声尖叫是乌特·菲尔德发出的,当时,她正从超市旁边抄近路准备去足球场上背部训练课。此刻,一个男人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以免她不停地发抖。乌特脸色煞白,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地上躺着个人,一丝不挂。  
  凯茨赶到现场时,有些人也战战兢兢上前来想看个究竟。惊恐地四处张望,就像母牛紧张地走向一个陌生人。凯茨此刻的表现全然是个警察,身穿制服,果断坚定地控制局势,平定着现场的骚乱,招呼着围观人群给伤者让开一些空间。事后她才想起当时她连鞋都没穿,所谓的“制服”也只是毛巾浴衣。而伤者根本已经死亡,头部变形,灰红色的脑浆之类的东西从一侧慢慢流出来。  
  凯茨一眼就认出那臀部,那种特有的棕色皮肤,接着就是那体型,最后是头发。她没有,也不敢搬动或是看看马修·布莱克的脸。  
  乌特·菲尔德在一旁哭叫着,直说胡话。凯茨用余光看到桑塔办公室里有人走了出来。  
  “医生!医生!”凯茨喊着,“快点,马上叫医生!”然后她对扶着乌特的人说:“看在上帝份上,把她带出去。”  
  有人把乌特扶走了。这时凯茨看到几个人正从办公室台阶上走下来,身后跟着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也正呼哧呼哧地走来。凯茨估计他们20秒后才能到,于是转向马修,有人提高嗓门高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有没有人看见出什么事了?”  
  她俯身贴近马修满是鲜血的嘴,可以听见微弱的一声呻吟“哦”。凯茨不知道这声音是疼痛,还是临终前呻吟。她试着摸摸看是否还有脉搏。这时,有人走上前来想帮忙。“别碰他!”凯茨厉声喝道,那只手倏地缩了回去。“是艾娜,医生来了。”有人说道。  
  凯茨似乎摸到了微弱的脉搏,可转瞬就不见了。她的手沾上了血。那些官员总算到了,还有克里斯蒂安·格林。马修此时既不呼吸,也没有刚才那种疼痛的呻吟。突然,凯茨听见周围响起西班牙语,接着丹麦语,然后是克里斯蒂安和艾娜的声音——是英语,接着又是西班牙语。凯茨大喊:“艾娜,我们得腾出地方,把他翻过来。”她听到艾娜用西班牙语迅速坚决地说着什么,然后就是克里斯蒂安先用西班牙语,再用英语命令道:“请靠后!请靠后!”  
  “我们不应该把他翻过来!”艾娜说着,不顾满地鲜血和脑浆,还有断木头,跪了下来。“他已经停止呼吸了。”凯茨气愤地说,“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给他作心脏按摩,人工呼吸,必须把他翻过来。现在就翻。”  
  “好吧!”艾娜只好这么回答。然后她对克里斯蒂安说了几句,立刻有两个人站到了马修的两边,其中有一个她还认识。  
  “动作尽量放松些,”凯茨叮嘱着,她抬头看了看围观的人,“来个人抬他的头!”有人走过来,她对那人说:“我们搬动他身体的时候,你同时把他的头抬起来。”那人已经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还是点点头,凯茨盯着他的眼睛,“明白了吗?尽量不要弄伤他的脊柱。”那人又点了点头。  
  凯茨转身对其余人说:“动作一定要轻,尽量轻。我一下命令,咱们就把我这边先慢慢提起来,把布莱克先生翻过去。这位先生会努力使头和脊柱保持一条直线。”  
  她看了看那个人,看样子他并非十分胸有成竹。  
  这时艾娜又开口了,“要我来抬马修的头吗?”  
  凯茨点点头。布莱克身上每个部分都有人负责了。艾娜和那个人调整了个位置,然后,大家都准备好了,一切就绪,她等了3秒钟。  
  “现在开始!”她说,“慢点!慢点!”  
  他们把马修·布莱克翻过来,终于看到他的脸。凯茨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她真不知道马修是否愿意人们这么做。  
  但凯茨必须作一番尝试。“艾娜,你按摩心脏,我来做人工呼吸。”  
  说着,她趴下身子面对着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先掰开满是鲜血的嘴,用手指把里面的血和黏液抠出来,然后小心谨慎地把他的头歪向一侧,把嘴放在他嘴上朝里吹气。这是“生命之吻”。但愿这吻可以分担他的死亡,带来生命的希望,至少她作了努力。  
  然后艾娜用力地压他的胸部,尽管那胸部已经异常地松软。接着凯茨再做一次人工呼吸,然后又轮到艾娜。凯茨,艾娜,凯茨,又是艾娜。凯茨不顾一切地努力着,全然不顾自己嘴上沾满了鲜血。突然,“噗”地一声,一个血泡冒了出来,传出微弱的呻吟。有人跑过来,氧气,面罩。终于,马修·布莱克又活了过来。  
  克里斯蒂安·格林说,“军用直升飞机马上就到了。”这时凯茨才向后仰,松了口气。再看看艾娜,才发现两人都已精疲力竭,浑身沾满了血,喜悦与惊恐交织着,艾娜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事情过后,凯茨以为自己会病倒。可事实上却没什么事,而满以为自己没事的艾娜,却突然病倒了。  
  直升机降落在跑道上,周围看热闹的那些足球选手,散步的人,跑步的人,还有那些自行车手们都纷纷散开。两名身着灰绿军服的训练有素的飞行员把马修·布莱克身体裹起来,然后就带走了。飞机升到空中,头部点了两下,似乎在向人们告别,接着就朝远处的小山飞去。凯茨在洗手,脸已经是洗第二遍了。艾娜虽然早已洗干净,可还是在喷淋头下冲啊,冲啊。接下来的那一个下午和整个晚上凯茨的脑子里整个乱了套。一切又开始在凯茨脑海中重现。那一幕灾难场面,画外音,重复播放的慢镜头,她们的动作都和上午不一样了。马修睁开了眼睛,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好像在说,“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别担心,你干得好极了。”她们互相开着恶毒的玩笑,她们是如此的冷漠,竟然爆发出阵阵罪恶的大笑。接着是由于自己没有受伤而产生的一种快乐感,然后又是一阵巨痛,好像她也受伤了一样。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一切都正常了。凯茨真想大睡一觉,治治自己的创伤。可是那恶梦,可怕的彩色的恶梦,很快又像放电影一样重现了,最后还出现了对没死的人进行尸体解剖的画面。  
  理疗师的门上贴了一个告示,还有几个告示分别通知大家各个学习班以及绿之队的比赛全部取消。  
  不过早晨的训练和8点的跑步照常进行,只是人人都停止了思想,就像在飞往阿里希夫的包机上一样,喝水——吃饭——看电影——喝水。没人愿意去多想想。最好大家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跑步,打网球,或是骑车。  
  可是凯茨在思考,艾娜在思考,桑塔的经理在思考,就连从阿里希夫来的检查人员也阴沉着脸在思考,不时地向一旁说话的克里斯蒂安·格林点头。  
  “有些客人在塔顶上裸体日光浴,这是不允许的。因为塔顶非常危险。可有的人还是能想办法上去。”  
  凯茨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克里斯蒂安看上去很有头脑,他有灰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清澈透明,简直无可挑剔。凯茨猜想他大约也就50岁上下。  
  “在每一座塔的楼梯顶端都有一扇门,这扇门平时我们一直锁着,可是40号塔顶的门被人撬开过。”  
  房间里顿时有人低语,克里斯蒂安马上做出解释,“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幸的是,我们客人总会用这种办法,好上到房顶上去。每次我们锁被撬开,总是及时修理,可有的人……”  
  “难道你们不能留一扇门不上锁吗?”凯茨问。  
  克里斯蒂安笑了,“不能,房顶太危险,人有可能摔下去。”他顿了顿,想了想刚才自己说的话,“我们有责任使客人们不能够轻易地爬上屋顶。可是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有的人……”  
  “那么我们认为马修·布莱克是摔下来的了?”  
  “喔,是的,很有可能,他没穿衣服,而且在发现他的地方,我们在上面塔顶的墙上找到了他的毛巾、眼镜、一本书以及其他一些东西。”  
  “乌特怎么样了?”艾娜问道。  
  “好多了,”克里斯蒂安说,“昨天给她服用了镇定剂。今天她在桑塔跟朋友们在一起。医生又给她服了些药。她差不多一直在睡觉。”  
  艾娜点点头,稍稍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你,你们这两位女士,现在我们该关心一下你们了。昨天你们干得真不赖。我们已得到消息,说布莱克先生的脊柱没有受伤。”  
  凯茨和艾娜互相对视,心里仍然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  
  “他现在情况还很危急,不过他受到的照料是最好的。飞机直接把他带到大加那利岛的帕尔玛斯,并在那里施行了手术。大概有天使护卫着他,当时在帕尔玛斯正好有一位著名的神经外科医师来该院访问,否则的话,就得把他一直送到西班牙大陆……”  
  “他能否康复?”凯茨问。  
  “不知道,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能康复到什么程度。”  
  那个西班牙人用低沉而快速的西班牙语不时地间几个简短的问题,克里斯蒂安对答如流,只是中间偶尔停顿了几次的措辞,口音和节奏对于凯茨来说陌生得一点都听不懂。  
  不管他说了什么,那检查人员总算看起来还算满意。他又向克里斯蒂安说了几句,然后转向两位女士,“也许我们还能再见面,希望下次有更好的见面理由。”  
  他与两人握了握手,向克里斯蒂安稍微点头就离开了。门刚刚轻轻关上,克里斯蒂安就重重地坐到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他看着凯茨,“现在我们总算可以谈谈了。弗拉德小姐,很抱歉你来这儿时,我正好在丹麦。”他瞥了艾娜一眼,继续对凯茨说:“不过,凯茨,你的表现就如同你的故事一样令人敬佩。如果我们一直这么不走运的话,也许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  
  “我还有3个星期假。”  
  “是吗?时间可过得真快,你觉得怎样,健康恢复了吗?”  
  “很好,艾娜是个优秀的理疗师。”  
  “这我们知道,而且乌特也是,尽管我认为她现在需要放假。她可能会回德国一段时间,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是吗,艾娜?”  
  他叹了一口气,向前坐了坐,好像昨天已经过去,可以展望未来了,“我想,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我都要请你们吃饭。我要代表饭店向你们二位表示感谢。”  
  凯茨看了看艾娜,看样子只好答应了。  
  “谢谢,”凯茨说,“不过明天晚上吧。那时我们俩心情能好些。”  
  克里斯蒂安站起来绕过桌子。凯茨和艾娜也跟着站起来。他潇洒地笑了笑,伸出了手,“再次感谢你们二位。别担心,马修会好起来的,我知道。”  
  握了手之后,他们走了出来。在外间办公室,凯茨说:“他们今天给你放假了?”  
  “一直到星期一。”艾娜说。  
  “咱们租个车,”凯茨说,“离开这里,怎么样?”  
  “我同意。”  
  凯茨站在门口,她似乎感到了温暖的阳光正在召唤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好了!”她说,“咱们走!”  
  11  
  大约十点半时,她们离开了桑塔,是租一辆温文尔雅的雷诺克里奥敞蓬汽车还是铃木四轮驱动车,两人意见难以统一。凯茨倾向于越野车,可艾娜说前两天已经够刺激的了。最后只好掷硬币才决定租克里奥,那是一辆漂亮的绿色小车,门边上醒目地镶嵌着桑塔俱乐部的标记。由艾娜来驾驶。  
  “那么去哪儿呢,凯茨?”  
  “随便。”  
  “朝北还是朝南?”  
  “朝北。”  
  两人穿过桑塔村和小山驶向提纳霍,路上已经有一些一本正经的自行车选手在朝山上骑了,深褐色的光溜溜的腿上暴出发达的肌肉块。凯茨想,这些人以每小时15英里的速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骑上山,4小时后再以3倍于刚才的速度冲下山,真不知是我们疯狂还是你们疯狂。到了提纳霍,她们又转弯朝提提亚瓜方向驶去。就在快到桑巴托罗姆的地方,转弯驾向特吉斯,远处依旧是火山,眼前仍然是一片荒凉景象:棕色、红色、黑色;土地,石墙和迟钝的人们。  
  她们俩悠闲自得,车速只有40英里。任凭风儿把头发吹得高高飘起。凯茨一手搭在车门上,惬意地坐在车里。阳光洒在身上,映红了全身。她瞥了瞥自己的新朋友,艾娜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她把目光移向马路。渐渐地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神色,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迷人地露齿一笑。嘴上不由地喊道:“喔!凯茨!快看那个岛。”  
  “什么?”  
  “他们说得对,这里确实有些古老而美好的东西。”  
  凯茨叹了口气,“我猜到了。”  
  “你不舒服吗?”  
  “不,”凯茨说,“我在思考。”  
  艾娜笑了,“喔,亲爱的,这是个问题。英国人总是思考……”  
  “你说什么?”凯茨突然从沉思中醒来。“艾娜,你这个该死的丹麦人。你对什么事情都一无所知。”  
  艾娜是从哥本哈根来的。凯茨笨得连那是个岛屿都不知道。丹麦就是地图上突出的那一块,对吗?他们第一次喝咖啡时,艾娜告诉过她,不,凯茨想起的是尤特兰。  
  “尤特兰?”  
  “对。一个Y,两个O,然后再加上个LAND。”  
  “福特兰。”凯茨说。  
  “尤特兰。”  
  “可你并不是从那儿来的……”  
  “那儿离哥本哈根近吗?”凯茨问。  
  艾娜耸耸肩,“还行。”  
  周日早晨的特吉斯和平时的特吉斯完全不一样。到那天,市场上人头济济,全是从岛南面来的居民,一心想用两千比塞塔就从那些摩洛哥人或是还操着利物浦口音的瘦骨嶙峋的小贩手里买6件T恤杉,另外还要再敲竹杠弄几件。凯茨犯了个错误,她不该在到这里的第二个星期天早晨就坐公共汽车到这个市场来。当时她不到半小时就发现这儿全是蹩脚货,价格也很难统一。要想买食品摊上的汉堡,还需要数学学位才能和摊主讨价还价。  
  当时她赶快就逃了出来,找到一间还可以称得上是文明社会的西班牙酒吧。她先喝了杯咖啡,然后就慢慢地抿着一杯酒,消磨时间。桑塔的班车发车时间到了,她才慢腾腾地赶到车站,这时有个家伙对她说:“你是不是没找到那个极好的卖T恤衫的摊位?我找到了,我用2000比塞塔买了9件,太棒了。”  
  凯茨什么也没说,她从那些挺着啤酒肚的人中挤过去,拿起她的百威啤酒,然后又艰难地从那些人中逆流而上回到她的长途汽车里。她真想敲掉那个洋洋自得的家伙的两颗门牙!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给你一便士。”艾娜说。  
  “买我的心事?”凯茨说,“不值那么多钱。”  
  “快说吧。”  
  “唔,”凯茨说,“我在想游客们每周日都这样‘洗劫’特吉斯。在飞机上我遇到一个人,他大概认为兰萨洛特就是普拉亚布兰卡和特吉斯市场。”  
  “喔,凯茨,你这个犬儒主义者!这种市场一周只有一次,而且大量外币在此交易。正是从游客身上和这里赚来的钱才维持了这个岛。”  
  “维持了这个岛的什么?”凯茨突然问道。  
  离开特吉斯,两人继续向北驶去。她们沿着山路蜿蜒而行,右边就是一落千丈的悬崖,掉下去必死无疑。艾娜紧握着克里奥的塑料方向盘,尽量地使自己不害怕,放松下来。远处几英里的地方是翻腾的大海,中间是一片住宅区,一座座精致整洁的白色房屋前是片片围地,种着棕榈树和仙人掌。  
  要想在通往哈利亚的这一段路上驾车确实能考验一个人的反映是否灵敏。如果能轻松地上下坡,就是一种胜利。只有两辆车宽的道路每延伸50码就会忽然向右一拐或向右一绕,弄你个措手不及。她们两人一边盯着前方,一边祈祷过这个弯之后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否则她们一定会车毁人亡。  
  而在这期间,会经常有一些穿着莱克拉运动装的桑塔的自行车运动员蓦地一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飞一样地从她们身边滑过,忽地一个急转弯,轮于下面沙石纷飞,他们身上棕色的油闪闪发光,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已失去思想,只是一味地向前飞驶。凯茨她们两人急忙驾车逃到旁边通向城镇的路上,这时其他运动员已经开始上山了,看上去兴高采烈,脸上也自然多了。凯茨摇摇头,“他们是自愿吗?他们并不是非要这么做吧?”  
  “他们是在追求那种刺激,凯茨,你应该明白。”  
  “大概只是他们的身体能得到刺激,而不是大脑。没有哪个神智正常的人会去做那种傻事。”  
  “什么?”  
  “像那样下山,没人会那样做。你看见他们怎样冲下去的吗?”  
  艾娜断然摇了摇头,“喔,不!”她说,“简直太吓人了,我根本不敢看,转弯时我会闭上眼睛,这样能好些,对吧?”  
  “你在开玩笑!”凯茨说。  
  “他们真是些蠢驴!”艾娜说。  
  一个急刹车,她们把车停在一个绿白相间的庄园风格的饭店前,砂砾铺筑的停车场上还有一两辆车。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停车场另一边拴着几头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可是当她们骑上去之后,这些驴就变得精力充沛,绕着后街转了15分钟。下一站是里奥的米拉多,向右拐再向左转,很快她们就行驶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两边的房子都没有台阶,门直接对着马路。  
  艾娜说:“那么,你喜欢兰萨洛特吗,凯茨?  
  凯茨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想起了那个男的,曼联的球迷,“喔,我不喜欢,艾娜,这里的饭菜吃不惯,不是吗?电视节目也糟透了。  
  “可那里的景色唤起了你的灵感,对吗?那种具有魔力的壮丽景色。  
  “什么,就这些流淌的熔岩?”  
  “那是大自然在释放它的无穷威力。”  
  “你是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  
  “不错。”  
  两人只顾说话,差点错过左边岔路口,艾娜赶紧来个U字形急转弯,“嘎”地一声才掉过头来。鉴于艾娜的驾驶技术,凯茨只好说回程由她来驾驶。毕竟她们之中有一个是受过警方训练的司机。  
  凯茨还从没有试想过里奥的米拉多会是一番什么景象。不过常听人们说起山是多么高,风景是多么美,所以在她的想像中大致是热带的风光,人们坐在缆车里上山滑雪,山顶处应该有阿尔卑斯山区的饭店。透过玻璃窗是一望无垠,看不到边的空旷,007每次纵身跳入悬崖或与那些恶棍搏斗时总在这种地方。  
  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停车场,堆着几块石头,根本无所谓风景。一个小个子西班牙人,穿着件橘黄色的茄克,正忙乱地在停车场里指挥着。  
  “那所谓的美景呢?”  
  “耐心点。”艾娜说。  
  艾娜把她的旅行袋挂在胸前,看上去活像个袋鼠。而凯茨从车里出来时,则把包挎在背后,耷拉在屁股上,更是一副持枪歹徒的模样。两人朝着隐藏于那堆石头后面的入口处走去,掏出兜里的几百个比塞塔买了两张明信片似的门票。凯茨不知正出神地想什么。  
  “别瞎想了!”艾娜说。  
  她们穿过一片白色岩石,一切都是圆形的,看起来好像是拍电影的场景,凯茨又想起了007。这是一间弧形的房间,地板磨得十分光滑。远处有一大片玻璃窗。  
  凯茨望着窗外,即使透过灰色的玻璃看去,景色依旧是美得让人震惊,海水的颜色是那么新奇的一种绿,凯茨简直无法形容。明亮开阔的沙滩,环绕着一个小岛。港口四周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几间房子,一切都是那么恬静,诱人。  
  “格拉修莎岛!”艾娜转过头说,“太美了,不是吗?”  
  “迷人极了。”  
  “我从没去过那儿,每次打算去时,总有事耽误。”  
  “我们俩去,”凯茨说,“我回英国之前,咱俩一起去。”  
  艾娜咧嘴笑了。  
  两人喝了几杯咖啡,还尝了一块风味独特的蛋糕。那儿有个酒吧,不过凯茨并没突发奇想地想去喝点更厉害的。第二杯咖啡时,她开玩笑地提了一下,不过艾娜却认为喝酒过量不是挺好玩的事。  
  “我喝酒,举办宴会,还喝醉过。有时我喝酒,只是为了找乐,有时我也不喝,只喝点芬达之类的,可是凯茨你——”  
  “别说了,”凯茨说,“我都知道。”  
  “你是否尝试过戒了它?”  
  “戒了?天啊,绝不!也许我能少喝点,或者一个星期不喝,你瞧,我现在就没喝。”  
  “这很好。”  
  “喝酒是一种放松。”  
  “什么意思?”艾娜问道。  
  凯茨坐得直直的,“我的意思是放松,作为一名警察,或者说,警察局的一个女人,难免有时会感到疲倦,压力,甚至恐惧。最快捷的解决办法就是下班后跟男同事们喝上几杯,这已成为我的习惯。”她顿了顿,“我并不是十分需要这些。”  
  “我们永远也不应该需要这些。”艾娜说。  
  “也许不应该,”凯茨立即应答,“可是去做心理治疗的话,太花时间,跑步消愁又会弄得你一身臭汗,爱情,那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  
  艾娜没有吱声,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在碟子上,然后指了指外面。  
  两人走到阳台上,左边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洗手间,右边是一个屏风和几个投币式望远镜。下面的公寓房是豌豆黄和棕色交错的图案,神奇的绿色大海边有一些人形的水池。  
  “那是什么?”凯茨问。  
  “工业化农业。”艾娜说,“生产盐之类的产品,从海水中提取的。”  
  “哦。”凯茨说。  
  她们站的地方下面就是悬崖,连缓冲的坡面都没有,往下看什么都看不见。两人在阳台上走着,一块石头突然滚了下去,好像一落千丈,使得这地方更让人觉得恐怖,“我们现在站得有多高?”凯茨扶着粗粗的栏杆问道,她注意到杆子已经生锈了。  
  艾娜靠在屏风上,“480米。”  
  凯茨心算了一下,是1500或1600英尺。也许还不必急于去调查那德国人叫什么名字。马修·布莱克从大约30英尺的地方摔下来,就成了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那1500英尺是什么概念?凯茨不由打了个冷战,好像有人走过她的坟墓。是什么事会使一个人从1500英尺处跳下去?有什么事能让人如此绝望?  
