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莱克斯·齐冈侦探小说《海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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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第二天的早上,大空非常凝滞、灰暗,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凯茨在桑塔两次总共呆了40天,这天早上天色是最阴暗的。微风使人产生阵阵寒意,太阳几乎不起什么作用。尽管这样,姑娘们还都有事情要做,凯茨和艾娜两人一起朝着休闲池走着,以便在5公里赛跑前放松放松。她们都穿着田径服,颜色当然是绿白相间的。凯茨自己觉得她俩都非常精神、性感。  
  “艾娜,你认识那个踢足球的艾伦·萨普萨德吗?”  
  “我治疗过他一两次。我觉得他这人有点粗。他是布洛德温的朋友。”她说着翻了翻眼睛,一副绝望了的母亲的样子。  
  “我晚上怎么没见过他?”  
  “对,他有个从哈利亚岛来的非常严肃的女朋友。要是他没和她在一起,那他就是在学西班牙语。”  
  “他什么样?”  
  “他又高又壮,像个大熊。不过现在他给他的小妞(原文为西班牙语)驯服了,真熊。”  
  “真熊!谁教你这个词的?”  
  “布洛德温教的,怎么了?这词不好吗?”艾娜问。  
  凯茨本想说点挖苦的话,不过还是忍住了。“不,艾娜,这词不错。”  
  已经差1分8点了,热身音乐已经开始了。  
  在5公里跑中,凯茨一出发就咬住最快的男孩子们,最后的成绩跑进了18分钟。而艾娜则跟在另一集团,慢慢悠悠地跑了25分钟。凯茨跑完后又笑着放松了一圈。  
  “你笑什么呢?”艾娜问。  
  凯茨又笑了,“有一个臭小子跑到了我前面。”  
  “啊,”艾娜说,“正好可以教训教训你这个自负的家伙。”  
  凯茨计划10点去肢体课帮忙,因此她本想去洗个澡也懒得去了。艾娜放松完以后说是准备吃点早饭,凯茨说她马上也来。天又奇迹般地转晴了。凯茨在回她们的房间的路上顺便去看了看汤姆·麦金尼斯。  
  凯茨刚一敲汤姆就把门打开了,好像他一直等在门口似的。  
  “弗拉德,我正煮咖啡呢,你也来点儿?”  
  “谢谢。”  
  他回身去拿咖啡壶,“和马克那家伙在一块儿有趣吗?”  
  “我还没跟乌特谈呢,汤姆,我昨天晚上和艾娜一起出去了。”  
  “你可得尽快,姑娘。”  
  “当然。”凯茨说。  
  喝完咖啡凯茨又开始胡思乱想。汤姆怎么享用他的休息时间呢?  
  “没有休息,弗拉德,这是工作。不过到目前为止,我没看出有哪位客人可能和这些案子有牵连的。我认为现在看来,有牵连的不是工作人员就是这个马克。”  
  “不会是外人干的吗?会不会是度假村外的人?”  
  “不,不会,姑娘,保安会立马把他们抓起来的。”  
  凯茨笑了,“然后呢,头儿?”  
  “我要和马克还有机械师的头儿谈谈,查查在这儿工人。”  
  “你现在就要去吗?”  
  “没有,弗拉德,我跟你差不多。我觉得咱们可能有什么东西没想到。照现在这样下去,咱们可能够呛。”  
  “为什么,长官?”  
  “咱们很有可能会搞错。比如说如果这些事情里如果真有一两件完全是意外呢?”他顿了顿,“我想咱们也许应该试一试别的什么办法。”  
  “你指从动机分析?”  
  “这也可以,凯茨,不过使用动机分析时一般凶手已经抓住,你只是以之分析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就是通过与受害者的关系分析?”  
  “这种办法会好些。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关系,我们就差不多了。没准这种关系会给我们提供犯罪动机,对吗?”  
  “是的。”凯茨说。她又想到了乌特,她至少和5个受害人有关。尽管这两个理疗师认识的人极多,但显然他们还是应该查查,看乌特是否知道更多的情况。  
  “我会尽力查的,汤姆,我会看看乌特是否知道其他有牵连的客人。不过如果你自己拟一个名单并且直接去问是否会更好?你的名单肯定比我的要厚多了。”  
  “好的,”麦金尼斯说,“不过我已经看过他们的一些档案了……”  
  “为什么?”  
  “防止他们欺骗我。”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麦金尼斯咕哝着说,“也许他们有什么秘密不愿意让我知道。”  
  艾娜在面包房买了刚出炉的硬皮面包,此外她还买了熏火腿、丹麦酥心点心,是上面撒有杏仁的特别好吃的那种。她们喝着咖啡狼吞虎咽了起来,根本不考虑卡路里的问题。这是她们积极生活方式的一个结果,她们能随心所欲地吃东西而毫无罪恶感。凯茨对其他事情——比如撒谎——才有罪恶感。她开始感到精神松弛平静,像这个姑娘一样,她也喜欢阳光、喜欢在日光下运动、喜欢和这些明眸皓齿的、热情的人之间的友情。同时她又能躲在暗处巧妙地观察分析他们。但是总有一天她得离开这里,这真让人难过。  
  “凯茨,你不高兴?”艾娜问。  
  凯茨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只是在想事情。”  
  “给你两个便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怎么样?”  
  随便告诉她点什么让她相信就行了。  
  “我在想我的男朋友,”凯茨慢慢地说,“我只是在想她现在怎么样了。”  
  “哦,凯茨,我的埃立克很快就要来了,我太高兴了,没有考虑到你。”  
  “别考虑我,艾娜,别那么好心。”  
  “什么?”  
  “用不着。我很好。”  
  肢体课很有意思,强烈的阳光,大扬声器里播放着缓慢的四小节的音乐,配合着流畅的动作。乌特手拿麦克风,笑着站在前面,带着大约50个人练习。她先用德国式的英语发出指令,然后再用她的母语说一遍,最后再用法语。她长得高大漂亮,双眼充满温情,微笑起来很欢快的样子。  
  “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伸展,要感觉到伸展。对,注意你的腹股沟,对,很好,坚持……”  
  凯茨在一边帮乌特的忙,一会儿纠正纠正姿势,一会儿示范各种伸展动作。她帮助她上完课,然后才微笑着朝乌特走去,去办她的事情。  
  “你的课真棒,我很喜欢。”  
  “谢谢你,凯茨。上这课程自己身体也大有好处,做这样的工作确实很有趣。”  
  “你很在行。”  
  “当然,我们是专业的。”  
  凯茨这时开始言归正传了,“马克怎么样了?”  
  “哦,他好多了,就是脸上还有点伤。昨晚我们还在桑塔一起吃了饭,他挺好。”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我希望越快越好。哪天晚上我请你们喝点什么好吗?”  
  “他今天晚上就过来。”  
  “那就今晚?”  
  “那好啊,谢谢你,凯茨。”  
  “不用谢我,”凯茨说,“咱们不都是朋友吗?”  
  35  
  罪恶感会一阵一阵地袭来。凯茨会一会儿想到太阳,一会儿因为一个笑话而大笑,过一会儿她又会看到艾娜和乌特的脸,看到她们充满信任的眼睛。可这又不完全是信任,因为信任就像信仰一样,是在所有的怀疑全都消除之后才会产生的。如果她闭上眼睛,她就会自动看到那些女孩孩子般的神情。  
  但是探长的脸上却没有这样的神情。当她闭上眼睛想到汤姆·麦金尼斯时,她就看不出这种神情。汤姆这辈子可以说是样样都不如意。他知道生活到底是什么——生活就是受欺骗的妻子、戴绿帽子的丈夫、说谎的家伙、骗子、猥亵犯、小偷。还有什么可以让他相信的呢?凯茨么?不,她已经让他失望了。她把汤姆诓到这儿来,而现在虽然和他一样处于糟糕的境地,但却马后炮般地批评他。  
  凯茨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她在想着喝点什么或者去跑跑步。喝点东西很轻松,可跑步却会让她受伤。跑个10英里就足够了。  
  她走出房间,穿着一身白装。白色的尼龙短裤、尼龙上衣、棉短袜,还有白色的爱世克斯运动鞋。她已经做过了准备活动,从运动中心慢跑过去时也就热了身。等到了通向桑塔和提纳霍的公路旁时她已经完全放松,可以快跑了。她出发时目标是保持6分钟1英里的速度,在这样的日头下面,她可能会保持不了。  
  她跑得很轻快,经过了一辆停着的克里奥汽车,跑下一座小山,然后就到了连接桑塔村和桑塔运动中心的水泥路。她原先曾想拐到一条泥路上跑个半程马拉松,但现在放弃了。过了桑塔之后,通往提纳霍的路变得有些崎岖不平,更困难的是,还有3公里是连续的上坡路。  
  太阳很毒,她跑在开阔的野外,一丝风也感觉不到。她前额上冒出了成串的汗珠,聚集在眉毛上。她得用手背把汗珠抹掉,否则汗里的盐就会把眼睛弄疼。  
  天气很热,一辆雷诺车开了过去。凯茨跑得并不舒服,她双腿沉得就像灌了铅似的,体力有点跟不上了。她知道太阳。上坡还有她的速度都是原因,她应该把速度放慢下来。她看着那辆汽车轰鸣着开远、消失,心里也在骂着自己,但是仍保持着上坡每英里6分钟的速度。她的大脑中充满了各种声音:艾娜、乌特、动作缓慢、性格沉郁的苏格兰探长麦金尼斯、瓦莱丽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床、又是瓦莱丽、然后是她没见过的想像中的艾伦·萨普萨德的样子、又是瓦莱丽,妈的!她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了!接着是凶手、尸体、燃烧的汽车……她肯定是跑得太累了,之后出现的是拉链!又过了一会儿,凯茨越过了生理极限,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她的头脑又恢复了控制。路两旁是一栋栋白色的房子。妈的!要到提纳霍可真够费劲的!  
  她超过了一个被晒得黝黑的农民,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正往自己的洋葱地里走。接着她又看见街上一个驼背的老人喊着什么。从一所房子开着的门里传出用外语对话的声音,房顶上有一只狗在吠着。荒凉的红褐色悬崖前,一只灰色的驴子缓慢地耕着地。哦,坚持住!速度已经变成6分30秒1英里了,马上就到兰萨洛特了,凯茨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到提纳霍的路跑过一半以后,她开始轻松地在柏油路上跑了,她不断经过停着的汽车、有绿色百叶窗的房子。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正在朝通往红色悬崖的公路跑去。  
  她跑出了村子,公路开始下坡,她估摸着前面是大海了。一辆汽车经过她身旁,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她想在32分钟时折返向回跑,并且争取在1小时内跑回去。她很喜欢那山,可是天气太热,她还是不往那儿跑了。这念头不停地冒出来干扰她,她断然地摆脱掉这些杂念,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步伐上。她前面的那辆汽车拐了一个弯之后看不见了。  
  她感到自己可能有点脱水,不过并不是很严重。她离刚才的村子越来越远了。凯茨不停地看表,希望上面的数字赶快过30。当她跑到拐弯处时终于到了28分,她又看见了前面的汽车,自己笑了。不知为什么,她停了下来。  
  凯茨一屁股坐了下来,上身微微前倾,玩着她的鞋带。公路忽然十分寂静,路面上全是尘土和砾石。她抬头还能看见那辆车。那车鬼鬼祟祟的——如果你没得多疑症的话,应该说是停着。凯茨看见眼前的情景突然产生了一丝疑虑。克里奥车,雷诺生产的克里奥车,停着的克里奥,经过她身旁的克里奥,现在又是停在那儿的克里奥。在这岛上,这些克里奥车实在是太普通了,全是同一种蓝色,凯茨觉得这些车全都一样。怎么办呢?’  
  长跑时只有在最后阶段才会感到疲劳,因此其困难之处并不在疲劳,而是在于内啡肽分泌的混乱,本来稳定的内啡肽分泌会让人感到舒服的。有一次凯茨曾经帮助处理过一个被汽车撞伤的骑自行车的小孩。当时她已经以8分钟互英里的速度跑了16英里,离家只有半英里了。但那时她只好停下来走到车流中,她感到自己的步子十分轻柔,周围很寂静,自己就像一个滑行在水上的天鹅一样。她可能救了这个孩子的命,但是事后她脑子里记得的只有她后来再跑起来的难受劲,怎么跑也不舒服了。  
  但是这会儿她体内的那股劲还在,肾上腺素还呼呼地涌动着。她感到有点头晕,荷尔蒙分泌有点混乱。于是她下决心站了起来。那辆车还在那儿。  
  她又开始慢慢跑了起来,不过不是很快,速度大概不超过8分钟1英里。拐过这个弯之后前面又有一个左转弯,再往前跑则是一段小上坡和一个右转弯,然后能看见一片蓝黄色的海面。现在她看不见那辆汽车了,因此那车停车的地方肯定是隐藏起来了。她刚才曾经偶然看到过那车的后半部。  
  那辆兰色克里奥刚才已经超过了她,可现在却又驶下了公路往回开,现在消失了踪影,这是为什么呢?如果她就是桑塔的下一起意外的目标,那她应该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受了重伤。她应该在公路上被狠狠地撞倒,摔到一堵黑墙上,掉进一个阴沟里。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如果这不仅仅是她的多疑而已——也许只是一对情人想找个隐秘的地方?也许是一个游荡的强奸犯?强奸犯?也许。一个柔弱的女孩,孤身一人外出,浅棕色的长长的腿,汗透衣衫,汗珠晶莹。这形象很适合做杂志中间的插页。这也许只是一个在自己转悠的人,是一个为了某件更严肃的事情而正在酝酿勇气的人。  
  她没有像逃跑那样快速跑开,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无处可去,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她内心中的原因。她是在寻找这些男人,这些事情,她要和这些棘手的危险、甚至是与死亡去打打交道。  
  不过她知道她不想死,但是去面对邪恶的性犯罪、去面对这种死亡的念头吸引着她的兴趣。这也是出于一种倔强,她倔强地拒绝把女人和弱者、受欺凌的对象等同起来。男人都是些罪恶的家伙,让他们见鬼去吧!是的,也许有一天,一个男人会杀死她,强奸她,伤害她,但是她至少会拼个鱼死网破的。那将是面对面的搏斗,流血的将决不仅仅是她。  
  她跑过那汽车的隐蔽处,尽量不打草惊蛇。她朝大海的方向看着,保持放松的姿态。她的头的后部嗡嗡作响。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同时暗想,“好吧,兔崽子,我在这儿呢。”  
  她有种变成被捕食的猎物的感觉,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了速度,本来控制着的呼吸也有点喘了。路上的尘土被她的脚扬了起来。胳膊上刚才擦汗的部分微微感到有些疼。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没有引擎的声音,没有汽车的轰鸣声,好像是汽车放下了手刹在往前滑行似的。  
  她背后并没有长眼睛,但是她能看到他——那肯定是个男人——暗藏在某处,戴着黑眼镜。她脑中日处了一幅决斗的画面——一辆黑色的大卡车,就像一头喘着粗气的公牛,车前灯像是牙齿。  
  “妈的,好吧!”她突然转过身。不管那家伙是进是退,现在可以干了!他们之间现在相距400码,不过正在逐渐接近。他是钢和玻璃制造的,她则完全是血肉之躯。他在等待着,但是凯茨则不是,她比对手更想去面对面较量一番。她看着前面,她的对手是汽车,她的眼球对着车的前灯,她又想到了决斗。她要面对这辆汽车,面对他。她渐渐地接近了对方,她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红色的灯光照射着她的身躯。  
  她身后就是大海,空旷的大海,寒冷的火山岩,荒凉的海滩。前面一英里或者两英里的地方会有人,有柔和的、带着笑意的褐色的眼睛,善意的点头和帮助。但这是凯茨。她在与汽车、与他对峙。  
  凯茨现在离刚才汽车驶出公路的地方有200码远。太阳照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玻璃成了一个淡黄色的镜面。凯茨仔细地看着那汽车。汽车开始移动了。由于距离太远,凯茨还看不出车里的情况,但是由于胸中有着一股怒气,她还是盯着汽车看,她只能通过挡风玻璃后面光线看出一个模糊的大概形状。  
  在汽车离刚才驶出公路的地方可能还有100码时,她本想转身过去,但这时她听到汽车的引擎加速的声音,车子从石子上面掠过,她听见汽车换了一挡,全速向她驶来,车后面尘土漫天。凯茨停了下来,严阵以待。  
  汽车冲上了公路,后轮在原地空转了几下,然后吼叫着向她摇摇摆摆地全速驶来。凯茨就站在那儿盯着汽车。她内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股怒气,脑子则在盘算着如何对付对方。他,那辆克里奥一会儿驶向右边,一会儿驶向左边,接着又直直地向她冲了过来。凯茨死死地盯着对方,说时迟,那时快,克里奥冲到她跟前之后猛地一拐,然后轰鸣着开了过去,朝岛的中部提纳霍的方向驶远了,只留下了一股滚滚的尘埃。懦夫,她认定对方是个懦夫。  
  她在往前走而不是跑。刚才她忘记了太阳,因而她现在觉得自已被晒伤了,像是打了败仗。她没看见那个男人——那只可能是个男人——汽车的玻璃上面有淡黄色的反光,因此像面镜子似的看不清楚。她没看见车的牌照号码——是不是号码被拿掉了或者盖住了——她也没看到车子的任何标记,没看到公司的名字或者车厂的名字  
  这肯定是策划好的。凯茨刚才像一只母兽,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而对方首先发难,但是又很快溜走了。这是因为他是一个懦夫呢,还是说这也许只是一个警告?凯茨觉得是因为他个懦夫。那么他为什么要攻击她呢?这时她又想,妈的,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她开始跑了起来。  
  她跑第一步感到很疼,接下来的几步也不舒服。她的肌肉和关节感觉不那么灵便,血液还流得不畅,全身关节咯拉咯拉的。她的脚轻轻地触地走了几步,现在只有双膝还不太灵活了。过了一会儿,双膝也软多了,在她把头脑中所有的事情都抛开以后,她全身的疼痛感消失了,肌肉和关节又润滑了起来。  
  她到了村子,想找一部电话。妈的!你怎么打电话呢?紧急事项吗?不,这只会把当地警察给招来,不是个好主意。她现在离桑塔有5公里远,在目前的状态下跑步要跑20分钟,这太远了。她看见了一个商店。电话,电话,那儿有他妈的电话吗?商店里有一个深褐色头发的老太太。凯茨只会说“你好”。  
  “你好!”  
  老太太的微笑中带着迟疑,“你好,姑娘。”  
  “呃,是的,谢谢。您这儿有电话吗?”  
  “电话?”  
  “对,电话!  
  老太太指着凯茨的肩膀后面说,“用吧。”  
  “什么?”  
  “用吧!对!电话!”  
  太棒了!现在她需要的就是钱了。  
  她拿出一张汗湿的一千比塞塔说,“对不起,比塞塔?”  
  “是的!”  
  “能帮我换点……比塞塔吗?”她比划着硬币和打电话的样子。  
  老太太抓起电话,“电话!”塞进硬币,“比塞塔,要帮忙?”  
  “啊,对!对!”  
  老太太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拿回一把硬币,堆放在玻璃柜台上。她的手很瘦,有风湿性关节炎,表面也粗糙不平。  
  “比塞塔!电话!”  
  凯茨一把抓过硬币,转过身。老太太好像被吓了一跳。凯茨转回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我有急事!”这个单词凯茨是瞎猜的,不过发音听起来是对的。  
  “有急事!”  
  她往电话里塞硬币时,那个老太太在后面走来走去,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听见“旅游”和“冒失冒失”两个词。凯茨准备拨号时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电话号码。哦,他妈的!只能再猜着问问老太太了。“呃,请问一下,桑塔体育中心,号码?电话?”  
  老太太盯着她,嘴微微地张着。忽然她走到柜台旁边,推开凯茨,抓起电话。凯茨刚想走过去,老太太又走到另一边,并且开始讲话,“是桑塔吗?是接待厅吗?”  
  接着她又说了很多单词,好几次“是”,一两次“冒失”,一次“姑娘”和至少一次“旅游的”。接着老太太摇了摇头,把电话塞还给凯茨。电话里有一个人在讲话。  
  “Para cuantas noches?”  
  “你说什么?”  
  电话里的人很别扭地用英语说,“您是英国人?”  
  “是的!”  
  “您准备预定几天?”  
  “你说什么?哦,不,我……”  
  “您是弗拉德小姐吗?”电话里的声音十分柔和,可以听出是受过教育的西班牙人。  
  凯茨感到很意外,“对呀!”  
  “您就是那个拯救了布赖顿的姑娘?”  
  凯茨控制着不让自己刚起来,“是的。”她说。  
  她先是要了探长的房间,但没有人接。于是她又要了克里斯蒂安·格林的房间,但接电话的人说格林正在开会,现在很忙。凯茨忍不住冲他们嚷了起来,他们只好去叫他出来。  
  克里斯蒂安正在和探长开会。电话打过两分钟后,他们开始检查所有当班的人。所有进出的车辆都被拦下,车主都要一一登记。在他们检查的同时。管理部门则派人来接凯茨。来的人是布洛德温。  
  “你给太阳晒得够可以的!”凯茨上车时布洛德温说,“怎么了?碰上什么有趣的事了吧?”  
  “差不多。”凯茨说。  
  她们的车刚刚开走,那个老太太就冲了出来。  
  老太太在车后面大声地喊着,“Cambio!Cambio!”(西班牙语,零钱)  
  凯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Cambio’是什么意思?”  
  布洛德温笑了,“没什么。”她说。她一边换挡一边又笑了起来,“大意就是‘谢谢你,欢迎再来’。”  
  这可能很好笑,但是凯茨的思绪早已不在这儿了。她站在公路上面对着那辆汽车。她能感觉到汽车里的人,能想像出他的呼吸。布洛德温一路上一直在说着什么,但是这些对凯茨来说就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米尤扎克背景音乐一样,没留下什么印记。凯茨在想,当时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他猛地一拐弯,但是如果他当时不拐弯会怎么样呢?  
  “不,长官,我完全知道我在干些什么。当时我认为站在原地不动会更安全。我是准备跳开的,但我想呆在最紧要的地方,看看我能不能看见他是谁,或者记下他的车牌号。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因为你可能有多疑症,是吗,长官?”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弗拉德。”  
  “是的,长官。”  
  36  
  他们在克里斯蒂安·格林的办公室。由于刚才的事情,他仍然阴沉着脸,英俊的脸上既有担忧又好像松了口气。他是一个能干的经理,但这种事情他还未经历过。  
  “我们核查了所有在这儿——也是应该在这儿——的工作人员,弗拉德小姐。除了我们的足球教练以外,所有绿之队的成员也都检查过了。”  
  “你说的足球教练是艾伦·萨普萨德吗?”  
  “你认识他?”  
  “我知道他。”  
  他顿了顿,好像在记录什么似的,“我们找到了所有的技术人员,我们的木工、电工,他们所有人都在,只有休塞佩·卡斯特拉诺不在。他是负责游泳池的。”  
  这时麦金尼斯插了一句,“他应该在这儿,他当班,是吗?”  
  “是的(原文为西班牙语),是的。”克里斯蒂安说,他用准确的英语回答说,“休塞佩每天早上和晚上给我们工作。他负责打扫游泳池周围卫生、检查水泵、检测池水氯含量、测试水温。”  
  “他长跑吗?”凯茨问。  
  麦金尼斯瞥了她一眼。  
  “这个我们不太清楚,”克里斯蒂安说,“这会儿我们应该能在奥林匹克游泳池的维护区找到他。那是个很大的地下室。你会发现我们有很多希奇古怪的东西都储存在那儿,在发动机后面。那儿有一个院子。  
  麦金尼斯站起身来高声说,“谢谢你,克里斯蒂安。这儿的一切总是又快又充分。如果看见了萨普萨德先生,能不能让保安人员扣留他一会儿?”  
  “当然可以。”  
  “如果看见卡斯特拉诺先生也这样行吗?”  
  “我们也同样会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然后我的秘书会通过对讲机通知你们的。如果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一出现,我们会立即通知你们。”  
  “谢谢你,克里斯蒂安。”他看到凯茨还坐在那儿,“弗拉德?”  
  她神情有些恍惚。  
  “你和我一起去好吗,凯茨?”  
  她抬起头来,还有些心不在焉。“哦,对不起,汤姆,我在想别的事儿。”  
  “愿意告诉我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凯茨软软地站了起来。  
  “你在想事情?”  
  “哦,是的。”她仍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在想事情。”她转向克里斯蒂安·格林,“克里斯蒂安,卡斯特拉诺先生是不是晚上工作到很晚?”  