  “汉斯。”艾娜说,“竟能在如此秀美的地方做那件事。”  
  “是啊。”凯茨说。  
  她们在岛的最北端的奥索拉吃的午饭。船一般都是从这里绕过兰萨洛特的头部驶向格拉修莎的,港口上各种小船上下飘浮着,有单桅小帆船和鲜艳的游船。不过渡船却很大,是一艘白色不锈钢的摩托游艇,像百万富翁才会有的那一种。  
  两人吃的是松软的白色鱼肉,一些油炸食物,旁边的盘子里还有切成薄片的洋葱和西红柿。喝的是岛上自产的一种红葡萄酒,味道一般。  
  “你认识肯尼斯吗?”艾娜平静地问道,“他是……他主要从事像铁人三项赛这样的一些项目。”  
  “好像没见过。”  
  “喔。”艾娜说着,耸了耸肩。她接着说,“肯尼斯告诉过我,格拉修莎岛是兰萨洛特的人们可以求得宁静上的心灵的地方。”  
  “应该是‘心灵上的宁静’。”  
  艾娜没理会凯茨纠正她的错误。她抿了一口酒,“肯尼斯说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你会在那里小坐片刻,也许只是看看大海,那儿没有车,他说待在那儿很舒服,人人都该去。  
  “听起来有点像兰迪岛。”凯茨说,艾娜好奇地抬起头,于是凯茨解释道,“兰迪岛在英国,离德文郡岛不远,上大学时我去过一次。  
  “像格拉修莎岛吗?  
  凯茨笑了,她回忆着,“不像格拉修莎.其实它只是一块长3英里宽1英里的大花岗岩,一直延伸到海里几百英尺。那儿的天气变幻莫测。”  
  “这几的天气总是很好,阳光明媚,微风习习,几乎不下雨。  
  凯茨拨弄盘里剩下的鱼肉,“只是这岛上时常会有爆炸性的新闻……”  
  艾娜咧嘴一笑,“这也是个问题吗?”                      
03   
  12  
  又是3个星期飞逝而过,每天的生活依然是老路子。凯茨还是继续进行治疗,除此之外,每天例行公事似的一定会去休闲池游游泳,跟那些小伙子们绕着泻湖跑上5公里,隔一天还会打打羽毛球。  
  前两周发生的事随着时间已经烟消云散,来做理疗的人也换了一拨又一拨。琼斯一家已经离开,那个跳高运动员肯尼斯也结束了休假,临走时还羞涩地对凯茨说了句“下次见”。那个不太友好的比利时自行车运动员离开时正好让凯茨碰到,看样子他也不是很高兴。  
  不知为什么,凯茨就是不喜欢爱德华·普拉特,尽管他没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那天凯茨去见艾娜时,正巧见到他在接待处结账。她假装友好地冲他微笑致意,可没想到他竟然阴沉着脸皱了皱眉头,“去你妈的。”凯茨心里骂了一句,  
  她们最终也没去成格拉修莎。乌特3个星期的疗养假把艾娜弄得狼狈不堪。她从早忙到晚,连吃饭睡觉都是见缝插针。凯茨也只好凑合着和一群陌生人骑自行车代替增氧健身运动。她也试着去上过瑜枷课,尽管太难,但也让她发现了自己身上以前不知道的潜能。训练总的来说很成功,凯茨恢复得很好,行动越来越敏捷自如。到第三个星期和第四星期,她已经可以毫不费劲地在10公里赛跑训练中拿个女子第一。  
  假期终于结束,该走了。  
  对凯茨来说,向艾娜·贾森告别真是件令人伤心的事。她知道自己不只会想念艾娜这个人,还会怀念她的指头。在这5个星期中,凯茨的步伐加大了,膝盖抬得比以前高了,并且成绩也上升了。腰围减少半寸,体重增加1英磅。状态极佳。  
  和克里斯蒂安·格林共进的那顿晚餐是在伊文托餐厅。有关马修·布莱克的情况,也有喜讯传来。据说他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已脱离危险。第二天,汤姆·麦金尼斯还从英格兰打电话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在离布赖顿不远的地方,薇娥尼卡正被人悉心地照料着。  
  乌特·菲尔德回来上班时,看上去恢复得还不错。通盘考虑起来,应该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凯茨现在感觉极好,健康而松弛,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和了,只是一想到马上要离开,觉得有些伤感。她已经和艾娜交换了地址,她知道她们一定会保持联系。  
  在凯茨临走的前一天,克里斯蒂安·格林交给她一个盒子,让她转交给凯文·金的母亲。里面有一些私人物品,几块秒表,一本跑步记录和一些钱。这些东西是收拾金的遗物时漏掉的。凯茨说她愿意帮忙带回去。现在她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道路上,又陷入了深思,那些令人伤心的事情——凯文的惨死,马修的意外,以及琼斯的溺水和汉斯的自杀——似乎都已烧成灰装在了这个沉甸甸的小盒子里了。  
  13  
  波音757飞机准备降落到盖特威克时,凯茨醒了过来。她既没看机上放映的电影,也没吃供应的那顿饭,只是喝了点舒适南方加冰和可口可乐。以前坐飞机总觉得不舒服,从来睡不着觉,可这次……邻座的两个中年人也在打盹。凯茨还是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死过,天堂就是没有痛苦的生活的再现。  
  波音757从南安普敦和怀特岛上空越过,还像吊她的胃口似的在布赖顿上空绕了一下——凯茨好像看到自己走时没关公寓的灯——最后还经由克罗利向下滑行。她已提前从阿里希夫打电话叫瓦莱丽到机场接她。从电话里听他好像有点冷淡烦躁,也许是因为在桑塔时,凯茨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亦或是他已决定在美国工作了。凯茨还是搞不清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就连对于瓦莱丽的感觉,也是难以确定,她爱他,为他哭过,可在兰萨洛特时,却几乎没有思念过他。  
  以往凯茨总是以工作为由来为自己的不够投入来开脱。这次得换换借口了。她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脸和他背上结实的肌肉块。这时她突然明白,不同的凯茨有着不同的需求。凯茨是个多面人,是吉基尔,是海德,是海德的男仆,是他的送奶人,是住她隔壁的那个家伙。不知哪个凯茨会和瓦莱丽或别的什么人定下心来过平静的生活,更不知如果他得到其中一个凯茨,其他的凯茨也会跟着留在他身边吗?:  
  凯茨并没有觉得不高兴,只是有点不确定的感觉。她需要把生活中遭遇的的意外作为自己短期目标,这样她的最核心的问题就不那么明显了。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也可能是某个心理学家曾经说过,球迷都有类似的隐藏着的需求。如果星期六有一场精彩的比赛可以关注,那为什么还要关注生活中诸如爱情、贫穷、死亡这些烦恼事呢?  
  她当警察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呢?交给我几个案子,给我一点线索,让我去面对危险。既然我要去面对这些,既然我要和渣滓、反社会分子、疯子打交道,那么就请你原谅我的其他缺点吧,请你原谅我的脆弱吧,否则这些事情可能就得你自己来处理了。  
  人们从小到大不停地追求一个个目标,陷入一张张情网,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遇到挫折时,男人们总是需要通过做爱来发泄,而女人们则需要男人的温存。是不是正是由于人们需要停止思考,暴力才产生的呢?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她才一直没有找到真正正确的人,正确的工作呢?  
  凯茨觉得耳朵胀疼胀疼的。她一边想着,一边擤了擤鼻子,顺便活动活动下巴以缓解飞机的压力。“油和水”,瓦莱丽曾说过他们俩就像油和水一样不相容,她心中暗想。“二者混合就成了乳胶。”乳胶是决不会静止下来的,一旦处于静止状态就会分离成油和水。越搅动,就越粘稠,但油和水总是分离的。  
  这时,随着引擎的巨大轰鸣声,飞机终于降落在英格兰土地上了。其实她并不害怕坐飞机,可又为什么在降落前会有那么重的思想负担呢?也许她会嫁给瓦莱丽。  
  如果他向她求婚的话。  
  机上所有乘客都开始忙乱起来,他们拥挤地终于排成一队,然后静静的等着门开。而凯茨依旧耐心的坐着。前面有个婴儿突然哭了起来,凯茨闭上眼睛,竟然慢慢的睡着了。不过她很快醒了过来。想到眼前的一切,不由心中恼火起来。生活?别再跟我谈什么生活!  
  她所有的行李就是在头顶行李架上的凯文·金的那个小盒子,所以没必要去挤。等到舱门一打开,这些旅客们马上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他们会立刻想起当初是什么事情迫使他们不得不借度假来逃避出去。等他们走进机场下客区,他们可以在等候行李的时候再好好沉思一会儿。  
  行李传送带会缓缓移动,把箱子一个个送出来。  
  只有一个。  
  一辆幼儿推车,不知是谁的风帆冲浪船。  
  一辆自行车。  
  就这些破东西有什么好挤的,唔?瓦莱丽会向她求婚吗?她嘴里会不会有难闻的味道?薇娥尼卡·戈达德还好吗?莫伊拉告诉比利了吗?  
  凯茨去桑塔时带了两个箱子,后来因为她买了一些体育用具,所以在那儿又买了一个漂亮的耐克旅行包。第一批传送出来的行李中就有她的这个旅行包。凯茨不由得很恼火,因为这意味着她的另一只箱子肯定要最后一个出来,说不定布满灰尘,上面还有个标签“无人认领”。最后,凯茨终于跟着那些推着手推车的旅客们离开行李厅,当然她是最后一位。大家都很疲劳,直挺挺的像游魂一样飘着走。凯茨突然明白她面临的一切又会像原来一样,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没有跟大家一起往班车上使劲挤,这没什么必要,也毫无意义。凯茨不慌不忙地推着行李车刚要准备上车,发车时间到了。“嘶”的一声,车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她只好望着车厢里那一张张风尘仆仆的金鱼脸徐徐从她面前晃过。  
  瓦莱丽一定急死了。就要这样。凯茨心中暗暗得意,就是要让他急一急。  
  她是最后一个通过移民局检查的英国人。她晃了晃手中的英国护照,照片上白皙的她一闪而过——瞧!我这是晒黑的。两个穿制服的人堵在另一头。一个正飞快的把一对黑人夫妇的身份证件翻来翻去的检查,另一个在旁边来口踱步。夫妇俩以前也接受过这种检查,所以两人只是静静的等候着。  
  凯茨尽量显出随意的样子,推着行李车走了出来。这容易吗?  
  如果他笑着来接我,那我也要报以微笑,凯茨想。  
  她用了6个星期来为这一刻作好准备。尽管她很累,但她也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爱,面对瓦莱丽的一切,不管即将到来的是冷酷的拒绝,还是信誓旦旦的柔情蜜语,任何可能性她都已想到并考虑过如何应付。她心中有10个计划,20种选择,30个修改方案——万事俱备。凯茨漫不经心的走出来,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头,站着等。很酷!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蓦地,发现瓦莱丽不在!这残酷的事实使凯茨清醒过来。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瓦莱丽不来怎么办?他真的没来!  
  “凯茨!”  
  他跑着冲过来,这可不是海边的慢镜头,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凯茨交叉双臂,噘着嘴,手中紧握着拳头差点就冲他打过去,但瓦莱丽最终及时的站到了她面前。  
  “我被堵在那边过不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好像凯茨很在乎似的,“我已经等了好久。”  
  凯茨盯着他。他满脸歉意,尴尬的笑着。  
  “我知道我本应该早点动身,可是……”他笑了笑,然后换了一种口气。“我想你是不是没坐这次航班,后来……”  
  “放屁!”凯茨说。  
  “对。”他说着,露出开心的笑容。“凯茨,你看上去真漂亮。”  
  “不,一点也不漂亮。”她说道,“而且身上还有怪味。”  
  瓦莱丽很庆幸自己把那辆梅塞德斯车开来了,这样他就能把箱子放在车顶上了。放好之后,他转过身来准备开车,但凯茨却提议先去喝上一杯。两人坐在机场的酒吧里,喝着橙汁聊着天,觉得彼此又重新开始了解。不知为什么,晚上11点钟旁边的书摊竟然还没关门。凯茨微微有些醉意。在机场见了面,找个地方歇歇聊聊之后再走,这样真不错。可以有时间让彼此互相有个再度适应的过程,否则的话直接坐车回去,那么在车里一定会是令人尴尬的沉默。现在他们已经把那些热身的话——你想喝点什么?你想不想尝一块比萨饼?一一讲完了,他们准备开始真正的谈话。凯茨先开了口。  
  “那么,见到我你高兴吗?”  
  “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不许说陈词滥调。”  
  “是你先开始的!”  
  “这是第二句。”  
  “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三句。”  
  “我刚才说‘是你先开始的’和‘你生气的时候很可爱’。”  
  “不,你没说。你说的是‘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他歪了歪头,嘴里把那两句话又嘟哝了一遍。“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一句说的是我,另一句说的是你。”  
  “上帝!你让我头疼,弗拉德。”  
  “是的。”  
  “什么是的,见鬼!”  
  “是的,我让你头疼,是的,我们要结婚。”  
  “你是认真的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同意我搬到你那个‘猪窝’里住了?”  
  “我可没说住在一起,那是陈词滥调。”  
  “那是常理。”  
  “常理通常是陈词滥调。”  
  “不,陈词滥调这个词已经过时了现在已经没人说了,这词就像你总爱说的见鬼一样。”  
  “再来杯橙汁吧?”  
  “我们已经订婚了,那现在谁来付账?”  
  凯茨正在洗澡,烫烫的洗澡水里呈现出粉红色。泡沫堆积起来,凯茨尽情地放松着。  
  等把行李放进后面的行李箱里,两人坐到车里之后,凯茨才意识到今天瓦莱丽直到现在还没吻过她。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都已决定结婚了,这个傻家伙竟然还不献一下殷勤。要不是他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装饰着蝴蝶结的小盒子,她本来有可能当时就回绝他的。看盒子的大小凯茨猜测只可能装一枚戒指。  
  “给你的。”他说。  
  她打开盒子,瓦莱丽还真有点浪漫气息。他用手指封住凯茨的嘴,“咱们回家吧。”  
  两人开着车慢慢地驶回布赖顿。今天恰逢明月当空,金黄色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凯茨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不前,今晚我决定嫁给瓦莱丽,应该给这个日子卡上一个邮戳,好永久留住它。又走了10英里,凯茨突然想到,“家在哪儿?”瓦莱丽轻轻地拍了拍茄克衫的口袋,露出把兰色的牙刷,“你的是粉红色的吧?”喔,他真是个通灵性的人,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不,他说,这是常识;真的——她离开了5个星期,走之前她就应该已经把一些事情作好了安排。也许已经准备摆在了床上?  
  他并不是通灵性,这个大间谍!  
  凯茨竭力不去胡思乱想,因为。丝一毫的愉快也会被她内心和外界的乱七八糟的邪念所破坏。不久前,有一次也是她回家,当时她也是坐在这个浴缸里,那是一次错误。她坐在瓦莱丽身后,安慰他,哄他渐渐睡着。然后想到他们俩不会有结果,只好暗自伤心落泪。凯茨使劲甩甩头,那个念头立刻消失了。她觉得很吃惊,还想再试图把它拉回来。看样子拉不回来了。于是凯茨继续洗澡,明天属于工作,今晚属于瓦莱丽。凯茨并非十分渴望与瓦莱丽做那事,可今晚仍然觉得极其冲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发生的那些人的不幸似乎显得她的运气格外的好。想到现在躺在她床上的那个人,那性感的嘴唇,特殊的气味,如果他想的话,那么她也……  
  五点半她就起床了,穿上了运动服。在六点半之前,就已经轻松地沿着埃斯普兰达跑了4英里,然后又跑了1英里后绕回来。她心里清楚如果她愿意的话,还能跑得更长一些,因为她还有的是劲儿。昨晚,她最后在浴缸里泡了10分钟,等她带着自己那散发着甜甜的清香的粉红色的身体回到床上时,瓦莱丽已经睡着了。  
  叫醒他违背凯茨的原则,事实上受到损失的是他自己。早饭时,她会告诉瓦莱丽她原来想干什么,每个细节都告诉他,吊吊他的胃口。要是他后悔自己睡着的话,活该!就该让这个坏家伙受一受。凯茨一边跑着,一边不由地笑了起来。她真的觉得幸福。而他们两人第一次真正从内心拥有对方,性已成为次要的东西。这种感觉对凯茨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可她喜欢这种感觉。这就是中年吗?30岁——30岁!马上就要到了吗?她加快步伐又跑了1英里。不!  
  13  
  终于又回到了约翰街!凯茨好奇地四处张望,走廊里回荡着她有力的脚步声,多么熟悉的环境,就好像又穿上那件旧运动服和那双她最钟爱的鞋。她打算再穿6个星期前穿的那身衣服:冰兰色的裤子,白色上衣,一件短茄克,一双爱世克斯跑鞋。晨跑之后,她迅速冲了个澡,穿上这身衣服,轻轻地吻了吻瓦莱丽的额头就离开了。  
  她到得极早——她总是到得很早——于是从餐厅端了一托盘咖啡颤颤微微地穿过弹簧门,从后面的楼梯上来,最后“砰”地把这盘咖啡放在桌子上。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东西——记事手册的摘录,明信片,还有些是官方信函——让她去医生那儿检查,然后销假。不知是哪个醉鬼剪了一张照片,把凯茨的头粘到一个卡通护士身上,那护士举着一把刺刀正要刺掉一位早已吓得双腿发抖的男病人的阴毛。桌面上有一张涂得乱七八糟的星期日太阳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凯茨·弗拉德,拯救布赖顿的姑娘。她敢肯定这是格里夫斯的笔迹。也有点像鲍勃·森特或比利·廷格尔的笔迹,不过凯茨觉得他们俩不会这样做。  
  凯茨正准备再喝一杯咖啡时,小伙子们进来了。这些人一看到凯茨,立刻蜂拥而上,把她从椅子里转过来,这个拧胳膊,那个把她的腿高高举起来。对于这种“污辱”,她已经司空见惯,无可奈何地大笑起来。  
  赶在吃午饭前,凯茨已经去见过医生,她逃过了体格检查就拿到了合格表。现在她又归队了。在市中心有一伙职业商店盗贼,经常作案,凯茨很有可能被派去负责那个案子。商店里有侦探,外面也有一个小分队负责把赃物转移的情景拍摄下来。可事实上他们连这伙职业盗贼偷东西的镜头都没拍到,所以店里的侦探都感到有些疲惫了。目标一离开商店,就有货物不见了。每次总会有混乱,然后一掉包,证据就消失了。瑞得督察率领的人马隐蔽在几辆配有自动聚焦佳能照相机的深色玻璃的汽车里,试图拍下这一时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成果。  
  另一种可能就是把凯茨派到另一个抢劫老年妇女案中去。有一个歹徒用棍子打昏从邮局出来的老年妇女,然后抢劫她们身上的养老金。于是警方决定由几名女总督察装扮成老年妇女来对付这杂种。如果凯茨来选择的话,她也许会挑选这个案子。这个恶棍很可能逃跑,如果他敢跑的话,凯茨一定会抓住他,然后拿出她训练过的那些招数狠狠地用警棍收拾他一顿。  
  一点半左右,探长麦金尼斯叫凯茨来见他。  
  她看上去很高兴,“派我到哪个案子,长官?”  
  麦金尼斯态度不冷不热,但还算友好。“今天就呆在办公室,”他说,“星期一我们会研究一下手头的案子,再决定派你到哪里去才能最充分地施展你的才能。你先回去读读案件资料,搞清楚有些什么案子。城里有一个有组织的商店盗贼团伙,东边有一个,也许是两个行凶抢劫犯,另外比彻姆有绑架儿童案。”  
  “那是保护儿童组负责的,长官。”  
  “每个人都有责任去做,只是目前由保护儿童组负责。”  
  凯茨点点头,把麦金尼斯的话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她提起了凯文·金的事情,她可以把遗物给他的家人送去吗?  
  “你大概会说那是警察应尽的职责吧,弗拉德?”  
  “反正不是私事,长官。”  
  汤姆·麦金尼斯耸耸肩,“随你便。不过4点以后才能走。去吧,今天下午的其余时间你必须熟悉一下这些资料,明白了吗?”  
  “是,长官。”凯茨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想叫他“汤姆”。她悄悄地走了出来。回到了那帮高谈阔论的小伙子中间。他们肯定又要嘲笑她一番。  
  4点钟,凯茨去了沃辛。  
  15  
  凯文·金的母亲住在一个僻静的战后住宅区里。这片住宅区现在大部分涂抹的是棕色的石灰浆,旧时的彩色玻璃已换成了死气沉沉的塑料板。包裹里有一张纸条,说金太太只在上午工作,另外,她丈夫已去世。凯茨3点钟打过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轻很甜,听上去像一个小个子母亲。接到认识她儿子的人打来的电话,她似乎非常高兴。  
  凯茨开的是她的MX5,但她把车停在了离32号两三栋房子远的地方,因为坐着一辆鲜艳的时髦跑车出现在金太太面前,似乎不太合适。她走了几步推开一扇很凄凉的大门,走到屋门口,举起手正准备敲门,门突然开了。  
  “你是弗拉德警官吗?”  
  “您就是金太太?”  
  “请进。”那女人说道。她个子果然很小,甚至比听上去还要短小些,似乎风一吹就倒。凯茨不由得惊叹她竟能生养出凯文这样大个子的儿子。  
  金太太蹒跚地走进大厅,“喝点茶吗?你不着急走吧?”  
  凯茨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着,跟着她直接进了厨房。  
  “我已经烧好了水,你说4点钟来。壶还是热的呢,茶里加点什么?”  
  “就清茶好了,”凯茨说,“不要加糖。”  
  “加点牛奶吧。”  
  “好的。”  
  两人来到起居室坐了下来。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块厚厚的蛋糕,还有几只骨灰瓷的茶杯和碟子。金太太说:“你认识凯文?”  
  “是的,我们不算很熟,但我认识他的朋友马修·布莱克。”  
  “喔,可怜的马修!莫伊拉是我的一个朋友。当我们得知凯文的事后,她还给我打过电话,可接着马修就出事了。”  
  “我很难过。”凯茨说。  
  “谢谢你,亲爱的。你的茶味道如何?”  
  凯茨点点头,瞥了瞥她带来的包裹。  
  “那些就是凯文的东西?”  
  凯茨朝前坐了坐,把盒子递给金太太。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尴尬,所以当金太太说再给她倒杯茶时,她没有拒绝,因为她很高兴金太太暂时离开一会儿。  
  金太太颤巍巍地端着茶杯从厨房回来。包裹已经被她打开了。地握着一条黑色的松紧带和一个胸腔监控器,这个监控器可以把信号发送到凯文的太阳能手表上。  
  “这是什么?”她轻轻地问道。  
  凯茨联想都役想就答道:“这是他的心脏监控器的部分,他的表,凯文曾戴着……”  
  “他死的时候戴着它吗?”  
  “我很难过,金太太。”  
  “他死的时候带着的?这东西能记录他的脉搏,对吗?我记得凯文当时花了不少钱才买来的。”  
  凯茨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它上面应该记着凯文的……喔,请把它带走!”  
  “金太太?”  
  “你也长跑吗?弗拉德小姐。”  
  “是的不过……”  
  “你必须收着这块表。我真的不能留着它。”  
  “金太太,我是个警察,我们不允许接受……”  
  “求求你。”金太太说。  
  最后,凯茨答应把表带走。喝完了第二杯茶,她对金太太说,她会先收着这块表,一个月后再给她打电话。  
  “我不想让你把表送回来,”金太太坚决地说,“你可以留着它。凯文如果知道是一名长跑运动员拿着这表,他也会高兴的。”  
  凯茨盯着这位小个子女人的脸,目光深处透露出坚定的神色。她改变了主意,“好吧,金太太,为了凯文。谢谢你。”  
  “我会把盒子给你,”金太太说,“说明书在里面。”  
  16  
  周末到了,凯茨赶了几件耽误的工作,去阿曼多美餐一顿之后,又买了一大堆东西。另外,也没忘记与莫伊拉和比利联系一下。当然,除了这些事,最重要的事已有6个星期没和瓦莱丽亲热。这个周末正是弥补的大好时机。头天晚上两人卿卿我我,无比缠绵,但到了星期六晚上,瓦莱丽似乎改变了主意,他突然记起家里还有工作未做。于是拿起他的东芝便携式电脑缩到他的小阁楼里去了。凯茨开始还想要向他提出要求,但后来转念一想,为何不借此机会出去跑跑步,看看那块表是否好用。然后说不定能约汤姆·麦金尼斯中午出去喝一杯。凯茨坐在瓦莱丽旁边,袒着胸,只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运动短裤,露出棕色的修长的大腿,这对瓦莱丽来说确实是个干扰因素。  
  “你难道不能再套上什么衣服吗?”瓦莱丽坐在椅子里轻轻地晃来晃去,也许他已经无心再干下去了。  
  “我正想办法装上这根带子,修好这块表。”  
  “需要帮忙吗?”  
  “我会需要帮忙?”  
  “你当然需要。”瓦莱丽说,“也许,这种事得由男人来做。”  
  他站起来,顺手把带子绕在凯茨胸部,然后,低头吻着她的脖子。  
  “哪儿出了问题?”他一边拨弄着表,一边问道。  
  “你看,它总是一闪一闪的,就是这个心形的东西,我怎么才能让它在我跑步的时候做记录呢?”  
  “你按说明书修了吗?”  
  “你算干什么的,瓦莱丽,捣乱分子?”  
  “在哪儿?”  
  “说明书吗?”  
  瓦莱丽沉着脸盯着她。说明书就在凯茨手里,她只好递了过去。  
  瓦莱丽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目录,然后直接翻到后半部分。  
  “需要清洗一下。”他说。  
  “我没洗。”  
  “我是说表,记忆已经满了。”  
  “喔!”凯茨说。  
  “那么,需不需要我把它的记忆清除一下?”  
  凯茨说好的。但马上又改口,“不!”  
  “到底怎么着?”  
  凯茨考虑着,可是似乎性欲使得她的大脑很迟钝,“不,先不要,稍等一下。”  
  “我原来以为你准备出门的,要知道我还有工作呢。”  
  “什么满了,记忆?”  
  瓦莱丽笑了,“记忆?”  
  “记录的是凯文·金的脉搏吗?”  
  “这是他的手表吗?”  
  “不,我只是在想会不会还混杂有其他人的脉搏记忆!”  
  “废话少说,你是想把它清除掉还是存入电脑?”  
  “对,很好,瓦莱丽,把它存入电脑,然后把凯文最后的心跳状况打印成一个图表给我。”  
  “现在就要?”  
  凯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你不是认真的?别开玩笑了,瓦莱丽。记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  
  “我没开玩笑,”他说,“这块表有个计算机接口,在这儿,我敢打赌,盒子里的磁盘上有它的软件,对不对?  
  “这里面确实有一张磁盘,但我没想到它会有什么用。  
  “那么读读这儿,看见没有?”他把手中的说明书朝她晃了晃。“通过软件和接口,可以输出信息,然后把信息存入电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存入我这个电脑。你到底决定没有?  
  “听起来挺吸引人的。把凯文·金的数据存进去,这样我的数据就不会丢失了。  
  “你真是有劲没处使,弗拉德。  
  “快干吧。”凯茨说。  
  “你得先给我磁盘。”瓦莱丽说。  
  瓦莱丽从凯茨手中接过磁盘,塞进他那台东芝电脑的软驱里,然后打了几条命令。一分钟后,他把表连接到接头上,再把导线插到计算机背后。又过了1分钟,他说:“你可以出去跑步了。  
  “这就好了?”  
  “好了,你去跑步吧,我来弄它。  
  于是凯茨出去跑步。今天是星期天,所以比平时的路程稍长一些,可正值春天,所以这点路程就显得不那么长了。要不是考虑到瓦莱丽,她一定会驱车到丘陵地带,快跑10英里,而现在,她只好采取法特莱克训练法,快跑和慢跑交替进行。这样跑了8英里,放松放松自己,凯茨感到自己又恢复了以往的力量和柔韧。  
  她想到凯文·金,他和凯茨一样,是半英里和800米赛跑运动员,可虽然他的成绩远在2分钟之内,他也只是一个郡级运动员。她的最好成绩不久前勉强挤进2分4秒,当然,这对于女运动员来说,已相当不错。不过哪怕再加2秒,她仍然可以属于英格兰国家级的运动员。如果她放弃其它一切事情,专门练长跑的话,成绩可能更好。凯茨也曾认真考虑过,而且她认为凯文·金也曾考虑过,所以才会一再努力尝试,甚至不怕独自一人享受寂寞。可现在他死了。  
  回来后,凯茨一边从鞋带上解下瓦莱丽的前门钥匙,直接上楼来到卫生间,一边嘴里大声喊着“你好”,这样可以不影响他的工作。她隐约想起不久以后他们将是一对奇怪的夫妻了。  
  不过现在她要做的是与他的那个淋浴器做一番斗争。  
  瓦莱丽的公寓在城里所处的地势算高的,在一栋3层楼的楼顶。凯茨第一次来时,瓦莱丽把它戏称为“屋顶公寓”。可事实上它不过是一个经过改造的阁楼。宽敞虽宽敞,但终究是个老虎窗。  
  在此基础上再加上4层楼,瓦莱丽的淋浴器还要再高上6英尺,所以,水压成了大问题。瓦莱丽的水闸就好像得了膀胱炎——想排却排不出来,即使有也是滴滴答答地无比痛苦。凯茨走之前就曾建议他买个水泵。洗澡时还可以,但是要花半个小时才能放满水,那汩汩的声音真让人无法忍受。  
  浴室就在卧室和厨房的对面,离瓦莱丽工作的起居室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凯茨开始脱衣服,突然听见他在喊什么,大概是问凯茨喝点什么吧。所以她大声答道:“随便。”凯茨打开水龙头,这时,瓦莱丽又大喊起来,他推门冲了进来。  
  “看这个……”  
  凯茨浑身溅满了水珠,她一下涨红了脸。  
  “洗澡吗?”她问。  
  他马上缩了出去。  
  洗完后,凯茨穿了一身卡其布衣服走了出来,军装似的。睡裤上似乎到处都是口袋,上衣也是同样的颜色。瓦莱丽不由得想到了安哥拉。“谁想喝一杯?”他说。  
  凯茨喝了一点舒适南方和一杯浓咖啡,这种咖啡耐人寻味,她总是喜欢在午饭前来一杯。瓦莱丽坐在大大的椅子上,两眼盯着他,努力克制着笑容,凯茨也同样用热辣辣的目光回敬他,同时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对他说“我爱你”。  
  “你准备出去?”他说。  
  “如果我能和汤姆联系上。”  
  “你没给他打电话吗?”  
  “还没有。汤姆有可能在家里,在警察局,也可能在格雷普斯咖啡馆.今天他应该不上班,在家里。”  
  “那么你猜他在哪里?”  
  凯茨抿了一口咖啡,“最有可能在警察局。”  
  凯茨给他家打了电话,铃响了三声,汤姆从书架跑到电话前。  
  “我是麦金尼斯。”  
  “汤姆吗?我是凯茨,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我已经喝过了。”  
  “到格雷普斯咖啡馆去,10分钟后,好吗?”  
  “好的。”  
  “我请客。”  
  “那更好。”  
  她放下电话转过身来,瓦莱丽仍然坐在椅子上,“你有多少工作要做?”  
  “大概几个小时吧,怎么了?”  
  她跪在瓦莱丽膝前,抚摸着他裤子上的拉链。  
  “你动作最快能快到什么程度?”  
  这句话就像按了某个按钮一样,叮!  
  他很费劲地站起来,“喔,上帝,我的表格程序。”  
  “让你的表格程序见鬼去吧。”凯茨说着,一把拽倒瓦莱丽。  
  他说“快”真的就会快吗?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17  
  凯茨沿着缓缓的坡面向上走,左边是一片花园,美国快运公司的大楼几乎就在她正前方。接着她左转,又下坡朝格雷普斯咖啡馆走去。  
  她迟到了——尽管他俩已尽力放快动作——当她走进酒吧时,看见汤姆·麦金尼斯独自坐着,桌子上放着两杯贝尔斯,一杯是满的,另一杯已经快喝完了。他看见凯茨朝自己走来,不过他并没有看手表,“你好,弗拉德。”他说。  
  她坐了下来。“对不起,我迟到了,长官。临时有事,我已经尽快赶来了。”她笑着说。  
  “我要喝一大杯。”他说。  
  凯茨走到吧台,给探长拿了一杯双份的,而她自己只要了一份,另外加上一瓶干红。回到座位上,麦金尼斯从她手中接过酒杯一口气就喝了一半。  
  “这是地狱般的一个月,弗拉德!地狱般的一个月……”  
  “你想告诉我吗?”  
  “不,现在还不想说,不过这个月真是一塌糊涂。”  
  “要是我也能这样说就好了,”凯茨说,“但我不能,这5个星期好极了,我神奇般地又恢复了。”  
  “恢复了,是吗?你那些问题都解决了?”  
  “我现在甚至可以和鲍勃合作,长官!”  
  “叫我汤姆,我们现在不是在工作。”  
  “汤姆。”凯茨改口道,她想起了自己休假前的最后一起案子,她办得漂亮极了。  
  两人突然都默不作声。探长似乎能猜透凯茨的心思,小声说道,“我猜你一定十分想了解金·费舍尔的情况,想了解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她好吗?”  
  “她很好,你如果知道我们从那个英格兰人那儿设法获得了一些情况,一定很高兴。  
  她笑了,“这是个好消息。  
  他皱起眉头,“结果好就是好,对吗?你是否这样认为?  
  “差不多,汤姆。  
  “其实不是的!凯茨,你以后必须停止冒险,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了。你现在是身负责任的。你活着对警察局的贡献会更大,也能帮助更多的人。你总是过于冒险,凯茨,而且……”  
  “我会落得个薇娥尼卡那样的下场?  
  “或许你会丢了命。不管哪种结局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凯茨拿起酒杯,探长给她买的双份酒。她把杯子朝自己稍稍倾斜一下,“我知道,汤姆,而且我也知道这不单单是我个人的事了。”她深吸一口气,把酒一饮而尽。“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她说。  
  “谢我?”麦金尼斯沙哑地说道,“谢我什么?”  
  “喔,我也不知道。”凯茨说,“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说出那些话,谢谢你在我背后一直关心我,支持我。”  
  “别说了。”他朝凯茨摇了摇那瘦骨嶙峋的手,“来吧,给我说说兰萨洛特的情况。”  
  凯茨眼睛一亮,立刻精神振奋,“那儿的气候真是棒极了。我认识了一位理疗师,她帮我治好了背伤。另外,我也在那儿接受了一些训练。”  
  “我是否告诉过你总督察布莱克赛继续留了下来?”  
  “没有,而且你也没告诉我薇娥尼卡近况如何?”  
  “总督察已经声明他不准备接受伦敦警察厅的职位。据我得到的最新消息,薇娥尼卡最近还不错。3个星期后,她可以见客人了。你想到时候你会去看看她吗?”  
  “会的。”凯茨说。  
  凯茨坐在她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的对面。汤姆大概是因为喝了点威士忌所以有些迟钝,情绪似乎很烦躁,而且看上去比以前更瘦了。她很为他担心,不过她知道汤姆的弱不禁风只是表面现象——许多歹徒都误认为汤姆·麦金尼斯不经一打,可事实上他是很坚强的。尽管这会儿看上去更虚弱,但他的坚强依然不变。  
  他向凯茨提起了那些每年巴月参加海德公园趣味赛跑的老人。这些人在平时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双眼模糊,满脸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可是比赛枪声一响,他们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其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一个七旬老人——跑两公里半大约只需要15分钟左右。凯茨每次看到他们,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她一直渴望拥有他们内心深处那股力量,那种带动他们的典型的英国人的精神。年轻时,他们曾是运动员,伞兵,突击队员、海员,他们脸颊通红,喘着气,但却永远不会放弃。  
  “你不觉得你有些消瘦吗?”  
  “当然觉得。”汤姆说,“我很累,我厌倦了那些案子,厌倦了绑架儿童的家伙以及那些袭击老太太的年轻人。  
  “你不是想退休吧?”  
  “我每天都在考虑,但我不会那么做。还有别的什么事可做?”  
  他朝后靠了靠,那样子好像他身上很疼,他似乎在想别的什么事情。凯茨决定换个话题。  
  “你知道我度假的时候出了两起意外,是两个从沃辛来的人。”  
  “我听说了一些情况,不是谋杀吧?”  
  “据我所知不是,实际上只有一个人死了。还有一个叫马修·布莱克的家伙受了重伤,但他的命保住了。”  
  “他还在那儿吗?”  
  “他们会在他情况稳定的时候用急救飞机把他转移走。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个可怜的家伙头冲下摔了下来,结果脸摔得一塌糊涂。他是在楼顶裸体日光浴时掉下来的。我们原以为他死了,但经过急救和人工呼吸之后,他终于苏醒了过来。”  
  “你救的?”  
  “还有别人。”  
  “你习惯做这种事情。”  
  “不,我不是。那个溺水的家伙死的时候,我根本不在现场。”  
  “我想起了那起卧室谋杀案,汉姆海滩的那个家伙。”  
  “已经过去了,汤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多久!”  
  “唔,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凯茨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着的纸。“那个溺水者戴着一块太阳能脉搏记录手表。这是他临死前几小时内的心跳记录。我想这可能是第一手材料。”  
  “这种记录医院是很常见的。”  
  “我指的是在现实世界里。”  
  “那让我看看。”  
  凯茨打开那张纸,用手捋平,“我自己还没看过,不过瓦莱丽……”  
  “他好吗?”  
  “瓦莱丽吗?喔,他很好。”凯茨头也没抬地说道,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纸。“不管怎样,他说这里,就是这儿,表示的是时间,这是金的脉搏速度。”  
  “金?”  
  “那溺水者。”  
  “真遗憾他们没法记录下他当时的思想。”  
  凯茨瞥了一眼那张纸,描记线波动很大,仅她所能看到的那部分就有高达150次的情况。凯茨突然想喝一杯。  
  “你还能再喝一杯吗,汤姆?”  
  “除非你请客。”  
  凯茨回来时,看见汤姆正对着那图表划来划去,苦恼地琢磨着金最后的状况。  
  “这里是在慢跑,看起来像。然后他加快了速度。看这儿,也有可能是上坡之类的可使心跳加快的运动。他是死于心脏病吗?”  
  “溺水。”  
  “那么就是那儿啦?他的脉搏加快了一点,就在这儿。接着到那里,更快了一些。然后到最高点,结束。”  
  凯茨觉得他们俩这么做似乎在亵渎神灵,“真是不可思议,看到一个人……怪不得他母亲不愿保留这块表。”  
  “这块表是她给你的?”  
  “是她执意要给我的。”  
  “那么你试过这块表了。”  
  “今天早晨我出去跑步时试了一下,瓦莱丽这会儿正在家把数据存入他的电脑。”  
  “这的确有点意思,”麦金尼斯说,“你刚才说他是淹死的,不是心脏病突发。”  
  “我不知道后来的情况,但当时有一个警务司法官,最后认定的死因是溺水。”  
  “我并不是在想别的什么,小姐,真滑稽,我只是在看这个年轻人的心跳图表,我想当人体进入水中时,心跳会减慢,就这些。”  
  “也许他想设法靠岸,所以在水中翻来翻去,动作比较剧烈。”  
  “他们检查过吗?”  
  “检查什么?”  
  “池水。另外,是否调查过这个人会不会游泳。”  
  凯茨觉得汤姆问的问题很傻,“实际情况是,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凯文喝醉酒,在回房间的路上,跳进或掉进池中,然后就淹死了。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所知道的情况全是二手或三手的资料。但我猜想他们一定检查过是否有任何谋杀的迹像。”  
  “那是当然,”汤姆说,“而且他们也应该查过死者肺部的水含量。你可以肯定他是淹死的,凯茨。问题是,他为什么淹死。”  
  18  
  凯茨回来时,瓦莱丽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因为他正准备把电源关掉。他的激光打印机的出纸口堆了许多A4纸。  
  “我又打印了一张凯文·金的图表,”他说,“还有一张是你的脉搏图表。你觉得当你加快速度时,你用多大的力?”  
  “非常用力。”凯茨说。  
  “那么脉搏最快达到195次时是否让你吃惊?”  
  “让我吃惊?简直吓死我了。”  
  “来看。”  
  据说人的心跳最快值是220减去年龄。那么对凯茨来说就是192次。而瓦莱丽给她看的图表中却显示出在她刚才50多分钟的跑步中,有10分钟的心跳却超过了最高点。不过这也没关系。“我还打印了一张对比图,”他说,“把你的和凯文·金的放在一起对比,你们两个人都是在慢跑时,心跳大约在130,140,而加速时则接近1分钟200次。这对你们有好处吗?”  
  “也许没有,”凯茨咯咯傻笑了一下,她好像有点醉了。“谁在乎呢?”  
  “至少我在乎,”瓦莱丽厉声说道,他把纸递给她,然后转向他的电脑。  
  “你生气了?”  
  “你喝醉了?”他立刻回敬了一句。  
  凯茨接过图表,躲到房间另一头研究起来。她很惊奇地从这些和心电图差不多的东西里看出,当她强化训练时,身体正承受着如何的负荷。瓦莱丽虽有些生气,但还是起身说要去沏茶。“请给我彻一杯。”她一边说道,一边继续很困惑地试图从那些点点线线中弄出点名堂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地涌上心头。她抬头,看到瓦莱丽在厨房里正忙着。  
  “嗨!托马斯,”她说,“我爱你!”  
  “又来了。”他说。  
  接着她继续研究那图表。终于她明白了,凯文·金是被人谋杀的。  
  从图中可以看出,他去了舞会,记录下的心跳是每分钟120,125次。凯文还大喝了一场,当时的心跳是135。从图中还能看到他的酒渐渐醒了,心跳下降,110,100,然后90多。等他基本酒醒之后,稳定的心跳是95,这时他准备离开了。经过门卫时由于步子加快,心跳也加了5下。  
  接着就是90多次,他沿着泻湖一直散步。然后,什么?  
  突然,出现一个尖峰,似乎受到惊吓似的,心跳一下达到130,然后120,115,110,喔,是你……可是马上又回到120,130,140,150,160,跑!接着170,180,185,190,跑!跑!!跑!!!192,194,195,196,197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为什么这样使出吃奶的劲跑?深更半夜,又没穿跑步服装,而且喝得醉醺醺的,为什么?为什么?  
  又回到了180多,有些跑不动了。乳酸增多,使肌肉也感到酸了。不管是谁,是什么,但它在慢慢逼近,再逼近,把凯文逼人了绝境。到了池边,170,接着短暂的175,130,170,110,190,然后缓缓地下降到60,40,最后0,0,0,在差5分2点时终于变成了0。  
  “茶好了,凯茨,你的茶。”  
  她脸色煞白。  
  “什么?”  