  凯茨和探长一起离开,他们穿过一间间办公室,下了几级台阶,然后沿着辅路往前走,经过了几周前凯茨和艾娜救活马修·布莱克的地方。  
  辅路的尽头就是工程人员的办公室,他们就在这里做木工活,做好的东西也储存在这儿。凯茨和探长走进去和主管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们向右一拐,穿过两个大门,进入了仓库区。  
  与干净整齐的体育中心相比,这个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到处堆放着木料、油漆和金属材料,还有很多杂七杂八没什么用处的零碎东西,此外院子里还有一个古怪的小棚子。  
  麦金尼斯一进门就停了下来,“我可不希望那个人在这底下。”一束阳光穿过一堆木板投射在他的脸上。  
  “如果他真在那底下,”凯茨说,“我可不想见那个把他放在那儿的人。”  
  一对桑塔猫在那阴影底下注视着他们。凯茨认识其中有一只黑白相间少了一个前爪的瘦猫。他们往前一走,那只猫就无精打采地抬起前肢,嘴里发出含混的嘶嘶声,好像在说“别烦我了”,而且它好像是做了好多次这个动作,已经烦了似的。  
  下6级混凝土台阶以后就是泳池的地下室了。地下室比泳池周围低一层半,距水面可能有30米。入口处的两扇门都完全是兰萨洛特的那种绿色,底部十分结实,顶上则是空气可以流通的百叶窗。这会儿由于门全开着,因此室内通风很好,从开着的门外可以看到地下室的内部情况,听到一直不间断的维护设备的震动声。凯茨以前曾听说过维持奥林匹克池所需的费用数目,那时她还不相信,现在看到这里她才相信了。屋子里面全是仪表、管道,在角落里有一个立着的金属桶架、一些梯子和不锈钢圆桶。这些桶让凯茨觉得这儿像个酿酒厂似的。这里氯气的味道很浓,弄得麦金尼斯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这儿一切都井井有条,连扫帚和簸箕都靠着一堵墙整齐地排成一溜。门边上有两个喂猫用的金属盘子,盘子很干。凯茨和探长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们认为休塞佩·卡斯特拉诺不会来过这儿。  
  “我们查没查过这人今天早上是否来过,弗拉德?”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明显了,汤姆。”  
  “可是我们没查,对吧?”  
  他走出地下室,到地面上用对讲机说话。  
  凯茨在下面走来走去,她的情欲很奇怪、很微妙地被这个地方激发起来。这种秘密的地方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她想起性。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弗洛依德的学说有什么联系,也许这是由她童年时的什么挫折记忆造成的,她的荷尔蒙分泌明显增加,这很可能是由于这些天来的肉体对抗有关,而现在她总觉得这些事情有些色情。  
  她捏着鼻子蹲到桶架的下面,大概是觉得那里可能还没搜查过。虽说已经告诉主管机械师检查所有员工,但是这些人没准会忽然从哪儿冒出来,或是打来个电话,他们可没法带着搜查队去看看餐具柜里藏着什么。  
  休塞佩之所以没来,最大的可能性是昨晚便宜酒喝多了,要不就是突然去看病了。那种认为他可能躺在某个角落里鲜血横流的想法在现实中不大可能成立,产生这种想法要么是因为二流电影看多了,要么就是因为凯茨和探长经历的阴暗事情太多造成的。  
  “你在哪儿,弗拉德?”  
  “我在下面嗅来嗅去呢。”  
  “上来吧,弗拉德。这儿的化学气体味道让我很难受。”  
  凯茨低着头正在往上走。  
  “我跟主管机械师谈了,”麦金尼斯说,“他说咱们应该去查看一下一个叫潜水艇的地方。”  
  凯茨已经上来了,“叫什么?”  
  “潜水艇。在休闲池的下面,跟这儿差不多。”  
  “哦,好啊。”凯茨说。  
  麦金尼斯已经在往外走,“你出来的时候关上门。”  
  进入“潜水艇”要通过一个水泥建筑物侧面的一个钢丝门,这栋建筑就在儿童池的旁边,外墙刷成奶白色,像是竖起的一个溃烂的拇指。对于在旁边做裸体日光浴的人来说,这建筑每天肯定有一段时间会挡住太阳光。凯茨偶尔也会拿本皱巴巴的书在这儿做日光浴。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以前没注意过这儿,真是应了那句谚语,“把注意力集中在不应该的事情上的人是瞎得最厉害的人。”  
  这个星期做日光浴的人不太多,不过门边上还是有四五个人,其他地方还有十几个人。女人都裸着上身,男人则一丝不挂。空气中混合着新鲜氧气、氯气、硝油的味道。凯茨看着他们拿的书,有杰吉·柯林斯的,威尔伯·史密斯的,迪克·弗兰西斯的以及约翰·格里森姆的。  
  “就是这儿了!”麦金尼斯说。  
  凯茨连忙拉回她的思绪,“可是门锁着。”  
  “这门应该是锁着的。”麦金尼斯说。  
  “为什么?”  
  “危险,主管机械师说这儿是有14尺深。”  
  凯茨往下看了看,但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见什么了,凯茨?”  
  “什么也没有。”  
  “你能不能跑到办公室去拿把多余的钥匙来?”  
  “我们要下去吗?”  
  “不,丫头。”  
  凯茨忽然觉得探长今天的口音很重。一般他只会在紧张或者酒喝多了时才会这样。  
  “你今天好像有点急躁,汤姆。”  
  他皱起眉头说,“为什么?”  
  “哦,没什么。”她说。他们俩站在一起朝黑漆漆的下面张望着。凯茨在探长呼出的薄荷的味道下面闻出的,绝不仅仅只是淡淡的威士忌味道。  
  “你没事吧,汤姆?”  
  “快跑去把钥匙拿来,丫头。”他说。  
  主管机械师的块头很大,一看就是个放纵的人,大概40来岁,有着一张又圆又红的脸。他总是似笑非笑的,好像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好笑的事情。在去找总机械师之前,凯茨已经向探长打听了总机械师的情况,探长也都告诉她了。但是等她到了这儿她才想起来她不很清楚总机械师的名字。她敲了敲门,总机械师走了出来。凯茨微笑着说,“啊,阿尼,你好!我们需要几把钥匙……”  
  “我叫阿内,”他说,“没有字母‘i’。”  
  “阿——内。”凯茨说。  
  “很好。”他给了凯茨一个微笑。  
  “‘潜水艇’锁着,你有钥匙吗?”  
  “钥匙休塞佩拿着呢。不过我有一整套的钥匙。你能保证不弄丢吗?”  
  “当然不会。”凯茨回答说。  
  他笑了。他递给凯茨一大串钥匙,足有三四磅重,“给你。”  
  凯茨拿过钥匙时手往下一沉,好像高尔夫球给推进洞一样。“你没在开玩笑吧?”  
  他假装出无辜的样子说,“这不就是钥匙吗?”  
  “这么多?”凯茨问道,然后她又问他到底应该用哪一把。  
  主管机械师又笑了。他伸手从其中拿出一把来。这把钥匙很大,缠着一圈透明胶带,胶带下面粘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潜水艇。  
  “我不能把这把钥匙拿下来吧?”凯茨满怀希望地问。  
  “抱歉,”阿内说,“我不愿意这么干。如果我把整串钥匙拆开就麻烦了。这些是我的钥匙。”  
  “好吧,就借20分钟!”凯茨对他说。她谢过总机械师后就离开了。  
  凯茨决定走回去。拿着这么重的一串钥匙往回跑可不是个好主意,步伐会全乱套的。只有军队里惩罚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做。他们会让被惩罚的人背上很重的帆布背包跑步,以增进训练效果。这些有病的家伙!  
  她经过了亚特兰蒂克餐厅和高尔夫球场。太阳光线仍然很强,需要戴墨镜。浅黄色的墙很明亮,天空也很明亮,一切都显得很明亮。凯茨的头又要疼了,她很想休息一天。  
  她走下几级台阶,来到日光浴区。汤姆在远处看着她,脸色发红,凯茨觉得可能是被太阳晒的。她刚一走到汤姆跟前,汤姆就嚷了起来。  
  “你跑到哪去了,弗拉德?这儿的人一直警觉地盯着我,他们觉得我是到这儿来偷看他们的,我又没法回敬他们。”  
  凯茨摇了摇手里的钥匙。  
  “你看着像个看门的。”他说。  
  “呃,”她看了看四周祖胸露乳、皮肤油亮的人,这才意识到汤姆的脸发红不是被太阳晒的,而是窘的。她忍不住觉得好笑。  
  “啊,汤姆,你在这儿一边等我一边还能看这些漂亮姑娘,还是挺滋润的嘛。”  
  汤姆并没有笑,“见鬼吧!”他说。  
  说完他就一把抓过了钥匙。  
  麦金尼斯一把抓过了钥匙,可是这次轮到他抓瞎了。于是凯茨靠过去从里面挑出了那把贴着透明胶带的钥匙。  
  “你应该在我拿钥匙之前就把这把挑出来。”  
  “对不起,汤姆,我没想着。”  
  在他们身后是蔚蓝的天空,泛着银光的蓝色的大海,孩子们嬉戏、尖叫的声音不时传过来,从泳池酒吧那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而在他们的面前确是未知的黑暗,暗藏着一丝寒意。凯茨有一瞬间体会到了这种差异,不过她还是随着探长进了门。  
  里面很冷,很静,他们踩着扶梯往下走,扶梯很陡,像是船上的舷梯。屋子里面只有一盏瓦数很小的灯,因此下面他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凯茨背对着扶梯往下走,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看得见。像这样狭小的空间总让她产生脆弱的感觉,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当他们终于走到底时,她不仅微微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麦金尼斯说。  
  屋子是圆形的,屋顶也是穹顶。直径大概有40或者50尺,高度则有25尺左右。跟刚才看的屋子一样,这里也到处是管道、仪表、开关和圆桶。走进这里就像进入了一个奥维尔的小说一样的噩梦,好像圣保罗大教堂被人接收后改成电站了似的。  
  “这儿可真够怪异的!”凯茨缓缓地说。她的眼睛扫视着屋子的天花板开始胡思乱想,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混凝土制成的球里一样。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说出这种感觉,但是心里却暗暗地想,“真他妈的奇怪!”  
  麦金尼斯打断了她的思绪,“咱们四处看看吧。”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甩了甩脑袋,用了好几秒钟才不再瞎想。“我往东边看看,”她说,“你呢?”麦金尼斯朝另一边指了一下。  
  他们四处查看,把犄角旮旯都看了,但是也没看出休塞佩·卡斯特拉诺能在哪儿。  
  “看够了吗,头儿?”  
  “好吧。”他说。  
  他们走上来重新回到光明的世界。刚才他们的眼睛已经习惯了下面的光线,现在虽然瞳孔已经缩小,但眼睛仍然觉得被灼得很疼。麦金尼斯在锁门,凯茨在旁边等着,周围晒太阳的人、海水她一个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她能看见有人从泳池向下望着他们,但她的眼睛还是觉得有些痛。她把手抬到眉毛上挡住强烈的光线再往远处看,她看见了爱德华·普拉特,那个丑陋的比利时人。接着她又看到艾娜站在他旁边,正微笑着向她招手,于是她也挥了挥手向艾娜致意。艾娜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好像是喝水的手势,凯茨很夸张地冲她点了点头,意思说“行啊,太好了!”  
  汤姆·麦金尼斯走到她身后,“这是你的朋友吗,凯茨?”  
  “她是艾娜·贾森,长官。”  
  “那你可以走了。”  
  “没事了?”  
  “没事了。今天咱们不找这家伙了。”  
  凯茨还有些迟疑,“我过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行啊,丫头。”  
  “谢谢,汤姆,”她说。说完她就走了。                      
07   
  37  
  沿着休闲池靠海滩的那边,凯茨经过跳水学校,走上迪斯科舞厅后面的上坡,休闲池附近的地面是起伏不平的。她找着艾娜和爱德华的时候,他们已经给她买好饮料了,是一大杯舒适南方加冰和可乐。她走到桌边冲他们点了点头,顺便瞥了一眼桌上的饮料。凯茨一走过来爱德华就站了起来,以非常外国式的方式礼貌地点了点头。  
  “真意外……”凯茨无精打采地说。  
  “能碰到你我也很意外。”普拉特说。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笑了,“15分钟以前。我今天刚从比利时飞来,艾娜恰好负责机场大巴。”  
  艾娜冲凯茨作了个鬼脸,“我今天正好负责跑机场,我们是贝点到的。”  
  “这儿的服务可真不错,”普拉特说,“我今天刚一下飞机艾娜就说她能让我的伤好很多。”  
  艾娜说,“爱德华的髋部滑囊总是发作。这是因为他骑自行车骑得太多了。我告诉他应该多休息。”  
  “但是我不休息!”这小个子比利时人笑着说。凯茨也冲他挤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因此我要每天给爱德华推拿两次,我会尽量帮他,不过……”  
  “艾娜简直神了!”普拉特抢着说,“她的手好像有魔力似的。”  
  “我知道,”凯茨说,“实际上我还希望她今晚能有空给我推拿推拿呢。我今天早上去跑步,中间被迫停了下来。等我再开始跑时我就感觉有点疼。”  
  艾娜耸了耸肩,她刚想说话普拉特又抢了进来。  
  “艾娜的时间已经订满了。我是她今天最后的一个。”  
  “真的吗,艾娜?”  
  艾娜点了点头,“爱德华说得没错,我今天全订满了。”但是她又笑着说,“不过我们可以重新排一排嘛。这样吧,你8点来好了。”  
  “哦,”普拉特说,“我不是都买饮料感谢你了么?”  
  艾娜一只手放在他胳膊上说,“当然,爱德华,不过把你的时间改在9点好了。”  
  他轻吹了一口气,“那我应该用这段时间洗个澡换身衣服。”  
  “好主意。”艾娜说。  
  凯茨喝了一大口舒适南方,嘴里感到十分清凉。她很想去小便,然后睡他一下午,但是她又想起4点钟她得去作教练。这时艾娜说:  
  “凯茨,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个警察,艾娜,我认识他。”  
  “他在潜水艇上干什么?”  
  凯茨很费劲地眨了眨眼,“我想是在找某个工人,我没问他。”她看着爱德华,好让他也参与到谈话中来。“我在布赖顿工作时就认识他。今天早上我在超市里碰到他,他说他要到潜水艇上去,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看看里头。”  
  “什么时候?”爱德华问。  
  “什么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碰见这位警官的?”  
  “九点半,怎么了?”  
  “没什么,”普拉特说,“我只是奇怪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士怎么会和他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凯茨听了以后很困惑,“他这样的男人?”  
  “他那么老。我没想到你会和像他这么老的男人到这儿来。”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爱德华。”  
  “没错,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玩笑?”  
  “是的,我是不是冒犯你了?”  
  凯茨又喝了一大口饮料。她暗想,这个家伙确实让她感到恼火。“没有,”她平静地说,“你没冒犯我。我脸皮厚着呢,有一次他们要给犀牛移植皮肤时就曾找过我。”  
  “对不起了。”  
  凯茨叹了一口气,“不,爱德华,我真地没生气。  
  “那好吧,”爱德华说,“我再给你买杯饮料陪个不是吧。”  
  “谢了,不过大中午的我不能喝那么多饮料。下午三点半我得去运动场,4点开始训练一些长跑者。”  
  “那下次好吗?”  
  “谢谢你。”凯茨说。她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一边微笑着一边暗想,“好吧,等下次下雪的时候吧。”  
  他们要了份沙拉。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小个子比利时人到酒吧来就是为了喝酒的。趁着他去要酒的空儿,凯茨一边用眼睛盯着普拉特,一边斜过身子跟艾娜悄悄地说:  
  “你不喜欢他,对吧?”  
  “不喜欢。”  
  “那你们怎么还有说有笑地在这儿喝东西?”  
  “我也不知道。爱德华就像自己在请他自己喝酒似的。我很难把‘再见’两个字说出口。”  
  “你是说他是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应该说是个讨厌的家伙。”  
  “没错。他有点让你不自在吧?”  
  “不自在?”  
  “是啊,爱德华在你身边时你就不会很快活。”  
  艾娜笑着凑到凯茨身边说,“我也会躲着他。有时我看见他向我走过来我就会走另一条路;或者我就戴上墨镜自己坐在一个角落里。”  
  “他让我起鸡皮疙瘩!”凯茨说。“我觉得他是个阴毒的家伙。他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酒吧里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爱德华还在吧台那儿等着。  
  “他很有钱,好像是卖农用机械的。他经常到这儿来做理疗、晒太阳。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也就是我给他做做理疗而已。  
  “他肯定是有钱没脑子的人。”  
  “不,他既有钱又有脑子。我知道他挺聪明的。”  
  “那他也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去年他撞倒过那个自行车运动员。他要是够聪明的话当时就应该看看后视镜。”  
  “他已经买完酒了。”  
  “哦!”凯茨看见他走了过来就冲他笑着说,“你可真有天分,爱德华!”爱德华有点不好意思,他歪着头作出询问的样子。凯茨接着说,“你端盘子的样子非常专业,我觉得你都可以去作侍应生了。”  
  “我没觉得。”他直直地回答。  
  凯茨低声笑着,看着他坐下来,“我和艾娜刚才谈起你去年撞倒的那个自行车运动员。当时一定很有意思吧!”  
  “这不是件能笑得起来的事情,凯茨。那位先生伤得很重,要不是他走运的话,没准他就没命了。这事儿完全是我的过错,因此我心里很难受。”  
  “当时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正沿着公路从苏奥到法玛拉去。中间我停车想下来看看风景。我刚想下来,那位先生就从山上冲了下来。他速度很快,离我的车又太近,结果就撞到我的车门上了。”  
  “你把车门打开了?”  
  “对,我太不小心。”  
  “随后你就把他带到桑塔去了吗?”  
  “是的。因为出事地点离桑塔比较近,我又不会几句西班牙语。到那儿能有人帮我。”  
  “除了一开头犯的错误,你一直做得很对。”  
  普拉特阴沉着脸,这使他看起来更难看了。“我不喜欢别人开玩笑。我差点杀了这个人,而别人却拿这事情开玩笑。直到现在我还有罪恶感。”‘  
  有那么一会儿凯茨真地相信了他的话,她说,“好吧,不开玩笑了。”  
  “谢谢你。”普拉特说。  
  艾娜要回去工作了,爱德华主动表示要陪她走一段。凯茨其实很想在酒吧再呆一阵,喝个烂醉。但她想到了汤姆,于是还是跟他们一起走了。  
  38  
  她一到自己的房间就立即拿起电话拨号。汤姆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嗓子又哑了。一会儿他还得吃更多的薄荷。  
  “嗨,汤姆。有一点新消息。去年发生过一起意外,一个自行车运动员被汽车门撞……”  
  “我知道这事儿。”  
  “肇事者爱德华·普拉特是个商人,他挺愿意谈这事的。现在我想我们可以把这事作为一次意外。”  
  “哦,为什么,弗拉德?”  
  “他今天早上不在岛上,汤姆。他后来才飞到岛上,然后又从阿里希夫坐大巴士到桑塔来的。”  
  “你核实过了吗?”  
  “核实什么?他到没到桑塔吗?  
  “核实他是不是刚飞来的。  
  “艾娜·贾森说是她在机场接的他,长官。这就是说他肯定是先订了航班,然后通知桑塔他的到达时间的。”  
  “那就行了。”  
  他听起来有点滑稽。  
  “是的,长官。”  
  “是吗,弗拉德?”  
  “我猜是这样的,汤姆。我们还没有艾伦·萨普萨德或者游泳池那个人的消息吧?”  
  “到我刚才问的时候为止还没有。”  
  “萨普萨德有一个小个子的西班牙女朋友。”  
  “确切地说她是科内赫拉岛人。他们给她那儿打电话了,但是没人接。”  
  “你觉得萨普萨德会不会是被人陷害,汤姆?”  
  “我什么都不认为,弗拉德。我只想和那家伙谈谈。”  
  “该他在的时候他偏偏不在,我觉得这家伙麻烦大了。  
  “还没人对我这么说,不过我可不愿意凭空猜测。”  
  “也许他只是不太走运,偷偷溜出去看他的女朋友去了。一般人不会想到在一天的中间点名。”  
  “要未雨绸缨,弗拉德。这你是懂的。”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对,汤姆。我会尽力的。”  
  “好的,弗拉德。”  
  她思考了一会儿。在汤姆的声音中、在他没有说的什么事情中凯茨能感到有一种隐隐的痛。  
  “我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时间,汤姆。你愿不愿意开车出去兜兜风?”  
  “去哪儿?”  
  “咱们去法玛拉附近的礁石那儿怎么样?就是柯林·琼斯坠海的地方。”  
  “好啊,”他说,“两分钟后在接待厅见。”  
  39  
  汤姆出来之前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穿着带翻边的白色短裤、白衬衫、橙褐色的凉鞋。凯茨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人物,但是凯茨的盖茨比是罗伯特·莱德福特,而汤姆太瘦,头发又是黑的,腿也太摆。凯茨跟刚才穿的一样,只是把软底跑鞋换成了一双更结实的鞋子。她担心回来得太晚,因此把钉鞋也带上了。她听见从接待厅后面的办公室里传来的布洛德温的阵阵尖笑声。  
  汤姆开着铃木四轮驱动吉普车开了有个半程马拉松那么远。他们顺着土路开上了苏奥顶上,接着又往下朝着通往法玛拉海滨的弯弯曲曲的路开去。阵阵微风送来一股暖意,温柔而向感,可以闻到淡淡的海洋的气息。他们左边是洋葱地,凯茨知道在洋葱地那边是一个村庄。有一次她跑步时曾经到过这个尘土漫天、荒无人烟的地方。当时她在村里的第一栋房子前面停下来,环顾这鬼村,满心希望能从阴暗处走出个职业杀手来。这就是这岛、这里的人的有趣之处。这里的各个地方和人总是在静静地呆着,并不是藏在什么地方,只是你没有看见罢了。  
  他们到法玛拉后穿过一个没有完工的停车场,然后朝海滨开去。他们调转车头,朝法玛拉村后面也就是桑塔的方向开,到礁石的时候停下了车。  
  他们从车里出来向海边走去。由于脚下有礁石,因此走起来很费劲。凯茨担心汤姆会摔倒,但她知道如果想去帮助他那绝对是错误的。因此她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等她走到真正的海边上,她回头一看,汤姆正快乐地在礁石间左右来回跳来跳去,而且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他走到凯茨身边后说,“瞧,凯茨,有这么多随手就能捡到的石头。如果有一块这样的石头砸到你脑袋上你就可以到水里去游泳游个够了。  
  凯茨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我看到这些石头也这么想,汤姆。最难想通的是凯文·金。如果你没有碰到一个人,你怎么能把他吓成那个样子、让他死掉呢?”  
  麦金尼斯蹲下来看着海面,没有回答。凯茨找不出答案,自己朝水面走去。在礁石之间的缝隙中是海水的泡沫和漂浮物。礁石很滑,很危险。她伸出一只手扶了一下以保持平衡。她一抬头没有看见探长的人影。她朝上一看,他还在那儿思考着什么。她又看了看海,忽然产生了一种茫然的冲动,想要自己也掉到海里,到海里去。柯林,你就是这样的吗?一块礁石,一滑,什么人生气地一推,最多也就是打了一架?可是这一架却引起了严重的后果?一切会是这样吗,柯林?某个嫉妒的家伙对你的头部猛击一下,然后你就跌倒了?当时的情景可怕吗?  
  麦金尼斯正在叫她。  
  她转过身往回爬,探长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一起往回走,离开海边。  
  探长一边往回走一边对凯茨说,“别想金了,”他说话忽然不带什么口音了,“这只是问题之一。想想别的事情吧,想想后来的事情,想像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他是杀了人呢,还是仅仅伤害了他们,受害人也许是后来死的?他是真想杀死他们呢,还是只是想攻击、伤害他们?他每次都会往前迈出那一小步,把受害人杀死吗?他会不会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犯谋杀罪呢?”  
  凯茨觉得有点冷,“你说什么?你是说他可能是误杀柯林·琼斯的吗?我刚才也正在这么想呢。”  
  “有这个可能,凯茨。在那个德国人后面轻轻的一推,他从一块石头上摔倒。火焰山上那小子可能也是被推了一下,对马修·布莱克又是很迅速的一推。所有这些事情都发生得鬼鬼祟祟的,好像那人是一个胆小、狡猾的小个子。”  
  “我知道他是个胆小鬼,汤姆。我今天早上就想到了。”  
  “你今天早上就这么猜。”  
  “我是对的。”  
  “也不见得,弗拉德,你猜得也不一定对。”  
  凯茨只是一直朝前走。他们进了吉普车开始往回开。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那个外形像鼬鼠一样的普拉特,脑中产生了一个有些违反自己职业规矩的想法。她很希望普拉特就是凶手,她甚至觉得他理应是凶手。遗憾的是在一些意外发生时普拉特不在岛上,今天早上她和克里奥汽车对峙的时候他也没在这儿。于是她又往别的方面想。  
  “在受害人之间的关系方面我们有什么进一步的进展了吗?”  
  “我们能找出来的关联只是他们都在桑塔体育中心,而且他们大多数都认识那两个理疗师,也都作过些理疗。”  
  凯茨脑中又出现了那个词——“嫉妒”。是不是某个不想让别人接近艾娜和乌特的人干的?会不会是某个既像爱德华·普拉特但又每次都在场的人?她觉得不可能是那个老维修工。于是只剩下艾伦·萨普萨德了。但是他显然正沉迷于他的小女朋友,又怎么会对其他人产生愤恨、嫉妒之意呢?她实在想不通。  
  到了桑塔后他们把车停在接待厅外面。汤姆从吉普车里出来的时候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而凯茨仍在思考着,因此没怎么听见。忽然克里斯蒂安·格林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脸红扑扑的,“警官!”他大喊道,“我们找到萨普萨德先生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去见玛丽亚了。我知道我不应该去,但是我已经去了,已经没办法了。”  
  “你开的是什么车?”  
  “克里奥。”  
  “车在哪儿呢?”  