  “上帝!”瓦莱丽说,“你的脸色就好像见了鬼。”  
  凯茨觉得难受极了。  
  “是的。”她说,“我是遇见了鬼,就是凯文·金。”  
  “也许你是对的,弗拉德,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19  
  今天是星期一,诺曼·布莱克赛坐在办公桌后面,又摇了摇头,这已经是今天早晨的第二次了。他看起来已不像往日那样威风,尽管身材依然魁梧,但就像一个充满气的大气球一样,松松垮垮地被放在那里。  
  “可是长官,我是个长跑运动员,我明白这张图说明的事情。凯文·金不是被人追,就是在追别人,反正不只是掉进游泳池这么简单。”  
  “他喝醉了,弗拉德。警务司法官已经检查过,没发现任何暴力的迹像。”  
  “可是他跑得那么快,又是怎么回事,长官?一定有什么情况发生过,金确实喝醉了,可我觉得那就更奇怪了,如果我喝醉了,我是不可能那样跑的,他一定被什么事情所惊吓。”  
  “汤姆?”  
  汤姆·麦金尼斯的椅子嘎吱作响。“我觉得这姑娘说得有点道理,不过诺曼,我和你一样,也认为我们所了解的情况还不够。”  
  “可是是你带她来这里的,汤姆……”  
  “因为此外还有别的意外。”  
  “警探弗拉德?”  
  “长官,金淹死的第二天,另一个从沃辛来的人从房顶上摔下来。他叫马修·布莱克,当时正在日光浴。他情况很糟,但终究保住了性命。去年3月,也有两个人,一个溺水而死,另一个摔死的。据说一个是意外事故,而另一个是自杀。”  
  “谁是出了意外,谁是自杀?”  
  “摔死的是个德国人,他有些精神抑郁,倒是有理由认为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那么,如果他确实是自杀,又怎么样?”  
  “淹死的人是从伦敦来的,我认识他弟弟,但不太熟。他30多岁,是个优秀的游泳运动员。让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去海里游泳,因为桑塔到法玛拉之间的海域有许多岩石,非常危险,而训练基地内就有极好的游泳池。”  
  “尸体发现了吗?”  
  “最后终于发现了,是几个月以后海水冲上来的。已经难以辨认,波浪太汹涌,再加上有岩石,而且又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鱼……  
  “你不必描述得这么生动,弗拉德。”  
  “对不起,长官。”  
  “那么我们现在了解了哪些情况呢?”布莱克赛挺了挺腰板,坐了起来。“两个来自沃辛的人出了事,一个惨死,另一个已不成样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纯属巧合。去年,一个人跳进大海,另一个从高处摔下……又是巧合。你想说明什么,弗拉德?”  
  “有三个英国人都很可疑地死于异国,长官,而且在同一个地方。难道我们不该把这件事好好调查一下吗?”  
  “你又想借机休假了吧,弗拉德。”  
  “不!长官,我只是告诉你我该做什么,而不是我已经发现了什么。”  
  “那个沃辛来的人说了些什么,就是那个受伤的。”  
  “他什么也没说,仍然昏迷不醒,正在受到精心护理。”  
  “已经回到这儿了?”  
  “不,长官,他的状况不太好,现在还不能转移。”  
  布莱克赛好像稍微有了点精神,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吧,汤姆,只给你们这一个星期的时间。查查那三个死者的情况,对不起,是两个死者,还有马修·布莱克,最好仔细查查那两个沃辛来的人,不过去年死的那个人我们也可以查查全国警务计算机系统,他叫什么名字,弗拉德?”  
  “琼斯,长官,姓柯林。”  
  “喔,太棒了!”  
  “我们可以查到地址,长官。”  
  “我们当然能查到地址,弗拉德。我们是警察嘛。”  
  麦金尼斯立刻做出了安排,“好的,诺曼,我会让弗拉德再去与金的母亲谈谈,看看她还能提供什么线索。另外,她可以去找布莱克太太以及任何一个认识布莱克的人。有关那个琼斯的查询由我来做,保证不会遗漏任何情况。”  
  凯茨咳嗽了一声,“那个德国人怎么办,长官?”  
  “什么,你现在快变成国际刑警了。你有他的名字吗,弗拉德?”  
  她有些难为情,“汉斯,长官……”  
  布莱克赛看了一眼麦金尼斯,“她在开玩笑吧,告诉我她在开玩笑,汤姆。”  
  “他姓施密特,长官。”凯茨说。  
  “快让她离开这儿,汤姆。”                      
04   
  20  
  凯茨记得奥德里·金只在上午工作,所以为了打发午饭前的这段时间,她查了一下马修·布莱克的家庭情况。凯茨发现除了两人都参加长跑俱乐部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之外,她唯一能想像得到的凯文和马修之间的关系就是他们是同性恋或者他们服用类固醇。这个念头立刻使两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大打折扣。  
  凯文·金是个单身汉,但这无可非议,马修·布莱克素来以放荡不羁而闻名。更重要的是凯茨是一个女孩,他们俩是男孩,她第一次见到他们——凯茨把这种见面称为性别交流——就对他们作出了一个评估,他们不是同性恋。这种男女两性之间的准确是非常准确的。尽管现在这种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她仍能像放电影一样想起她当时对马修的印象。是的,他们不是同性恋。  
  马修和凯文服用兴奋剂也不是不可能,但凯茨还是本能地觉得可能性不大。他们确实是在进行训练,但是并不像是服了药。他们俩成绩很出色,但还够不上明星的级别。他们也和凯茨一样,为伤病所困扰因此他们也不大可能服用兴奋剂。  
  她去了金家,与奥德里喝茶聊天。不错,凯文是个优秀的游泳运动员,虽然不能说他是条鱼,但至少可以说他对于水是毫无畏惧的。奥德里一直以为凯文是撞到头部受伤致死的。你知道,进入水中,头一下撞到池底,或是与此类似的其它意外事故,事情是这样的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奥德里,我只是来例行公事。对于本国人发生在国外的一些事故,我们都会作些记录存档。这并非是因为我们怀疑有什么暴力或谋杀行为,只是以防万一,所以备个案。”  
  奥德里笑了笑。看来善意的谎言有时是需要的。  
  “那块表你用得怎么样?”  
  “喔,好极了!”凯茨说,“确实非常有用,等我完全学会用它以后,一定会对我的训练有很大帮助。”  
  “凯文如果知道它有了好的归宿一定会很高兴得很。”  
  凯茨谦谦一笑,听起来好像她们俩正在谈论一只猫。  
  “喔,我已经把里面的一切记录都删去了,里面没有……”  
  “啊!好的。”奥德里说道,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是的,很好。”  
  凯茨又微微一笑。  
  “再来点茶吗,警官?”  
  凯茨大约在3点钟时回到警察局。暂时没有什么好查的,探长也没有问她有关琼斯·柯林的事,所以她闲着无事可做。要是莫伊拉·迪本在的话,她俩一定溜到餐厅去小憩15分钟或是喝杯咖啡,可是她不在。凯茨找了个借口没有参加那个商店行窃案,所以他们就把莫伊拉拉到他的小组中去了,而且告诉她不要穿那条海军蓝的短裤,要打扮得像个老百姓。莫伊拉是个有抱负的好警察,但她有一大缺点,和那些警察一样,下班时她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可上班时,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论她穿什么衣服,总是显得很笨拙。  
  凯茨想给瓦莱丽打个电话,但还是忍住了。突然,她冒出一个念头,给桑塔的艾娜·贾森打个电话。为了调查这起可能的谋杀案,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给老朋友打电话的借口吗?  
  凯茨从她的包里翻出那张纸片,然后把它抄在一张A4的纸上,并且在的上方潦草地写上“G—28,兰萨洛特”。如果哪个可恶的督察或探长发现她给加那利群岛打电话,她就可以笑着告诉他她是在调查那桩摔死案。  
  她拨了01—38和其它一些号码。电话里线路发出低沉的声音。每当这时候,她总是会感到好奇,她搞不懂为什么这种像水一样的声音会让她感到长途电话是非常神奇的。  
  一个人用西班牙语说了句什么,凯茨马上说了句英语。于是那个声音又说“请稍候”  
  过了几秒钟,“这里是治疗室。”  
  “你是艾娜吗?”  
  “我是乌特,请问你是哪一位?”  
  “乌特,你好!我是凯茨·弗拉德,背上有伤的那个人,上个星期离开的。”  
  “凯茨!接到你的电话真是太好了!你好吗?”  
  “很好!谢谢。”电话里有点回声,“你呢,乌特,一切都还不错吧?”  
  “喔!我?我现在挺好的。虽然有时我会害死自己的病人,但……”  
  “嗨!别开玩笑了!”凯茨说,“你还给我做过治疗呢,我的背。”  
  “我就像灾星,难道你不觉得吗?”  
  “不,我不这样认为,乌特!我记得你说过你好多了。”  
  “喔!对不起,凯茨,我真的是倒霉透了。我的病人出了那些事还不算,昨天晚上我的男朋友在普拉亚布兰卡的夜总会和人打了一架,结果弄得鼻青脸肿。后来从迪斯科舞厅出来以后,有个英国人又打了他一顿,是用木头打的。牙掉了几颗,下颌骨也断了,脸肿得像个面包。”  
  “喔,乌特!你真是够不幸的。打他的人被抓住了吗?”  
  “西班牙警察抓了一个人,是的。就是那个在迪斯科舞厅里打架的家伙。但是警方不得不放了他。他说马克受伤时他不在现场,他已经回家睡觉了。阿里希夫的警察说他们无法证明那人在现场。”  
  “为什么打架?”  
  “我没和马克一起去夜总会,不过打架是因为啤酒溅出来洒到身上了。马克说没怎么动手,只是推推揉揉而已。”  
  “但你不知道是为什么打?”  
  “我已经说过了,是啤酒,不过对于那些小伙子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振作起来,乌特!”  
  “我正在努力。”  
  艾娜正在室外替乌特上背部力量课,3点1刻就下课,所以艾娜5分钟后就会回来。是让艾娜给她回电话还是她过一会儿再打过来?  
  “我三点半再打来。”  
  “我会告诉她。”  
  “谢谢。”凯茨说。  
  还有时间喝杯咖啡,所以凯茨从楼梯下来来到餐厅,脑子里还在想着。毫无疑问她确实是恶运缠身,任何读出自己星相的人最好还是离她远点为妙。不过凯茨还是清楚,她不应该把事情胡乱联系到一起。  
  不,她想,还是用点逻辑吧!一个在桑塔理疗室里被两个理疗师治疗过的人蹊跷地死了。另两个人也死了,但那是前一年的事。而他们之间或是他们与凯文·金之间绝对是没什么证据可以表明是有联系的。最近这件酒吧打群架的事,只是几个鲁莽的小伙子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而争斗,也不值得一提。  
  凯茨端着饮料上楼,准备回到办公室,突然脑子里闪现出社会生物学中的理论。小伙子打架斗殴!就像雄性哺乳动物!毫无疑问这是它们接近雌性的一种方式。或是一种性的展示,向雌性显示自己的阳刚之气,否则体内的睾丸素无法发泄出来。他们必须将它释放出来,所以有人搞拳击,有人去打仗或做些类似的事情。不过,她仍是个好警察,她写了一个纸条准备派人在电脑中查找那个英国人。  
  等她坐下来时,时间已经到了该给艾娜打电话了。她拨号,像往常一样又产生了那种奇妙的感觉,接着听到了艾娜的声音。  
  “这里是理疗室,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的脚后跟恢复得太好,以至跑步时鞋底的钉子都把我的屁股扎破了,请问您有什么建议?”  
  “穿厚一些的运动裤。”  
  “你好吗,艾娜?”  
  “我很好,”艾娜说,“本周没人死亡,周日傍晚下了快2分钟的雨。”  
  “上帝,这鬼天气。”  
  “难道你没听说过皮肤癌这种疾病吗,凯茨?”  
  “我刚才和乌特通过话,她似乎还是情绪低落。”  
  “有点儿。不过不是因为那些意外。是她的男朋友在普拉亚布兰卡跟别人打架受了伤。”  
  “她已经告诉我了,马克,我认识这个人吗?”  
  “马克两年前还是个绿之队成员,不过去年他来到普拉亚布兰卡工作,他长得倒是蛮潇洒的,但我觉得他人品不怎么样。你可能会说他很怀疑。”  
  “是‘可疑’。”  
  “马克有点像个骗子,他什么都干,做各种买卖。他总是在下午工作,出售假期并且他总是很嘈杂。”  
  天哪!这蹩脚的英语!“他出售分时享用度假住房所有权吗?”  
  “是的。”  
  “还有,你说‘嘈杂’,是不是指他在夜总会工作,在门口负责看有没有人想惹事?”  
  “我已经告诉过你。”  
  “喔,是的……”凯茨停了片刻,听着话筒里发出的轻微的回声,“马克打架的那天晚上在上班吗?”  
  “没有。这真是他活该。他们一些男孩每个星期都要夜出。乌特和马克就是这个样子。这是有一次她告诉我的。我问她女孩能不能跟着这些男孩夜出,她对我说当然不行。我说她还蒙在鼓里呢,劝她得小心传染上艾滋病或其它什么病。”  
  “他很魁梧吗?”  
  “没有斯蒂夫·巴克利那么高,他大约有1米85,但体型不错,肌肉也很发达。”  
  “他在外面工作?”  
  “是的,就在普拉亚布兰卡的某个地方。”  
  凯茨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突然在考虑“警察”这个词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她的本性就是调查,调查,再调查,但有时她发现对朋友做到这一点似乎很难。  
  “你那边有什么新闻,艾娜?”  
  “性!  
  “什么?再说一遍!  
  “我有个男朋友在哥本哈根,下个星期我会去那儿住一个星期,然后他跟我一起回来,再陪我两个星期。”  
  “可是艾娜,”凯茨说,“你们还没结婚呢!。”  
  艾娜似乎并未听见凯茨在说什么,“他个子不太高,皮肤黑黑的,是另一个类型的丹麦人。埃立克将来会成为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的飞行员。我想我们有一天会结婚,开个诊所,到各个岛屿去旅游。”  
  “再生一大堆孩子?”  
  艾娜神经质地笑了笑,“也许我们会租个孩子,两个也可以,我太瘦,髋骨太窄,不适合生孩子。尽管我出生时又瘦又长,而且只有3公斤重,但我妈妈还是告诉我生个孩子是个漫长、痛苦的事情。”  
  “你和我一样,艾娜!”  
  “什么?”  
  “我也怕生孩子!”  
  突然,走廊里传来乱哄哄的声音,有人大声喊着,有人跑来跑去。接着,警车好像出动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立刻说道,“艾娜,这边好像出事了,我大概随时得行动。”  
  艾娜说了句什么,还有别的事吗?凯茨尽量不让自已被外面的嘈杂声所干扰,“是的:“她说,“但是……”走廊里的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口,“我想知道马克姓什么?”  
  门“砰”地一声开了,是格里夫斯。  
  “凯茨,你一直在这儿?”  
  “是的,吉姆,出什么事了?”  
  “妈的!”格里夫斯说。他的脸涨得通红,显得很兴奋。“市中心发生了争斗,就是这帮商店行窃的家伙——其中有一个人打伤了莫伊拉·迪本。他们至少有4个人,现在还都在雷恩的某个地方躲着,全都在,包括袭击莫伊拉的那个饭桶。”  
  凯茨的耳边还能听见艾娜在说:“马克姓哈里斯,哈里森!”但她已经准备挂电话了。  
  “我会再给你打电话!”说着,她随手“啪”地重重地摔下话筒。  
  21  
  警察局外的路上停着一辆警车,他们挤进车里,没等门关上,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凯茨这时才坐稳。她直起身子,对司机大喊,“走这边,杰克,我们得快点,那帮家伙会从高街过来!”  
  杰克猛地把车停在ABC电影院门口,其实应该停在广场那一边更好,结果一下子堵住了一条车道。凯茨和格里夫斯跌跌撞撞地从车里下来,摸出无线电接收器。两人一头扎进人群中,用接收器与总部联系来获取任何有关歹徒的信息,长什么样子,目前在哪个方位,一切的一切。凯茨把她的骑马短鞭挂在裤子后面,尽管她已经有很久没用过这玩意了。要是碰到那个伤害莫伊拉的恶棍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好好教训他一下。  
  格里夫斯和她各自负责马路一边,朝着市中心走去。边走边搜寻任何可疑的人。这是考验一个人本能的时候,看你的嗅觉是否灵敏,是否能准确地发现线索。你需要与每个人的目光相遇,注意是谁在有意回避你的目光,谁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10分钟后,街道就会封锁,但在这期间,一切得凭直觉,还有运气。  
  凯茨经过一个珠宝店,从她身边走过的人多数都是中老年夫妇。男人们体态臃肿,大腹便便,但穿着得体,舒适;而女人们似乎也都是那么朴素,毫不花哨。这些可爱的老人,如果你对他们说“我们是警察”,他们大概还以为你在问他们几点了。  
  几个打扮入时的孩子走过——放行,没什么问题,接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和他的秘书走出来。当凯茨与他的目光相遇时,那人不由一颤,好像凯茨是那种令他不寒而栗的手持小型照相机的私家侦探似的。凯茨心里立刻琢磨起来:是经理和他的秘密情人?还是那6人行窃团伙中的两个伪装顾客的人?她立刻举起手臂在空中挥动,示意格里夫斯过来。然后,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那女人的肩膀。几乎同时,她猛然意识到,妈的!他们没有公文包,也没拿手提包。  
  “女士,先生?  
  “快点过来,格里夫斯!”  
  那女人转过身来,脸上故意装出来的惊奇的神色看起来是那么老练,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迷惑,一丝恼怒,但好像仍然有一丝笑意。  
  “对不起,你在跟我讲话吗?”  
  “快过来,格里夫斯!”  
  她一开口,凯茨立刻明白了,这是个职业扒手。这女人嘴里说着答应着,但那语调过于刻板,就像蹩脚电影中的一个配角演员。  
  “这位先生是和你一起的吗,女士?”  
  “对不起,你说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格里夫斯,快点!  
  凯茨微笑着说,“我只是在想,你是否有时间,能否占用你的一点时间让我检查一下,”她顿了顿,“检查一下你的口袋或别的地方。”  
  “什么?”  
  “我想女……”  
  这时,他们看到格里夫斯朝这边跑来。  
  “妈的!”那男人说道,他的目光迅速地从吉姆·格里夫斯扫到凯茨,然后突然猛地把身旁的女友用力地朝凯茨身上推去。’  
  那女人两眼怒视,伸出双手扑向凯茨。凯茨一把抓住她,猛地一掀,随着一声尖叫,她躺倒在地上,身子还在扭动着准备站起来。凯茨一脚狠狠地跺在她的脚踝上,然后拔腿去追那个男的。  
  地上的那位就交给格里夫斯来处理吧。她一边追着,脑海里一边萦绕着那女人的脸。刚才那种虚伪的笑容,突然变成现在毗牙咧嘴,唾沫飞溅,歇斯底里的丑恶样子,这面部表情的变化真是太滑稽了。  
  “妈的!狗娘养的,看我要了你的命!  
  但她不会这么做,也没法这么做。凯茨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而吉姆·格里夫斯正准备给她戴手铐。  
  那男人约有5英尺10英寸或11英寸高,身材适中,深棕色的头发剪得整整齐齐。凯茨一边跑,一边记下这个人的外貌特征。她看到他的头不时地在人群中闪现出来,渐渐地在朝着那辆堵住道路的警车跑去。他俩的距离似乎越拉越大,其实并不是因为凯茨跟不上了,而是她在保存体力。她知道他很快就会看到杰克·卡尔和同事们,那时他一定会转回来,无路可逃。这是十分危险的时刻,但是他们穿着防弹衣为的就是这个时刻。他们整日训练为的也是这个时刻。直到这个时刻来临了你才会知道你能不能应对。  
  现在这个时刻到了,那条堵塞的车道稍稍松动了一些,杰克和其余警察立刻提高了警惕性。人群中没有任何迹像表明那男的快要跑过来了,但他“噢”地一下直直地冲向杰克,杰克的同事立刻也跟了上来。可就像经过精心策划的一样,那人虚晃一招,做了个假动作,然后掉头从杰克的搭档们身边闪过,一跃从警车上面跳过,两个警察躲闪不及,撞个满怀。等他们爬起来时,凯茨也已经从他们身边跑过,冲向汽车,然后一跃而过。“我以前来过这儿!”她想。这位先生速度确实很快,不过,正如短跑运动一样,他这种速度维持不了多久。  
  两人相距约60码,他慌慌张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现在50码了。接着他穿过马路。凯茨穷追不舍,40、30、15。她几乎可以抓住他了。这时,凯茨拿出接收器,一边悠闲地追着,一边喊话。“我现在在国王广场!向西!海滨方向!现在接近康夫中心!派些人过来!”  
  他又回头张望了一眼,但没看见凯茨。突然,他下台阶跑到了海滨砂石路上。凯茨紧随其后,她越追越有劲,甚至已经忘记自己的任务只是在她的同事赶到之前拖住他,把他的体力耗尽。那男人躲在台阶下面等凯茨靠近,突然猛挥一拳。凯茨一惊,脚下一滑,才没被他打中。趁她跌倒之际,他又猛踢了凯茨两脚。第一脚踢到了她的手,手中正紧紧握着接收器,第二脚则踢到了她的头部。凯茨站起来,四下寻找接收器。趁这当儿,那男人已嘎吱嘎吱地踩着脚下的砂石一步一滑地朝前继续跑去。  
  等凯茨打开接收器时,他已经跑出50码远了。不过这回她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在砂石路上他根本无法跑快。凯茨一星期至少在这条路上跑两次,这条砂石路讨厌极了。  
  “一名男性,白色人种,5英尺11英寸高,黑头发,深蓝色西装,现在在沙滩上,朝大饭店方向逃窜!正在追捕!”  
  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两条腿一定火辣辣地痛。凯茨追上了他,只差20码。这时他停下来转过身,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  
  “你他妈的满意了吧?”凯茨朝前走了三五码。  
  “你投降了?”  
  他两眼冒着怒火,“向他妈的你这个小妞投降?你在开玩笑吧?”  
  “那好,你最好接着跑。”  
  “你为什么不逮捕我?”  
  “没这个必要,”凯茨说,“马上会有几个壮小伙子来逮捕你!”  
  “你这娘们还挺聪明!”  
  “这一点我是出了名的!”凯茨说,他气势汹汹地向前迈了一步,不过凯茨知道他不会过来,至少在这砂石上不会这么做。“好了,你可以接着跑,也可以趴在这些小卵石上,你选择哪一个?”  
  “滚你妈的蛋!”他说着又转过身去。  
  这次他接受了教训,直接朝墙那边跑去,然后上了台阶。凯茨小心地跟在后面。上到台阶顶上,他一下子就朝马路对面冲去。顿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接着“嘭”地一声,玻璃碎了。等凯茨上来,看到两辆车停在路中间,而那人则跑进了大饭店。  
  她打开了接收器,“布赖顿大饭店!”——可是她调来调去却听不到接收器劈劈啪啪地响声。正好,她正希望如此。  
  她走上台阶,掏出自己的证件,“快给999打电话报警!现在!”她对着服务台大声说道。门卫吓得朝后退缩了一下,然后才竭力镇定下来。  
  “你能把这里锁起来吗?”凯茨说。  
  他点点头。  
  “现在就锁!不准任何人进出,除非他们有这个!”她把手中的证件又朝他晃了晃。  
  一个侍者走了过来。  
  “那个男的,”凯茨说,“朝哪儿跑了?’  
  那侍者指了指。  
  她朝着那漂亮的宽宽的楼梯走去。  
  “这通向什么地方?”  
  “洗手间,女士,别的哪儿都不通。”  
  “洗手间?”  
  “是的,女士,我想饭店的保安人员……”  
  “对!”凯茨说,“越快越好,”她指了指,“你能肯定吗?”  
  “是的,女士,那位先生进了洗手间。”  
  “你敢肯定?”  
  “绝对肯定,女士。”  
  “他能逃得出去吗?”  
  “不会,女士。”  
  “我会进去检查一下。”凯茨说。  
  她突然又觉得有点害怕了。她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结实豪华的门,卫生间里弥漫着玫瑰花瓣的香味,一定是一种很昂贵的香水,闻起来舒服极了。这可不是在格雷普斯的咖啡馆里,这里有镜子、红木、大理石镶金边,只是在大理石上站着一个男人,正用手指够上面的天窗。  
  “别费劲了,”凯茨说,“外面有十几辆警车等着呢。”  
  他向下看了看,“那怎么偏偏你却进到这里米?你骗谁呀!  
  “男的不许进来,这里是女洗手间。  
  他用力把自己拉上去,两条腿垂着。凯茨用鞭子朝他腿肚子上抽了一下,“妈的!”他骂道,但还是继续朝上爬着。  
  她又抽了一下,这下是连屁股带小腿肚,而且是使出了浑身的劲。  
  他尖叫起来,“天哪!”然后摔了下来。凯茨朝后跳了一下。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他重重地摔在大理石的水槽里,头撞在了那个金色的水龙头上,接着一滑,“砰”“砰”两声,躺在了光滑的黄褐色的地板上。凯茨已经把门打开,准备退出去。  
  “他妈的,上帝!是什么?”他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你用什么鬼东西打的我?”他已经无力爬起来。  
  “我根本就没碰你。”凯茨说。她已经把那条短鞭挂在了腰后面。  
  “我想我一定是什么地方骨折了。”他说。  
  “喔,这太好了。”凯茨说。  
  他们一举抓获了这个商店行窃团伙,共有6人,4个女的,2个男的。他们每次行动都有周密的安排,并且每次都像做梦似的不可思议地就成功了。那两个男的是兄弟俩,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莫伊拉·迪本几乎无法肯定哪一个是攻击她的歹徒,所以她选了个子稍高,脸上有疤痕的那个家伙。他甚至连抵抗都没有就向警方投降了。而另一个,也就是凯茨抓住的那一个,不管怎么说还抵抗了一阵子,因此莫伊拉她认定个子高的那个家伙可能性更大些。如果不是他攻击的莫伊拉,那她只能抓他的兄弟了。如果他兄弟也不承认,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是的,莫伊拉认定攻击她的一定是这个家伙。  
  莫伊拉的伤势不太严重,无须去医院,但理所当然地,她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了。她的太阳穴处有点淤伤。另外,背上被那混蛋踢了几脚,也有些疼,所以在与大家说话时,她不得不向前弓起背坐在椅子上,那样子就好像在痛经似的。  
  “你没事吧,莫伊拉?”凯茨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那个踢我的家伙就很恼火。”  
  “疼吗?”  
  “你觉得呢?”莫伊拉说。  
  22  
  等凯茨忙完了有关逮捕那6个家伙的一些书面工作之后,她就开始搜索记录,看看有没有什么马克·哈里斯,或者马库斯,或者马克。她曾经在一次10公里赛之后,与一个叫马克·哈里斯的人共同站在领奖台上。不过这个哈里斯要瘦得多,一副典型的10公里赛跑和半马拉松运动员的身材。凯茨等待着从全国警务计算机系统中传递出的信息,这时,她想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易斯特雷恩10公里赛。有个叫马克·罗兰人,他是奥运会铜牌获得者,他在比赛中一直跟着别人,直到最后200米才超过别人,真是太绝了。  
  “什么也没有,凯茨。”  
  “你说什么?”  
  “计算机里查不出你要找的人。”  
  “你有把握吗,戴夫?”  
  “出去时请不要摔门。”  
  她又拨了兰萨洛特的长途电话,最后接通的是艾娜自己的房间。  
  “喔,你好,凯茨。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刚才走得那么匆忙。”  
  “只是一点小事,”凯茨说,“我们刚刚听说,在警方使用暴力排名当中,我们是最后一名,所以得赶快出去行动一下,也好挣上几分。”  
  “喔,凯茨!  
  “听着,艾娜,凯文·金的意外事故有可能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些。在那边你有没有听说什么?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不是意外?”  
  “可能是一次搏斗,或是别的什么。”  
  “可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  
  “你听说了什么吗?”  
  “不,什么也没听说。”  
  “什么也没有?”  
  “是的,什么也没听说,没什么让我听了觉得担心的。”  
  凯茨沉思片刻,“艾,去年,那个德国人……”  
  “汉斯。  
  “他死了,柯林·琼斯也死了。还有别的什么人死亡吗?”  
  “同一时间吗?2月?3月?”  
  “任何时间。在过去的18个月里,只有这三起死亡事故吗?有没有像马修·布莱克那样的坠落事件?”  
  “有时有人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或是一起小车祸。不过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  
  “没什么较严重的意外事故吗?没什么人死吗?”  
  “没有。”  
  “该死!”凯茨说。  
  “你为什么说脏话?出什么事了?”  
  “对不起,艾娜,只是有一种感觉,所谓的第六感觉吧。在凯文·金淹死之前,很有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想发现一些额外的线索,这样才能说服我的上司重新调查这个案子,比如说他受到攻击的原因,或者动机。”  
  “凯文那么内向,我觉得他不可能惹着谁。他只是跟我和乌特说说话,自己静静地喝几杯,早起早睡,认真训练。”  
  “你想不起有什么理由使别人伤害他吗?”  
  “想不起来。”  
  “吸毒?”  
  “不会。  
  “情杀?”  
  “不会。他很腼腆,安静,对人只会很友好。”  
  凯茨有点恼火了,“艾娜,你能不能和乌特,还有其他的绿之队成员谈谈,试着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任何线索都可以,看看如果有人故意伤害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凯茨你是在白费工夫。一定不会有什么,我敢肯定。”  
  “无论如何试一试。”  
  “再见,凯茨。”  
  23  
  已经将近6点钟了,马路上街灯都已点亮,回家的车流嗡嗡地穿梭不息。凯茨以为莫伊拉早已走了。可是她却推门走了进来。凯茨抬起头来,看见莫伊拉的脸色极差。  
  “凯茨,”她说,“我在流血。”  
  两人来到凯茨办公室,凯茨让莫伊拉躺到在沙发上,然后抱出羽绒被和枕头,接着她沏了茶。  
  “用不着大惊小怪,”莫伊拉说,“可能只是有点见红,不用担心。”  
  “随便你怎么说,莫伊拉,只要你敢从沙发上下来,我就拧断你的手指。  
  她打了电话,瓦莱丽还在街上,比利也还没有到莫伊拉家。凯茨突然想到也许他还在车站到处找他的女朋友呢。她赶紧打电话问吉姆·格里夫斯。  
  “他大概在押解一个犯人吧,凯茨。时间应该已经过了。需要我查一查吗?”  
  “你愿意帮我查吗,吉姆?”  
  “喔,凯茨,”他说,“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去你的,吉姆!”  
  “我会再给你电话。”他说。  
  格里夫斯打电话回来说比利出去了,大概9点才能回来。凯茨又试着给瓦莱丽打了个电话,正好他在家,于是告诉他她要和莫伊拉多呆一会。没问题,他说,他正准备把他的文章再修改一下。吻你——吻你。  
  凯茨转身朝沙发那儿看看。她的朋友惨白的脸上正努力显出勇敢的样子。  
  “你看上去糟透了,莫伊拉。”  
  “快好了,弗拉德!谢谢!你从哪儿学会这套关怀同情的态度?”  
  凯茨伸直手臂行了个礼,又用手指做了个八字胡的样子。  
  “不,”莫伊拉说,“他们真该解雇你,你太残忍了。”  
  “喔,谢谢,莫伊拉!”  
  “任何时候。”莫伊拉说。突然腹中一阵蠕动,全身立刻感到一阵疼痛,她闭上了眼睛,“喔,上帝,凯茨。”  
  凯茨坐在地板上,扶着她的同伴的手静静地等着。她感觉到莫伊拉的手又一次握得紧紧的。  
  “好了,莫伊拉,”她说,“再等半个小时,如果你还疼的话,不管你是否同意,我们都得叫医生来。”  
  莫伊拉缓缓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29分钟。”  
  七点半了,她们仍像刚才那样,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凯茨就枕着它打盹,莫伊拉也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凯茨梦见有一个人在追另一个,溅起蓝色的水花,还有白色的浪,以及一些鲜艳的颜色,一个恶梦。她醒了,动了动胳膊,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莫伊拉也跟着动了动,嘴里轻轻地哼了一下,不过好像不是因为疼痛而呻吟。她似乎听见凯茨在她耳边低语,“勇敢些,坚持下去,艾尔伯特。”  
  9点了,凯茨给她们俩又沏了杯茶,然后回到房间里挨着莫伊拉坐下,给汤姆·麦金尼斯拨了个电话。  
  “是凯茨吗?”  
  她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还有谁会在晚上9点打电话?”  
  “我只是想问问……计算机查的琼斯的情况如何?”  
  “无前科。”  
  “你这坏家伙。”  
  “别发愁了,姑娘!  
  “我实在是不由自主,汤姆,我越考虑越觉得这件事溪跷,金的那张心跳记录图简直让我着迷。至少他是被人追赶而致死。”  
  “那下一步怎么办?”  
  “你是探长,汤姆,所以我打电话给你。你能不能想个主意,或找个借口,让咱们俩去那里调查一下。”  
  “最好再出一次意外或受伤事件之类的事情,这样才能说服总督察派几个侦探过去。”  
  “几个侦探?”  
  “我需要度假。”  
  “这是度假?”  
  “对你来说也许不是,姑娘。可是那里的阳光,对我这位老人来说是有好处的,改变一下环境嘛。”  
  “又发生过一次打架,汤姆。”  
  “在哪儿?”  
  “迪斯科舞厅,是绿之队以前的一位成员,被人用棍子之类的东西袭击。他叫马库斯·哈里斯,查不到他的资料,而且,他与那两个理疗师中的一个有点关系。”  
  “你是说迪斯科舞厅?”  
  凯茨把食指和中指交叉起来,但这并未减轻她的内疚感。“是在他出来的时候,有人从黑暗处窜出来用什么东西袭击了他。”  
  “当地警方怎么处理的?”  
  “审问了一个英国人,但证据不足。”  
  “这似乎有点意义,凯茨。明天我试着跟总督察说说,我们会把它记录下来调查调查。”凯茨以前从未对汤姆撒过谎。也许她的声音有点发抖。  
  “你觉得我们成功的把握性大吗?”  
  “可能有55%,姑娘,只要挑对日子,而且空调不出什么问题就行。”  
  “可是?”  
  “可是,我会跟着你的第六感觉走。”  
  莫伊拉动了动,凯茨忙放下电话,刚才那种内疚感立刻又变成了关切。莫伊拉问她有没有茶,她急忙端起一杯,“刚沏好的!”莫伊拉无力地接了过来。  
  “现在感觉怎样?”凯茨轻声问道。  
  “就好像被一辆车碾过似的。”  
  “那怎么好?”  
  “是辆大公共汽车。”  
  “我现在该给比利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家吧。”  
  莫伊拉点点头。  
  “我还是觉得咱们应该叫医生。莫伊拉,你要好好照顾小ALBERT,他一定生气了。”  
  “凯茨,要是我告诉医生的话,那我在警察局就出名了。出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4个月我只能记录犯罪数据并且接接电话,然后还会把我撵走,不,谢谢了。”  
  “比利一定不会满意。”  
  “没关系,又不是他的肚子,对吗?我只告诉你,那家伙踢我的地方疼,装得像一点,让他帮我擦擦额头的汗珠。”  
  “可我现在该给他打电话吗?”  
  莫伊拉笑了笑,“当然,为什么不?”  
  把莫伊拉送回家之前,凯茨给瓦莱丽打了个电话。是的,他还在忙着。没关系,他可以停一会,干点别的事。他吃过饭了吗?是的,不过,如果她想的话,他愿意陪她出去吗?——让我猜猜,一定是去阿曼多那儿——凯茨喝酒时,他可以吃点蒜味面包。  
  “我需要吃点东西!”她说。  
  “吃点东西,再喝上几杯。”他说。  
  比利很体贴,沙发床已经铺好。另外,他还借了两盘录相带。凯茨本想夸他两句,但被莫伊拉阻止,“比目鱼,比利!”等莫伊拉舒舒服服地躺下之后,她就离开了。比利正在厨房吹着口哨忙着。  
  “这是我的地址。”凯茨递给莫伊拉一张纸。  
  莫伊拉不解地看着她。  
  凯茨笑了,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需要人陪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行。”  
  凯茨吻了吻莫伊拉,然后走了。  
  24  
  瓦莱丽稍微提前来到饭店,选好一张桌子,并要了一瓶格里吉奥。他抬头看到凯茨到了,冲她笑了笑,急忙把手中那些像是证券交易所的文件一样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凯茨直直地站着,等着他把东西都收拾到一个黑色的皮文件夹里。  
  “莫伊拉怎么样了?”他问。  
  “挺过来了。”她说。  
  “你不想谈这件事吗?”  
  “不想。”  
  凯茨要了一份大菱鲆,瓦莱丽在最后一刻也改变了主意,要了一份同样的。凯茨抓起酒杯把白兰地酒一饮而尽,接着给自己倒了第二杯,仰脖又是一大口。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瓦莱丽说。  
  “我们。”她说。  
  “我们?我们刚刚订了婚!”  
  “我的结婚戒指呢?”  
  “你想要吗?”  
  “不想,但你没给我买,因此我也没机会跟你说不想要。”  
  “哦?”  
  “还有,我不想要孩子。”  
  “什么?”  
  “我不想要孩子。”  
  “我说过我想要吗?”  
  “也许你说过‘别干那行了,太危险了,难道不能叫个小伙子来做吗?你身材不够高大,也不够结实’。”  
  她觉得手指有些疼,幸亏化妆品遮住了她脸上与歹徒搏斗的痕迹。  
  “凯茨,我什么时候说过……”  
  “或者你还说过‘但愿你不要再逞能,你不必领先,凯茨,至少下一圈。这些已经够你受的了,不要再胡闹了一  
  “凯茨,到底怎么了?”  
  她把酒倒回酒瓶里,用手擦掉酒瓶上流下来的酒,然后舔了舔手指,“瓦莱丽,你为什么向我求婚?”  
  他看着她,“你为什么答应我?”  
  “你逼的,我不得不答应了。因为我爱你。因为你当时就在那儿,我别无选择。你怎么不滚到美国去?”  
  “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那我就只剩下痛苦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  
  “迷惑。”  
  “我还可以走。”  
  “不,别走。”  
  “到底出什么事了,凯茨?”  
  “孩子,生还是不生?”  
  “你已经说过你不想要。”  
  “我本来是想说我不准备生孩子。”  
  “有什么区别吗?”  
  “有,有区别。不想生孩子并不意味着不想要孩子。我并没有说我不想要孩子。”  
  “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凯茨。”  
  “大菱鲆也谈情说爱吗,瓦莱丽?我是说,它们是不是也会上岸散步,然后,一只大菱鲆转过身对另一只说,‘今晚不想干些什么事吗?’”她拨弄着自己盘子里的菜,“这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另外那一只的男朋友,或女朋友?今晚你准备跟我上床吗?”  
  “不,你会把我当作你手淫的工具。如果你想我们作爱,那则是另外一回事。”  
  “一进门?就在门背后?”  
  “凯茨,你说的话像是该由我说的,像个男人的口气。”  
  “它们是怎样发生关系的?是不是像刺鱼一样把卵喷射到地上?”  
  “我们回家,凯茨,然后接吻,交谈,再听听音乐。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放那首‘蓝眼睛’来让自己感动一下。你可以给我脱衣服么,我也会为你宽衣。我们可以互相爱抚。我会装作从未向你求婚的样子。早晨,你仍可以去跑步,然后受伤。”  
  凯茨心情很沉重。她抬头看了看瓦莱丽。  
  “今晚,瓦莱丽,莫伊拉一直在我的沙发上等待,盼望着最好的结果。她有可能失去她的孩子,瓦莱丽,她随时有可能失去他。我和探长说话时,她睡着了。希望一切都会过去。她不愿请医生——她不能这么做,因为那会让她丢了工作。我陪她坐着,给汤姆·麦金尼斯打电话。”  
  “凯茨,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不,她做的与凯茨将会做的完全一样。瓦莱丽.她牺牲了自己和小艾尔伯特的权利。”  
  “你为了她待在那儿,你还能干些什么?”  
  “我本来可以说句‘叫个医生——你必须看医生!’我本来也可以给比利打电话,告诉他一切,或者我可以自己去叫个医生。”  
  “但你没那么做,所以最后只好由莫伊拉来决定。也许她想让上帝来决定怎么办最好。”  
  “你是什么意思?”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就像我们俩,凯茨。”  
  “你爱我吗?”  
  “我要援引第五修正案。”  
  “瓦莱丽?”  
  “凯茨,我想娶你。”  
  “好的但……”  
  他握着她的手,“弗拉德。有人付我大笔钱要我把你从街上带走,对吗?给其他姑娘一个机会。这完全是金钱问题。”  
  “是吗?”  
  “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不在乎娶了个运动员,你和我,咱们可以培养出几个奥运会运动员,木匠……”  
  “又是孩子的问题,对吗?”  
  “只是打个比方。”  
  “那我们还算订了婚吗?”  
  “你把它取消了吗?”  
  “没有。”  
  “很好!”他说,“那我去厕所,你来付账。”  
  凯茨觉得身上似乎疼了起来。  
  25  
  又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天空蔚蓝,金色的阳光照在玻璃窗上,一闪一闪的。凯茨8点20分来到警察局,虽然比那些小伙子早了10分钟,但还是迟到了,比汤姆·麦金尼斯晚了几乎1小时。比利走了进来,冲凯茨使了个眼色,然后告诉她莫伊拉今天休息,她的背疼,他说,而且头也疼。九点半时,布莱克赛叫凯茨过去。  
  “是你想知道的消息,薇娥尼卡现在好多了。尽管她吃的药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奏效,但现在她看上去气色不错。昨天晚上我去看望她,她还问起你的健康情况。她很欣赏你,弗拉德。”  
  “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长官。”  
  “我也宁愿忘掉这件事,我竟然会掉进这种老掉牙的圈套中去。”  
  “兰萨洛特,弗拉德,你又骗到了一个假期。”  
  凯茨想到了瓦莱丽,“喔,什么时候,长官?”  
  “星期四有一趟航班,是从盖特威克来的包机。苏格兰场已经清楚一切情况,汤姆·麦金尼斯跟你同天走,不过他坐另一班飞机。”  
  “他现在在哪儿,长官?”  
  “在忙他的事,弗拉德,我们想出个办法。”  
  “是吗,长官?”  
  “你来卧底,警探。假装成长跑教练,你觉得如何?”凯茨只好同意这个办法。她正准备告诉瓦莱丽时汤姆·麦金尼斯敲门进来,“凯茨,诺曼。”  
  “几个人,汤姆?”  
  “3个,诺曼。你已经知道了这5起事件,前4次事件发生时在那儿的有150人,不过不包括员工。”  
  布莱克赛对凯茨说,“探长与桑塔俱乐部的这个格伦先生取得了联系。他们在计算机上给我们查了查那两年以及那两个星期在体育训练基地的所有人,一共是150人。最近的这次事件如果与前面也有联系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把名字最终定在三个人身上,此外再加上绿之队,保安人员和管理人员。”  
  “这个字应该读作‘绿’,长官。”  
  “是吗?汤姆和我一直在谈这个问题。我仍不相信这一系列意外事故是有一定联系的。但汤姆说服了我,而我也说服了苏格兰场,让他相信至少金的死亡是很奇怪的,值得出国去调查一下。”  
  “问题是,这几起死亡如果证明真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问题最有可能出自工作人员之中,也就是绿之队。我们的计划是探长以官方的名义去那儿,而你则以卧底的身份悄悄过去。”  
  “可是上次我在那儿,因为马修出事,他们都已经知道我是个警察了,长官。”  
  “这一点我们早已想到,”麦金尼斯说,“你的真实身份克里斯蒂安·格林知道,但此外再没有人知道了。你就说你正在享受为期两年的休假年,以便训练一下参加英格兰队,这是警察局特许的。而汤姆会放出口风说你遇上麻烦,这也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你会去那里。”  
  “也就是说我是个‘前警察’?”  