  “就在接待厅对面。”  
  “好,给我们看看。”麦金尼斯说。  
  探长、凯茨和萨普萨德走了出来。他们沿着后面的辅路走到泻湖路。这位足球运动员正忧心忡忡,这倒不是因为警察的盘问,而是因为被矿工抓个正着。“就在那儿呢。”在他们面前是一辆灰色的小汽车。  
  凯茨立即摇了摇头。早上那辆克里奥她甚至闻都能闻得出来。就算在黑暗中她也能认出那辆车。  
  “我想你不会有两辆汽车吧?”麦金尼斯说。  
  萨普萨德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连这辆都养不起呢。”  
  “我倒没想到这个。”麦金尼斯说。  
  萨普萨德说,“我想因为这事他们也许会把我从绿之队里给开出去吧?”  
  “这我可不知道,兄弟,不过是你自己他妈的偷偷溜出去的,我想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这家伙马上冲着麦金尼斯喊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你以为我没在埋怨我自己吗?”  
  麦金尼斯对他的话丝毫没有兴趣,“这是你自己犯下的事,兄弟。别盯着我。”  
  麦金尼斯告诉凯茨她现在最好是离开这儿去做她的教练工作,凯茨听了有些泄气,因此稍稍有些犹豫。汤姆接着又厉声向她下达了离开的命令,这使她感到非常心烦意乱。汤姆提醒她说她应该是个“前警察”,她的工作还没完,而他却是探长。他可以对付年轻的萨普萨德先生,可以继续搜寻休塞佩·卡斯特拉诺,也可以继续审查还有些可疑的马克·哈里森。他又顺便提醒她说她查询全国警务计算机系统时,她应该输入“马…”、“哈里森…”这两个不限定后半部分的名字,这样她就不会遗漏了。凯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她离开汤姆时脸红红的。  
  40  
  从早上到现在她都一直有点没回过神来,可是当她一踏上跑道她就又感到精力充沛了。她跑了不到200码就又感觉到背有些不对劲,这疼痛的感觉就像她在薇娥尼卡·戈达德家晕倒的那回差不多。再往前跑200码后,她感到背部就像插了把烧红的刀子,疼痛感逐渐从下往上直到头顶,然后又往下转移。有那么一两秒钟她觉得双腿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似的,但过了一会儿就又好了。凯茨认定这都得怪她自己思想不够集中。她总是在想探长、艾伦·萨普萨德。马克·哈里森,还有那个小个子比利时人。  
  她加速跑了一段然后开始走。她的背感觉好多了。她走下跑道开始做跑步前常规的准备活动,活动她的后退肌腱、方肌、她两条腿的小腿肚上的肌肉。接着是活动肩膀、手指、然后是背部、臀部,然后又是背部。她此刻感觉很正常,因此她开始相信刚才都是因为她自己思想不集中的过错。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体育场大门走进来。她慢慢地跑着,假装没看见他们,就像她参加赛跑之前那样。也许刚才她确实不够集中。  
  课上得很好。那对丹麦夫妇穿了全套的比赛服装,那个每次一跑起来就累得半死的英国人买了一双新跑鞋,而那三个德国女人则各自都把丈夫带来,让他们看看出色的新教练。  
  她让他们慢慢地跑,把步子放慢到可以彼此交谈的程度。她告诉他们,使得人精疲力尽的是速度而非距离。为了让训练富有乐趣,她让他们每隔一圈就冲刺一个100米。结果几次跑下来,那个最瘦的德国女人发现她不仅比块头最大的德国男人跑得快,而且比所有新来的人都跑得快。而从被击败的人那儿她学会了一句德语。等课上完了的时候,凯茨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原来低落的情绪。她离开体育场准备去快快地冲个澡,之后她准备往英国打几个电话,也许事情并不那么糟糕。她不知道,但是当她从灰色地板的走廊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揉了揉腰带附近的背部肌肉。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淋浴。水很烫,她打上肥皂,很想多洗会儿。在洗澡之前,当她弯腰时,她的脊椎骨中又是一连串的响声,而她又没有注意。  
  她从喷头底下走出来拧干毛巾。倾斜的地面上仍然有水在流,为了防滑,凯茨只好往地上扔了一块浴巾。她擦干滴水的头发,然后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开始梳头。她在想自己到底是谁呢。她的头发水洗过后变得有些发黑,但她知道自己是金发,是那种赏心说目、引人回头的小母马的金色。她又开始想像,如果自己不回家了,不当警察了又会怎么样呢。有时她一产生这种念头她就对自己很生气,可是有时她又想她应该把抓坏人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她可以让自己像别人那样坠入爱河,可以去晒晒太阳,重新读读喜欢的书,再去买些喜欢的书。她自己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剃须灯的照射下,她的双眼烟烟生辉,白眼球很自,中间的眼仁则是淡绿色的。  
  她光着身子从浴室走出来,穿过小休息室,然后走到对着天井的门边上把窗帘放下。她看到一层一个刚好路过的男子,那男子的头好像往回转了一下,也许看到她了,凯茨不能肯定。她笑了,现在是在黑暗之中了,她躺在沙发上开始打电话。她先拨了外线,然后再拨号连接国际长途的线路,接通后再拨了两个“4”,这是英国的区号。她想先试试瓦莱丽的工作单位,通常她给他打电话总是错过理想的时间。瓦莱丽不是去体育馆就是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喝酒了。  
  “我是瓦莱丽·托马斯。”  
  凯茨赶紧捏着自己的鼻子开始尖声尖气地说话,“请稍等。我这里是国际长途,夏威夷的弗拉德小姐想要和托马斯先生通话,你愿意接听电话吗?”  
  “你装得太不像了,弗拉德。”  
  “你装得能比我好吗?”  
  “随时都可以。”  
  “你还愿意娶我吗?”  
  “愿意娶你?哦,不。我是不得不娶你。”  
  “你怀孕了?”  
  “哦,不,凯茨。我必须拥有你。”  
  “听你这话,我好像是一辆汽车似的。”  
  “我想进到你里面,抚摸你的衣服……”  
  “我们是不是又要讲那些下流的事情了?正好我正光着身子呢。我现在在黑暗之中躺在沙发上呢。”  
  “哦,别,凯茨!”  
  “别什么?别停下来是吗?好吧,瓦莱丽。我这会儿正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沙发很长,是兰色的。上面套着深兰色的很粗糙的罩子,把我光溜溜的背,是完全光着的背,硌得全是一个个小方块。我今天总共锻炼了三次。我有高挑的身材,褐色的皮肤。我刚从浴室里出来,全身都是湿的……”她顿了一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哦,瞧啊,我那儿正好有几滴水珠!哦,瓦莱丽,你要是看到了就好了,你可以把这些水珠都吻掉的。”  
  “我请你大概正穿着高帮靴子清理水沟呢,对吗,弗拉德?”  
  “不,不是,我正躺在沙发上,真的!  
  “没用的,我不相信你。”  
  “哦,瓦莱丽,我需要你跟我讲下流话。我现在一个人,窗帘我已经放下来了。我现在真的是全身一丝不挂。你可以跟我讲那些美妙的事,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听一边自慰了。”  
  “你这个下流的小淫妇!  
  “我是吗?是我吗?你还爱我吗?”  
  “爱。”他说。他又说他非常想她,说他不愿意让他赶这样没个准时候的工作,说他希望她是个会计,能每天早上9点到下午5点给恩斯特和威西公司这样的机构工作,晚上可以作些有氧运动。“我真想你,凯茨。快回家吧!  
  “还不行,”凯茨说,“不过不会很久了。现在可疑的人只剩下3个了,苏格兰场的探长麦金尼斯现在急于要破这个案子。  
  “你小心点,凯茨。”  
  “我会的,瓦莱丽。我已经有了一些现在回家的理由了,对吧?”  
  “你指的是什么,是你爱我还是别的什么?”  
  她没往下说,“这你得自己想,瓦莱丽。”  
  有那么一会儿两边都没有说话,凯茨隐隐感到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告没告诉过你那个沃西俱乐部的跑步运动员已经乘飞机回来了的事情?报纸上报道了。他现在仍处于昏迷之中,但是情况还比较稳定。他的父母希望他呆在这儿以远离危险。”  
  “他现在在哪儿?”  
  “在总医院。他的父母一直陪在他左右。”  
  “还说什么了?”  
  “你是说报纸上吗?也没什么了,就是‘悲惨坠楼的本地赛跑运动员从休假的岛屿飞回’等等。”  
  “不过至少他还活着。”  
  “那得看你这个‘活着’是指什么了。如果他的大脑受了损伤,今后无法再跑步了,那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会再跑起来的!”凯茨说,“我知道的。”实际上凯茨并不知道他能不能,她也不可能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她一定会去做的。“他是个非常出色的赛跑运动员,所以必须要努力。等我回去我要把我的身体献给他,好让他康复。”  
  “这可不是开玩笑,凯茨。”  
  “的确不是开玩笑,瓦莱丽。”  
  瓦莱丽有些生气地跟凯茨说了声再见,凯茨挂掉了电话。打通了刚才的电话让她觉得有些振奋,因此她准备再给莫伊拉·迪本打一个,也许谈谈天主教,或者聊聊俱乐部中的女人们。她又拿起电话。  
  电话一下就打通了。“您好?”电话里的声音十分平缓甜美,听着不像莫伊拉的声音。  
  “请问是莫伊拉吗?”  
  “不是,我是迪本太太。请问您是哪位?”  
  “哦,我是凯瑟琳·弗拉德。请问莫伊拉在吗?  
  “她在,孩子,不过她这会儿有点不舒服,她……”  
  “小孩怎么样?”  
  “还好,凯瑟琳,不过还早着呢。”  
  “比利在吗?”  
  “你说小威廉吗?他不在。他从2点到10点上班,所以我才到这儿来照看莫伊拉的。”  
  对方稍稍顿了顿,接着甜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要是你愿意留个口信的话,等比利回来……”  
  “哦,不用了,迪本太太。请您告诉莫伊拉我爱她,告诉她我很快会再给她打电话的。”  
  “没问题。告诉莫伊拉凯瑟琳爱她,她会很快再打电话来的。”  
  “对。”  
  “好吧,亲爱的,那就再见了。”  
  “再见,迪本太太。”  
  41  
  凯茨蹓跶到理疗室时,艾娜和乌特都在工作。她早到了15分钟,因为她已经无事可做。她打电话到布赖顿想与比利·廷格尔联系,结果没找到他。她想睡觉,结果又睡不着。于是她穿上衣服出来蹓跶,碰上了布洛德温。布洛德温问她关于电脑的问题,结果她又没回答上来。与往常一样,理疗室的两个帘子后面正在做着颇有些性感的事情,一阵阵“哦”、“啊”的呻吟声从那儿传出来。发出“哦”的声音的就是那个比利时人,发出“啊”的声音的还听不出来是谁。凯茨一想到治疗就觉得背疼了起来。她坐下来听他们的对话,爱德华·普拉特在呻吟的间隙还在讲话。  
  “你还——治疗——别的哪些——病人?”  
  艾娜告诉他,有一个足球运动员的膝关节,两个跑步运动员的脚,还有一个老太太的肩膀。  
  “那他们都和我不一样,他们更多的常规治疗,对吗?”  
  “我的朋友凯茨和你差不多。”艾娜说。  
  “啊,对。”普拉特说。  
  “你的伤实际上已经好多了,”艾娜缓慢地说,“我现在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你所需要的只是多休息。如果这样,你还可以省些钱。”  
  “我觉得还没好。”普拉特说。  
  艾娜给他治疗结束后,房间内变得安静下来。她和爱德华轻声交谈着什么,但是并不是什么轻浮的话。另一个床位上的病人正在用英语和德语和乌特轻声地交谈着,听着他们不像是护士和病人,倒像是在社交场合中谈话一样。凯茨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房间中的紧张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普拉特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凯茨看见艾娜脸上又出现了光芒。  
  “啊,凯茨!”她大声叫道,声音甚至可以说有点过大,“来吧,看看我们能为你的背做点什么!”  
  “我走了。”普拉特缓慢地说。  
  “好的,好的!”艾娜说,“运动后咖啡馆见,好吗!  
  爱德华·普拉特没有主动走上来搭讪,因此凯茨也就没有和他说话。普拉特是那么一种人,他总是想方设法扎进女人堆里,但他又不是那种缺乏教养的人,因此你也无法直接叫他滚开。因此女人们不想见到他这种人时就得自己想办法躲着他。而实际上这全是他的过错,因为他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别人不想见他。  
  艾娜正在揉凯茨的脊椎骨,凯茨感到从腰背部传来阵阵疼痛,“哦,对,这儿疼。”  
  “我有点奇怪,凯茨,你都干什么了?你是爬山了还是怎么着。你的背部有时过于劳累。你不能再这样拉你的背了。”  
  凯茨俯卧在床上,一侧脸颊下垫着个薄薄的枕头。这个姿势使得她即使想跟艾娜争辩也不那么舒服。  
  “不能再这样拉我的背了,不能再这样拉了。”  
  艾娜打断她的话,“求你了,凯茨,别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如果你伤了自己你今后就没法跑步了,这样你……”  
  “艾娜?”乌特把脑袋从帘子缝中间探过来。  
  “噢,乌特,怎么了?”  
  “马克已经做完了,如果凯……茜不介意的话……”  
  凯茨的衣服都穿得挺整齐的,只有臀部上面露着一小块。“啊,进来吧!”她头埋在枕头里说,“很高兴见到你。”  
  “看来你是背疼喽?”马克说。  
  艾娜还在用指头揉捏着。凯茨呻吟了一声,“啊,不是,哦,我做推拿就可以代替性生活了。”  
  “我知道这种感觉,”马克说。他的声音圆润、洪亮而且欢快。“乌特第一次给我推拿时我是后腿的肌腱有问题。我不得不教她往上来回揉。”  
  凯茨转过她的脸看着他。她立刻觉得这人不怎么样,但也不是坏人。“噢,”她说,“你准确的名字应该是什么?是马克、马可还是马库斯?”  
  “是马克。把马可的K换成C就对了。我爸爸有一半威尔士血统,他叫马克。”  
  凯茨又呻吟了一声,“我看见你那回打架被人打得够呛。”  
  “那不是打架!”马克很快地说,“当时我正要从俱乐部里出来,一个小娘们跑出来用一块木头打了我一下。我几乎什么也没看见。这可不是打架,我有年头没打过架了。”  
  “你没说出什么细节来。”  
  “我就看见这么多。那人块头并不大。这儿的人还想找一个英语单词来描述那人,而我一上来就告诉他们打我的那个人是个矬子。”  
  “好词儿。”  
  “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什么。你的名字是凯茨,对吧?”  
  “对,不过开头的字母是C而不是K。我的爸爸是伦敦人。”  
  她举起一只手去跟他握手,恰好此时艾娜找到了最关键的地方。马克刚握住她的手凯茨就开始疼了,“凯茨,就是这儿!”  
  凯茨感到一阵剧痛,“不,不对!哦,上帝!艾娜!”  
  “乌特说我们一会儿要去体育中心后面的咖啡馆喝两杯,是真的吗?”  
  “我觉得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你想喝什么?”  
  “只要能喝醉,什么都行。红葡萄酒、G&T、威士忌都行。”她又哼了一声,“我喝舒适南方总是喝不醉。”  
  “我能弄到很便宜的烈性酒。”  
  “别跟我提这个,我以前可是个警察。”  
  马克听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都不眨。乌特说,“不过现在不是了,对吧?”  
  “对。舒适南方多少钱?”  
  “大概每瓶5镑,1000比塞塔吧?”  
  “真的?!”  
  “信不信由你,科斯塔特吉斯有个家伙现金周转有点问题,现在急于出手一批换点钱花。”  
  “就算我相信你,别人也不会相信你!”  
  “随你便,凯茨。不过我的酒不还价。”  
  “你有威士思吗?”  
  “我有提切尔牌的,10瓶45镑,怎么样?”  
  “天啊!”凯茨说,“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在这儿那么长时间。”这话刚一出口,凯茨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她赶紧说,“如果我为了便宜买那么多,我大概喝完前5瓶就一命呜呼了。”  
  “那你要多少?”  
  “两三瓶吧?”  
  “每瓶6镑,1200比塞塔。我的车里就有几瓶。”  
  “我觉得你说好的好像是每瓶四点五英镑啊。”  
  “那是买10瓶。零买每瓶6镑。这已经够便宜的了。”  
  “好吧,”凯茨说,“我买3瓶,3500比塞塔怎么样?”  
  “成交!”马克说。凯茨笑了,对,这家伙不是个老实人,但也不是坏人。  
  艾娜正在往凯茨的臀部上抹油。“好了,凯茨,我们找对地方了,这下你就不会疼了。”  
  “我去给你拿东西。”马克说。  
  “喔。”凯茨说。  
  咖啡馆里有不少绿之队的成员,他们正谈论着跳完迪斯科之后去开个晚会之类的事情。凯茨和艾娜到咖啡馆的时候马克和乌特已经订好了桌子,正在努力给凯茨和艾娜占住位子。在他们下面的天井里,绿之队乐队正在进行预备练习,演奏着几个布鲁斯音乐的连复段,并且一、二、一、二地打着拍子。麦克风里传出扑扑的声音。凯茨她们刚一坐下,爱德华·普拉特就像个来去无踪妖精似的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一看到他艾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有点凝滞了,“大家好!”普拉特说,“该轮到我请大家喝两杯了,对吧?”这会儿大概是9点15分左右。过了15分钟,麦金尼斯忽然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凯茨低声对马克说,“这是我以前的上司,别在他面前提起酒的事情。”  
  “他是个警察?”  
  “是探长,他有点难缠。这也是我不愿再当警察的原因之一。”  
  “哦,那他最好别到咱们这儿来扫兴。他现在又不是在值勤。”  
  “他不会的。”凯茨说。她说着站起身,“汤姆,在这儿碰见你真是意外。”她站起来的时候听见普拉特说,“这就是早上在‘潜水艇’的那个人。”  
  他们简单地谈了几句,大家都有些尴尬。他们没聊多久汤姆就有点醉了,或者可以说他是让其他人认为他喝醉了,这样无论是他还是桌上的其他人都会觉得轻松些。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哦,他不是为了公务。他认识马修·布莱克的父母,再说反正不管怎么他也已经来了。  
  “啊,那么到底是……”马克问。普拉特看着他们,但什么也没说。  
  “马修内心中二直积存着一些矛盾。因此马修的爸爸和妈妈认为他们的孩子可能是从楼顶上跳下来的。”  
  “自杀?”  
  “你这么问好像没有年轻人会跳楼似的。他欠了一大笔钱,此外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我已经告诉他父母我会尽力帮助他们的。我告诉他们我会努力查清楚的。”  
  “你喝了两杯以后苏格兰口音怎么变得这么重了?”  
  “啊,我……”  
  马克笑着说,“不,我没感觉到。  
  普拉特身子往前靠了一下说,“我还记得布莱克先生摔下来的情景。当时我帮助过凯茨和贾森小姐。费尔德小姐当时也在那儿,她被吓坏了。”  
  麦金尼斯冲他笑了一下说,“还不太行,但是我听说他已经一天天逐渐好起来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走运的,他现在已经清醒了。”  
  “啊,我希望是这样,”乌特说,“马修可真是个好人。”  
  普拉特听了好像觉得有些奇怪,“你又不大认识他!”  
  “她认识,”艾娜说,“我们俩都认识他。他跟我们很熟,经常来做理疗。我们俩和他本来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友好地喝两杯的。”  
  普拉特忽然大声喊叫起来,“怎么聊起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凯茨很快地问他。“你是病了还是怎么着?”  
  “没有,”普拉特说,“对不起,”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杯子,“我想我大概是喝多了。”  
  凯茨记得今晚普拉特好像根本没喝什么。天啊,她可真是不喜欢他。“是的,”她慢慢地说,“这儿的人,我们中的一些人很关心马修,希望他能好起来。”  
  “我知道了,”普拉特呼吸急促地说,“我觉得我犯了个错误,我现在必须离开这儿。”他冲艾娜点了点头,眼泪似乎在眼眶中打转。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走你就走吧。”凯茨说,她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  
  普拉特听了这话就走了。  
  桌上的气氛慢慢起了变化。普拉特尴尬地走掉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有点不自在,不过过了10分钟,大家喝了点东西之后就又充满欢声笑语了。马克又开始给麦金尼斯抖落自己曾经违法的几次经历。他说他从未接近过毒品,但是他遇见的那个拉斯塔法里派信徒曾许诺过要给他一针让他兴奋一下。不过当他发现缉毒警察盯上他了的时候他就溜到加那利群岛去了。  
  “我想他们肯定是新手。他们有一个人穿着一条崭新的利维斯牛仔裤,看着就让人非常地不舒服。我想假如换了凯茨,只要她不想暴露自己,我就看不出来。”  
  “如果我暗中侦查的话。”凯茨说。  
  “你以前干过暗中跟踪侦查的事吗?”  
  “只在几个抓扒手这类小案子里干过,我想这不能算数。”  
  马克笑着说,“啊,不,这可不算真正的埋伏盯梢,对吧?”  
  乌特终于也说话了。“暗中埋伏盯梢是什么感觉,凯茨?是不是有点像当间谍?”  
  “不,乌特,盯梢又没劲又吓人,下次我可再也不愿干了。”  
  “应该说是‘后来我再也不愿意干了’。”马克说。  
  “对啊,”凯茨很困惑地说,“我刚才说成什么了?”  
  麦金尼斯抢进来说,“我想你是用错了时态,丫头。现在大家都会认为你现在就在暗中侦查什么呢。”  
  “别开玩笑了,”凯茨说,“幸好脱离了那一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喝了两大口舒适南方,口感很特别。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一会儿是不是要去跳迪斯科?”她问。  
  “马上就去。”马克说。说完他又扭头对麦金尼斯说话。  
  “啊,汤姆,你想不想买点酒?便宜!”  
  他们去跳舞的时候,有谁——凯茨努力口忆,她觉得这人好像是乌特——还曾经邀请汤姆一起去。当然这邀请也不是完全实心实意的,在说了一大串废话——“当然,好了,实际上也不是,不过,你也许不愿意,但是”等等之后才说,“汤姆,你想不想跟我们到迪斯科舞厅去?”汤姆拒绝了。  
  凯茨、艾娜、乌特、马克以及绿之队的一半成员还有奥托都去了。从让人头晕目眩的狭小的窗子里传出“啊!太棒了!太高兴了!”的声音,舞厅里人们的声音都很疯狂,人们拍着手、挽着胳膊,洋溢着学生式的友情,性感而又没有性的意念。凯茨意识到她有些醉意,处在一种理想的胡乱状态之中。  
  舞厅里放的音乐是《曼彻斯特的房子》。舞池里人不是很满,凯茨站在吧台这儿,她看见一个像竹节虫似的来自普尔的10公里长跑选手,一个有着一头黑发和一双精明的眼睛的女人和另外一个长跑选手。她不认识他。他们三个人正上演着典型的“看谁最后独自溜回家”的好戏。  
  那个来自普尔的长跑选手年纪比较大,身体也有点僵硬,对跳舞根本摸不着门道。但不知为什么那个相对年轻、长相也更英俊些的长跑选手却似乎颇受冷遇。凯茨不愿让紫外线照射眼睛,因此就又把身体转了回去。  
  “别给舒适南方里加冰,克劳斯,给我加点可乐!”  
  她看见艾娜在舞池的边上有点中魔似的跳着舞,脸上带着自我满足的微笑。她的动作优美高贵,像是心里想着什么好事,在别的音乐的伴奏下跳舞似的。这让凯茨觉得很反感。  
  “你高兴什么呢?”她冲艾娜喊叫着。  
  艾娜舞了过来,“因为埃立克!明天他要来这儿!”  
  凯茨立即原谅了她,因为她也突然想起了瓦莱丽。  
  “现在几点了?”  
  “22点40!”  
  “我要回去了!”  
  “你在这儿觉得没意思吗?”  
  “我想给我的男朋友打个电话。”  
  “好吧,再喝一杯,我跟你一起走。”  
  来自普尔的那个长跑运动员从凯茨身边走过去,看起来像一只螳螂。凯茨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她回头去找那个年轻一点的人却没看到,他要么是走了,要么是在酒吧。  
  42  
  晚上11点的兰萨洛特微风拂面、气温宜人。黑色的泻湖湖面波光粼粼,天穹上点点繁星,好像霰弹枪打出来的似的。这儿的一切都和英格兰那么的不同。凯茨和艾娜一起走出来,她们从西班牙警卫身旁走过,没走几步,凯茨就被这种浪漫、没有一丝紧张不安的氛围深深地打动了。这是离上帝更近的地方。  
  “我真的能在这儿一直住下去,艾娜,我真希望我能有勇气突破一下。”  
  “突破什么?”艾娜问,“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在这儿住两年呢。”  
  “但我仍然是个‘从英国到这儿来’的人,艾娜,我不是这儿的一部分,对吗?我仍然是个外来的旁观者,我还保持着我盎格鲁一萨克森的根。”  
  “这不好吗?”  
  “不好。这不真实。我也搞不清楚。”  
  “凯茨,咱们一起去走走好吗?”  
  “去哪儿?”  
  “绕泻湖走走?或者去海边?我无所谓。反正找个没有灯光的地方,那样天空会更美,绝对漂亮极了。”  
  “这儿的天就已经很美了。”  
  “我知道。”  
  她们经过跳水学校朝休闲池走去。池边一棵棵的棕榈树下散布着白色的塑料靠椅,有人把沙滩包留在靠椅后面。池水发出暗淡的蓝光,凯茨脑中忽然闪过凯文·金死去的样子,她晃了晃脑袋,“艾娜,你和埃立克准备什么时候……”  
  “等他一洗完澡就干!”  