  “对,弗拉德。”  
  “那儿有两个姑娘,跟我很熟悉,长官,就是理疗师艾娜·贾森和乌特·菲尔德。昨天我还和她俩谈论过马库斯·哈里斯遭人袭击的事。”  
  布莱克赛严厉而简短地说道,“别太自以为是了!弗拉德,请你稍微用用你的大脑,问题如果出在绿之队里,那两个姑娘也都有嫌疑。”  
  “我不是在跟你争吵,长官,但这确实很难自圆其说。艾娜和乌特怎么会相信我突然就加入了绿之队呢?”  
  “你就说你已经和主任商讨了好几个星期,因为英国这边出了点小麻烦,所以你想出来散散心。”  
  “你的意思是让我撒谎?”  
  “你是个警察,弗拉德,你现在有可能会抓到一名杀人犯。是的,我让你撒谎,对这点你有什么问题吗?”  
  凯茨顿了顿,“不,长官,没有问题。”  
  “我们会想个办法让你们能互相取得联系而又不受到怀疑。今天下午再谈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在早晨跑步时谈,长官。”  
  汤姆·麦金尼斯并没有觉得这句话好笑,“反正吃饭时联系不好,弗拉德!”  
  “想做增氧健身运动吗?”  
  这回他笑了,“我穿上莱克拉运动衣?喔,酒也得戒掉,弗拉德!”  
  瓦莱丽暂时把工作放下几小时以便送凯茨去盖特威克。他可以开车送她过去然后自己再回来。但如果陪她坐在机场等候直至最后依依惜别,时间恐怕就不够,不过现在这样也正是凯茨希望的。他把车停在之字路口,迅速地把她的箱子搬出来,然后吻了吻她的鼻头说,“去抓住他们,我的冠军!”看着他驱车远去,那种疼痛又在凯茨身上滋生,而且越来越深。                      
05   
  26  
  不管凯茨坐过多少次飞机,但每一次都会不禁激动起来,“几个小时之内,我就能环绕世界一圈,或者一半。”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兴奋。她所要做的就是驶向希思罗机场,看到一架架珍宝巨型喷气式飞机从机场起飞降落。这时她始终埋藏心底的“漫游癖”便会窜出来。  
  她走进机场,人群排着长队,“该死!”她暗骂道,于是走向一个吧台。以前她不知从哪儿谈到过有关“机上脱水”的文章,所以就买了一瓶美乐啤酒,然后坐下来。对面坐着一个叫汤姆·麦金尼斯的瘦瘦的“陌生人”,两杯双份威士忌已经被他喝掉了一大杯。  
  “请问,现在几点了?”她问道。  
  “走开!”汤姆说。  
  “喔,对不起,”她说,“我还以为您是个警察呢!”  
  “航班被取消了,”他说,“你不是敢笑吗?”  
  凯茨没有走开,相反,她继续留在那儿戏弄汤姆,现在她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可以从一个新的角度去利用一下。那么,他是否打算把那三个名字告诉她?不,他说。她得在桑塔从一个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如果告诉她那三个名字,那么她在那里一定会私下四处调查,说不定还会去冒险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你就老老实实地做好你的卧底工作,警探,至于其他调查工作,就交给专业人员吧。”  
  “警探?你刚才说警探?我要让你知道我是前途无量的英国运动员。也许以前我和警察有那么一点瓜葛,但现在我是个长跑运动员了。”  
  汤姆没有笑,他说,“你的证件在哪儿?”  
  “在布莱克赛的桌子上。”凯茨说。  
  “我可不能成天盯着你的背,凯茨。”  
  她语气有点生硬起来,“不,汤姆,我很抱歉。”  
  “我唯一要求你的就是安全,只要你保证这一点就行了。”  
  她又喝了一口,那神气在麦金尼斯看来就像个贞洁烈女。  
  “你的航班号是多少,汤姆?”  
  他半天才想起来,“M-O-N119。”  
  “喔,不!”她捂住了嘴,“你不能搭乘这一班,那是我的航班号。”  
  “我已经在这儿等了3个小时了。”  
  “那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坐同一班飞机?”  
  “你觉得呢?”  
  “我们不是不能靠近吗?”  
  “最多到这一步,你不能离我再近了,丫头。”  
  她咬了咬下嘴唇。  
  他笑了,“当然了,姑娘,这是碰巧……”  
  凯茨面露喜色。“那我们在飞机上谈些什么呢?”  
  汤姆·麦金尼斯和凯茨是最后登机的两名乘客,已经没有可能坐在一起了。所以汤姆选了吸烟区的一个位子,而凯茨则坐在前排紧挨窗口的一个座位,但这样走道上方的电视屏幕就看不见了。不过乘务人员总是会哄骗你,说坐在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其实外面除了一片黄褐色外,什么都没有。幸亏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倒还不赖。那人的肤色被太阳晒成古铜色,活脱脱像个澳大利亚土著人。  
  “我叫汉克。”他笑着说道,露出一口白牙,并伸出手来。  
  她与那人握了握手。  
  “我的真名叫哈利。”  
  “我叫凯茨。”  
  “旅途中你是喜欢交谈还是睡觉?”他问。  
  “看情况而定。”她说。他的笑容更深了。  
  他有33岁,全名叫哈罗德·凯利。平时他的工作是搞平面造型艺术;一到假期,他就去大自然中观察各种稀有鸟类。在这个岛的火焰山上有一对埃及兀鹫,也叫ALIMOCHI,他准备去那儿住几个星期,主要是帮助做一些保护它们的工作,顺便也有机会一睹风采。不,不住饭店,他说。他总是露宿——当然,这能省很多钱。  
  他干什么?去看鸟!哪儿?任何地方,什么时候?只要他有时间,有钱。这些就够了?当然就这些,他还可能需要什么呢?他大量阅读有关鸟类的书籍,并且拍照,研究它们。他有一份相当有意思的工作,但这份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并不是他的生活。每个周末和法定假日他都会去某个地方,去寻觅一些真正的新鲜的事物。  
  “给我说说你都去过哪儿?”凯茨说。  
  “你在开玩笑。任何地方——几乎任何地方。我还得去马达加斯加和加拉帕哥斯群岛去看看达尔文雀之类的鸟。”  
  “我也曾研究过一些鸟,像三趾鸡,在兰迪岛。”  
  他笑了,“兰迪是我的第二个家,我有时间但没钱的时候我就会去那里。你在那儿干什么?”  
  “我在北部的普菲恩古利。所有的书上都说这种鸟从不把幼鸟单独撇下。我每天坐在悬崖边上顶着烈日观察它们飞进飞出,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后来证明它们其实会离开幼鸟。看来书上说错了。最后我在牛津大学写了一篇论文。”  
  “那你一定知道‘马里斯科酒家’这个酒吧了?”  
  “还有米尔科布之家,谷仓,蓝桶……”  
  “你也认识彼得·德·格鲁特了?”  
  凯茨这下笑了,“瘦高个,络腮胡子,在马里斯科酒吧工作。他是在非洲研究雀科鸥鸟时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  
  “世界真是很小。”  
  “非常小。”凯茨说,她在想着。  
  饮料车推到了他们旁边,“想喝点什么吗?”  
  凯茨抬头看了看乘务小姐,“请来几杯舒适南方加冰!”  
  “你渴了?”汉克问道。  
  凯茨正准备打开饮料,突然,汉克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凯茨,那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干什么工作?”她忙乱地打开饮料。  
  你得撒谎了。她试着去做,“我是个专业长跑运动员,不过这是一个星期前才开始的。过去我当过公务员,但后来不干了。现在我正准备去兰萨洛特训练,争取把成绩再提高一下。”  
  “做冬季训练?就像林福·克里斯蒂?”  
  “在桑塔俱乐部。”  
  “哦,我知道这个地方。”汉克说,“几年前我去过,还在那儿露营过。那是个大的训练基地,对吧?是围绕着一个泻湖修建的。”  
  凯茨点点头。“那么谁跟着谁?”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开个玩笑。”  
  “关于什么的玩笑?我是不是漏了什么没听到?”  
  凯茨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只是……”她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准备去厕所。为了不碰到头顶的锁柜,凯茨俯身走出来,先是贴近了汉克的脸,接着是第三个座位上戴眼镜的人。他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瞥了凯茨一眼。  
  “我……我想去……”她说道,觉得自己好像很傻,那人抬起头,金边眼镜后面隐藏着一双冷酷的蓝灰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位安全局的官员,他朝着凯茨僵硬地笑笑,凯茨也马上报以微笑。他看的那本书是杰佛瑞·阿克尔的一本书。“难道找不到书看了吗?”她说。  
  凯茨关上厕所的门,打开了灯。上帝,这就是包机上的洗手间!先不说小得要让人患上幽闭恐怖症,光是这味道就够受的!她其实并不想小便,但总该干点什么,刚才她不是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一会才出来的嘛。所以还是解了解手。洗手时,凯茨看到镜子上很模糊,于是掏出一张纸巾把它擦干净。这时,镜中的凯茨·弗拉德站在了她的面前,她觉得有点不舒服。莫伊拉,薇娥尼卡,汤姆,瓦莱丽这些人出现在脑海中,为什么她突然对自己的感觉这么糟糕?  
  飞往兰萨洛特的旅途共4个小时,这个长度是最恰当不过的,因为这既能让你有一种距离感,也不致于被长时间旅途所带来的枯躁、口渴以及那臭气冲天的厕所搞得兴致全无。  
  凯茨从汉克和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人身边挤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从汉克的托盘中拿起第二杯饮料,打开盖子,倒在那几块剩在杯子里的冰块上。“好吧,给我讲讲,”她说,“平面造型设计师都干些什么?  
  汉克对她说他们画画。一个有着相当高的艺术造诣的小伙子有什么不能做……  
  “你为什么要去从事那种保护鸟类的工作?  
  “有些鸟类是珍稀品种,你必须得阻止坏人破坏。  
  “有人会捕杀它们吗?  
  “有可能,”他说,“偷走仅存的两个鸟蛋,然后目睹它们灭绝,这就是那些偷鸟蛋的家伙梦寐以求的场面。他们这种着迷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都做些什么?  
  “确保任何人都不能太靠近,以及保证那些自称是碰巧路过的游人的偷鸟狂出现。  
  “有报酬吗?  
  “没有,凯茨。我爱鸟类,我喜欢去那里保护它们。当然我是没有报酬的。而且如果有人付我工资,我也会马上把钱再送回去。  
  “喔。”凯茨说道。  
  “你好像很吃惊,难道把钱送回去有什么不对吗?”  
  凯茨表示反对,“嗨,你也是在撒切尔夫人领导下的英国长大的!  
  汉克盯着凯茨,那种目光不能说是冷酷,但却很坚决,似乎他以前已经多次与别人争论过这个问题。“我不参加选举。你曾当过公务员,一定目睹了这个国家最近15年里每况愈下,人与人的关系越发冷淡。所以再也不能投保守党的票了。”  
  “但是人们还是投托利党的票。”她说。  
  “人们投托利党的票,但人类不能。”  
  “你的观点是不是太过偏激了?”  
  “凯茨,我只是希望能经常到一些新奇的地方去看看那些鸟儿,能体会一下暂时的平静。我并不想改变什么,甚至于那些我认为极其糟糕的事,我也不想采取什么措施来改变它。我只想保护鸟类。我觉得我能做到,但最后我发现我也很难令自己满意。”  
  “可是应该保护珍贵的东西。”  
  “你认为鸟类不是珍贵的吗?”  
  “我只记得那三趾鸥的叫声非常吵闹,而且到处拉鸟粪。不,我可看不出来它们珍贵在哪里?”  
  “但它们仍然是珍稀鸟类,凯茨。难道你宁愿那里没有三趾鸥吗?你愿意把它们称作害鸟,然后再放出一些像粘液瘤病菌的东西来灭绝它们吗?这样做你认为合适吗?”  
  “我什么也不会做。我会任由它们像以往一样咕咕地叫着走来走去。但我觉得它们只能称得上有趣。而不是珍贵。”  
  “生命就是珍贵的,但不是你、我、人类,或是供人类吃的动物,或是人类的宠物。这所有的生命合为整体才是最重要的。机器当然是不同的,要排除在外。没人能说出什么个别的东西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你是个环保主义者了?是地球的朋友,绿色和平的倡导者什么的?”  
  “不,凯茨。我只是试图去关心鸟类。”  
  傍晚时分,飞机平稳着陆了。载重汽车把行李朝下客区运去。柔和的空气让人耳目一新。凯茨知道再次回来之后,那里的人们一定晒得更黑了,话也更多了。凯茨与汉克站在一起,但两人没有说话。车里人越来越多,她肆无忌惮地四下张望,人人都是那么陌生,彼此之间目光相遇之后便尽量避开。凯茨试图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人能让人觉得亲切些。车上总是会有些情侣们打算到桑塔去尽情放纵一下。而要在平时,他们一个月里做爱的次数也不会超过这两个星期。  
  凯茨并没有故意躲开汤姆,事实上她一直就没见到他。一直等到车开始像一条毛毛虫一样朝机场大楼蠕动时,凯茨才发现了他。他站在后车门旁,尽管周围许多人挤着他,车内热烘烘的,可他看上去仍然给人一丝凉飕飕的感觉,似乎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凯茨又看了他一眼。他显得格外瘦,他一定很孤独。  
  后来在行李传送带处拿行李时,两人才互相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嘿,又见面了!”出境处,互相报以微笑。接着在写有桑塔绿之队成员的横幅下她和汤姆一边等着别的乘客集合,一边低声聊了几句。麦金尼斯先生是去出差。不,他几乎没有时间运动,除非玩玩草地滚木球还行,那儿有草地滚木球吗?凯茨笑了笑,他年轻时经常运动吗?哦,有一段时间……他在公园踢踢足球。可那一定是在她出生之前的事了,对吗?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哦,”凯茨说,“我去桑塔担任新的长跑教练。我只是兼职,主要是为了训练一下参加英格兰比赛。我是个800米运动员。”  
  “半英里,两圈吗?”  
  “是的。”她说。  
  长途汽车上,两人坐到了一起。麦金尼斯挨着窗户,可是除了机场到饭店之间的陆地外,他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可凯茨却看到了白墙、绿窗以及从黑土中冒出的嫩芽。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警察。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汤姆视而不见的原因。  
  六点半,他们终于登记好了。两人都有许多事要做。探长麦金尼斯明天早晨10点要去见克里斯蒂安·格林吗?那可以吗?还有凯茨·弗拉德呢?艾娜·贾森在理疗室,7点钟下班,她想不想去看看她呢?  
  “那么再见了,汤姆,也许我们能再见面……”  
  “不可能。”麦金尼斯说。  
  凯茨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你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对吧?今晚打算在哪儿吃饭呢?我可以……”  
  探长轻轻拍拍公文包,“我很好,谢谢你,小姐。”他又拍了拍公文包,好像在向她解释,“我有三明治。”  
  凯茨去看艾娜。汤姆在开玩笑吧?她想,“估计他是去喝免税酒去了。”  
  27  
  凯茨推开理疗室的门,听见里面传来很像做爱的声音,那低沉的呻吟中偶尔还夹杂着轻轻的叫声,“啊!好!”凯茨浮想联翩,艾娜——至少她猜想是艾娜,身上的肌肉绷得一起一伏,那手,那手指,还有芳香的护肤油和洁白的内衣……这简直是色情电影中的那些玩意!她使劲摇了摇头。  
  突然一个男人大叫一声,“啊!”  
  “你又太快了!”没错,肯定是艾娜,“你又来了,一天,两天都是太早了!你再这样下去不听我的建议,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软塌塌的胖老头。”“啪”地传来艾娜的一记拍打。  
  “喔,艾娜!”那声音说道。  
  凯茨听着那口音,好像是从北方来的,“喔,艾娜,嫁给我吧。”那声音又说,“让我带你回英国去,那你就只给我干这个了。”  
  “把衣服穿上!”艾娜说道。  
  “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下个星期。”艾娜随口说道。  
  帘子慢慢打开,那男人走了出来。“那我这条腿不能踢足球了?”他说着。艾娜半开玩笑地瞪着他,“那我走了!”他躲开艾娜那令人难堪的目光,僵硬地一跳一跳地朝着凯茨这边走来。他很魁梧,身材像布莱克赛的那种类型,四方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他对凯茨说,“真迷人!这姑娘真迷人!”接着他嘘了一声,“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把我的话告诉她。她现在已经够坏的了!  
  “嗨!你好,艾娜!”凯茨说。  
  艾娜正在擦手,“你好,凯茨!背怎么样了?”  
  艾娜已经听说凯茨要到桑塔来,当一个——就像她说的——‘半’绿之队成员。凯茨能见到埃立克,这一点让艾娜兴奋不已。尤其是恰逢埃立克正准备来多呆一星期,而艾娜也暂时不打算回丹麦。  
  “可怜的乌特,她正为男朋友痛苦呢。你看,今天她又去阿里希夫看他了。他已经出院了,但还没上班,因为脸还肿着。”  
  “所以你取消了回家的安排?”  
  “去看我的男朋友?对……”她停了停,接着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现在我不去,而他要来这儿,到桑塔来了!”  
  她的快乐是那么富于感染力,凯茨也跟着笑了。  
  “那么,艾,今晚咱们干些什么呢?”  
  “吃饭,喝点酒。然后咱们去运动然后咖啡馆,迪斯科舞厅。这样安排好吗?”  
  “太累人了!”  
  “累一点好,这样才能睡个好觉。”  
  “我现在就能睡个好觉。”  
  “不,别说废话了。我新交了几个朋友,你一定想见见。有一个是从丹麦来的,叫彼得,还有一个叫布莱德温。她不是从丹麦来的,她是……”  
  “布莱德温?你刚才是不是说布洛德温?”  
  “对,我是说布洛德温.她是威尔士人。”  
  “喔,真的吗?”  
  “她来自威尔士,我可以到那儿去。”  
  凯茨换了个话题。“她是绿之队队员吗?”  
  “不,布洛德温是个管理人员,在办公室工作。她主要负责做做记录,看看有没有空房间,搞搞预定房间之类的工作。她个子很高,人很有意思。她说话不像你那样,但她的确很有趣。她就住在洛斯卡空斯后面的那个村里。”  
  凯茨突然想到,“她姓什么?”  
  “布洛德温·格里菲斯。她人很好,我向你保证。”  
  “我可是说正经的,布洛德温,他叫哈利·凯利,这个人非常有魅力。”  
  她们来到了位于饭店后面的布洛德温的房间,里面充满了西班牙气息,红瓷砖,白墙,墙上挂着几件木雕艺术品和一个十字架。尽管当地那种廉价酒折合下来才回英镑1升,可也把她们灌醉了。酒的味道也许很糟糕,不过开始她们就有点醉醺醺,所以也没注意到。现在,两人仍然在互相开着玩笑,布洛德温似乎知道许多这种男女方面的玩笑。只有艾娜在一旁什么也听不懂。  
  “不,不!停,停,停,停!”凯茨大声抗议,“他妈的,我难受极了,我们今晚还得回去,有一英里半的路程。”  
  布洛德温站起来。“没问题,我开车送你回去,我有车。”  
  凯茨朝她晃了晃手指,摇摇头说:“你不能这么做,布洛德温,不行!我会逮捕你的,因为你酒后驾车。”  
  “Y前面是什么字母?”布洛德温说。  
  “什么?”  
  “字母!Y前面是什么字母?”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布洛德温?”  
  “字母,怎么,是不是Z?”  
  “X。”  
  “完全正确,X!”凯茨傻傻地盯着她,“就是‘前任警察凯茨’里面的‘前任’带的那个X。”  
  “喔,对。”凯茨说,“那是过去的事了,对不起。”  
  “你们在说些什么?”艾娜说。  
  凯茨朝艾娜看了看,又看看布洛德温,“想喝咖啡吗?”  
  布洛德温有许多只从特吉斯市场上买回来的长颈鹿,每只小长颈鹿代表一个男朋友——当然,那些一夜情的不包括在内。而每只大长颈鹿则代表那些感情深厚的男朋友。15个月中,她一共攒了18只长颈鹿,有两只大一些,其余都是些小的,真令人失望。而那两只大长颈鹿分别代表她现在的男朋友——刚认识5个月,不过关系越来越密切——还有以前的一个。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突然说那就是柯林·琼斯.去年出事的那个人。  
  “喔,该死。”凯茨说,“对不起。”  
  “没关系,”威尔士姑娘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并没有谈恋爱,只是朋友,就像你一样。”  
  “可是仍然让人觉得难过,对吗?”  
  艾娜已经睡着了,而那两个姑娘仍然在喝咖啡,这已经是第二杯了。最后,她们决定今晚就睡在这里,明天早晨6点钟再开车回到桑塔体育中心去。布洛德温说她明天早晨没问题。一定能醒过来。她的消化系统比钢厂还要厉害,明天一早这些头疼,恶心呀,就全部消失了,她又会像平常一样。  
  “那柯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凯茨说。  
  “他们以为他去海里游泳淹死的,”布洛德温说,“可是我看不出来。柯林很聪明,他连试都不会去试,尽管他是个游泳好手。当时他全部的时间都用来治疗,做些简单的训练,有时做做水上练习,就是在池子里漂些东西,抓着它练习一下。到海里游泳不仅太冒险,而且也太费劲,因为海里水流太急。他当时只是很轻松地做些医生允许他做的运动。”  
  艾娜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布洛德温看了看她,然后静静地说:“柯林对艾娜印象很好。他身上的伤多年无法治愈,可突然有人能治好它了。艾娜有时是有点笨,但在治疗方面是没说的。”  
  “她是个天才。”凯茨说。  
  “是啊!”布洛德温带着十足的威尔士腔说。  
  睡觉前,凯茨又问,除了那个德国人和从沃辛来的长跑运动员之外,还有别的人出过意外吗?  