  “你这个丹麦小荡妇!我是问你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也许明年,也许还要一年多,等埃立克完成学业的时候。”  
  “我也是。我想我和瓦莱丽大概也要再等18个月左右才会结婚。”  
  “你是不是有点丧失信心了,凯茨?我不懂……”  
  凯茨停了下来,看着四周的泻湖、沙滩、岩石。  
  “我是丧失了些东西,艾娜,我只是想做个‘好’女孩。”  
  “‘好’?就像我的冰激凌吗?我的冰激凌不就很‘好’吗?”  
  “像个快乐的人那样,诚实、有教养、能照顾别人的‘好’女孩。”  
  “但是凯茨,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从艾娜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一丝疑惑。  
  “哦,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你对我那么肯定吗,艾娜?”  
  “是的。”  
  “这让我感觉更糟了。”  
  “这肯定是什么英国式的思维。我觉得你唯一的不好就是你有时太卖力了,你像头牛。”  
  “谢谢你。”  
  “我的意思是说你太固执了。”  
  “啊,我就这样了,有时这也是优点。”  
  “在你当警妞的时候?”  
  “英语里我们都说‘女警’,艾娜,应该说‘在你当女警的时候’。”  
  “好,在你当女警的时候,固执是不是也是好事?有时你是不是必须很执拗才行,就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  
  “有时是有好处。”  
  “懂了吧?当你和你男朋友瓦莱丽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像牛了,你又变得很可爱了。”  
  “是啊,艾娜。”  
  “这种时候你就不再倔强了,你会变成一个温柔的姑娘。”  
  凯茨正想说“不是这样”时,艾娜已经忽然跑过沙滩跑到泻湖边上了。她总是把她的快乐那么彻底表现出来,以致于凯茨都有点怕她。等凯茨跟着她走到污湖边上,艾娜已经脱掉了鞋和袜子,她跳进水里,高兴地喊叫着“喔,喔,喔!”和什么丹麦语。  
  “艾娜,你真是个孩子!”凯茨尽量绷着面孔说。  
  “没错!”艾娜说。她是那么优雅,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凯茨坐下来看着她,她能想像15年后艾娜的生活。埃立克先生和埃立克太太,4个女儿,各个都是窈窕淑女,各个都是舞蹈家,清澈晶莹的水,绿色的草地,阳光和煦的房子,白色的地板,充满着爱的生活。  
  艾娜笑着,她是那么纯洁天真,这让凯茨的情绪更低落了。  
  艾娜从水里出来,双脚冻得发紫,但是脸上还是那样笑嘻嘻的。她们又一起散了一会儿步,一直走到沙滩的的尽头。然后两人开始掉头往中心走,又回到灯火比较明亮的地方。凯茨想要忏悔的冲动已经渐渐消退了,但依然是那么焦躁。她决定去和汤姆·麦金尼斯推心置腹地谈谈,但是她又想,她曾经说过她可能不喜欢自己做的一些事情,一个探长和这样一个警探谈话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们穿过沙滩的门,然后向右拐。如果她们朝左拐就又会经过迪斯科舞厅。艾娜仍然微笑着,她说朝右拐比较近些。  
  她们的右边是一排排白色的塑料椅,除了白色椅子以外别无他物。前面则是给小孩游泳用的浅池和水滑梯。她们绕过谈池拾级而上,经过露台、潜水艇,接着路过了亚特兰蒂克餐厅和有些破败的高尔夫球场。她们走到顶后凯茨停了下来,忽然一只野猪尖叫着从她们旁边迅速跑过。凯茨转过身,她感觉很冷。好像有什么……  
  “艾娜,你带手电筒了吗?”  
  “带了,这手电筒不大,不过很亮。怎么了?”  
  “借我用用。”她说,“你呆在这儿等我好吗?”  
  好像有其他什么东西在这儿,但还没有显形。凯茨跟着猫的影子和声音迅速往下跑。接着她看到了潜水艇的门框上槛、锁开着,门敞开了1英寸的缝隙。凯茨一下子紧张起来,像那只看不见的猫一样,她感到头皮发紧,汗毛直竖。  
  她本能地进了门,先沿着角落走到白天堆著书的地方。那儿没什么,没有人。如果她要下潜水艇的扶梯的话,她可不想背后藏着什么人。  
  凯茨开始用她的老办法,极深的深呼吸,直到肋骨扩张到头,腹部上升为止。接着她又做了一次,这下她内心平静多了。她能听见猫的声音,此外从别的什么地方,好像是游泳池的对面,泳池酒吧,隐隐传出微弱的声音。迪斯科舞会好像还没有结束,一个男人的笑声、喊声传来,好像是奥托的声音。  
  凯茨跑回到艾娜那里,艾娜眼睛瞪地大大的,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艾娜,去,快把奥托叫来。如果你找不到他,你就叫个警卫来,快!把他叫到潜水艇来,他现在在迪斯科舞厅,马上就要出来了,快!”  
  “奥托?”  
  “对,奥托!快去!快点!”  
  就跟在马修的案子中一样,你根本不需要给艾娜多费口舌。她一边跑一边就叫了起来,“嘿!奥托!嘿!奥托!”  
  凯茨自己则又向下面的潜水艇走去,她心里自己在一问一答。一啊,是谁?”  
  好的,凯茨,你现在等着就行了。你等等吧,奥托马上就要来了。艾娜去找保安了,去找汤姆·麦金尼斯去了。你没必要独自下到潜水艇底下去……  
  她推开门,里面至少有3只猫在底下乱叫,她喊了一声。  
  “谢谢了,奥托,没事的,你和克劳斯就在门边上呆着吧。”  
  她走了进去,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伸手去摸电灯开关。电灯一亮,凯茨给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脚下又是几只毛茸茸的猫。她像海员那样沿着扶梯迅速往下走。她要尽快下去,以免害怕使她的动作变得笨拙。为了能更快些,这次她背朝外、面对扶梯往下走。不过在到底之前她已经把身子转了过来,做好了防卫的准备。一种临战的感觉把她的能量充分地调动了起来。一只猫像只山狮一样吼叫了一声,然后就钻到阴暗里去了。  
  她站在最底下往上看,她看见了绳子,梨形的套索,休塞佩·卡斯特拉诺挂在绳索中,像一个停下来的钟摆。地板上是一个踢倒的梯凳。在卡斯特拉诺的胸前有一个条子,上面不知写着些什么。忽然一只猫跳到他的背上,尖声叫着,卡斯特拉诺的尸体又摆动起来。凯茨感到很难受,她扶起梯凳,用手电筒晃了晃那只猫,猫又叫了几声然后跑开了。卡斯特拉诺的尸体慢慢转了过来,正面对着凯茨,他的脸并没有肿胀起来,仍然正常、平静。他胸前的条子也跟着他转了过来,那上面写着:lo siento mucho。  
  奥托和艾娜到潜水艇时,凯茨正弓着身子从扶梯上来,准备要往门外走。她突然觉得很冷,心里倒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麻木,好像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去爱,再也不会有感觉,再也不会微笑了。  
  两个警卫也和他们一起来了。他俩穿着靴子,腰间的钥匙叮当作响,显得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冲来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飞快地说着西班牙语。凯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挡住门,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大喊,“警察,紧急情况!”  
  凯茨这两句自己猜着说出来的西班牙语倒真减缓了人们往里挤的趋势。但是有一个人举着一根警棍,说的话听着像是“Alij-arse”。凯茨今天有点喝多了,她应该离开这儿的。但她见此情景站得更高了,并且改用英语喊道,“紧急情况!去把克里斯蒂安·格林找来。去找警察来!我不能让你们下去!”  
  这时艾娜也走过来和凯茨站在一起。她对身材比较高大的那个警卫说了一大串西班牙语,这个警卫就转身对人群喊了几句,然后派另外一个警卫离开这儿去找警察。这时奥托从下面上来走到两个姑娘身边,他和那个警卫握了握手。  
  就这样过了5分钟、10分钟,终于从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克里斯蒂安·格林也来了,他穿着凉鞋,平静地组织现场的秩序。安全警卫控制住那些从迪斯科舞厅跑来的人们,一个安全警卫则引导着一个穿着皮裤的摩托车骑警进入现场。克里斯蒂安又说了一大串西班牙语,然后用英语说,“现在没事了,警官来了。”  
  “这很困难,弗拉德小姐,我们还没进行尸检,凯茨,要到那会儿我们才能……”  
  “克里斯蒂安说的这些话可真够平静的,弗拉德,可实际上他们什么也没干。”  
  凯茨看着汤姆·麦金尼斯。他至今仍然明确说不给凯茨买任何圣诞礼物。  
  “我做了一些法医鉴定,长官。休塞佩·卡斯特拉诺是死于窒息,而不是因为因为脖子给扭断了才死的。我看了他的舌头和眼睛。如果梯凳真是他自己踢倒的,那他就得有几乎6英尺高。  
  “把这些留给当地警方吧,他是本地人嘛。”  
  “他有可能是死后被人吊起来挂在那儿的。我们甚至连他是不是死在那儿都不知道。”  
  “警方会从他尸体的特征判断出来的,弗拉德。”  
  “不,长官。几年前,一个叫凯斯佩尔的人做了个实验。在两小时以内,被勒死的人的体征与真正上吊死的人是一样的。”  
  “然后呢?”  
  “我只是认为他的脖子在吊在那儿以前就已经被扭断了。”  
  “咱们等着瞧吧。”  
  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去叫醒汤姆·麦金尼斯。当凯茨从她的害怕和酒劲的混合中稍稍缓过来一点时,她也许想到过去叫他,但是因为当时她觉得身体不舒服,艾娜和奥托就把她送到艾娜的房间去了。  
  有人出自本性地把卡斯特拉诺的尸体放了下来,这举动可是完全做错了。因为这样一来,对现场和尸体的测量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凯茨觉得自己不行了,感觉很混乱。她有点喝醉了。别人把她带到洗手间去呕吐了一番,过了大概1个小时才回过神来。这时候她才去敲探长的门,但是现场已经无可挽回地被破坏了。汤姆呵斥了她一番,然后就往现场冲去。凯茨还主动表示要和他一起去,汤姆却粗暴的回答她说,“回去睡你的觉吧,丫头,我今晚用不着你了!”  
  卡斯特拉诺身上的条子别上去的方式像是自己别上去的吗?麦金尼斯不知道,但是是啊,他们会去查的。有没有迹像表明尸体曾经放在过别的地方?麦金尼斯认为不会的,但是这也会查的。现场再没什么了吗?没有任何线索了吗?那儿干净得很,什么线索都没有。有没有凶手的线索呢?没有,只有猫。有指纹吗?钥匙上、门上、梯子上、绞车上?哦,看在上帝份上,弗拉德,没有,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凯茨感到不对劲是因为她所犯的错误。感到不对劲是因为她当时不应该离开。感到不对劲是因为她当时头忽然感到很疼,她喝的太多了,现在又没有完全醒过来,因此理不出个头绪来。  
  “那么艾伦·萨普萨德昨晚在哪儿?”她有气无力地问。  
  “不知道,”麦金尼斯回答,“这也会查的。”  
  “那么我可以走了。”  
  “你有事要干?”  
  “跑跑步。”  
  “那你去吧,丫头,不过别跑太远了,好吗?”  
  她感觉要哭出来了。                      
08   
  43  
  埃立克的飞机是14点10分到阿里希夫机场。艾娜问凯茨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机场时,凯茨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她今天要教的课程临时取消了,这是她在绿之队的全部工作。这样一来她就无事可做了,如果不跟艾娜去机场,她可能又会自己到通往苏奥的山路上一通狂跑,结果必然又是把自己弄伤了。  
  她们是1点过1分出发的。艾娜从一个机械师那儿借了一辆铃木吉普车。这机械师虽然已经结过婚了,但仍然不停地对艾娜大献殷勤。一路上她们都没怎么说话,昨晚的经历还笼罩在她们心头。艾娜心情沮丧,好像阴云就要降临在她和埃立克头上一样。  
  “别担心!”凯茨说,“我打赌你一见到他就全没事了。”  
  “我希望你会喜欢他,”艾娜说。“他星期六之前都没什么事可做,我希望你能带着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照顾他?”  
  “我想让你带他四处转转,去普拉亚布兰卡、哈利亚、特吉斯。再去里约的米拉多、奥索拉,还有火焰山看看。”  
  “去两天?”  
  “不是,一天就行了,刚才我说的那些地方随便去几个就行了。你也可以去阿瓜的洛斯哈美奥斯,那儿有一个自然博物馆。”  
  “看来你是知道我这几天休息喽?”  
  “当然。布洛德温告诉我的。我没准比你自己知道得还早呢。桑塔是个消息传得很快的地方,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一点都没有?”  
  “你真傻!如果我知道一件事,那这就不再是秘密了。但是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是秘密的,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凯茨正想着如何漂亮地回答艾娜,比如说“天啊,艾娜,一个丹麦人竟然也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但这时艾娜正好把车子降了一挡,朝中间一拐,朝过了一个穿着莱克拉运动服的桑塔自行车运动员。凯茨从这人的身材看出是爱德华·普拉特。凯茨转过身子盯着爱德华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别人很不礼貌,于是向他招了招手,爱德华冲她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朋友普拉特先生!”凯茨在风中大声说道。  
  艾娜摇了摇头,“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一个病人。”  
  凯茨颇有些恶意地说,“啊,他这个‘病人’怎么总到你那儿去厮混啊?我想这个问题我得和埃立克好好讨论一下。”  
  “我觉得这并不好笑,凯茨。”  
  “我想埃立克也会这么想的。”  
  “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埃立克不想让我呆在这儿,他希望我现在在哥本哈根的家里。”  
  凯茨的话音中带着歉意,“埃立克嫉妒心很强?”  
  “不,他还是相信我的。但他还是希望我回家。他说彼此相爱的人不应该分开。”  
  “我想这个问题我无法争论。”  
  “你随时可以争论,凯茨,你就是这个样子。”  
  “哦,你说话就像个北欧海盗!”  
  “求你了,凯茨,别说了。天很热,我很担心。”  
  “担心埃立克?”  
  “是的。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就是我让你带着埃立克出去的原因。”  
  “你是让我像个保镖似的照顾埃立克?”  
  “这想法很愚蠢吗?你是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女警,并不是一般的女孩啊!”  
  “哦,艾娜!”凯茨说,“只要不变成一个悲惨的故事,那会很有趣的。”  
  阿里希夫机场一片忙乱,到处是尘土、游客、拥挤的巴士、带着警棍的警察和有轨电车。不管假期原来有多美好,凯茨一到这儿就总是变得烦闷起来。她很奇怪有那么多航班飞往特内里夫、大加纳利和去北边其他地方,这些地方的机场能吞吐这么多的旅客吗?她不知道。但是这些地方的机场都肯定不会有这儿这么忙乱吧。  
  埃立克出来了,他穿着一件薄薄的、有点皱的乳白色外套,亚麻的质地使他看起来像个电影明星。他有点像《我们的人在哈瓦那》中的男主角,只是稍微矮了一些,但是他脸上憨厚的微笑弥补了他的不足。两人见了面,艾娜把他叫做“埃克维克”,他吻艾娜时则把艾娜称作“艾艾”,凯茨在一旁等着他们。  
  “我猜你就是凯茨·弗拉德,对吗?  
  她笑了,“对。  
  “你爱跑步,跑得还很快。你的背部有伤,你老爱骂人。  
  “如果我是本书,这就是我的封面。  
  “那我会好好读你这本书的。”他轻柔地说。  
  “好了,你的东西都齐了吧?”艾娜问,“我们走吧?  
  埃立克挥了挥手上的两个帆布背包。  
  44  
  那天晚上艾娜和埃立克很晚才到运动后咖啡馆来。凯茨推测他们大概是在享受床第之欢,但艾娜说不是,他们是在伊万托餐厅浪漫了两个小时。  
  “今天下午我们已经共赴巫山了,感觉棒极了!  
  凯茨给他们一人要了一杯饮料,自己也来了一大杯。  
  今天下午凯茨去找汤姆了,但是他不在。凯茨又四处转了转,田径场、泳池酒吧、暖房、两个游泳池、沙滩她都去了,但还是没找到汤姆。凯茨也不是真的想找到他,也许他就在别的什么地方。她有点恼火,认定汤姆是到什么地方去找乐子去了,要不就是到阿里希夫去找警察谈昨天死掉的那个西班牙人去了。反正不管他去了哪儿,他俩之间的桥梁现在是着了火,探长不回来,凯茨就没法修补好他们的关系。她有些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衣服,然后往英格兰打了三个电话。瓦莱丽在开会,比利出去了,莫伊拉并还没好,还呆在她母亲家里。打完电话凯茨又想去喝点东西。  
  她闲逛到奥林匹克游泳池,跳进水里,缓慢而放松地游了七八下。她漂在水中努力地思考着,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得罪汤姆了?没有啊!实在是没什么呀!  
  不管她怎样漂在水上,她都觉得的水很冷,内心有一种孤独感,尽管她能听见周围人们的呼吸声。她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喜欢游泳的人。和跑步比起来,和那种一群爱好者一起边跑边聊的跑步相比,游泳就像关禁闭一样孤寂。又冷又湿,极其枯躁。此外她也没有游泳运动员那样的肩膀。  
  她在她的毛巾里包了一块防晒油来,因此这会儿她想蹓跶到休闲泳池去做一会儿不穿上衣的日光浴。现在是下午5点,太阳已经温和多了。在去休闲泳池的路上,她不知为什么看了看自己的脚。由于小时候没有穿过不合适的鞋子,她的脚上没有肿胀凸起的地方。她脑子里浮现出多年前的一个情景,一个年纪不轻的男人抚摩着她的双脚,告诉她她的脚有多么性感。哦,这是真的嘛?哦,这是她的第一个大长颈鹿……  
  她微笑着穿过人群,经过马修·布莱克摔下来的地方,经过那天她、艾娜、爱德华·普拉特、乌特碰到在一起的地方,周围有很多人来来回回地走着。沙滩服、沙滩用具、凉鞋、赤脚、包……  
  他们那天相处得很好,尤其是艾娜,甚至连爱德华·普拉特也不错。  
  她抬头望了望40号塔,从下往上看这塔并不算高,但她知道,从上面往下看,从上面摔下来,那感觉可就不同了。要上到塔上面得爬好一会儿。在沙滩上,她可以脱掉上衣,但是如果爬到那上面,她就可以连裤子也脱掉,好好晒晒太阳。她很想淘淘气,因此就走进塔里顺着楼梯往上爬起来。  
  楼梯最上面有一扇门。门显然已经维修过,但是现在又被踢坏了,对此日光浴爱好者肯定难辞其咎。她觉得这种为了某种实际的目的而破坏公物的行为毕竟也是破坏公物,这样饭店又要破费,这些人也真够坏的了。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走到了塔顶。她爬过一堵墙,然后把浴巾铺在地上,脱掉上衣和裤子。天气很热,她脸朝下趴在浴巾上。她身边的这堵墙是她的第一道防线。  
  凯茨闭上眼睛,但并不想小憩一会儿。她要么就睡觉、要么就醒着,从来不会去眯一觉。大约15分钟以后,凯茨转了个身,让她的腹部、她的神秘地带也见见太阳。她能感觉道太阳的热量洒在她的身上、进入她身体内部。她有种性感的感觉,一种粗犷、深入、没治了的性感的感觉。也许她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她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自己的冒险,因为自己偷偷跑到塔顶上来。这给了别人一个机会,也许别人会撞见她,但是见鬼的是,她感觉好极了!她想让这种感觉继续下去,让自己做做白日性梦,因此她就尽量地想瓦莱丽。这办法本来挺好,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有某种东西,某种绿的、红的、黄的、条纹的东西闯进她的头脑,某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某种和德国人、毛巾、思念有关系的东西。  
  脑中的幻觉打断了她性幻想的快感,凯茨因此在心里骂了一句。接着她又想,其他女孩子,比如艾娜、乌特、布洛德温来没来过这儿?接着她好像又看见了条纹、沙滩包、余光,马修·布莱克的血流到了那儿的马路上。接着又是空无一人的游泳池边,然后往前走,走,朝右拐,只有一排排的塑料椅子,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的……  
  “啊,凯茨,你现在跑步跑得很不错?”  
  “什么?”  
  “艾娜说你现在的状态处于最好的阶段。你现在跑得非常快。”  
  “她说得对,这都得归功于她的手指。”  
  “她很好,也很残酷。”  
  “这我知道。”凯茨说。  
  “我的背部又有些不对劲了,”凯茨对艾娜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饮料。  
  “啊,我的背好极了!”埃立克带着一丝微笑说。  
  “真是遗憾,你不得不取消今晚给我的推拿。”普拉特说。  
  “为什么呢?”埃立克问,脸上并没有笑容。  
  桌上忽然安静了下来,尽管时间很短,但确实有一刹那大家都没有说话。这时普拉特说,“我今天骑自行车骑了110公里,我觉得有点疼痛。做一做按摩……”  
  “乌特为什么不能给你做呢?”  
  “乌特很忙,她非常忙。”  
  “啊,艾娜也忙得很,她和我在一起。”  
  “是啊,你说得对。但我还是疼。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太走运。”  
  埃立克皱了皱眉,有点不悦,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容。  
  “你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吗?是不是在回儿出事了?”  
  “没有。”  
  “那你怎么说你不走运呢?”  
  “因为我疼,可又做不了理疗。”  
  “也许你应该回去躺一会儿,休息休息。”  
  “你这样想吗?”  
  埃立克瞪着眼睛,“是的。”  
  “我也许该多喝点?”  
  “我觉得这对你不好。”  
  普拉特有些犹豫。他的眼睛一瞥,凯茨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正好相遇,凯茨赶紧把目光避开。“也许我该回去睡了,”他说,“艾娜,我预定明天按摩,行吗?  
  艾娜抬起头来,与前两天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  
  “行。”她冷冷地说。  
  45  
  一大早。凯茨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她迅速地穿好衣服,喝了点橘汁,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后从饭店静静的半开放走廊中穿过,走过接待厅,来到了主路上。她掷了一枚硬币,准备经过桑塔村往提纳霍跑。她实际上并不在跑步的状态,长跑与她的短跑训练有冲突,但她需要跑步。  
  凯茨轻松地出发了,步伐保持在8分钟1英里左右。她轻松地跑过高度较小的中心二期工程,往山下跑去。她保持着准确的节奏,放松、放松、放松,保持、保持、保持,这种节奏正好适宜思考问题、看看风景,她的身体和头脑在一起工作,这样它们可以比单独运转时做更多的事情。  
  昨晚爱德华·普拉特溜走的时候,凯茨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这让她自己也很惊奇,因为直到那时为止,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小个子男人。她想自己之所以会对普拉特产生这种感觉,肯定是因为她总对弱者自然产生的移情。要不然就是因为她不喜欢像埃立克那样欺负人,而艾娜则又表现出那样令人惊奇的冷漠。所有的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她自己的忧愁、麦金尼斯、对瓦莱丽的思念、对莫伊拉的担心,当时她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她真想烂醉一场,然后爬回房间美美地睡上一觉。  
  这时奥托走过来,“啊,哪儿去啊?”他说,“你我,咱们俩跳舞去,然后再去干事。”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真去了。两人又喝了点酒,醉得更厉害了。然后又跳了一会儿舞——音乐有甲克虫的、滚石的、曼弗雷德·曼思的——跳完舞他们又喝了两杯,跳了个几个舞——奥托长裤里的东西开始鼓了起来一一傻兮兮地听了会儿迷幻摇滚。最后直到酒吧关门他们才给拖了出来。接下来就听凯茨一边傻笑一边说,“哦,不,我不去你的房间。不,奥托,不,不去。”  
  奥托爬回了自己的房间,性欲当然是没有得到满足。凯茨则躺在自己的床上,两手放在两腿之间,想着自己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她现在结婚了,28岁了,那么敏感。她真是痛恨自己现在的样子。  
  桑塔村静悄悄的,只有两只狗在远处的院子里盯着她。她跑上山,努力保持着7分15秒1英里的速度。  
  她没有去敲探长的门,而是一直呆在自己屋里。她要是出门的话,她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去找奥托的。于是她给汤姆·麦金尼斯的房间打电话,振铃声在寂静的夜晚响啊,响啊,就是没有人接。已经两点了,她给瓦莱丽拨了个电话。电话铃响了十几声,对方拿起电话,又掉了,然后又拿起来。  
  “是瓦莱丽吗?”  
  “亲爱的?”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  
  “我知道很晚了,但是……”  
  “3点了。你好吗?”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今晚差点跟别的男人干了那事。”  
  “我想你,瓦莱丽。”  
  “那就快回家吧。”  
  “好。”  
  “什么时候?”  
  “很快。”  
  “我也想你。”  
  打完电话凯茨觉得好点了,但她还是睡不着。  
  通往提纳霍的上山路跑到四分之三处,就是一座两层的餐厅,餐厅的窗户上有绿色的百叶窗关着,路的坡度到这儿也缓和多了。凯茨决定从这里折返,向桑塔中心和大海的方向跑。太阳冲出了早晨的薄雾,温度显然有所升高。她已经跑出来20分钟了,但是并没有出现背疼的情况,身上非常光滑、舒适。  
  那个沙滩包困扰着她。她们那天去休闲池边上,艾娜玩水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但是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凯茨看见潜水艇的门、发现休塞佩·卡斯特拉诺吊死在里头的时候,它就不在了,也许是丢了……  
  但是它确实在那儿,那儿确实有沙滩包,当她跑到马修·布莱克旁边时,它在那儿吗?它是很容易买到的,还是说很难买得到?她能再次辨认出它来吗?它是一个证据吗?或者也许只是因为凯茨这几天有点累了,或者喝多了、大脑过度劳累而产生的幻像?  