  “你不是开玩笑吗,”布洛德温说,“去年3月,一辆铃木翻了车,车里的人摔断了腿和手腕。还有一个人在火焰山后面的一条山路上摔了下来。还有一个倒霉的家伙,是个自行车运动员,他骑着车从一辆车旁经过时,被突然打开的车门击倒。那也是在3月,而且这些事故中受伤的人都是男的。大概是因为女人要聪明得多。”  
  “大概是吧。”凯茨说。  
  凯茨努力地使自己入睡,但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好像在驾驶一架双翼飞机一样头昏眼花。她并不想呕吐,所以每次这种感觉一来她就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一束光线看。  
  “你醒着?”布洛德温说,这时大约3点钟。  
  “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得你睡不着?”  
  “没有,我本来就睡不着。我在想何林的事。你不是个警察吗?你觉得会不会有人把他推下水什么的?”  
  “可是没有证据,布洛德温。”  
  “哦,我懂一点理疗学,在学校时,他们都叫我理疗师。我就不相信柯林是淹死的。”  
  这与凯茨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她干脆坐了起来。“咱们可以去调查调查。虽然现在我不是警察了,但我懂得专业调查方面的事。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可以秘密地进行调查。”  
  “什么样的调查?”  
  “谁发生了意外,何时发生的,死者都认识谁,这些人是否与此案有关系,但一定得秘密进行。  
  “好的,凯茨,明天午饭时间,我们就开始。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知道那个马修·布莱克,他常常在房顶上晒太阳,他觉得自己浑身像腐烂了似的,所以想把自己全身都晒成褐色。  
  “他是全身褐色吗?”  
  “喔,是的,包括那玩意。  
  “你怎么知道的?”  
  布洛德温咯咯笑了。“他是那些小长颈鹿之一。”  
  “喔。”凯茨说。  
  凯茨努力地让自己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后,她发现头疼得更加厉害,似乎布洛德温酒后的那些不适都转移到她身上了。布洛德温五点半就起床了,现在正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着。阵阵咖啡的清香飘了出来。她边忙着边唱歌。  
  凯茨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布洛德温!”  
  她从门后伸出头来,“什么事?”  
  “你在唱歌?”  
  她看上去很惊奇,“我在唱吗?”  
  “是的。”  
  她回到厨房,于是又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接着她继续唱下去。  
  虽然她们三人准备当做早点的吐司和橘子酱热量不够,但是有发酵葡萄汁垫底,还算马马虎虎。艾娜已经从床上下来,不过她还处于睡眠状态。眼睛睁着,但大脑一片空白。两人刚准备把她从沙发上搭起来,她就已经跌跌撞撞地“爬”进洗手间了。  
  布洛德温简直活跃过头,她不说话的时候就总是在哼哼什么或在傻笑,凯茨突然感到内疚,每次酒后感到头疼时,这种感觉都会随之而来。  
  返回桑塔体育基地的路上,布洛德温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她问凯茨昨晚喝得大醉,今天还能训练吗?  
  “我能。”凯茨说。  
  “那你准备做些什么?”  
  “加强训练。”  
  “少喝酒?”  
  “也许吧。”  
  两人把车停到了接待处,看到4个自行车手正整装待发。这几个人全是深褐色的肤色,身上衣服的颜色要在别的场合看起来就显得太女人气了。有一辆自行车的车座被一个悬臂撑得高高的,看样子一定很贵。  
  “那车看上去很贵……”凯茨说。  
  “可以保护屁股,”布洛德温说,“大约要4000英镑。”  
  “就买一辆自行车?  
  “1点钟见。”布洛德温说。  
  艾娜终于从后车座里露出那张还睡意朦胧的脸,“今天早晨我要负责5公里训练。”她慢慢地说,“你把我捎过去,好吗?  
  “去你房间?”  
  “不,去5公里训练场。”  
  现在是6点40分。  
  她们的房间离奥林匹克池有300码远。凯茨建议去池里游泳清醒清醒。听说此话,艾娜脸色有点发白,不过还是开始脱衣服。等他们到那儿时,4个泳道都已经满了。40个来自伯明翰的一个游泳俱乐部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在池子里练习4×50的接力赛。这些人的身材都健美极了,只可惜似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凯茨说这些人的智力一定令人怀疑,因为任何一个有大脑的人都不会在早饭前就这样训练。她说着,一头扎进池中,天哪!而且不会在这样的池中训练,太凉了,这蓝蓝的水中大概装的是冰吧。  
  7点15分,两人喝了一杯咖啡。稍过片刻,又喝了一杯。等到差10分8点时,她们就去休闲池参加清晨热身训练了。赶到那里,看到一个叫多特的绿之队成员正在搭器械。她漂亮得简直让凯茨喘不上气来。健美的棕色的大腿,金色的头发,而那迷人的微笑似乎把整池水都要温暖了。  
  “她是个冲浪冠军,三项全能运动员,”艾娜说,“她现在教大家跳摇滚,另外还是绿之队乐队的乐手。”  
  “她没有口臭吧?”凯茨充满希望地说。  
  “没有。”  
  “她是同性恋吗?”  
  “不是。”  
  “我准备杀了她。”  
  艾娜低头瞥了瞥自己平坦的胸部,又看了看乌特。  
  “你得排队,凯茨。”  
  两人都笑了起来。这时,音乐声响了起来。  
  28  
  十点半时,凯茨去见克里斯蒂安·格林,沿着超级市场往上走九级台阶才能到桑塔的办公室。走到这里,她眼前又浮现出马修·布莱克,那些来回穿梭的人,那种恐慌的表情以及一滴滴渗出的鲜血。她猛地摇摇头,甩开这些回忆,然后走了进去。有几个人坐在计算机前面工作,他们告诉她一直朝后走就到克里斯蒂安的办公室。凯茨走了过去,一个秘书站在那儿,笑着对她说克里斯蒂安正忙着。办公室外面停着克里斯蒂安的一辆山地车和一辆赛车,车把上挂着头盔。透过玻璃,凯茨看到了探长在里面。  
  “那是麦金尼斯先生吗?”她佯装问道。  
  秘书马上笑了,“是的。”  
  “我们见过面,是在来这儿的路上。那人不错。”  
  “是的。”秘书说道。这时,克里斯蒂安看见了凯茨,于是招手叫她过来。他的秘书似乎有些吃惊,“请……”她说。  
  凯茨走进屋里,汤姆·麦金尼斯连忙笨拙地站起来,笑了笑,并伸出手来与她握了握手。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棉布西服,一双浅咖啡色的帆布鞋。在凯茨的记忆中,她只见过他穿深兰色、炭黑色或黑色之类的颜色。不过,衬衣领子依旧是雪白的,配上一条黑色的领带,凯茨穿着一条青绿的莱克拉裤子,上衣上写着“太空里的猪”。  
  克里斯蒂安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笑了。“我想我们今天一定得给你弄身绿之队成员的制服,弗拉德小姐。”  
  凯茨不好意思地笑了,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没有,弗拉德小姐,不过绿之队……”  
  “没关系,”凯茨马上说,“我一直想看看自己穿制服是什么样子。”  
  “凯茨!”  
  “喔,麦金尼斯先生……”  
  “格林先生知道我们的身份,弗拉德,咱们还是说正经的吧。”  
  “对。”主任说,“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还有我的秘书和我的同事肯厄斯·加斯克,他们也知道。”  
  凯茨想说什么,但被麦金尼斯抢在前面,“凯茨,我们觉得有必要让秘书知道。因为如果你经常偷偷绕道来到格林先生这儿,那就会引起怀疑的。肯尼斯·加斯克是另一个主任,也许你需要和他谈谈。”  
  “是吗,长官?”  
  麦金尼斯看了看主任。  
  “我的妻子格林太太……”  
  “就这些?”  
  “你可以到我家来。与我的妻子见面,那会更容易些……”  
  凯茨觉得很乏味,“我明白。”  
  “好,弗拉德!”麦金尼斯很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负责查这里的人和每日值班记录。目前我们还要考虑一下绿之队的成员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是否有嫌疑。刚才格林先生还向我保证说这支队伍是一流的,但我们必须这样做。”  
  “是的。”克里斯蒂安说。  
  “必须做。我会谨慎从事的。要注意是否有什么事情在秘密地进行,比如说毒品之类的,这正是我们所关心的。凯茨,这由你负责。”  
  “好的,长官,还有不知格林先生能否给我们提供一下近两年来发生的大事和意外事故……”  
  “你认为还有别的事故吗?弗拉德。”  
  “有一辆四轮驱动吉普车失事,一位自行车手受了伤,另外还有人从火焰山上摔下来受重伤。还有一些,不过都不太严重。不过汤姆你必须明白这里有这么多人,活动又多,时间一长难免发生意外,甚至死亡,这是很自然的,对吗?”  
  “也许这些都是意外,克里斯蒂安,但你必须让我们来判定哪些事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你有事故记录吗?”  
  “有一个工作记录簿。”  
  “能让我们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会安排的。”  
  凯茨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正置身于迪克·弗朗西斯的小说之中。是不是有什么神密的组织试图给这里制造麻烦?如果这些是赛马训练站的话,那么就有可能有人准备毒死那些有望夺冠的马……麦金尼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凯茨,我们还想到一种可能性,就是是否会有某种外界力量试图败坏桑塔的名声。不过我们已经认为这一点不太可能。首先这个地方的名誉是很稳固的;第二,每次意外事故都只涉及到个人,而饭店本身并没有受到指责;第三,这个地方远离城市,极为偏僻,已经有许多年没人要求买这块地了。唯一的用途就是作为运动休养胜地。败坏它看来是不合乎逻辑的作法。我想不会有人想在这儿建个飞机场或是在泻湖下寻找石油吧。”  
  克里斯蒂安开口了,“我还是觉得这些只不过是意外而已。只是它们碰巧一起发生,时间上很接近,所以看起来很蹊跷,但是金先生的死可能值得怀疑。我训练的时候用过这些太阳能表来监控心脏,表的运转很正常。”  
  凯茨坐了起来,“你看过凯文的心跳图表了?”  
  “看过了,探长麦金尼斯给我看的。确实很奇怪,不过我不是个医生。也许这些事情是可以得到解释的……”  
  29  
  “不,你看上去真漂亮,凯茨。”布洛德温说,“绿色的确很适合你。”  
  她们正在泳池酒吧里吃午饭。凯茨身着她的绿之队的制服。一件厚厚的白绿相间的横条纹的T恤上衣和竖条纹的新潮短裤。别的姑娘穿上这身衣服让人看上去既舒适又性感,可不知为什么,凯茨觉得这衣服在自己身上显得有点傻气。  
  “我觉得傻气,你知道……”  
  “那是你个人的感觉,”布洛德温充满信心地说,“明天你就把这事全忘了。”  
  她们喝的是储藏啤酒,还有当地土产的一些东西,不过味道还不错,冰镇的。在布洛德温的极力推荐下,她们还点了两份泳池吧沙拉。今天天空一片瓦蓝,趁着等沙拉的功夫,两人一边尽情沐浴着阳光,一边随便地聊了聊桑塔的一些情况。  
  露台上还有许多张塑料桌子,一些自信而又悠闲惬意的人,撒着腿坐在桌子边海阔天空地谈着,不时地传过来各种声音,有丹麦人,英国人,德国人以及法国人那轻快的语调。他们的肤色都晒成健康的褐色。女人们都是金发碧眼,非常迷人。这酒吧有一种独特的气氛,松弛,舒适,给人以无比的快感,就像做爱之后,或者更确切地说,就像早晨训练时,内啡肽在体内流动的那种兴奋感,使人忘记生活中的一切烦恼。  
  凯茨注意的是这些人的体形,游泳运动员的肩膀宽宽的,腹部结实平坦;长跑运动员则是干瘦的;足球运动员总是留着怪异的长头发,护胫从短袜里露出来摆来摆去;还有自行车运动员,粗粗的大腿上被太阳晒成红褐色,脸上也只有戴太阳眼镜的地方才露出本来的肤色。  
  “你今天跑完5公里吗,凯茨?”  
  “什么,哦,是的,没问题!我们先去游泳——想甩掉昨晚的不适——接着吃早饭,喝咖啡,进行清晨训练……”  
  “15分钟跑5公里……”  
  凯茨笑了,“差一点,艾娜和我在前面带着其他人跑,按照书上说的,1公里5分钟的速度进行轻松、匀速的跑步练习。那么5公里就要花去大约二十四五分钟。”  
  “可是……”  
  “喔,大约跑到一半时,有5个家伙大概是睾丸素过剩,开始加速。”  
  “是德国人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无关紧要,”布洛德温说,“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总是德国人。”  
  凯茨听到布洛德温如此迅速地改变口音,不由地笑了起来,“艾娜和大多数人跑在一起,我则跟在那些家伙后面。”  
  “你没超过他们吗?”  
  “差不多,”凯茨说,“当他们离开环道时,我稍微加快了速度,与他们并排前进,还给了他们一个微笑。”  
  “你不觉得累吗?”  
  “有一些,但你当时必须做的事情只能是先深呼吸几次,才能后装出一副‘这太容易了’的样子给他们看。”  
  “后来呢?”  
  “后来我们跑过室内网球场,他们准备最后一搏。主要是我和两个从杜塞多夫来的家伙在比。我当时其实没心情和什么金鱼眼的人赛跑,所以我让他们超过了我大约5码左右。然后我们跑到体育馆。这时他们已经精疲力尽,只好停了下来。可我没有停,而是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进入跑道。当时我还回头冲他们喊了一句,‘谢谢你们陪我热身,小伙子们!’然后我开始绕跑道跑。等我第一圈跑完,他们还在那里喘气呢!”  
  “明天你就将成为一个好姑娘了,凯茨。现在你是绿之队成员了。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赢了那些棒小伙呢……”  
  “为什么那些人总是德国人?”  
  “不是的,还有煤矿工人,兽医和焊工也常常会那样。”  
  “焊工?”  
  “那些家伙们总是把获胜看得很重要。他们忘了晨跑其实只是一种准备活动,就像在池边做些训练一样。”  
  “你刚才说焊工……”  
  “不,我没说过,今天早晨水怎么样?”  
  “冰冷冰冷的!等我们开始游起来时感觉还好一些,可是刚跳入时确实凉得让人吓了一跳。”  
  “谁叫你想去游泳,那只能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你知道那帮家伙总是半夜里在迪斯科舞厅喝得酩酊大醉,从跳板上跳进水中,感受一下这种惊人的冰冷,春天和夏初天还很冷,水温总是比天气要晚一个季节。他们一跳进去,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就清醒了。”  
  “你认为凯文·金是不是就是这样死的?”  
  “什么,他跳进水里,然后被冰凉的水吓死?有可能。”  
  “或者呢?”  
  “他与其他人在一起,那帮人玩笑开得太过火,把他扔进水里……”  
  “还有呢?”  
  “他自己沉了下去。”  
  “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警察。”  
  “我以前是警察,布洛德温,记得吗?”  
  布洛德温喝了一大口啤酒,“是你这么说的,所以你让我去偷那些档案,对吗?夜深人静的时候,拿着手电筒把所有的柜子都搜劫一遍……”  
  “难道那些档案不是存在电脑里的吗?”  
  “是存在电脑里。”  
  “那你不停地说什么?”  
  “当一个私家侦探,间谍,你知道。我已经把《大睡一场》读过四遍了,现在我能从自己身上看到穿着夜行服的复仇者的影子……”  
  “行了,别说了,布洛德温,你所要做的只是查一查柯林游泳的时候和汉斯·安德森从里奥的米拉多摔下来时都有谁在这里。还有两周前马修·布莱克和凯文·金死的时候也要查一查,看一看有多少游客两次都在这儿。”  
  “一定有几百个。大多数俱乐部成员都是在每年的同一时刻到这儿来。”  
  “那么,”凯茨说,她故意把“那么”说得很慢,“你可以查查看这些人中是否有人在其他事故发生的时候也在这儿呢?”  
  “你想要的不多,对吗?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查查所有的每日值班记录呢?”  
  “因为,布洛德温,如果这些事故中有一个确实是意外,因而当事故发生时那个坏蛋确实不在这儿,……”  
  “那么他就会被排除掉了。”  
  “你总算开窍了!”  
  “你有所有的每日值班记录吗?”  
  “噢,是的!”凯茨挖苦地说道,“我能从哪儿弄来这些每日值班记录?难道让我走进克里斯蒂安·格林的办公室,然后对他说‘你好,克里斯蒂安,我正在秘密地调查每个人,你能给我提供一些每日值班记录吗?’”  
  “你知道吗,上个星期我们也有过像这样的调查,是英国警方来查的。我们准备从200个人名中一个个去调查,但后来他们给了我们另一个DATE,两个放在一起交叉核对,最后范围缩小到都只剩3个人。”  
  “只剩。”凯茨说。  
  “什么?”  
  “你应该说‘只剩’三个人。”  
  布洛德温没理她,只是耸耸肩。“我今晚忙完以后就可以帮你。在我回去之前你想不想再喝上一杯?”  
  “六点半怎么样?”  
  “可以。你买单。”  
  “好的。”凯茨说。  
  然后布洛德温又说,“说‘都’还是‘只’要看你把这3个人看成3个个体还是看成一个包含3个个体的整体。”  
  “随你怎么说。”凯茨说。  
  30  
  布洛德温离开后凯茨就蹓跶着来到她的新办公室——跑道上。看到橘红色的跑道,空中蝴蝶飞舞着,她内心不由涌动起一股冲动,想一显身手,终于她决定再随意慢跑上几圈,也好把体内那些啤酒消耗掉。  
  她在这里主要的工作就是当教练,指导大家跑步。当然,主要是指导那些初学者,而不是久经运动场的老运动员。尤其需要指导的是那些被当运动员的丈夫或妻子拖到这里来的妻子和丈夫们。她得给这些人安排训练计划,告诉她们该穿什么样的鞋和衣服,要是谁的跑步方法不对或是训练过度,那她还要负责指正。有时可能是短跑,也有时需要陪着他们在跑道上慢跑——要是这样就最糟糕,因为这意味着她不得不极力压制自己的冲动,跟着那些人蜗牛一样地“爬行”,最慢的时候可能达到10分钟1英里。  
  其实她并不是瞧不起那些初学者,或者说慢跑者。他们当中的确有人后来成为优秀的运动员,她曾经就遇到过一位苏格兰妇女,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训练马拉松。之后,她参加比赛,第一次的成绩是5小时,第二次4小时左右,到了第三次成为三个半小时,这已经达到俱乐部水平了。虽然她并非天生就是块长跑的料——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但等到第四次比赛,她突破了3小时这个大关。紧接的一次比赛中,成绩达到了2小时45分。现在,她已成为苏格兰队的队员,并向两小时半的纪录挺进。还有一个人在南开普敦大学工作,有四十多岁。他起初练习慢跑只是为了锻炼身体。一年后,他就开始在一些比赛中赢得奖项了,像托顿10公里赛中拿个三四名什么的。  
  跑到大约第四五圈时,凯茨决定到自行车库转一转。十几个自行车赛手正围在那儿聊天。他们跨坐在车座上一副悠闲自信的样子。凯茨了解那种感觉,当你的身体状态极佳,做任何训练都游刃有余时,那种感觉真是奇妙极了。看着他们五颜六色的紧身莱克拉上衣,耀眼鲜亮的头盔和时髦的太阳镜,凯茨真有点羡慕他们了。这时,从黑洞洞的车库里走出一家人来。丈夫穿着一身不大协调的白衣服,而妻子则是一身花衣服。两个孩子颤巍巍地骑着两辆单速自行车。白色的头盔套在粉嘟嘟的小脸上,看上去就像两朵刚采下的蘑菇。终于那群自行车手们抬起肌肉发达的腿,懒洋洋地蹬着自行车,踩着一种新的节奏离开车库,逐渐消失了。凯茨走了进去。右边,那个小男孩刚刚摔了一跤,站在那里伤心地抽泣着。穿着白衣服的男人正忙着照顾他,而他的妻子和小女儿则靠在自行车把手上看着他们两个。  
  外面阳光肆无忌惮地烘烤着跑道,热浪扑面而来,所以一走进车库,凯茨吃了一惊,没想到里面又黑又凉。过了一会儿,眼睛就适应过来了,接着皮肤也凉了下来。车库里有两个人正忙着工作,一个是绿之队成员,叫奥托,另一位小伙子是岛上的居民,凯茨不认识,不过他长得很帅。那小伙子正在修一辆自行车。  
  奥托向她问了个好,“你叫凯斯,对吗?”  
  “是凯茨,叫我凯茨就行了。”  
  “想要自行车吗,凯茨?”奥托笑着问她。他的口音听起来很奇怪,既像德国人,又像美国人,字里行间似乎又透露出其他地方的口音。  
  “不,谢谢,奥托。我是来向你们二位讨教的。”  
  “别这么说。我对山地车的那点了解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你想打听道路自行车赛的话,约瑟夫就是你要找的人。”  
  凯茨朝约瑟夫点了点头,他也马上羞涩地透过自行车冲凯茨笑了笑。“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要开始长跑教练的新工作了,奥托,我想了解一下已经不能跑步,但又想保持健康的长跑运动员进行交叉训练,也就是长途自行车训练的一些情况。”  
  “是膝盖有伤还是跟踺?”  
  “随便,”凯茨说,“我只是现在很好奇。”  
  “要是膝盖有伤的话,有时骑车倒是有好处的。比如说,在慢跑中坚硬的路面使膝盖疼痛,那么骑自行车效果好极了!可是如果你有其他的疼痛,有时骑车也许会适得其反。”  
  “是不是有许多长跑运动员都骑车?”  
  “是的!而且第一次他们总是训练过度,等到第二天大吃一惊,发现自己腿疼得连路都走不了了!我警告他们时,他们总说,没什么,自行车训练很轻松,可第二天全都改变了看法。”  
  他们是否经常受伤呢?我是指从车上摔下来之类的事。上次我来这里时,去了一趟提纳霍,我记得下山的路挺吓人的。”  
  “你很快就会习惯快速骑车的。”  
  “是的,不过他们是不是经常摔倒?”  
  奥托似乎有满肚子的新闻。“啊唔!一直有人摔倒。我们带大家到当局批准的地方去骑车,并告诉他们必须带头盔,如果不戴头盔就不准去。因为大多数的道路都是大山岩石堆积而起的,路况很差。你肯定不想遇到这种路的。”  
  “我听说有时还会和汽车相撞……”  
  “啊唔!别开玩笑了!那些游客们总是不知道路线,他们只顾看地图,一抬头,一辆自行车!砰!撞上了!我们总告诫自行车手们,一定要自己留心,游客们全是没大脑的,要躲着他们。去年就有一个人,直接就撞到了车门上,结果在医院住了两个双周才康复。”  
  “两个星期?”  
  “两个双周。他摔得惨极了,当时他大概在进行35公里训练。脸摔得一塌糊涂,锁骨骨折,肋骨也全部挫伤。”  
  “他在医院里住了14天还是28天?”  
  “14天。凯茨,我不是告诉你了吗?2个双周。”  
  “汽车司机没有被起诉吗?”  
  “什么叫起诉?”  
  “警察没找那个司机麻烦吗?”  
  “以什么理由?没找他。那人就是桑塔来的,他不是个游客,是个比利时人,叫爱德华,也是个自行车运动员,他可真够蠢的,半路突然打开车门。所以他用自己的车把受伤的人送到医院。汽车租赁公司很恼火,因为车座上沾上了血迹,洗不掉了!”  
  “你知道那个司机姓什么吗?”凯茨漫不经心地问道。  
  奥托抬头看看天花板。·“也许,不过,你知道这些干什么?去问汽车租赁公司吧。”  
  “好了,不管怎样,我的长跑运动员如果受伤的话,是可以让他们接受自行车训练的了?”  
  “有些情况可以,没错。”  
  “你可以给我些指教。这是否主要取决于受伤的部位?”  
  “对,凯茨,没问题。”  
  凯茨咧嘴笑了笑,她也冲约瑟夫笑了笑。他马上又显出害羞的样子。  
  “再见,约瑟夫!”她盯着他说道,直到他的脸羞成粉红。然后她谢了谢奥托,并向他道别。  
  他也笑了,“有空再来,凯茨,没问题!  
  31  
  汽车租赁公司关着门。人们都去吃午饭了,然后再午睡一会儿。是啊,按常理,有谁会在下午3点来租车呢?凯茨还有1小时时间,所以她走回房间,用冷水冲了个澡,伸了伸懒腰,然后躺在拉着窗帘的卧室里开始思考。那么有一个事故看起来的确像是意外了。对,如果这位爱德华没大脑先生真的是爱德华·普拉特的话,那他一定会第二次、第三次地再出现——可是如果有哪一个这样的疯子撞倒人之后,他不可能再把受伤的人送回桑塔告诉大家,“看,这人是我杀的。”不是吗?  
  不知汤姆·麦金尼斯现在在干什么。也许他已经拿到了事故记录本正看着呢。也许他会把这些事故一个个再研究一下,又或者会去和那些受伤者谈话。“不可能,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那些倒霉蛋早都已经各回各家了。汤姆不可能为了那些仅仅可能是被人有意伤害的人聊聊天而踏遍欧洲。”忽然她突发奇想。“那么他到这儿来干什么?他能做些什么?”  
  然后她似乎恍然大悟。“喔,妈的!他大概是来监视我的。”于是她坐起来,一把抓起电话。  
  下午的这个时候探长应该不大可能在房间里,可是凯茨只有在电话里才说实话,而不必与他胡编瞎话。她怀着一线希望拨通了电话。  
  “我是汤姆·麦金尼斯,请问您是哪位?”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温柔得多。  
  “是我。”凯茨说。  
  “你怎么没上班,凯茨?”  
  “4点钟才去,长官。”  
  “嗨,叫我汤姆,你忘了吗?”  
  “咱们能谈谈吗,长官?”  
  “我想咱们正在谈,弗拉德。”  
  “我是说,我能到你那儿去吗?”  
  “我的房间号是16A。”他说道,语气稍稍强硬了一些。  
  凯茨迅速穿上她那身绿白条纹相间的制服,把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辫。她的袜子是在这儿的商店买的,上面印着“兰萨洛特铁人”,鞋子是她最喜欢的牌子“爱世克斯”。临出门前,她又照了一下镜子,整体形象还不错,只是阴沉着脸不好看。瓦莱丽骗她,明明她生气的时候很难看。  
  麦金尼斯把门给凯茨留着,所以凯茨甚至没朝四周张望一下就径直走了进去。她早已学会这一招,不必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最好的隐藏方法就是不隐藏。因为人们总是习惯去注意一些反常的行为,而对于正常的往往熟视无睹。所以偷东西最好是明目张胆地偷,大大方方的动作是最明显的,因而也是人们最不注意的。  
  “见到你很高兴,弗拉德,有什么事吗?”  
  “我能坐下吗,长官?”  
  “请坐。”  
  “谢谢。”凯茨说。她看到桌子上有个酒瓶。  
  “想喝点吗?”麦金尼斯说。  
  “我正在工作。”她说。  
  “我们都在工作,弗拉德。”  
  “忙什么?”凯茨回敬一句。  
  麦金尼斯坐在了一张白色桌子旁的白色椅子上。他看上去很瘦小,但很严肃,好像在克制自己不发火。“好,首先,告诉你,凯茨,马修·布莱克有日光浴的习惯。”他好像在特意提醒自己叫她“凯贫’而不是“弗拉德”。  
  “有什么证据?”  
  “想去看看吗?”  
  两人走出房间,锁上门。麦金尼斯朝商店走去,凯茨则假装从边路插过来。穿着一身休闲的度假装,麦金尼斯好像走路的姿势都与平时不一样,再也听不到那种咋塔咋塔地伴随着思考的急促的脚步声了。这会儿,踢拖着脚步悠闲地踱着步,不过他仍然在思考。  
  “我们马上就到那儿了,弗拉德。你对我说谎。”  
  凯茨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对。”她说。  
  “你诬陷我,差点坏了我的名声。”  
  “不,长官。”  
  “那你说是什么?”  
  “你是不是在说马克·哈里斯那件事?”  
  “对。”  
  “我只是听说他被人袭击。那是另一件与马克·哈里斯有关的事,我刚才说过。”  
  他们来到了一座奶黄色的塔前。  
  “上去。”麦金尼斯说。凯茨正要从他身边走过,他拦住了她。  
  “你并不是刚才说的,凯茨。你撒谎。你说是迪斯科舞厅,你知道我肯定会认为是这儿的迪斯科舞厅。”  
  “可我当时并没有说是哪儿的舞厅,汤姆。”  
  “谎话,凯茨。你骗我。咱们俩从不互相欺骗,以前也从来没有过。”  
  她盯着他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刚刚发现自己的恋人欺骗了他,因爱而受伤,由爱变为恨。下面说什么……  
  “对不起,汤姆,我一时糊涂。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回到这儿来,因为我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事。当初我说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对别人来说不会,凯茨。”  
  “对不起,汤姆,我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  
  他开玩笑地举起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以后不需这样了,警探弗拉德。”  
  “我不会了。”凯茨说。  
  “很好!”他说。  
  他们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上走,探长跟在凯茨的后面。这塔的内部让她想起在兰迪岛时爬灯塔的情景。麦金尼斯喘着粗气,正好和凯茨的呼吸一应一合。到了顶层,她停了下来。  
  “接着走。”麦金尼斯说。  
  “朝哪儿?”  
  “你左边还有楼梯。”  
  凯茨发现左边还有楼梯绕着一根浅黄褐色的柱子盘旋而上。她沿着楼梯而上。终于,他们来到一扇门前,木头已经快朽了,破破烂烂的,一块厚厚的像布一样的东西从门缝里伸出来。  
  “汤姆?”  
  “使劲拉。”  
  凯茨拉了一下,但门纹丝不动。她用力拉了拉,门这才动了。门缝里夹着的那块东西原来是用来使门能关紧的,现在掉到地上。外面就是房顶,亮得刺眼。  
  “出去看看。”麦金尼斯说。  
  房顶上有几根天线,晾衣绳,还有几根管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现代社会的物品。凯茨觉得就像个土砖盖成的峡谷中的印第安人村庄,只有几面厚厚的土墙。  
  “这儿真安静。”  
  “我首先想到的是,当你想一个人独处或与某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到这儿来。”汤姆说。  
  “有锁啊,长官。”  
  “我已经问过了,这种事经常发生。有人想到这儿来日光浴,就把锁撬开,维修人员时常来修锁,但没什么意义。”  
  凯茨还在为刚才叫汤姆“长官”而自责。“那儿到底……”  
  “布莱克就躺在这儿,”麦金尼斯边说边跨过一面矮墙。接着他又轻快地跳到外墙上,还夸张地伸了伸懒腰。凯茨的心“咯噔”一下抽紧了,不由地为他担心起来。  
  见鬼,她不会是爱上这家伙了吧!麦金尼斯转过头说,“他就躺在这个地方,像这样!”凯茨估算了一下,从门口一拐弯再走入至10英尺的距离,也就是3步,就到了麦金尼斯的位置,然后轻轻一跳再一推。汤姆仰面躺着,边晒太阳边说着:“布莱克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但也不排除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性。”他朝外探了探身,向下看看。凯茨在一旁差点就抬起手来。  
  “是很容易谋杀的。”  
  凯茨很吃惊,“谋杀?马修死了吗?”  
  “没有,姑娘,我只是比喻一下。死不死有什么区别吗?”  
  “大约10年吧。”  
  “你看,我们是根据结果来惩罚罪犯的,而不是他的动机。想杀死某人并且做成了,就是谋杀,终身监禁。而想杀死某人未遂就是谋杀未遂,少的话可能只判三四年。为什么,因为你不称职吗?”  
  凯茨想起了她以前的心理学讲座讲到的责任归属问题。“我从没想到这点,汤姆,不过你肯定是对的。”她脸上仍带着微笑,可心里却在想,请你从那墙上下来好吗?  
  麦金尼斯笑了笑,那种古怪的笑容却是凯茨无法看懂的。“啊!妈的!”他说着,就把两条腿在空中晃动起来。那一刹那,凯茨一阵恐惧,几乎失去理智,觉得头晕目眩的。天哪,他是不是要跳下去?她不由地喊出他的名字。  
  “别担心。”汤姆似乎在与另外一个人说话似的。他又向下看看,但马上也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你是不是打算跳下去,还是想怎么样?”凯茨说。  
  麦金尼斯回过头来看看凯茨,微微笑了笑,“真有意思,凯茨。”  
  “我尽力了。”她说道。然后她坐下来,张开双腿让太阳完全地照在身上,这才觉得稍微轻松一些。突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瓦莱丽的样子,于是不由地感到浑身一股性欲的冲动。  
  太阳烘烤着地面,舒服极了。凯茨想晒晒这太阳,即使得了皮肤癌也值得。终于,汤姆收回双腿转过身来。凯茨站起来走到边上朝下看,她很震惊地发现房顶的这个世界与下面的那个世界竟是如此地格格不入。站在上面望去,球场,泻湖,马路,凯茨深深地被这景色吸引了。  
  正当凯茨沉醉在这迷人的景色中时,麦金尼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他似乎又生气了,大声地说:“这回你的表现可不好,凯茨。”  
  “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  
  “我不是指刚才那件事,我是说你的那个马库斯·哈里斯,那个长长的记录。”  
  凯茨赶到吃惊,“我核查了所有可能的名字。”  
  “马克这个名字没错,但姓应该是哈里森。”  
  哈里森?该死!她努力地回忆着和艾娜的那次电话交谈。当时正好那起商店行窃案发生的时候,莫伊拉……  
  “马克·罗伯特·哈里森。他在英国的最后一个住址是我的管区。过去他住在克罗利。他犯过点事儿,但是如果有个好律师的话,那项罪名就能以正当防卫而洗刷掉。他可能参与过贿赂法官以争取免于起诉。不过他的档案上却说怀疑他有可能参与贩毒。”  
  “喔,他妈的!”  
  “我们怀疑他偶尔贩卖脱氧麻黄碱,可是等我们想再监视一段时间看他是否还有别的毒品时,他却突然决定搬到加那利群岛。”  
  “别的毒品?”  
  “兴奋剂之类的,主要是类固醇。缉毒组得到消息说他能弄到一种尿检无法发现的兴奋剂。他们怀疑他可能就在各个俱乐部兜售。可是还没等到搜集到证据,他就飞走了。”  
  “也许没有证据。”凯茨说。  
  “有一天早晨他突然就搬了家,坐飞机来到这里,接着在桑塔找了一份工作做。”凯茨抬起头正想说话,不想被麦金尼斯抢先,“没错,我查过了,与值班记录是吻合的。”  
  “那他就不是临时逃跑,汤姆。”  
  “为什么?”  
  “他是坐飞机来的。一般我们是无法在飞机起飞前的最后一刻还能买到座位的,除非有人退票;第二,如果他到这儿来工作,那么他一定事先计划过,并且也应该与克里斯蒂安·格林谈过工作职位的问题。”  
  “你是说他没什么可疑之处?”  
  “我也不知道,汤姆。我只是想跟你打个赌,我觉得他来这儿并不是临时做的一个草率的决定。”  
  “我会赢吗?”麦金尼斯说。  
  “不会!”凯茨说。  
  “好吧,赌一瓶酒。”  
  “一瓶对一公升。”凯茨立刻拿定了主意。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赢了,你得把我赢得的酒全喝了。”  
  “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弗拉德。”  
  “从你那儿学来的。”她回敬了一句。                      
06   
  32  
  凯茨当教练的头一天并不怎么累,她去泳池酒吧见布洛德温时,心里感到轻松而踏实。太阳仍是暖洋洋的,但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从海上刮来了阵阵微风,天气可以说是好极了。凯茨深吸了一口气,她暗想,这一切我还能对付。  
  她到那儿时露天酒吧几乎已经没人了,只有一男一女坐在角落里商量着什么。那男人看起来说得十分起劲,而女人则似乎心不在焉、另有所思。凯茨要了一大杯“舒适南方”加可乐,又加了很多水,然后坐下来等布洛德温。  
  按照麦金尼斯的说法,法律上的事情总是含含混混的。因此他把马克·哈里森作为疑犯来调查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麦金尼斯可能很快会有违礼数。  
  “凯茨,我就希望碰上那家伙,戴上手套跟他好好聊聊,看看他愿不愿意告诉我是谁接了他一顿。”  
  他想让凯茨试着去解决这事吗?  
  “啊,为什么不呢?这样你才能做些有用的事,而不只是跑到这儿来晒晒皮肤,训练那些长跑爱好者。”  
  “你什么都不懂,汤姆。”  
  “是啊,”他说,“我可能是不懂,可是我能猜得很准啊!”  
  “今晚我会和乌特谈。”凯茨说。  
  他们一起下到一层,凯茨左拐后向泻湖走去,麦金尼斯则踩着泥浆向右拐到体育中心去了。凯茨觉得没人看到他们。  
  这是她第一次当桑塔的长跑教练。她蹒跚着走到跑道边去见见大家。跑道上共有8个人。一个是长脸灰须的英国人,他给人的感觉像是第一圈就累得要跪倒在地似的。此外还有三个胖胖的德国女人、一对不太相配的丹麦夫妇以及两个英国孩子。他们更应该去上学,而不是在这大太阳下面跑步。  
  她当时只不过在那儿装装样子。那些人都在沿着跑道慢慢地跑着、甚至走着,由于跑得过于卖力,因此他们个个样子都很难看。队伍中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但为了保持他们的兴趣,凯茨也没有让他们停下来。她像个花样游泳选手那样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同时用英语俚语和他们聊天。凯茨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她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去阿里希夫时,她对曼联球迷说的关于同性恋奥运会的傻话。  
  她几乎要喊出“你他妈的活该,弗拉德”来了,但是她听到自己喊出来的,还是“好!很好!放松双肩!注意两臂!”  
  那些人汗流泱背、两腮通红地走了。她一时疏忽,忘记了去鼓励鼓励他们。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去参加3000米跑比赛了,而凯茨的课则是在下午。她一直努力想让自己思考谁是坏人这个问题,但是现实总好像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支配着她的头脑。她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种词语腹泻,只是不停地发出一些细胞似的词语,“好!”“不错!”“就这样!”“往前挪挪!”好像这些词论磅卖似的。  
  这吕个人都走了(甚至不是慢跑)以后,她自己的思维才开始恢复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头脑中堆着一堆废话,她自己的目标却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她要为麦金尼斯做什么来着?她要怎么做?她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了换换脑子,凯茨绕着跑道狂奔了一圈,她跑得背部发紧,最后50米有种要呕吐出来的感觉。最终她累得蹲在地上,马上就要吐出来了,这时她终于想起来了。“弗兰内尔·乌特和这个叫马克的小伙子深夜外出。然后偶遇麦金尼斯,让两个男的碰到一起,看看会怎么样。”她想到马克,不知道他的肿块下去没有。  
  33  
  布洛德温是7点差5分到的。她拎着一个条纹沙滩包,有些慌乱,看起来像是犯了罪似的。她一张口就一股威尔士腔调。  
  “嘿,真该死,凯茨,刚才的半小时简直糟透了!有一个人非要进来,可是我才不愿意呢!”  
  “你有点紧张。”凯茨面无表情地说。  
  “紧张!”布洛德温一下子喊了起来。接着她又压低声音凑近凯茨说道:“紧张!凯茨,要是让克里斯蒂安进来,他会抽了我的筋的。”  
  “我给你要杯喝的。”凯茨说。  
  “不用,我自己去吧。我这会儿还坐不下来呢,我心脏跳得厉害。”  
  “材料呢?”  
  “在包里。”布洛德温说着话就转身要走。但她又转回来问道:“你不会要在这儿看吧?”  
  凯茨笑了,“当然要在这儿看,没人会看见的。”  
  “哦,你这该死的家伙!”布洛德温骂了一句就又走了。  
  “我再要一杯舒适南方!”凯茨在后面喊道。  
  布洛德温摆了摆手,却没有回身,好像她害怕或者羞于转过身来似的。凯茨拿过她的包看了看里面。  
  包里有一张波尔斯克洛的短途车票,防晒霜、太阳镜、一件潮湿的游泳衣、一副护目镜,包的最底下散放着布洛德温的一本红色记事本、钢笔、小刷子、梳子、一些比塞塔银币、避孕药、香烟和一本平装书(《教父》),此外还有一个鼓鼓的褐色信封。凯茨刚打开信封布洛德温就回来了。  
  “你已经拿到材料了,凯茨?不过我觉得这些材料可能对你没什么用处。我看不出他们有谁每次意外发生时都在场,甚至连大部分意外发生时都在场的人也没有。”  
  凯茨一边开信封一边说,“让我们来看看,然后我们就知道了。”  
  “去年那两个人死时和今年发生意外时在这儿的人我知道很多,可是符合这个条件的人至少有一百多个。但是只要你再多考虑一次意外,那就只剩三个人有可能了。而如果你再多考虑一宗意外,那么可疑的人就一个不剩了。  
  “你说的那三个人是谁?”  
  布洛德温一指,凯茨马上看到了爱德华·普拉特——那个可笑的小个子比利时人。“第五起意外是不是那次骑自行车的人被汽车门撞倒的那一回?”布洛德温问。  
  “是的。  
  “那普拉特应该被卷进去了,对吧?因为实际上他就是那次肇事的家伙。”  
  “对,我知道,”凯茨说,“是他把自行车手带回来的。”  
  “可是其他意外发生时他又不在场。”  
  “因此你说一个人也没有了?”  
  “没错!”  
  “那么这样一来,一定是……”  
  “是从村子里来的人?”  
  “或者是这材料上的某个人。”凯茨若有所思地说。  
  “不,”布洛德温说,“不会的。他们每个人都太好了。”她想了一会儿又说,“别着急,一张张看,最后一张名单上就是每次意外发生时都在场的绿之队成员。在你开始考虑时,他们很多人都在范围内,但是每当你多考虑进去一次意外后,他们中就有些人被排除了。明白了吗?”  
  凯茨看着这材料。在去年那两次意外以及今年凯文·金死的那个晚上,绿之队的所有成员和管理人员几乎都在值班。但是当你把这次、那次意外一一考虑进去以后,他们有些人就逐渐被排除了,名单也就缩短了。这样筛选了5次之后,名单上还有马克·哈里森,艾娜,乌特,布洛德温,一个叫艾伦·萨普萨德的男人,两个保安,还有两个西班牙人的名字,他们都是办公室派来的工人。再筛选一次以后,马克又被排除了,有一个保安也可以排除,布洛德温则还在名单上。“米丘尔已经60岁了,他走路都得用拐杖,你可以把他排除。法提玛也是什么都干不了,你就是给他个火焰喷射器他也造成不了什么破坏。”  
  “那这个艾伦·萨普萨德又是什么人?”凯茨问。  
  “他是个足球运动员,以前曾是半职业选手。现在当教练,有时也踢5人制足球。他人很好。”  
  凯茨抬起头看着布洛德温,眉毛扬着。  
  布洛德温无精打采地摇摇她的头,“他是我的一只小长颈鹿。”  
  凯茨努力地思考着。如果她假定艾娜、乌特和布洛德温不是凶手,而马克·哈里森更可能将会是个受害人,这样疑点就落在剩下的一个保安和萨普萨德身上了。除非凶手来自外面。“这个艾伦·萨普萨德怎么样?”  
  “我告诉过你了,没什么用。”  
  “布洛德温!我不是问你他在床上怎么样!我是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和这些命案有关?”  
  “他根本没机会!”布洛德温胸有成竹地笑着说,“在发案时他多半都在值班,他根本没法离开去做什么坏事。”  
  “还有呢?”  
  “这儿还有村民、机械师和清洁工。我没有他们的名单,因此我也没法告诉你很多他们的情况。但是整天游来荡去的那些村民显然值得怀疑。警卫的一个职责就是盯着这些家伙,他们总是想不付钱就使用我们的设施。我想你查到机械师为止。打扫卫生的不是些小甜妞就是些大妈。我看她们都不像是坏蛋。”  
  “那坏蛋就是你喽!”凯茨说。  
  “这一点都不可笑,凯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