  这正是她想找汤姆聊聊的原因。这正是她夜不能寐的原因。这也是她掷硬币、她清晨4点起来喝咖啡、她又想起奥托、她洗很长时间的淋浴、她拿起电话又给瓦莱丽打电话制止她自己的原因。  
  她跑回中心,朝左拐进体育馆,慢慢地停了下来。从体育馆出来,她穿过跑道,来到了足球场的中心。凯茨摊开四肢平躺在草坪上,就像一个被大头针钉着的昆虫标本,在自己的内心中尖叫着。  
  46  
  凯茨和埃立克是10点过5分出发的。艾娜10点开始就有理疗任务了。埃立克刚一到这儿就租了一辆铃木汽车,他把车停在员工车位的后面,只要他的指定导游建议去哪儿,他就随时出发。  
  凯茨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我们翻过通往哈利亚的山,去辛吉的米拉多,然后顺便去山后面看看,中午在一个小渔村吃午饭。”  
  “是奥索拉吗?”  
  “真聪明。午饭后咱们可以去阿瓜的洛斯哈美奥斯。我也没去过那儿,不过应该很漂亮,我见过几张明信片。”  
  “好啊,听起来这一趟不错啊。我今天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温情脉脉的,好勾引勾引你?”  
  “那我和艾娜可以交流感受了?”  
  “可以。”  
  凯茨笑了。她希望她的笑声听起来不会像实际上那么虚伪。  
  他们行车的路线和那天马修·布莱克出事以后艾娜开车时走的完全一样,甚至连感觉都一样,也是在死了一个人以后开车出去,只是这次开车的不是心情阴郁、长发飘飘的艾娜,而是矮胖有力的埃立克,他的头发修得很短,在风中几乎不动。他们一路聊着,但是有点别扭。凯茨觉得这还是由于她仍不怎么样的情绪。埃立克一切都挺好,但是他确实说他希望艾娜能回丹麦去,他不希望她在国外工作。  
  “去年我们碰上的那次意外,那个掉到海里的德国人……”  
  “你也知道这件事?”  
  “艾娜会告诉我的,对吗?她没告诉过你那次意外发生时当时我也在这儿吗?”  
  凯茨缓慢地说,“我以为这是你第一次来这儿呢。”  
  “这是我第三……第四次来这儿了。我去年来这儿看了艾娜三次。我每次都乘坐廉价航班来。我每来两次左右她也会回去看我一次。”  
  “你为什么这么想她回去?”  
  “你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应该和我在一起。这样才对。她一年到头都在这儿作理疗,她是……”  
  一辆汽车轰鸣着超过了他们。  
  “你说她是什么?”  
  “她应该和我在一起,这样会更好些。”  
  他们正在接近山顶,汽车在费力地爬着坡。前面就是通往哈利亚的大下坡,在他们右边有一家餐厅。埃立克突然大声说,“喝点东西怎么样?”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凯茨说。  
  “好!我也要看一下轮子需要不需要充充气。”  
  凯茨什么也没注意到,“那我要不要先进去点两杯喝的?”  
  “好啊,我只需要几分钟。”  
  她点了咖啡,里面只有一点点牛奶。凯茨看到旁边桌上的人喝的是牛奶要法得多的咖啡,这让她想起了在巴塞罗那的那次假期所喝的浓稠的牛奶咖啡。那次喝的咖啡感觉棒极了,但现在这杯却有些难以下咽。因此她又点了一杯喝的等埃立克一起喝。  
  埃立克走进来,凯茨几乎没怎么注意他的脸。  
  “你会开车吧,凯茨?”  
  “当然。”  
  “好,等咱们喝完了由你来开车。你先试验试验,然后告诉我这车是不是有毛病。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凯茨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笑着说,“有些人批评铃木吉普车,不过我敢肯定铃木车都不错。”  
  “好吧,不过你还是试试。要是车没事那最好。”  
  凯茨又笑了。埃立克脸上挂着很夸张的眼神说,“已经发生那么多意外了,我可不想再发生一次。  
  由于百叶窗全部放下的缘故,咖啡馆里头光线阴暗,热气也辐射不进来。可是等凯茨和埃立克走出门外,一股热浪就迎面扑来。凯茨手里拿着车钥匙,绕着汽车走看了一圈,好像并没什么问题,她爬进车里把车发动了起来。  
  埃立克站在几英尺以外对她喊,“试试轮子,往右。你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凯茨挂到一挡开动了汽车,小吉普反应很快、很正常,也许只是方向盘有点松动罢了。  
  “好像没什么问题。”  
  “好,你再绕停车场开一圈,试试刹车!  
  凯茨依他的话在碎石铺成的停车场开了一圈,然后一刹车,“没问题!  
  埃立克也上了车,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我有精神分裂症,你说是不是?”  
  “精神分裂症?”  
  “你有妄想精神分裂症,是吗?我是妄想狂吧?”  
  汽车的马达声音很大。凯茨觉得着一切都很可笑。  
  “不,埃立克!你只是妄想狂,精神分裂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又出发了,可凯茨还是笑个不停。  
  由于是下山的路,凯茨把车开得更慢了。上次她和艾娜一起开那辆克里奥时艾娜就被吓得够呛,这次也没好到哪里去。车换成了铃木吉普车,可是车里的埃立克也同样不信任她。但是现在车开得这么慢,挂在三挡,就算出了事也伤不着呀。  
  她笑着用脚碰了碰刹车,“埃立克,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快死了?”  
  埃立克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想得太多了。”  
  凯茨又踩了一下刹车,“不过刹车好像真得有点不太灵啊!”她又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板,没想到一点阻力也没有感觉到,直接踩到了底。她嚷起来了,“刹车实际上一点也没有啊!”他们的车子曾经开到每小时25到30英里的时速,但开始下山时凯茨为了谨慎起见,把速度降到20英里。她心里想着,“哦,不,陈词滥调,陈词滥调!迪克·弗朗西斯!”她拉起手刹,并且试图换到二挡。汽车里面嘎拉响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刹车是在第二个拐弯处失灵的,下一个拐弯他们鸣着喇叭总算过去了。再下来一个拐弯可就恐怖多了,他们硬是拐了过去。接着他们就往山下滑啊,滑啊,速度也不算很慢,马达尖叫着,他们的汽车朝哈利亚方向直直地冲下去了。  
  到了山脚下是一个丁字路口,他们无路可走了!凯茨只好朝着一个餐厅的大前院驶去。院子里有很好看的篱笆,地形有点往上倾斜。几只驴子站在院子里,地上则铺着些干草。凯茨把车往院子里开,可她不想撞到那些驴。她在某个地方曾经看到说撞到大牲畜比撞到一堵厚墙上还糟糕。  
  汽车颠簸地开上了铺满碎石的院子。  
  “你——干得——不错!”埃立克嘟哝着,接着他就大叫起来。他们经过一个风车,撞碎了篱笆,栅木乱飞。吉普车狠狠地颤了一下以后停了下来。埃立克马上站起来逃了出去。挡风玻璃也稀里哗啦地碎了。院子对面站着个什么人,一头黑色的科内赫拉驴子嗷嗷地叫起来,使劲扯着挂它的绳子……  
  凯茨睁开眼睛。  
  “埃立克!”  
  埃立克的脸从灌木丛中冒了出来。  
  “凯茨?我摔了个屁墩,这是不是很可笑?”  
  “你没系安全带?”  
  “没有。”  
  凯茨嘴里嘟哝了几声,神情木然地坐回到她的座位。忽然,她用很奇怪的丹麦口音学起了埃立克说话。“凯茨,你觉得这车会不会有点不对劲?”  
  “我确实已经告诉你了。”  
  “好吧,”凯茨用正常的英语语调说,“你已经警告过我了。”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她又用丹麦口音说,  
  “我觉得现在这车可能真有点不对劲,埃立克!”  
  要说这一天是“糟透了的一天”其实也不尽然。埃立克损失的其实只是一点面子而已,凯茨的胸口则被安全带蹭掉了一块皮。吉普车换了刹车片以后还能开,没什么大损坏。他们打了几个电话——埃立克的西班牙语说得很不错——之后,有关的人说如果他们能等半个小时的话可以让他们另租一辆,另外会有人开一辆抢险车来把坏车拖回去。  
  他们从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可乐,然后回到吉普车旁边。凯茨不那么专业地钻到车底下敲来敲去。她正盯着车底下的管子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听见轰隆轰隆的警用摩托声,看见一双落满灰尘的巡警的靴子。  
  凯茨听见在她上方那个警察正在说着什么,好像是在提什么问题。埃立克很快接上去回答了他的问题。她觉得她听到了“液体的”(原文为西班牙语)之类的单词,好像还在说着一些嘲笑女人开车的话,什么“失败”和“刹车”(原文为西班牙语)之类的词。她从车底下钻出来,看见警察穿着黑色的皮夹克,戴着白色的头盔。  
  警察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啊哈!小妞!不错啊!”  
  凯茨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你可以这么说。”她说。  
  现在他们唯一能用的车就是一辆‘护林流浪者’,这车对于凯茨和埃立克来说有点大,不过总比走回去强多了。凯茨一方面是个姑娘,另一方面她也是个警察。她夹在两个男人中间。那个警察一直在用西班牙语油腔滑调地说话。最后直到他们租的车来了,他们才算是摆脱了这警察。这时凯茨和埃立克发现还有点时间可以再喝一杯咖啡。在餐厅里,埃立克还指出凯茨被撞出来的一个小肿块。  
  “我在工作中,”凯茨说,“曾经比这更惨。”  
  “你是说做绿之队的工作、跑步吗?”  
  “我是说做女警,我以前。”  
  “哦。”埃立克说。  
  埃立克开车,凯茨则拿着地图。他们到了通往里奥的米拉多的拐弯处时,还没等凯茨说出“朝左拐”时,他就已经把车子拐过去了。等他们到了那儿,埃立克问,“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凯茨说。  
  “风景。”  
  她指了指前面的一队游客。  
  埃立克似乎内心里有点失落,好像他没看见长长的窗户,远处的大海,前面观光客攒动的脑袋似的。这些游客朝远处。朝下面指着,那里是大海,格拉修莎岛。  
  “在哪儿?”  
  “那有个阳台。”凯茨说。  
  外面的风景很美。造物主在蓝色的天穹上放上一个纯净好看的太阳,早晨的湿气已经散去,天空没有一丝网霾。他们下面的格拉修莎美得像一幅画,微风阵阵吹来,一切都让人那么惬意。除了头还有点疼以外,凯茨觉得好极了。埃立克站在几码以外,正低头看着安全护栏。  
  凯茨走到他旁边,“我和艾娜计划骑山地车到下面去玩一天,你觉得这计划怎么样?”  
  “听起来很酷。”  
  “也许带几个绿之队成员去,没准星期天就去。”  
  “好啊。”  
  埃立克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于是凯茨问他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啊,”他的说起话来突然又带上了很浓的丹麦口音。“我只是在想,现在咱们在这儿说说笑笑,挺快活的,但刚才我们却差点死掉了。刚才刹车坏掉的时候咱们很容易就会被撞死。  
  “我觉得不会,”凯茨说,“因为你刚才隐隐约约的担心已经让我小心多了。而且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了,我也会把车往墙上开或者依靠篱笆来减低车速的。  
  “你开车开得不错,是吗?”  
  “我理应开得不错啊。  
  “刚才那个警察还开玩笑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些男警察总是这样,你得习惯这些。  
  “这么说我们当时肯定死不了?  
  “是的,埃立克。  
  他听了这话微笑着叹了一口气,“啊,好啊。我想也许是这个地方使我变得忧郁起来。这儿这么深,去年摔死的那个德国人就是从这儿摔下去的吧?”  
  “那儿。”凯茨说。  
  他移动了几步,“是这儿吗?”  
  “还往那边。”凯茨说。  
  埃立克往下看了一眼,“哦,从这儿掉下去可真高啊!我们在这儿呆着可真是有点毛病。”  
  “你是不是有恐高症啊,埃立克?”  
  “没有,只是在这儿才害怕。我想去喝点东西。”  
  “好,”凯茨说,“现在你说了算!”  
  于是他们开车了奥索拉,这是一个狭长的村子,如果把小岛比作人的手,这个村子就位于右手最上面的关节那里。村子里大多数地方都是餐厅,不过还有个水花飞溅、船只云集的港口,让人看着高兴。凯茨开始慢慢地了解埃立克了,虽说他说话时总是带着稍微有点挑逗的微笑,但是他对自己的嘴管的还是很严的。比如凯茨原来就不知道埃立克也爱长跑,成绩比起凯茨毫不逊色,也够得上参加俱乐部的水平了。埃立克总是不让凯茨了解他整个人,而只是告诉她自己的一些小趣事,这让凯茨隐隐地觉得不安。直到这时她才了解到埃立克也喜欢跑步这件事。  
  “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凯茨问。  
  “我只是没有提到跑步罢了。”  
  “你一般什么时候训练?”  
  “大部分日子我都训练。不过我到这儿以后我有时根本不跑步。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来跑步的,我是来看艾娜一切是否都好,是否安全。”  
  “是否安全?”  
  “看看她过得快乐不快乐。”  
  接着他们又继续沿着岛的东海岸线行驶。在公路的一边是矮小的灌木丛,另一边则是石头和沙子。路边的风光看起来不像是地球板块运动的结果,倒像是战争中按错了按钮造成的大屠杀后的景象。很难想像如此巨大的破坏力就潜伏在离他们1英里的底下,在岛下面运动着。  
  没开多久他们就看见标着阿瓜的洛斯哈美奥斯的牌子,在灌木丛中半遮半掩地立着。凯茨按牌子指示的方向转了弯,她觉得有点设精打采的,可能是中午喝了半瓶葡萄酒的缘故。  
  “去阿瓜吗?”她问,心里却有点希望埃立克会建议他们慢慢开回桑塔去。  
  “你作主。”埃立克说。  
  入口处看起来同样没什么意思,明信片,商店里销价甩卖着廉价的塑料玩意。一群游客正在买尼龙短裤。他们走了过去,付了钱。  
  “在什么地方……”埃立克问。  
  “跟着这帮胖子。”凯茨回答。  
  从入口处往里走是一个很难看的螺旋扶梯,修整过的石头,扶梯上是一双双挪动的脚。凯茨这会儿觉得糟极了,她四处瞥了几眼,差点刚出来。她往底下一看,下面是石头的墙,餐厅的地板,感觉像个停尸房,凯茨心里抱怨着,“哦,不上帝,哦,不!”  
  “要喝点东西吗?”埃立克问。  
  “不!”凯茨说。  
  他们走到另一边,这是一个大洞穴,里面精心地布置着一些灯和黑色的水。同样没什么意思。好,这边看完了,下来呢?到另一边看看,这里的水很清凉,安着一些超真空灯,水里有一些变异了的白色螃蟹在慌慌张张地爬来爬去。好了,这里也看过了。他们又沿着这个水池边走,然后上了楼梯,外面光线很充足。要看看外面吗?为什么不看呢?于是她跟着埃立克往外面走。  
  他们从拐来拐去的楼梯往光亮处走,外面天气很晴朗,没有云层遮挡阳光,这是典型的兰萨洛特的下午,天很蓝,阳光很刺眼。埃立克走在前面,不知为什么,凯茨注意到埃立克的身躯很结实。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说,能在4分20秒内跑回英里i那他的力量一定非常厉害,因为以他这个体重,要在65秒内跑一圈可不是轻松的事情。  
  “哦,嘿!哦!”埃立克喊道。  
  凯茨跟在他身后,“看到什么了?”  
  “这儿,”埃立克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顶,“风景不错!”  
  凯茨也走了出来,这里周围是一圈全是褐色的悬崖,他们就像是站在一个没有盖的平底锅中一样。他们旁边是鲜花开放的灌木丛和一棵棵棕榈树。不过让埃立克惊叹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处地表刻蚀。这里的水清澈湛蓝,两块巨石位置恰到好处。这里真美,与明信片上的完全一模一样。埃立克转过身来。  
  “你怎么不说话,风景也让你觉得没劲吗?”  
  “哦,不,这儿美极了。”  
  “我也觉得是。这儿是个结婚的好地方。”  
  “是个好地方。”  
  他们走过蓝白相间的水池,穿过花丛,然后又经过一些白色的建筑,来到另一个洞穴。这个洞穴十分神气,里面像罗马圆形竞技场一样完全闭合着。这是那种让你产生大声喊叫自己的名字然后听回声反射的冲动的地方。到处都是地表刻蚀的痕迹,曲线,木头和石头的黑白反差极其强烈,又十分静谧。温度也很凉爽,凯茨觉得舒服极了。  
  埃立克开着车又把凯茨带到了博物馆。这里也很凉爽,房子有种空间感。展览的内容很有趣,可是凯茨却一点都不热心。她总是比埃立克要早好些就到了下一个展厅的门口,然后喃喃地对埃立克说,“呃,我快看完了……”  
  第三展厅好像是关于野生生物的,在这儿凯茨看到了一种鸟的照片,她不禁盯着照片仔细看着,这时她听到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一个性感的声音,“Alimoche,Guirre。这是阿尔卑斯兀鹫,我保护的宝贝儿。”  
  凯茨转过身,哈利·凯利正笑着看着她。他脸上的大男孩似的笑容很可爱、也很友善。现在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因此比他们在飞机上相遇时显得更加放松、自信。“他们正在喂养雏鸟呢,”他说,“今年这只可真棒。看这儿,看这照片……”  
  他左臂撑着身体向前倾斜着,隔开了凯茨和埃立克。  
  “呃,这是我的朋友。”凯茨说。  
  “朋友?”  
  “对,埃立克,我在桑塔的一个朋友的未婚夫。”  
  “好。”汉克说。他稍稍顿了顿,然后好像要对埃立克皱眉头似的,“嗨,我是汉克·凯利。”  
  “我叫埃立克。”埃立克说。他们握了握手,但是两人可能都不想多麻烦。汉克耸了耸肩,又转向凯茨。  
  “从来没见过你来观光啊。”  
  “啊,”凯茨回答说,“有时女孩子要做别的女孩子都做的事情。”  
  汉克看了一眼埃立克然后转头对凯茨说,“我们现在在这儿有了一间办公室……你想去喝杯咖啡?”  
  “是免费的吗?”  
  “很便宜。你得和我聊聊。”  
  凯茨转头问埃立克,“你喝咖啡吗,埃立克?”  
  “不,谢谢。”埃立克说。  
  凯茨停了一会儿,她在推想,如果回答“哦,好吧,”是不是有点妄自尊大?过了一会儿她还是作了决定。“那我在哪儿和你碰头?”  
  埃立克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点凶狠,不过这种目光很快又消失了。  
  “半个小时后在汽车里见吧。咱们一块回桑塔。”  
  “你真大方,埃立克。”凯茨说。  
  “一个半小时后见。”  
  这时气氛忽然有些尴尬,于是汉克说,“埃立克,你肯定不跟我们去喝点东西吗?”  
  埃立克已经板着面孔走到一边开始看一幅地图了。他转过头来,迅速放松皱着的眉头。“是的,”他说,“肯定不去了。”  
  汉克决定由他去了。他微笑着对凯茨说,“去我的办公室吧,小姐。”  
  “这个矮黑的家伙怎么样?”汉克问。  
  凯茨正靠在椅子上看著书架,“坦白地说,我不知道。他头脑中肯定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看起来挺烦人的。你二旦有什么想法大概随便告诉谁也不想告诉他。我觉得他嫉妒的样子不像你女伴的未婚夫,倒像是你男朋友似的。”  
  “你这样想?”  
  “是的。他把嫉妒全压抑着,转化成内心的愤怒。如果他失去他心爱的东西时,他可能会表现得很卑鄙的。”  
  “这一点我也同意。有一天晚上在桑塔,我看见他对一个小个子男人表现得很恶劣。那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却使我也产生了这种感觉。”  
  汉克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啊,好了,他现在走远了。你怎么样?”  
  “你是问长跑还是问别的事情?”  
  “什么都想知道。”  
  “啊,长跑成绩现在好得没治了。我跑出了几次训练个佳,我觉得相当兴奋。”  
  “个佳?”  
  “就是个人最佳成绩。美国佬大概一般是说‘个人记录’吧。”  
  “爱情生活怎么样?”  
  凯茨很快地笑了一下,“这不关你的事。”  
  “这当然关我的事了。是我刚把你从那个危险的黑家伙手里给救出来。”  
  “哦。”凯茨说,“好吧,这方面也还可以。我男朋友在布赖顿呢。”  
  “你是说因为你男朋友在布赖顿所以这方面还可以吗?”  
  “我是这么说的吗?是你栽赃的吧?”  
  汉克笑着呷了一口咖啡,“我想是的。不过我很少这样的。刚才你转过脸来认出我的一刹那,我看见你的脸上分明写着‘哦,是这个美男子。我可以干但是我不干。’”  
  “你在一瞬间看出来这念头?”  
  “难道这个想法在你头脑中存在的时间很长吗?哦,快告诉我我前面的猜测是错的。”  
  “见你的鬼去吧!”凯茨说,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还想把脏字收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你想让我承认我不介意和你睡觉,让我承认我想要你但却决定不那么做?”  
  他笑了,“对啦,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你简直无耻死了!”  
  “不,要是你真想和我睡觉,你会说我真是直来直去,让人耳目一新。”  
  “诚实。”  
  “什么诚实?”  
  “我会说你很诚实。我喜欢诚实的人。”  
  “那么你会跟我睡觉了?”  
  “我能不能先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  
  “干什么?”  
  “问问他行不行。”  
  “你必须得到他同意才行?”  
  “我需要消除他的疑虑。”  
  “他嫉妒心很强吗?”  
  “应该说一般。他不是那种嫉妒心特别强的人。不过我想他还是更希望我纯洁无援地回到他身边。”  
  汉克点点头,“可笑的老一套。”  
  “你说的是什么?你是说嫉妒吗?”  
  “是的。我是说信任呀,还有这种东西,全都是无聊的想法。  
  “我觉得嫉妒是人们一种很正常的情感,对吗?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嫉妒?”  
  “我只能就我见过的男人发表意见。比如我,还有我父亲。男人们在和女孩分手后总是看着不如和女孩在一起时好。”  
  汉克坐在一张桌子上,他没有说话,显得稍微有些萎靡不振,好像在作一个决定似的。他已经喝完了咖啡,右手把杯子翻转过来。接着他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说,“我的小alimoche怎么样?她可爱吗?”  
  “有点邋遢,身上的绒毛好像比羽毛还多?”  
  “这是本世纪我们这儿诞生的第一只alimoche雏鸟,她愿意长得多邋遢就可以多邋遢。”  
  “好吧,不过她看起来还是像只丑小鸭。”  
  “是啊,是啊……”汉克有点冷淡地回答。  
  “你对鸟类还是那么热心,是吗?”凯茨轻声地问,“你一提起这只鸟,你的脸就呈现出一种柔情,跟女人说起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多多少少是在夸你。当你停止炫耀自己的时候,你……你……啊,你就发散出一种在别的男人身上很难见到的东西。”  
  “是什么?”  
  “呃,不仅仅是一种呵护,而且是保护性的,母性的东西。”  
  “比你的母性要强吗?”  
  “哦,绝对比我的强。我是个硬心肠的女人,还没有到产生母爱的阶段。”  
  “哦,是吗?”汉克很快地说,他的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不相信的意味,“那你男朋友对你怎么想?”  
  “他还没怎么想过,我想他大概是认为我慢慢就会好的。”  
  “那你会吗?”  
  “心肠软下来?天知道!我怀疑我不会,但我也没法肯定。也许我们还会晃荡些日子,也许不会,但是总之我不能不嫁给他。”  
  “以这种状态作为共同生活的开头可不怎么样。”  
  “我知道。但是我说了,我不能不嫁给他。”  
  “你是说了。”  
  半个小时以后,汉克带着凯茨走出办公室,他们又在博物馆里转了50分钟,然后他们就准备离开这凉爽的博物馆,到太阳暴晒而且人声嘈杂的停车场去找埃立克。去停车场的路上,汉克带凯茨来到一个地方,这儿上下左右共有4面哈哈镜,凯茨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千奇百怪的形象。有一面镜子中的形象则让她想起瑜枷课程来。  
  从这儿出来就是又脏又热的停车场,他们开始找埃立克的车。他们一排一排彻底找了一遍,可是找了5分钟也没找到那辆‘护林流浪者’和肯定闷闷不乐的埃立克。埃立克肯定是不在停车场里。  
  他们只好坐在停车场的入口,就这样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可是埃立克还是没有回来。他们又等了10分钟,最后只好回到博物馆里头,凯茨觉得很奇怪。  
  她往桑塔给艾娜打了个电话。  
  “是凯茨吗?”  
  “是……”  
  “你去哪儿了,凯茨?埃立克说他等了你整整1个小时,最后实在等不及了,他就到博物馆里去找你,可你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埃立克说你为着一种什么鸟或是一种什么鸟叫,跟着一个男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  
  “你离开埃立克跟别人跑掉了。”  
  “什么!”  
  “因此半小时前埃立克回到这来了。他说他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搞错了,你就跟那个男人跑了。”  
  “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这儿。”  
  “让他接电话。”  
  “是你吗,埃立克?”  
  “是我。我找你找了半天。你现在在哪儿?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  
  “我没去哪儿,埃立克。你不是说一个半小时吗?现在你让我怎么回桑塔?”  
  电话那边的埃立克听起来大惑不解的样子。  
  “但是我们说好的是半个小时啊,凯茨。我在停车场等了你一个多小时,而你呢,我进去找你,可是办公室里、花园里哪儿都找不到你。我等你等了大概1小时20分钟,最后实在等不及了,我又在车里等了你一小会儿,最后只好先回桑塔等你了。”  
  凯茨气坏了,“你说什么!我说的明明是一个半小时!你他妈的敢把我甩在这儿?我都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  
  汉克站在凯茨身后,好像在说要送凯茨回去。凯茨摇了摇头,不让汉克再说下去。埃立克还在为误会解释,凯茨被他搞得头晕目眩。埃立克觉得应该让自己摆脱责任,因此他不停地解释说他对凯茨说的是“一个‘半小时’”,而不是“一个半小时”。  
  “凯茨,我可以送你回去。”汉克说。  
  “我确实对你说的是半小时。”埃立克说。  
  凯茨把电话一摔,重重地挂掉了。  
  “天啊!”她说,“真他妈的疯了!”  
  “那正好咱们一起走。”汉克说。  
  凯茨很想狠狠地砸什么东西一下,她的两个拳头都握得紧紧的。最后她像一个掉到陷阱里的老虎一样,长长地叫了一声,以发泄她的愤怒。  
  好吧,最后的结果还是值得的。汉克开着一辆吉普车,他们经过了阿里希夫,沿着西南海岸线行驶到火焰山。中间他们只停下来过一次,虽然离开了公路绕了点远,但是还是值得的。汉克说,那儿的海面上有一个陡然升起的外形不很规则的峭壁。海水猛地拍在峭壁上,白色的浪花飞溅起来,有种惊涛拍岸的感觉。  
  “这儿是不是好得没治了?”汉克问。  
  凯茨正靠在岩石上,“咱们能不能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如果你想去看我的宝贝alimoche的话就不能在这儿久……”  
  “只有一只吗?”  
  “有一只就行了。”  
  海水又冲击到岩石上,但是浪花并没有飞溅起来。  
  “如果有两只会怎么样?”  
  “没有Alimoche会……”  
  “好吧。”凯茨说,她脑子里在想,这海水撞击峭壁真是性感。  
  “我站到后面去。”汉克说,“你闭上眼睛来请海浪什么时候会涌过来。”  
  他们走回到吉普车里面的时候汉克问凯茨,“你觉得这很性感,是吗?是不是所有有力量的、危险的东西,比如这海水你都觉得很性感?”  
  “我不知道,”凯茨坦率地说,“不过我觉得有种自然率真的感觉,我很想冒把险跳进到海浪里去。”  
  “那你会死的。”汉克说。  
  凯茨曾经来过一次火焰山。那是桑塔中心组织的一次活动。他们的一辆大客车直接开进山的中央地带,另一辆就在起伏的公路上行驶,通过车窗玻璃,他们可以看见像月球一样荒凉的群山。这是极其漫长的一个月中极其漫长的一天,凯茨看见的景致她都已经忘记了。她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她觉得,应该用平克·弗洛依德乐队的音乐来烘托烘托这里的气氛。  
  “这里很特别,凯茨……”汉克说着放慢了车速,然后开下了公路。在他们左边是一条蜿蜒的山脉,在夕阳中山体放射出彩虹似的褐色、红色和金色的光辉。  
  “你注意,这儿没有任何告示牌,没有‘禁止通行’实际上这个地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而且有点危险。过去这儿是有牌子的,但是每个星期都有人开着四轮驱动的吉普车想闯到这儿来,他们想进来的原因就是这儿立着的牌子上说不准进入。”  
  他们的车像疯了一样上下颠簸地行驶着,凯茨死死抓住扶手,心里想着要是自己背部肉再多点就好了。“真——的——吗?”她说。  
  “等过了那座桥地面就好多了,”汉克大声喊道,“不过恐怕还得开一段。”  
  他往前面望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下面轮胎和凯茨穿着软底运动鞋的脚。“要是你穿的是靴子之类的鞋就好了。因为前面的地面很烫,而且也很硌脚。”  
  汽车猛地颠了一下。“谢谢——你提醒我。”又是一颠!“下次出来吃午饭我一定再背上我的帆布包!”  
  “真聪明!”他喊道。  
  这时候他们已经驶过了最颠簸的地段,路面就像煤渣跑道一样。再往前则是沙子似的的褐色砾石和沙滩。  
  汉克这时又开口说话了,声音依然很大,不过已经用不着喊了。“从这里往下两英尺深的地方温度高得足够煮茶,大概有摄氏400度!你在餐厅里见过他们用水玩的小把戏吗?”  
  “热水会喷出来?”  
  “喷出蒸汽。把水灌到管子里去,这管子就像上帝的熔炉似的,嗖的一声,蒸汽就喷出来了。这里有些地方热源离地表很近,温度很高。这也是他们不让游客到这儿来的原因之一。”  
  “这个地方可真是神奇。总的来说就是特荒蛮原始的感觉。那到那会儿是什么样子?”  
  “你是说爆发的时候吗?我想应该是极其可怕的。据一些牧师的记载,火山爆发时,村庄消失,牲畜成群地在田野里被毒气熏倒,大海翻腾着……”  
  “我的屁股有点疼了,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汉克回答。  
  刚过6点他们就朝岛的最北端出发了。汽车呼啸了1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一个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微笑的西班牙大学生与他们一起来到这儿。他们一起钻进一个帆布观测篷,离悬崖上的鸟巢距离很近。这个学生是学生态学的,名字也叫马克,他也热衷于拯救这种濒危的动物。就这些了,他说,我们就只剩这几只了。  
  凯茨和汉克靠得很近,很亲密,但又不够那么亲密。凯茨对这种神秘的的小鸟很热心,很感兴趣,汉克身体很强壮,人也很平静,而且很博学。但是他们之间还是存在最后的百分之一的距离。凯茨一再找各种借口,对着汉克呼气,碰他,斜着眼睛看他,她还有些疑惑,期望着在他们两人之间能突然冒出火花。但她感觉到的却仍然是隔着一层什么。  
  “我希望你明白。”汉克说。他们驶过提纳霍,又看见了桑塔体育中心。  
  “明白什么?”  
  “明白我是个同性恋。你好像直到刚才才知道。”  
  “我到现在才知道!”凯茨非常惊奇地说。“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刚才,我才,我……”  
  “感到很难受?很离谱?”  
  “我简直无法相信!你是同性恋?可是刚才我还觉得很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凯茨。你只是在努力挣脱什么。我是谁或者是什么都无所谓,你只是要借我逃避什么,也许是要逃避你的男朋友?”  
  “瓦莱丽?哦,不。”她说。接着她开始思考其他一些问题,努力理出个线索。她朦朦胧胧听到吉普车在公路上行驶的声音,看到远处的桑塔越来越近了。  
  “你一会儿能停一下车吗?我去给你买点晚餐好吗?”  
  汉克笑着说,“你要去尽管去,用不着跟我说。”  
  “好。”凯茨说。接着她又开始更努力地思考起来。她在想埃立克,想爱德华·普拉特,想艾娜和乌特,想马克·哈里森和他的小计谋,想那个偷偷溜出去会女朋友的艾伦·萨普萨德。凯茨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吉普车随着公路的起伏而上上下下。她又想到布洛德温,想到她的长颈鹿,最后还想到那个可怜的休塞佩·卡斯特拉诺,他吊在那儿,几只猫趴在他身上。他被人玩弄了,是块摆在案板上的肉。  
  马达的声音变了。凯茨睁开眼,汽车正在爬到桑塔之前的最后一个山坡。她看着前方说,“我回去想洗个澡,换身衣服,打几个电话,然后去见见我的头儿。”  
  “你的头儿?”  
  “我以前的头儿。他叫麦金尼斯,正在这儿休假。”  
  “啊哈!”汉克回答。  
  “是啊,”凯茨说,“我好像有几辈子没见过他了,我有种感觉,觉得他可能今晚会邀请我一起去吃饭。”  
  “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去。”  
  “可以吗?”  
  “除非你能有机会改变我。”  
  “我不是那种女孩,汉克。我自己脑袋里要解决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啊,什么麻烦?”汉克问。                      
09   
  47  
  中心门口停了两辆警车,一辆警用摩托。摩托的前轮朝里面歪着,前灯还闪着。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语速很快的的西班牙语广播。一个人像只鹅似的傻乎乎地朝里看着,手里拿着个临时的容器,里面装着张比萨饼。  
  “这儿怎么了?”汉克问。  
  凯茨本可以胡乱请个答案回答他,但是她忽然听到乌特又尖又高的声音在用西班牙语喊着什么。接着有两个穿着卡其警服的警察带着马克·哈里森从接待厅走出来,后面紧跟着汤姆·麦金尼斯。  
  “你是头猪!猪!  
  麦金尼斯耸耸肩走了出来,朝前灯闪烁的摩托车走去。  
  乌特啐了一口,“警察只能是一种东西。就是猪!  
  凯茨看见汤姆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又不理乌特了。接着他叹了口气,伸了伸他5尺7寸的身躯。她看见马克低头进了第二辆警车。现在艾娜也出来了,埃立克在她后面后面鬼鬼祟祟地。  
  汉克把车停了下来,凯茨听见他拉起手刹的声音。“等我回分钟。”她说。  
  凯茨走过去,探长看见了她,但眼睛仍然往下看着。在他后面,艾娜期待地看着,乌特显得狂野而可怕。“哈!”她看见凯茨迅速走到汤姆跟前于是叫了起来,“看哪,他们粘在一块儿!”  
  凯茨没理她。“发生什么事了,长官。”  
  “哈里森可真是个淘气的家伙。他卖的酒不是他自己的。我跟阿里希夫的当地警察说了这件事。他们已经把他登记在册了。”  
  “天哪!”  
  “我们需要谈谈。”  
  “现在?”  
  “现在。”  
  凯茨点了点头,然后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凯茨很不满地说,“我还是秘密的吗?”  
  “我想还是,不过你的朋友们现在可不这么想。”  
  “你怎么能这样,汤姆?马克是个好人呀!”  
  “别傻了,弗拉德!恶棍就是恶棍,变不了的。”  
  “好吧,见你的鬼去吧,麦金尼斯!”  
  探长听了这话却笑了,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恶。如果他是装的,凯茨可没看出来。  
  “那你现在想让我干什么?”  
  “谈谈。首先,你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了?这跟你他妈的有什么关系?”  
  “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去哪儿了我再告诉你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说了,这不关你的事!”  
  麦金尼斯招了招手,一个警察走过来抓住了凯茨的胳膊。凯茨气坏了,但她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没有把那个警察甩开。她现在是真的生气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我还有个朋友在等我呢。”凯茨说。  
  “他可以在接待厅等你。”  
  “哦,谢谢了!”凯茨说。  
  麦金尼斯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她,就自顾自往饭店里走了。那个抓着凯茨的警察把她轻轻地往里面推了一下。  
  凯茨猛地一甩胳膊说,“少碰我,把你的臭手拿开!  
  凯茨浑身僵硬地跟着探长走进了饭店。她扬着头,面容由于生气而变得很难看。  
  凯茨走过接待厅和两部公用电话之间的双层绿色门,然后从一些堆放的箱子和一台复印机旁走过,进了订票室。她最初的愤怒已经没有了,但是她内心中仍然感到很困惑。刚才她经过乌特身边时,这个德国姑娘很神秘地看了她一眼,这让凯茨想起她在布赖顿抓住的那个扒手也曾这样看过她一眼,当时她对此也感到很困惑。  
  “你吉普车里的那个朋友是刚下飞机的吗?”麦金尼斯问道。  
  “他叫汉克·凯利。他在火焰山工作。  
  “你的瓦莱丽知道他吗?  
  凯茨不太高兴地抬起头,“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凯茨。  
  “那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凯茨没好气地问。接着她又想往下说,“长官……”  
  麦金尼斯耸了耸肩,“这个哈里森。我今天在岛的那边做了一整天调查。那个叫乌特的女孩好像是和一个小黑手党厮混在一块儿,那家伙可不是一般的不老实。”  
  “我可以肯定……”  
  “我们还算走运,弗拉德。他犯的事可不止他告诉我们的那点儿。盗窃、可能还有收取保护费、很有可能还牵涉到毒品。据说这小子至少要判个5年。”  
  “天啊!乌特会深受打击的!”  
  “这不是我的问题,弗拉德。不同的罪行如何判可不是由我来选择的。”  
  “都一样长官……”  
  “什么都一样,弗拉德?”  
  凯茨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没什么,长官。”  
  有人敲里面的门,接着门开了一道缝,布洛德温把头探进来。她先是看见麦金尼斯,接着才看见凯茨也在里面。“呃,这些……哦,这是……”她晃了晃手里的几张纸。“您要的打印稿,麦金尼斯先生。”  
  凯茨微笑着说,“不会在这上面的,汤姆。”  
  “什么东西不会在这上面?”  
  “你要找的人的名字。”  
  “不会吗?”  
  “他们不登记员工的客人,长官。”  
  “你又试探我?”  
  凯茨又笑了,她转向布洛德温。  
  “员工们的男朋友、女朋友来这儿的时候,你都记下来了吧,布洛德温?”  
  布洛德温的威尔士口音很重。“计算机里没有!  
  “但是你自己记了,对吗?”  
  “是的,在‘情人簿’里记了。  
  “能借给我看看吗?”  
  布洛德温模模糊糊地说,“好,当然,但是你不会……那里不会……我是说,没有谁的男朋友会……”  
  凯茨冷冷地说,“把本子拿来好吗?”  
  “好吧,你们先聊着。  
  “好的。”凯茨回答,“你要把这份打印稿给我吗?”  
  布洛德温把这份绿白相间的名单扔到凯茨手里,然后就一溜烟地跑掉了。和凯茨刚才一样,她的脸上也立即有点生气又有点困惑。门刚一关上,凯茨就对汤姆说,“你的直觉很好,长官。不过我觉得我们要找的人是埃立克,艾娜·贾森的男朋友。  
  “我想你要告诉我原因,对吗?”  
  凯茨往前坐了坐,“他是唯一一个每次出事时都在这儿的人,这是我们推理的一个很好的出发点。其次,他内心有一些很阴暗、很龌龊的东西。他举止很古怪,而且嫉妒心真他妈的强。我们今天一起出去,他——”  
  麦金尼斯突然插话进来,“今天你汽车被人做了手脚,刹车失灵的时候他就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长官。但是在我们开车下山之前,埃立克曾经让我检查检查车子,还让我在停车场试着开了几圈。  
  “你照办了吗?”  
  “是啊。因为我当时不敢肯定啊。当时刹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整个事情就好像埃立克故意让我来驾驶这辆铃木吉普车,好像他知道刹车会出问题而且我能应付似的。”  
  “你是个女人,按理他应该自己开车呀?”  
  “除非他知道我的驾驶技术。《太阳报》曾经登过关于我的文章,就是说我是‘拯救了布赖顿的姑娘’的那篇。那上面说我曾在拥挤的车流中飙车。”  
  “这么说他事先已经知道了你的驾驶技术?”  
  “我认为是这样。”  
  “不过这也有点太疯狂了,不是吗,弗拉德?给自己的汽车做手脚,而且冒着自己死掉的危险?”  
  “如果他相信我的驾驶技术那就不算疯狂了。他这样做可以让我失去调查的线索。”  
  “但他怎么会认为你在调查案情线索呢?”  
  “因为艾娜告诉他我以前是个警察。他可能意识到我正在卧底调查。为了不让我进一步往下调查,他就首先努力把自己洗刷干净。”  
  “这没什么说服力,弗拉德。”  
  又有人敲门,还是布洛德温,凯茨没有理会她。  
  “我们撞车之后,汤姆,我爬到车底下去看了看。虽然我不是个技工,但是我可以肯定刹车刚刚被去掉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肯定是埃立克自己干的。他有这个机会。要是车子在桑塔就被做了手脚,那我们到哈利亚之前肯定刹车肯定就失灵了。”  
  “是的。”  
  “你知道我刚才的意思。”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大了些。  
  凯茨嚷了一声,“布洛德温,你他妈的别在外面偷听了,要进就进来吧。”  
  布洛德温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我没偷听,真的。  
  凯茨轻蔑地说,“是啊,而且我还从来没有手淫过呢。  
  “但是我真的没有啊!”  
  “本子拿来了吗?”  
  “拿来了,最近3年的都在这儿。你到底想查谁啊?  
  “艾娜的男人。  
  “埃立克?你没在开玩笑吧?他不会的,他……”  
  “他是个好人,布洛德温。请告诉我们,你知道每次意外发生的时间。有哪次意外发生时他不在这儿?”  
  “你是说所有的意外吗?”  
  “比较大的那些,死了人的。受害者被人推下去而不是自己跌倒的那些意外。”  
  “但这些材料太多了。来这儿的人的材料非常多。”  
  “好吧,那你告诉我的头儿,柯林·琼斯淹死那年埃立克在不在这儿?”  
  布洛德温挠了挠自己,“在。”  
  “那么那个德国化汉斯死的时候呢?”  
  “在这儿。”  
  “火焰山里发生的那次意外,一个人滑下去摔死的那回呢?”  
  “哦,那次他绝对在这儿。”布洛德温回答说,“因为我记得当时他、艾娜、我还有我男人当时一起去了普拉亚布兰卡,所以我可以肯定。  
  “那么吉普车翻车的那回呢?”  
  “这我要查查。”她一页一页地翻着。  
  “怎么样?”  
  “这该死的记录跑到哪儿去了?”布洛德温语速很快地说。她又翻了一页。她一边查一边念着,嘴唇一张一合的。  
  “啊,该死的!  
  “他在这儿?”  
  “在这儿。”布洛德温回答。  
  凯茨转向麦金尼斯,可是他并没有抬头。  
  “但是!但是!”他坚定地说,“但是!金死的时候埃立克不在这儿,是吗?马修·布莱克摔死的时候……”  
  “我知道,”凯茨说,她的话语中带着激动,“我把这个问题放到最后再说,我希望我到时候就明白了。  
  “但是你现在还没开始解决这个问题?”  
  “是的。  
  “那么说你还没有明白?  
  凯茨往后靠了一下,“不,我想还没有。”接着她又坐了起来,“但是他确实是个可疑的家伙,汤姆。他很有可疑之处。今天,他——”  
  “把你甩在哈米花园了?”布洛德温插话进来,她正心不在焉地查着那个本子,“我听说了,但是我不相信。  
  “是啊,”凯茨说,“他出来的时候——”  
  “天啊!”布洛德温忽然叫起来。  
  “怎么了?”凯茨和探长同时间。  
  “埃立克,”布洛德温说。“凯文和马修出事的那两个礼拜他本来也应该在这儿。  
  “应该在这儿?”  
  “是的。但是当时艾娜把他的行程取消了。”  
  “他没来?”  
  “没有,笨蛋。这就是他为什么现在要来的原因呀,对吗?”  
  凯茨合上本子,“妈的!”  
  “让我们来考虑考虑,弗拉德,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这就是我要和你谈的。”  
  他好像毫不在意布洛德温在这儿。布洛德温就站在那儿,眼睛朝外突着,好像有人要奖给她一个大长颈鹿似的。  
  凯茨朝对面看了一眼示意给麦金尼斯。  
  “哦,谢谢你,布洛德温。”麦金尼斯说。  
  “不用谢,”布洛德温说。接着她看着凯茨说,“你晚上干什么,想去喝两杯吗?”  
  “咱们5点在外面见。”凯茨说。  
  “好的。”布洛德温回答,她打开外面的门,回头说,“我会在门厅那儿。”  
  麦金尼斯等着布洛德温走出房间。她一把门关上,他就对凯茨说,“休塞佩·卡斯特拉诺是自杀。”  
  “是吗?”  
  “是的。在他的住处的厨房发现了一封信。说他遇到了家庭困难,是资金方面的困难。信很长,是他亲笔写的,没有任何疑问。除了他同时还服了药以外,警察局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了结了自己……”凯茨慢慢地自言自语道,“汤姆,他会不会和这些意外有牵连?”  
  “我们正在调查呢。”麦金尼斯回答。  
  “我们?”  
  “本地警察接受了我。他们喜欢我送给他们的礼物。”  
  “你是指马克吗?”  
  汤姆微微地笑了一下。“是这个流氓、渣滓。”  
  凯茨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接着又变得有些阴沉。“对不起,头儿。我认为马克不是个真正的坏人。这一点我可以用我整个的生命来打赌。我挺喜欢他。实际上比起他的女朋友,我更喜欢他。现在他给关起来了,我感觉糟透了。我没法让自己相信他是个坏人。”  
  “但他确实是,凯茨。他是个罪犯,是个专门骗取别人信任的骗子。和别的骗子以及骚扰儿童的那些家伙一样,他们总是首先骗取受害人的信任。”  
  “我知道,汤姆。你了解我的,我的第六感觉一般是可以信任的。现在突然间我就变成了垃圾似的一个警察。而我在别的地方还多少是个角儿。”  
  “我又怎么样?我忽然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猪狗了,对吗?”  
  “这是乌特说的吗?哦,不,汤姆。”  
  “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另一半,汤姆。”  
  “什么?”  
  “我可以破这个案子,长官,但是我觉得前景不怎么样。”  
  “你是不是说,你好像看见了隧道的另一头有光亮,但这光亮是一辆正在驶来的火车车头灯光。你说的前景类似这样的吗?”  
  “不是,长官。我的意思是这样。那儿有一条隧道,隧道里很亮,但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隧道中我看见的东西。”  
  “你准确的意思是什么?”  
  “我是说,在大多数时候抓坏人并非难事。但是这一次我的朋友也给卷进去了,我感觉糟透了。  
  “‘糟透了’就是这游戏的名字,凯茨·弗拉德。你来这儿就是因为谎言,你撒谎了。你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我的问题是,我还是想变得更优雅、更得体。”  
  “那你的问题还在布赖顿。  
  “什么?”  
  “你的男朋友瓦莱丽是你真正的问题。”  
  “什么!”  
  “你正在变软变娇气,弗拉德。你自己很困惑!  
  “你别忘了你也是从该死的布赖顿来的,”凯茨啤了一口,嗓门也提高了。接着她又放低声音慢慢地说,“再说我和瓦莱丽之间的事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如果影响到工作那就不是了。”麦金尼斯说。  
  “你是说影响到你吧。”  
  麦金尼斯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说的是,弗拉德,”他停了一下,控制一下自己,“影响到工作就不是了。我说的是工作!  
  凯茨内心中的情绪很激动,她知道这样下去她会失去一个朋友。  
  她感到一种极度的恐慌。  
  “我……”这时她明白了。你这个杂种,你是在让我作决定。  
  她刹车了。“我们需要再谈谈,长官。”  
  “需要吗,弗拉德?”他的眼睛往下看着。  
  他在嫉妒。他在嫉妒吗?天哪!  
  “是的,长官。我们需要再谈谈。”  
  你独身多长时间了,麦金尼斯?15年?你是因为独身才变成一个这么好的警察的吗?  
  “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弗拉德?”  
  凯茨觉得很难受。  
  “如果我和他发生过关系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如果你和他发生过关系,凯茨,你就毁了他。  
  “毁了他?”  
  “是的,因为他实际上那么需要你。”  
  “麦金尼斯需要我?”  
  “当然。他只是不说。他希望你让他去死。”  
  “没有几个你这样像他的人了!”  
  “但是我不想像他一样!”  
  “你不想吗?”  
  “我想做他做的事情,但我不想像他一样。”  
  “那你会分裂成两个人的。”  
  “弗拉德?”  
  “怎么了,长官?”  
  “你没事吧?”  
  “我不太舒服,长官。”  
  “需要我帮忙吗?”  
  “你能帮我的就是陪我大醉一场。”  
  “然后你会和他发生关系吗?”  
  “这不是什么新主意了,凯茨。”  
  凯茨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我们一抓住埃立克就去好吗?”  
  “我想我们不是已经排除了埃立克了吗?”  
  “没有,长官,只是我们想不出来如果是他案情过程是怎样的?”  
  “这又是依靠你的雷达吗,弗拉德?”  
  “我就是知道,汤姆。”  
  “但你也告诉过我,你有时候也会完全失灵的。”  
  “什么意思?”  
  “你也可能会错的,弗拉德。”  
  “不会的,长官。他是因为嫉妒。他伤害所有与艾娜关系密切的人。我没错。”  
  “别拿你的生命去下赌注了,弗拉德。”  
  凯茨还在生气,她听了这话不禁说走了嘴,“难道你会在乎我吗?”  
  汤姆咬着嘴唇,“你觉得呢,凯茨,你觉得呢?”  
  汤姆坐了回去,呼了一口气。然后他平淡地说,“明天晚上之前我要把这些案子都理一遍,凯茨,明天6点之前。如果你愿意的话——如果你不嫌我这个老头子讨厌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点什么,然后再回到这里大醉一场。”  
  她恨他。  
  “好的,可以。”  
  “哦,凯茨……”汤姆温柔地说。  
  她爱他。  
  “可以,”她说,“给我表现表现你他妈的有多聪明吧!”  
  48  
  凯茨从房间里走出来,布洛德温正站在门厅的拐角专心地和汉克谈话,可能是在评估他是否有潜力成为下一只长颈鹿。布洛德温没看见凯茨,于是她走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布洛德温?”  
  “我认识你吗?”布洛德温说。  
  “长颈鹿卜’凯茨回答。  
  “哦,”布洛德温说,“我认识你。”  
  “我们在聊天呢,”汉克说,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布洛德温还没吃饭,我建议她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还得洗个澡。”  
  “没问题。布洛德温说她要先带我到一个酒吧去看看。”  
  布洛德温咧嘴一笑。  
  凯茨也对汉克笑了一下。“保守住你的秘密。问她关于长颈鹿的问题好了,我用不了很长时间的。”  
  凯茨很快地走开了。现在她有机会得以认识到自己有多坏了。她本来情绪低沉,但是现在却忽然有所改变。她看见布洛德温的榔头就要撞上哈利·凯利这堵厚墙了,这使她有点高兴起来。她决定多看看生命中光明的一面。这种心情一直保持到她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可是一到房间门口,她的心情就又变坏了。  
  凯茨开门之前就感觉到了什么。有某种第六感觉,某种奇怪的味道,某种不对劲的念头,有某种东西,不管是什么她只要一拧钥匙就知道了。妈的!生活!看来又该不顺了!  
  她一推门,门背后就传来瓷器刮地板砖的刺耳声音,她不禁往后缩了一下。墙上是一滩果酱之类的东西,玻璃则被砸得粉碎,满地都是水,自来水龙头还在流着水。  
  “哦,天哪!  
  她进了门,把门关上。浴室里的水还在往她脚下流,她没去管它。卧室里她的睡衣被扔在地上,其他一些衣服也被乱扔着,有些还撕破了,不过不算很厉害。百叶门衣橱里还有几件衣服挂着没动,也没有弄乱。  
  她走到起居室。房间里有一本书被撕成了两半,另外一本倒没有。小厨房里,有一半食物被撒在地上,剩下的一半还在。盘子也是有一些被打碎了,一些没有动。  
  她查看了一下她的跑表,把现在的时间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她把厨房里的水龙头关掉,把水池的塞子拔掉,然后拿了一个量筒往浴室走去。  
  走到浴室里,她把跑表先全部关掉,然后又按了一下“走”,然后把量筒放在浴缸的龙头底下。水流一下子冲到量杯底,她的手往下一沉,一些水冲到了浴缸的边缘。她盯着跑表一秒一秒的往前走,然后超过了1分钟,量筒越灌越满。过了一会儿,量筒满了,凯茨马上按下了“停”。  
  她本来也可以把浴缸里的水全部放掉,然后再灌满,以此推算出房间最晚是在什么时候被洗劫的。但是这样要花费好一会儿。因此她用了现在这个办法来计算灌满整个浴缸需要的时间。不过这样做的前提是她已经知道了浴缸的尺寸。  
  她怎么会知道浴缸的尺寸是另外一个问题。但是现在她已经断定这是乌特干的。只有妇道人家才会干出这么无聊恶心的事情。  
  但是正如探长所说,她的雷达需要全面的检修一下。灌满量筒需要的时间只能给她提供“可能的最晚”时间,这对猜测是谁干的其实毫无帮助。她迂回曲折地思前想后,这时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麦金尼斯的影子。  
  “如果是你这个老杂种干的,我也不会觉得意外的。只要能让你的徒弟‘硬’起来,你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浴缸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全放完了,凯茨把塞子重新塞上,把水龙头打开,她刚把T恤衫脱下一半,又听见有人轻轻地敲门。肯定是艾娜。  
  “凯茨在吗?我可以进来吗?我进来了?哦,我的天哪!”  
  “我在这儿呢,艾娜,”凯茨回答她,“过来跟我游个泳吧!”  
  凯茨现在已经一丝不挂了。艾娜怯生生地走进来,脚底下发出踢里嗒拉的声音。  
  凯茨的脚踏进浅褐色的水里,嘴里咕哝着说,“我正准备稍微洗一下,艾娜,别那么拘谨地站在那儿。你有话要跟我说,是吗?”  
  “我进来方便吗?我是说……”  
  “哦,上帝,你就进来吧!”  
  浴室的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哦,凯茨,我的朋友!你的房间怎么了?”  
  凯茨从抬起头来。  
  “另一位理疗师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她先来一步。”  
  “对不起,你说什么?”  
  “乌特,你的同事。我猜想她一定认为我和马克的被捕有某种关系。”  
  “你难道没有吗?”  
  “没有,我根本没有!今天我回来看到那些警车时我也感到奇怪极了。我是个前女警,你没忘吧?”  
  “但是埃立克说……”艾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埃立克说我还是个女警察,是吗?他说我在这儿是卧底调查,是吗?”  
  “埃立克说你的行为举止像个警察,说你现在还有可能是警察。”  
  “这就使我的房间被弄成这样?”  
  “我的埃立克没有,我的埃立克不是……”  
  “我已经说了我觉得是乌特干的,艾娜。”  
  “不是我的埃立克。”  
  “帮我个忙好吗?”凯茨说,“把毛巾帮我拿过来。”  
  凯茨从浴缸里站起来,拿起浴巾。艾娜说,“我必须来看你,凯茨,为了我的埃立克我必须来看你。”  
  “埃立克叫你来的?”  
  “他说你会生他的气。他说你还没有平静下来呢。”  
  凯茨从浴缸里走出来。“你男朋友真差劲,艾娜。”  
  “这有可能。不过他已经感到抱歉了。他说他非常的抱歉,因此想今晚请你吃晚饭,以补偿一点他的错误。”  
  “他就不能自己来问我吗?”  
  “你已经平静下来了?”  
  没有,我都快疯了。  
  “我没事了。”  
  “那你答应和埃立克一起吃晚饭了?”  
  “为什么不呢?”凯茨回答。  
  艾娜松了一口气,眼睛也放出光泽。“哦,凯茨,我真高兴。我们必须是朋友。我真高兴。”  
  凯茨也对着她笑了,“我也很高兴,艾娜,真的。”  
  艾娜忽然皱起了眉头。“凯茨,你站直了,让我看看。”她拿掉凯茨的浴巾,上上下下看了几次,然后说,“对。”  
  “什么对?”  
  “你的骨盆倾斜了。你跑步时有什么不对的感觉?”  
  “没有啊,我很好。”  
  “狗屁。你感觉疼吗?”  
  “没有,我没觉得呀。”  
  “明天早上7点你来找我,我们得认真对待你的问题。你的背部已经扭曲了,我们必须解决你的问题,凯茨。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凯茨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受凯茨的感染,她脸上也泛着笑意。  
  “我只是在想,艾娜,我现在一丝不挂地站在这儿,这儿只有咱们两个人。你跪在我前面。如果这时有谁走进来……”  
  艾娜往上看了一眼,脸刷地红了。  
  凯茨觉得有点恶毒,于是继续说,“不过,因为他看见你跪在下面……”  
  “怎么了?”  
  “他给我们一个吻。”  
  49  
  最后总共有8个人一起走着去桑塔村,汉克。  
  凯茨、布洛德温、不太说话的埃立克和他的艾娜,他们还带上奥托、双胞胎女孩中的一个、和她参加三项全能比赛的运动员男友。凯茨曾经试着给探长打电话,但他没有接。乌特则在睡觉。  
  到桑塔餐馆大约有1英里多一点,繁星满天,他们沿着海边漫步,气氛友好而融洽,这是一个令人轻松愉快的半小时。凯茨和埃立克尝试着进行了交谈,他们之间的紧绷绷的那种对立情绪基本上消除了。她还加入了奥托和那个运动员的谈话。布洛德温则正尽力勾引汉克。奥托一如往常,仍然表现得兴高彩烈,显得单纯、性感。当大伙碰到一块时,奥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自己的莱克拉裤子抱怨着什么。看着凯茨的后脑勺,奥托心想,也许今晚她能把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喔!这女人!”奥托对参加三项全能比赛的运动员说,“她简直能让男人神魂颠倒。我的天!  
  “你歇会儿吧,奥托,”凯茨说,“你知道我现在是一个人。”  
  “啊喔,跟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也非常不错啊!”  
  艾娜在奥托身后说:“奥托,你可真粗鄙。”  
  奥托转过身,“你昨晚可没这么说。”  
  埃立克的脸,沉了下来。  
  奥托笑了,“啊喔!”  
  凯茨有意无意地看到埃立克拉了一下艾娜,这让她的步子突然沉了下来。为了艾娜,凯茨突然抓住奥托,打了他屁股一巴掌。  
  “喔,凯茨!”奥托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呸!”凯茨大声地说,“你这个神经病!  
  10点钟的时候,他们已经喝了六七瓶格里弗酒,气氛很好。凯茨坐在奥托的斜对面。奥托显得欲望很强烈,“妈的。为什么你们把我的凯茨从我身边带走?”汉克坐在凯茨的旁边,和那个青铜色皮肤的运动员坐在另一边。凯茨的正对面是显得很顺从的艾娜,艾娜右边坐着埃立克,他不时的挖苦这个或那个女士,汉克也被挖苦了一次。不过这位棱角分明的艺术家很有男人气量,没有反击。但几分钟后,在另外一个话题里他说,“我的妈妈告诉我,把台人对你的污辱看成是对你的一种赞赏。”所有的人都笑了。  
  有七个人的笑是真诚的。  
  当地的米洛鱼特别便宜,大多的菜都是用它来做的,再配上复杂的瓜片装饰和一点沙拉,是一种健康食品。凯茨本想点一份这个菜,但在最后一刻,她还是选择了当日的特色鱼。菜端上来了,是橘红色的,鱼立在盘子里像一条大狗,头和尾巴都伸在盘子边上,它的牙是呲着的,一只瞪着的眼睛不管凯茨把头转向哪都盯着她。凯茨觉着这是一条年轻的雄鱼,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卡迪立克。它的肉是暗白色的,很难嚼。凯茨得多喝几口酒才能把它咽下去。  
  当凯茨喝得有点迷糊的时候,她听见汉克发硬和模糊的声音,他在用英语说话。  
  “它的名字叫Alimoche。是兀鹫中的一种。我们只有两只,但它们正在努力繁殖下一代,这真让人高兴。”布洛德温正在那里想入非非。凯茨慢慢地喝着酒,觉着很好玩,但是当她稍稍清醒一点时,她又想到,现在该是和布洛德温说清楚的时候了。还有足够的时间让布洛德温把她的兴趣转向奥托。  
  “那就是你要把凯茨带去的地方吗?”埃立克问,没有什么斗嘴的意思。  
  “你是说去火焰山,去鸟类观察点吧,没错。”  
  “那一定非常舒适。”埃立克说。  
  汉克很慢地转过身,对着凯茨。  
  “我妈妈常说……”  
  埃立克正准备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被凯茨插嘴给堵住了。  
  “嗨!”凯茨说得很快。“我有一个故事!我给大伙讲讲根据环境找证据好不好?”  
  艾娜摇了摇头。  
  “不好。”布洛德温说。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你会喜欢的。”凯茨已经做了决定,“当有人把我的酒杯倒满时,我就开始讲。”  
  有人给凯茨又倒了些红葡萄酒。凯茨慢慢地站了起来。  
  “有一个农民,他的妻子不常与他做爱。一天,妻子让他到谷仓去挤牛奶。农民知道,这时候的奶牛有点兴奋,而且每次他试着挤奶,牛都会乱动,踢他或者试图咬他。”  
  凯茨喝了一大口酒。  
  “有点醉意的老农民还是去了。”  
  “被牛踢了两次后,农民想了一个办法。他把奶牛的一条后腿绑在围栏的一边。但是在他绑好以后,牛开始用另一条后腿踢他。”  
  凯茨抿了一口酒。  
  “于是农民把牛的另一条后腿绑在了围栏另一边。农民想,这回总可以挤奶了吧——但还是不行,奶牛剧烈地扭动,怎么也呆不住。”  
  凯茨又拐了一口酒,杯里的酒已喝过大半。  
  “农民只好用另一条绳子把奶牛的两条前腿捆在一起。这回奶牛的前腿跪在了地上,两条后腿直立着,屁股往上撅,再也动不了了。最后,农民终于可以挤奶了,他开始冒汗,他累坏了。农民刚把桶放在奶牛肚子底下,就觉着有点尿急。”  
  凯茨停了下来,啜了一口酒,然后把空杯子放下。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奶牛的后腿被绑着,向两边分开,前腿跪在地上,屁股高高地往上撅;而农民的那个玩意儿露在外面。”凯茨停了一会儿。  
  “这时,农民的妻子走了进来。好了,有关情形判定,各位这会儿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小个子服务生调出了一瓶诱人的奇怪的水果白兰地,奥托很快地就把它偷了过来。这瓶白兰地和另外的两瓶酒让凯茨和其他的人全都醉倒了。凯茨尤其醉得厉害。  
  在这之前,凯茨找了点小借口把布洛德温拉到了洗手间,醉醺醺地竭力告诉她汉克·凯利是个同性恋者。凯茨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个没完。她说把感情放在哈利·凯利的身上是浪费时间,是死胡同。可是布洛德温对凯茨的话嗤之以鼻,说凯茨是个可怜的闹剧演员。这下子凯茨算是白费劲了。  
  他们当中的6个人走回了桑塔运动中心。布洛德温说服汉克时间太晚了,而他又喝得烂醉,不要再开车回观察站——他的宿营地。布洛德温说她有一张沙发——她知道凯茨没有——或许汉克可以睡在那儿。凯茨听了也说没问题。凯茨被奥托架着走出去,她要到迪斯科舞厅让自己醒一醒。当她看见汉克和布洛德温互相依偎的样子,凯茨突然想起了瓦莱丽。她甩了甩头,好让幻象消失。接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因此咧嘴一笑,“噢!奥托!咱们今晚去跳迪斯科。你、我、咱们像疯子一样跳,然后咱们也许可以去做爱,怎么样?”  
  “噢,太好了。”奥托说。                      
10   
  50  
  凯茨在一间房子里醒来,她闻到了男人的气味——男人修完面后的味道以及一点点袜子的味道。喔,天哪!凯茨觉着左边胫骨里头有点痛,脑袋里乱哄哄的一团糟。她决定不睁开眼睛,只是感觉一下周围有没有奥托的身体。她记得是没有,感觉着也是没有。当她努力叫他的名字时,凯茨觉着她的嘴唇没被人亲过,因为它是干干的,嘴角边还有一点粘乎乎的黄色东西。她叫了第一声,没有人答应。于是她站起,咕哝着,“奥托?”还是没有回音。  
  凯茨只好睁开眼睛。  
  “奥托?”  
  “他出去跑步了,”一个声音在说。  
  “老天,我这是在哪儿?”凯茨说。她觉着屋子里都是烟。  
  有人往这边走过来说,“噢,太好了。”  
  凯茨意识到她是光着上身在床单外,当她把衣服套上的时候,她的头又开始砰砰作响。  
  “你是戴夫吗?”她说。  
  “是的。奥托出去跑步了。上帝,你昨晚简直是疯了。”  
  “真的?”  
  “你在小场地进行了一场足球比赛。”  
  “可我并没有玩足球呀。”  
  “是奥托说的。我相信你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凯茨摸了摸她的左腿。“这有块肿块。”  
  “是癌症。”戴夫说。  
  “噢,乌鸦嘴!”凯茨说。“我想是胫部发炎了。”  
  “你想起来了吧?”  
  “我想是这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说你不记得了?”  
  “不太记得细节了。”  
  “哪部分细节?”  
  “喔,比如说昨晚11点以后发生的事情。”  
  “你不是逗我玩吧?”  
  “不是!”  
  “你不记得你回到这后都干了些什么吗?”  
  “我和别人做爱了吗?”  
  “只和两个男的做了。”他的脸上没有笑意。  
  “两个男人?”  
  带着一点笑意。凯茨拉起床单往下看。  
  “你在干嘛?”戴夫说。  
  凯茨用低沉的声音说。“检查。”  
  “检查什么?”  
  “你在撒谎。”凯茨放下床单说。  
  “你怎么知道?”  
  “这很简单,”凯茨说,“我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  
  “你猜得对,”戴夫说。“你吐了,这就是你昨晚做过的事情。就在外面花园里。  
  “噢,该死。我是不是得把脏物清理一下?”  
  “那些猫会把它吃掉的。”  
  “那些猫?”  
  “脏物和老鼠。除此之外猫还能要什么呢?”  
  “我吐了?”  
  “噢,上帝,是的。然后你进了屋,漱了漱口,问我们再到哪里去。”  
  “然后呢?”  
  “你在你坐的地方睡着了。  
  “再然后?”  
  “你打鼾了。像一台破烂的柴油机。”  
  “噢。”  
  “然后我们把你放到床上。  
  “我们是谁?”  
  “我、奥托。还有那个带苏格兰口音的老家伙。”  
  “汤姆·麦金尼斯?他在这儿干吗?”  
  “可能这就是他的名字。你吐的时候,真是挺傻的。我想这可能是件不太好的事。也许你听了会觉着有人伤害了你。我们出来时碰到了那个苏格兰家伙。当时我们就觉着他打算侵犯你。  
  “汤姆不会侵犯我的。  
  “是不会,我现在知道是这样。但昨晚,当你在餐厅喝醉时,他不知从哪儿给冒了出来,很突然。奥托向他走过去,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给收拾了。”  
  “汤姆打了奥托?”  
  “不,也就是把他放在了地板上。这事其实挺逗的。”  
  “然后你们把我放到了床上?”  
  “噢,差不多是这样。你跳进了游泳池里,出来时全湿透了。那个老家伙把你的衣服脱光,然后给你裹了块床单。接着在奥托的床上,我们跟你作爱。你一直都没动。”  
  凯茨自己嘟哝了一声。  
  “你还说了梦话。”  
  凯茨在想像着当时的情形。她不想去问。  
  “你不是同性恋者,对吗?”戴夫说。  
  “什么?”  
  “你不是同性恋吧?因为你不停地在咕哝、重复着两个女孩的名字。一个叫莫伊拉?一个叫瓦莱丽?”  
  “是的,我是同性恋。”  
  “他妈的。太浪费了!”  
  “我当然不是同性恋者!你问过奥托了吗?莫伊拉是我最好的女伴,一个女警察。瓦莱丽是我的男朋友。”  
  “你有一个男友叫瓦莱丽?”  
  “这是个俄国名字。”  
  “噢。”戴夫说。  
  凯茨坐了起来。“我现在可以穿衣服了吗?”  
  “你的衣服还潮着呢。”  
  “噢,那太好了!”  
  戴夫咧嘴一笑。“这是真的吗?金头发的女孩把什么事情都当作玩,是吗?”  
  “放屁。”凯茨说,“先把我的衣服扔过来。”  
  凯茨的感觉本来就不太好,再穿上潮湿的短裤,湿乎乎地粘在鸡蛋大的青肿块上,她越发感觉糟透了。好在她的T恤还不太湿。戴夫扔给凯茨他的一件外衣,凯茨瞥了一眼戴夫的可怜样,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开了,心里庆幸自己还有点幸运。  
  由于脑子很乱,凯茨本已经忘记了她乱七八糟的屋子,但一打开门她立刻就想了起来。她抱怨了几声,然后走进浴室洗了个澡,接着去找了些干爽的衣服——她心爱的漂亮运动外套、耐克跑鞋、宽松翻边的短裤、露脐紧身衣。  
  51  
  凯茨进浴室的时候是7点25分,七点半洗完澡。7点35分时她已经在敲理疗诊所的门。艾娜为她开了门。  
  “凯茨!你在这儿!从昨晚开始我就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我想你也知道,你昨晚简直是疯了,太愚蠢了。”  
  凯茨羞涩地露齿一笑,“我刚刚才知道。”  
  “蠢极了。”  
  “那是惩罚我,艾娜,是我活该。”  
  把脸朝下躺在艾娜的长椅上,凯茨觉着自己像个标本。艾娜让她褪下短裤,并给她做了腰部检查。现在艾娜正在给凯茨的左腿根部做按摩。  
  “你……难道……不能……轻点……吗?”  
  “我知道不好受,凯茨,只是……”  
  “这儿并不疼,艾娜。”  
  “从现在开始1小时,我会让你疼。”  
  艾娜把凯茨的脸放进皮长椅一端的深四处。凯茨忍不住想说点趣事,但时候好像不太对。她只好盯着水泥地面出神。  
  “瞧这儿,这里……”  
  “呵唷!”  
  “非常紧。”  
  “喔,真的?”凯茨说。  
  艾娜又开始揉捏,突然一个念头在凯茨的脑海闪过。  
  深红色。  
  “这里我能摸出什么东西,这有可能就是你的问题所在。”  
  “不,一切都很好,真的。请给我揉揉,让我放松放松。”  
  艾娜很认真并且很肯定地说:“凯茨,我的好朋友,按摩我会给你做的,我会让你放松下来。但是我觉着这里有点不大对头,也许是你该看看医生,特别一点的医生。”  
  艾娜并没有停下她的工作,她一边按摩凯茨一边在打呼噜。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能跑,我觉着你的情况没有什么变化,你怎么就去跑步了呢?我真是不明白。你就不觉着疼?”  
  “不,不疼。”凯茨说。  
  “好吧,我会先给你按摩,让你尽可能地放松。然后我们会看到效果如何的。”  
  “同意。”凯茨说。艾娜开始给她按摩。  
  这个高个子女孩神奇的指头在凯茨的背上细致地揉捏,就好像是在弹一曲沉缓的钢琴。凯茨闭上眼睛,感觉犹如暖风轻拂,令人昏昏欲睡。她的呻吟声逐渐变成每次做爱后的低沉的哼嘤。最后凯茨进入了梦乡。  
  艾娜裸露了身体走近凯茨,偷偷地压在她身上,紧贴着她的臀部,搂着肩,温柔地亲吻她的脖子。房间里满眼都是红色和粉色,香气沁人,还有刺耳的音乐,有竖琴、吉它、小提琴和渐渐弱去的摇滚乐。她热得浑身是汗,手指、手指,还有人在耳语:嘘!嘘!没事了……  
  接着埃立克出现了,屋子被白光照得刺眼。他黑着脸在咆哮,但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埃立克正在打艾娜的耳光。不!  
  “凯茨?”  
  “糟糕,我睡着了。”  
  “你的背又开始变得硬梆梆了”  
  “我正在做梦,梦见了埃立克。”  
  “我的埃立克?你梦见了我的埃立克?希望这是个好梦,可别是什么性梦。你没在梦里在和埃立克亲热吧?”  
  凯茨的记忆被唤起,“喔,不,确切地说没有。  
  “你的背现在软一点了,来,翻个身,我帮你再按摩一下前面。  
  凯茨假装笑了笑,她翻了个身,觉着有点不好意思。凯茨脸朝上露齿一笑,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那么,艾娜……”她说。  
  “怎么了?”  
  凯茨这会儿开始顽皮起来。她盯着艾娜的眼睛,“请对我温柔点。”  
  凯茨没有再睡着——她认为这样最好——她觉得非常清醒和愉快。这时忽然有一个男人的手轻轻地敲艾娜的门。艾娜停了下来——凯茨就在她面前——她轻轻地拍了拍凯茨,低声说:“我必须——就一会,凯茨。”  
  艾娜走开了,凯茨把她刚才的感觉做了个记录。现在全身都觉得非常的柔软和富有弹性,就是在腰带往上有块地方有点不易觉察的不适。那儿并不疼,只是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平滑和舒适。她眼前忽然产生了公主和豆荚的影象。当其它所有的事情都很好的时候,不对劲的地方——不管怎样隐蔽——很容易就暴露。  
  “噢,你好。”艾娜说。接着凯茨听到汉克低厚的男声。  
  “凯茨在这吗?我想跟她说句话。”  
  他们俩走了过来。凯茨听到屏风外两人的脚步声,赶紧坐起来,抓起上衣套到身上。艾娜在喃喃自语,比平时更多带点丹麦口音,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被人发现和凯茨像这样单独在一起。帘子打开了。  
  “凯茨,我们今天就到这吧。你的朋友,鸟人,他在这。”  
  凯茨挪下床,裸露的长脚立在地板上,那么柔软、富有弹力。柔顺得简直能从门的下缝溜出。  
  “马上就来,汉克!”凯茨一边大声地打招呼,一边套上她的短裤。  
  52  
  凯茨从里头走出来,手里拿着跑鞋。那位高大的致力于观察研究稀有鸟类的家伙给了她一个该死的色迷迷的笑而。真像戴夫,凯茨的第一感觉是“真是可惜了”,不过她只是对着汉克笑笑说,“早!  
  “我来拿我的吉普车,”汉克说,“我想跟你道别,说几句话。  
  “有时间喝一个咖啡吗?  
  “你是说喝咖啡?”  
  “你请客?”  
  “你看怎么样?”  
  凯茨笑了,“好吧,我是说喝咖啡,百喝不厌的加奶咖啡或清咖啡。  
  “唉!”汉克说。  
  “嗨,来吧!”凯茨说,“你是个大男孩,你请得起。  
  凯茨坐下来,套上鞋子,没去管鞋带。她正坐在那儿时,艾娜走出来建议共进午餐。  
  “十二点半怎么样?  
  “好的。我们在这碰头?一起去泳池酒吧?  
  凯茨点头表示同意,并向艾娜致谢和道别。当她挽着汉克的胳膊离开时说,“哈利……你去看布洛德温的长颈鹿了吗?  
  “噢,去了。”汉克回答。他冲着凯茨咧嘴一笑,活像一只大猩猩。“很显然,星期天她去了特吉斯去买一只大的。汉克微笑着,“一只特别大的。  
  凯茨的脸拉了下来,“告诉我你在开玩笑,你在逗我玩,是不是?  
  他们已经离超级市场很近了。汉克停了下来,两手伸开,相隔两三英尺。“你说的是真的?”凯茨问道。  
  “为什么不是?”汉克说,“它又不伤人,而且布洛德温非常高兴。”  
  凯茨做了个鬼脸,咬着牙说,“她就要死了。我不是开玩笑。”  
  “你不是在嫉妒吧,凯茨?”  
  “不!”凯茨说,“很愚蠢,也许……”  
  他们走进亚特兰蒂克餐厅。凯茨向收银台边上的女孩点头示意,提醒她男人们很快就要来了,小心这帮家伙来捣乱,还拿走酒水。凯茨和汉克坐下来,汉克说,“布洛德温告诉我一些有关意外的情况,以及你们俩是如何去找意外发生时在现场的人的。”  
  “怎么了?”  
  “喔,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这个想法很愚蠢,但是为什么这个家伙一定要在现场呢?”  
  “你说什么?”  
  “不管是谁干的——他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场呢?”  
  凯茨看上去很困惑,“我知道现在只是早上8点,汉克,我昨晚醉得很厉害,但是……”  
  “凯茨,你推测那个人应该在现场,确切地说是在这儿,在桑塔的这个院里,对吗?而且你至今还没有发现这个人是谁。”  
  “是的……”  
  “那么,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在这个院里?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在这儿?”  
  “我是不是有点糊涂或是怎么了?”  
  “就这会儿来说,是的,是酒精的作用。”  
  “再给我说一遍。”凯茨说。  
  “凯茨,我现在在这儿还是不在这儿?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不是吗?  
  “我现在在这儿,而且确实是在这儿,但是凯茨,如果我只是在饭店预定了房间,我也有可能并不在这儿。不是吗?如果我是一个坏人,你是不会找到我住酒店的记录的。  
  “噢,天哪,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无从下手了吗?我们一直在推敲、拟订一份嫌疑人名单,以便查出这些人里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但是一个也没找着,对吗?”  
  “是的。”  
  “好了,谁会那么笨,在一个大家经常出入的地方把一个人杀了,还会留下迹象让你发现他总在现场?谁会这样?”  
  “你在说什么?”  
  “你记不记得那个鸟类观测点?你还记得观察almoche的情景吗?”  
  “你是说……”  
  “当时我们一到那儿,裴裴就走了,对吗?这样一来,鸟儿就不知道我们在那儿了,除非它们能数数。  
  “天哪,我想我最好还是别喝了。我一直……”  
  “凯茨,如果你想去观察鸟类,你得先离开,然后再偷偷地回来,或者是在它们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走进来。如果它们认为你已经走了,它们会很放松,会露出本性。所以我们平时总是这样,我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开,但是有时候我们进来和出去的人数并不完全一样。  
  “但如果那只是个局外人,一个从来没到过这的人……”  
  “我也曾那样想过。但不太可能,不是吗?我不可能在院里出出入入很多次而从未被人发现过。不,你要找的人应该在大部分意外发生时他都在现场,只是有几次不在,特别是意外是在大家都离开后才发生的时候。”  
  凯茨逐渐明白了。她慢慢地说,“或者是在大家到来之前……”  
  “你怎么想?”汉克问。  
  “噢,汉克,”凯茨说,“但愿你是对的。”  
  凯茨很希望汉克能留下来,但他不得不走。凯茨硬要他又喝了一杯咖啡,直到咖啡喝完,汉克一直在说他如何必须离开,如何要保护他的小alimoche,以及要是有人胆敢靠近她,他将如何出击。  
  “和你在一起真是愉快,凯茨,但我下星期得回英国。我得尽自己一份绵薄的力量照顾我的鸟儿,照顾我的父母。这也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  
  “我猜也是这样。”凯茨说。她心里想,我得去保护我的宝贝。凯茨还想起艾娜的男朋友埃立克——埃立克这个好嫉妒的家伙有暴力倾向——他肯定早就偷偷溜进桑塔,攻击那些离艾娜太近的家伙。她在想如何能找出证据证明她的这种推测。  
  “你脸上的表情不太好,凯茨。”  
  “什么?”  
  “你在皱眉头。很难看。”  
  “我在想东西,”凯茨说,“很抱歉。”凯茨咋啦一声把灯关了,坐直了。“嗨,别替我担心。我陪你走到你的小车那儿。”  
  “你是说我的吉普车。”  
  “一个意思。”凯茨说。  
  53  
  当与汉克挥手告别时,凯茨感到一阵阵遗憾的刺痛。他是个好人,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他看来真是要按自己的原则过自己的生活。当吉普车慢慢走远,再也看不到时,凯茨有点羡慕汉克。  
  汉克的吉普停在泳池酒吧后面靠近体育馆的地方。凯茨的头和思绪还是迷迷忽忽的。她想沿着跑道慢跑一下,清醒一下好。昨晚——正是昨晚,酒对她还是没有作用。她仍旧把酒混着喝,仍然保持长时间的运动。她忽然觉得也许跑步是命中注定的,就像她爱瓦莱丽一样,是她生命中必须经历的事情。  
  她懒得做准备动作,直接沿着跑道逆向开始慢跑。一支足球队正在椭圆形的空地中间进行训练,凯茨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一个腿部肌肉很发达的后卫正在和一个瘦瘦的边锋抢球,球没控制好,向凯茨这边滚了过来。  
  凯茨停了下来,捡起皮球,转过身扔给那冲着她咧嘴微笑的后卫。后卫的四个门牙都掉了,他的一笑让凯茨想起了诺比·斯蒂尔斯。她给了他一个飞吻。  
  凯茨准备开始再跑的时候,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她想找到那块给她带来所有麻烦的痛处,但她没找着。凯茨现在已经完全活动开了,她顺着跑道,按定好的速度轻快地跑着,像一只羊。  
  这会儿还不到10点。凯茨还在为昨晚的记忆,为她和乌特、艾娜之间的出现的尴尬场面而耿耿于怀,她一边跑一边盘算着如何和探长一起开展调查,如何根据汉克提出而她自己没想到的想法开展工作。麦金尼斯说过晚上6点他会找出那个恶棍,一个人就能收拾他。  
  凯茨加快了速度,以1分30秒1圈、6分钟回英里的速度跑着。凯茨再一次想去感觉那块痛处,还是没找着。她现在觉着全身感觉都很好,除了腰部以下臀部以上那块通常有点发紧的地方,这块地方她只要一按就会有感觉。  
  至于埃立克,他一定在艾娜把他的行程取消后就去了兰萨洛特。凯茨的预感出现了。埃立克一定已经买好了飞机票。他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人,也许是大爱艾娜了。凯茨了解他,即使艾娜给他如实地解释所有的事情,埃立克自己也会做出各种阴暗的想像,什么情人呀,什么狂欢舞会呀。他会认为艾娜在外面酗酒、放纵自己,和一些恶劣的、堕落的人在一起。  
  凯茨跑得更快了,她的预感再次出现!埃立克在他们不希望见到他的时候到了桑塔。然后怎样?然后埃立克把自己在藏什么地方?晚上再潜行出来?要是他撞上了艾娜或者乌特或者其他认识他的人他会怎么做?怎么解释?该死!难道艾娜就不会往丹麦给他打电话?这个想法也许并不合情理,但只可能是这样。凶手只能是埃立克。她不明白怎么会是埃立克,但她感觉埃立克就是凶手。  
  凯茨几乎对自己的身体毫无意识,她越跑越快。快跑1圈是75秒,放松的慢跑时也在2分钟以内。她这样跑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怎样才能证实是埃立克干的,她怎样才能盯住他,抓住他?她能不能拿到那两星期的飞行记录,查一查埃立克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哥本哈根?意外是怎么发生的,麦金尼斯该怎么做?  
  这时凯茨听到远处有人大喊,“小心!”一只足球从她脸前呼啸而过,撞到一堵墙上,声音很响。凯茨这才回过神来,很是吃惊自己跑了这么远。麦金尼斯该怎么做呢?  
  “你没事吧?”一个足球队员——那后卫——喘着粗气问道。  
  “你什么?喔,对,我跑得太卖力了。  
  足球队员咧嘴一笑。“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我们的中锋很欣赏你。他的名字叫杰伊。你想要他的电话号码吗?”  
  凯茨往那边瞥了一眼,一个瘦高的长着一对大耳和一双白腿的家伙正冲着她咧嘴微笑:他长得很难看,智商看起来只九十。  
  “没兴趣。”凯茨说。  
  后卫捡起皮球,冲凯茨咧嘴一笑。“你做得对,亲爱的!  
  他准备把球扔回球场。那个瘦高的家伙指着自己的前额操着约克郡的口音大喊:  
  “蒂尔多!蒂尔多!扔到我这!  
  蒂尔多后退了两步,两手蹭了蹭球衣,然后吐了一口吐沫。  
  凯茨摇了摇头跑开了。  
  凯茨不想回她那乱七八糟的房间,所以出了体育场她就左拐往泳池酒吧走去,然后从楼梯走下休闲泳池,迪斯科舞厅就在她的左边。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薄雾也已完全退去,喜欢日光浴的人已经在池边躺下了,在凯茨看来,他们就像是在用紫外线自杀。每一张休闲椅上都有了人,或者都搭有一条毛巾以示已被占用,这一看就是普鲁士人的传统。  
  浅水区里有一群小孩,尖叫着相互打闹、溅水玩。在深水区,一个棕肤色穿着性感闪光紧身衣的男人正在练跳水。凯茨走到那边,这男人正从跳板上起跳,扎人水中,几乎没有荡起一点涟漪。凯茨真希望他身上的紧身衣能脱落下来。  
  树荫底下有一张空着的休闲椅。凯茨把它拖到太阳底下,躺了下来。白色的塑料条椅硬梆梆地硌着她的背,凯茨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躺好,让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把刚才跑步时出的汗晒干。她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仍紧闭着,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这样子一看就是在做侦探工作。  
  凯茨没怎么睡。尽管太阳透过眼皮是红色的,并不怎么刺眼,但她的脑子仍十分兴奋,一遍遍地过滤着各种事情,努力让那些令人焦虑的事情慢慢褪去,让那些令人困惑的疑团渐渐自行解开。由于太阳晒着她,凯茨觉得她该准备点防晒霜了,接着她想起长长的海滩、沙滩用品、跳水、毛巾、平装书、防晒用品,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沙滩背包。凯茨开始打瞌睡了。  
  条纹。她的背上都是两英寸宽的条纹。大腿被晒成不同的红色,有条纹;帆布沙滩包上也有条纹,还绣有花和英国国旗的标志,还是条纹,有好些条纹。  
  她想她有些头绪了,但总是飘忽不定。答案好像就在她看不到的远处,但一旦想去找,又转瞬即逝。条纹。请给我一些条纹。凯茨竭力想入睡、放松。  
  一些塑料躺椅,一个条纹沙滩包,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一样的条纹,一样的包,另外一只包,就在那儿,马修·布莱克在商店门口脑浆四溅。谁在那儿?陌生人,艾娜,乌特,克里斯蒂安·格林,那个卿卿喳喳的比利时人。凯茨现在有头绪了。布莱克倒在地上,有人带走了乌特,拿了她的包,她的包还是他的包?真让人费解。凯茨在努力勾画一个身体的轮廓,眼睛、头、肤色、奇怪的行为,这样一个形体,就是这样一个形体。马克?难道会是马克?  
  凯茨再次努力放松,自我催眠。她在奥林匹克泳池长长的慢泳道里游泳,太阳晒着她的脖子,慢慢把水珠晒干。这会儿凯茨开始晒太阳,感觉还不错,就是她湿漉漉的后背觉着有点凉。凯茨又一次跳进泳池,游啊游啊……不!从泳池里出来!她再次让太阳晒干自己,在泳池上面有人在跑步——有人在跑步。没错!  
  是高的?胖的?矮的?瘦的?看!有人在跑步,还听得到脚步声,是脚尖着地,而不是脚后跟。跑得很快?不,比较快而已,但很轻松。他脚上带着球,跑得挺快,但还没到冲刺的速度,不很明显。不会是马克·哈利斯。不会是,没有那么高。  
  你已经在那里晃来晃去,凯茨,你在感受阳光,你在慢跑,你会觉着地面在发热并且硌脚板,有人在尖叫,有人受到惊吓。乌特在尖叫,还有……还有什么?  
  你知道人们在围着你,在窃窃低语,在伸出援助之手,在准备采取行动。“别碰他!”人们都往后撤,四处散开。他们都在围着你,这一群人。乌特现在离开了。是谁把他带走的?艾娜正在帮忙,普拉特、比利时人也在帮忙,那里还有门卫,但是在马路的另一边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大伙不注意的人,一个没有卷在事情之中的人,那个形体在回头看,再次回头了。但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又在回头。是马克吗?难道不是他吗?难道不是他吗?  
  他在隐蔽处悄悄走开了,走得看不见了。凯茨能感觉到布莱克的血,布莱克的头,她嗅到了死人的味道和新鲜的空气,她看到了马修惨白的脸,但每次她用头脑去搜寻马克的身影,它就会冲着她咧嘴一笑,然后消失掉。剩下的应该是高的。她感兴趣的应该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一个没有引起足够兴趣的高个男人。  
  当有人跳到水里的时候,凯茨坐了起来。跳板在晃动。“凶手就是你,不是吗,马克?凶手就是你?”  
  一个修饰过的脸又进入了凯茨的脑海里,并不是在她的记忆中,只是在她的幻想里。他从阴暗处走出来,高个、结实。很无赖的样子。  
  “嗨,凯茨!”他说。是马克,他正在笑,一种令人不愉快的微笑。  
  “就算你的感觉是对的,”他对她说,“你也要忘了你曾想到过。”  
  凯茨往前坐了坐,尽管有太阳,她仍觉着很冷。  
  他现在不再笑了。“忘掉吧,凯茨,”他说,“你将永远无法证实你的想法。”  
  54  
  凯茨回到房间的时候,三位个子不高,长相甜美的女清洁工正在整理屋子。她们全都是浅蓝色裙子、浅蓝色头帽、白色帆布鞋的打扮,一边麻利地打扫房间一边用西班牙语低声嘀咕着什么故意破坏之类的话,她唯一能听清的词是“比塞塔”。从她们一致的表情里凯茨猜出她们说的“比塞塔”是指要让凯茨赔偿或者罚款,另外从她们躲闪的目光以及非常匆忙说出的“你好!”,凯茨明白她们显然是认为在她的房间里一定举行过一场特别恶劣、放荡的绿之队晚会,以致于房间破损到如此程度。  
  凯茨试着用“坏蛋!”、“小偷!”鬼脸以及手势,向她们解释她房间的破损是因为一些不知道的原因。她们果真明白了,还立即产生了反应。她们三个人立即拿着笤帚走了出去,其中一个最胖的清洁工走在最后面。三个人一个挨一个地往走廊走去。  
  “嗨!”凯茨想,“我的西班牙语真是厉害!”  
  凯茨穿过房间,拿起电话给探长的房间拨号。结果正如她所料,探长没在屋里。于是凯茨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正在放水,电话铃响了。凯茨拿起话筒,是布洛德温。  
  “嗨,凯茨!”布洛德温说,“你永远也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想跟我打赌吗?”凯茨问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布洛德温说,“我是自己刚刚才搞明白的。”  
  噢,不是关于长颈鹿的谈话。“明白什么了,布洛德温?”  
  “你还没听说?”  
  “布洛德温,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吧!”  
  “他们把艾伦·萨普萨德给抓住。你还记得你在提纳霍被车追的那天吗?就在那天艾伦离开了军事基地。”  
  “我记得。”  
  “我听说他和女友同居了,为了攒够钱结婚,他开始盗窃军用设备。在你来电话让我们查一查后,我们就发现他离开了基地,但那会儿我们还不知道他在愉各种服装、罐装食品、焊接设备,什么他都偷。马克·哈里森收买了他。”  
  在凯茨回答之前两人沉默了几秒钟。“他们把东西藏在屋顶上,”布洛德温说,“就在靠近40号塔的顶上,很隐蔽吧?  
  “你知道这件事有多窝囊吗?噢!他就把东西藏在油面帆布下面,就在办公室的对面。我真是不明白,除非克里斯蒂安·格林是喝醉了,要不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但在我磨合那辆雷诺克里奥车的那天艾伦不是去看他的女朋友了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艾伦是又在干那些勾当的并准备逃跑的时候被抓住的。你以前的头儿,那个可怜的叫麦什么东西的苏格兰人,他那天叫人把艾伦的女朋友也给叫来了。艾伦的女友替他辩解了半天,当地警察作调查时也有恨不得一个连的证人替艾伦开脱。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喜欢他。艾伦和他的女友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包括市长在内每个人都知道了。”  
  “那艾伦……”  
  “他这会儿在哈利亚警察局。”  
  “会怎么处治他?”  
  “我还不知道,不过就习惯来说,西班牙人不会轻放过他们抓到的人。”  
  “但他的女友已经怀孕了。”  
  “喔,这该死的笨蛋在他偷东西之前早就该想到,不是吗?或者6个月前他开始自己的盗窃时,他就应该从避孕套开始偷起。”  
  “我想是这样。”凯茨慢条斯理地回答。  
  “不管怎么说,是你揭发了这些事情,对不对?”  
  “是这样吗?”凯茨说,“我只不过说有一个开雷诺车的家伙差点袭击了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才对全体员工进行了审查。”  
  “噢,凯茨你干得真他妈的不错。休塞佩·卡斯特拉诺死了,你又除掉了艾伦,马克由于所谓的他在阿里希夫干过的事情而给抓了起来,我今天早上听说乌特·菲尔德正在收拾东西正准备回家。”  
  “这是我的错?”  
  “噢,天啊,在你来这儿之前我们都过得挺好的!”  
  “你是认真的吗,布洛德温?”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为了艾伦·萨普萨德的事情或者马克的、乌特的事情责怪我?可我又能怎么办?有该死的家伙想杀我,布洛德温。他没得逞,我还能在这打电话。但是把伤疤揭开不是我的错,不是吗?”  
  “噢,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我的凯茨。”  
  “不知道,告诉我。”  
  “所有的事都因为一股祸水。”  
  “我就是那股祸水,对吗?”  
  “噢,那只是一种说法。”  
  “你也这样想,是吗?”  
  “喔,不,凯茨。我不这样认为。我们是朋友。”  
  “要是我们不是呢?”  
  “你什么意思?这算什么问题?”  
  “没什么。”凯茨说,“我得挂了,我已经放了水准备洗澡。”  
  “你今晚能出来喝点什么吗?”  
  凯茨叹了口气说,“当然,布洛德温。几杯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凯茨把自己泡进黄褐色带有彩光的澡水里,这是浴液与当地的水混合后的效果。她的头里外都是一团糟,得洗洗头;首先要洗洗她那金色的长发,其次得清理一下她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前者很简单,后者则是有些麻烦。抹完了洗发水,把头发放在凉水喷头上冲净时,凯茨慢慢地往后躺,努力让脑子里的结也能冲洗开。这样子让她感觉轻松一些。  
  那天早上在超市外面,凯茨一瞥眼就看见了马克,马克·哈里森这家伙赶紧闪进隐蔽处。好一个老马克,好一个胖马克。窃贼马克成了一个谋杀犯,或者说是准谋杀犯。凯茨现在怀疑是马克把马修·布莱克引入歧途。  
  根据直觉,凯茨认为马克那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已被发现了。要是凯茨返回英国了,马克一定会认为自己得到了解脱。但要是凯茨从英国回来,马克就会觉着凯茨对他是一个威胁。所以他一直在等凯茨,观察凯茨,等待下手的机会。他坐在自己的车里跟踪凯茨,等着只剩她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的时机。然后他就冲过来,最后他就冲过来,驾车冲向她,冲过来杀她。  
  但是他掉头走了。  
  这是凯茨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马克要掉头走掉?良心发现?没种?凯茨认为都不是。他喜欢她?那又能怎么样?要是他是个杀人犯——好吧,准杀人犯——她的学识镇住了他,让他打消了杀人的念头?当然不是?  
  凯茨慢慢地从上往下抹肥皂,努力不去想这些事。她的手往下抹她修长的脚,手指在脚指头缝里来回揉动。她还给胳膊、腋下、胸部、小腹、阴部都抹了肥皂,但她的脑子还是非常的困惑。  
  凶手一定是马克!早就该是他!这太明显不过了!毫无疑问是他攻击了马修·布莱克,要是马修死了,也一定是他蓄意干的。那么为什么他跟踪她又不杀她呢?为什么不把这事做完?  
  天哪!没有头绪!没有头绪!凯茨忘了她已经冲干净头发,又慢慢地滑进水里,她的腿弯曲着架在水龙头上,整个人都浸在水里面。周围什么也没有,除了喷头滴答、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永远都那么呆板的滴答、滴答、滴答,就像呆呆的凯茨,笨笨的凯茨,水下的凯茨是个笨蛋、笨蛋、笨蛋。  
  她是笨蛋吗?不是又是什么?洗完澡擦干身子,凯茨用两块毛巾包住头发和身子就窜进了卧室,拉下窗帘,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好了,就假设凶手是马克,是他驾驶着公路上的那辆克里奥车。去年发生了两起杀人案,死在海里的柯林·琼斯以及来自里奥的米拉多的玩高台跳水的德国人。这两件凶案的嫌疑人排起来会有上千,也许有600人会被排除掉。在今年凯文·金被追杀致死的凶案里,剩下的400人都有作案可能。但是再加上其它几个案件——火焰山坠崖案,吉普车事故,还有其它的几个——这些嫌疑人都慢慢地被排除掉,除了一个人,艾娜的埃立克。  
  “但是埃立克并不在这儿!”凯茨大声说。  
  “但他订房间了,他订了。”  
  “毫无疑问,他是在这里预定了房间。好吧。也许他是偷偷摸摸在暗地里干的,也许是在夜里干的。”  
  “可是,”凯茨觉着自己另外的一个声音在低语,“那样太冒险了!要是他撞上熟人怎么办?他不会那样做的,他不会自己干。要是他在这里,他会需要帮助,需要地方藏起来。”  
  在某个地方藏匿,有人为他提供场所。在某个地方等待,有人为他观望。会是谁?在哪?什么时间?为什么要这样做?怎么样才能发现有人藏起了他们?是某个绿之队的成员吗?不会,他们所有的人都是合住。是管理人员?不会,他们都不在基地住。是工程人员?不会,他们也不在基地住,他们没有……  
  他们没有地方可藏人……  
  除了在杂物院里。  
  除了在中心底下的储藏室。  
  除了,除了,泳池维护室。就像野猫在院里出出入入,却没怎么被人看见;或者像休塞佩·卡斯特拉诺那样深夜在休闲池边蹓跶,把他的东西扔在潜水艇里,再拍一支雪茄,久久不愿回家去,泳池酒吧里回荡着摇滚乐,夜的激情在水上飘荡。  
  就像……  
  一个需要钱的人也许过上一段时间就会被一个讲西班牙语的丹麦人发现,然后后者就会巧妙地操纵、暗示前者,“嗨,休塞佩,亲爱的,你知道,我想弄清自己并没有在瞎猜。要是我能离你更近些,或者能藏在你的住处,还有你出门的时候,要是你看见什么……”  
  然后休塞佩死了,真让人伤心,但就是死了。  
  沙滩包,条纹,凯茨以前见过的条纹,远远地看去,它就在池边。可休塞佩·卡斯特拉诺被杀的那个晚上就不在那儿了。  
  凯茨现在明白了。她要见埃立克,藏起来的埃立克,埃立克的黑眼睛,埃立克由于愤怒而紧握着双手。埃立克这地头蛇控制了艾娜,这个爱嫉妒的家伙嫉妒心太重了,他甚至不让凯茨与汉克·凯利说话。汉克因为生气,令人发疯的怒气离开了,只剩下凯茨一人孤军奋战。她一人只好投奔艾娜。  
  凯茨意识到,起因是嫉妒。它解释了所有的事情。  
  “我逮着你了!”凯茨痛切地在暮色中说,“我逮着你了!”  
  55  
  凯茨闭上眼睛,微笑着,放松下来。在让自己入睡前她粗略地想想了艾娜,但很快地就过去了。可怜的艾娜,就像乌特一样,选错了人。有那么一小会儿,凯茨停了下来,然后她又想起了汤姆·麦金尼斯手里拿着一杯酒,委婉但很肯定地说:  
  “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弗拉德,即使抓住他们。我们得把坏蛋找出来。该发生的就会发生。没有人让他们去犯罪。”  
  凯茨很满意地让自己开始入睡,她知道自己半小时后会起来,着手准备逮捕埃立克·奥托洛的事情。  
  在睡梦中,凯茨梦见了瓦莱丽和艾娜。艾娜看上去很忧愁,凯茨紧紧地抱住她。然后瓦莱丽走进房间。凯茨向他走过去,上了他的床。他的脸刮得很干净,还用了香水。凯茨和瓦莱丽在床上亲热、做爱,艾娜在房子的另一头冷漠地看着。  
  凯茨被惊醒了。又是因为那该死的背包。如果发现马修·布莱克时凯茨隐约看见的那只的背包,也就是休塞佩·卡斯特拉诺被杀那晚上看见的那只包是乌特的,如果那位老人上吊或被吊人死的时候埃立克就在周围,那么他是用了乌特的包,还是艾娜的包呢?这样一来乌特和艾娜其中一人或者她们两人都会知道埃立克就在周围。这太可怕了!  
  那么卡斯特拉诺死的时候埃立克不在附近吗?他压根与这件事无关?他以前曾藏在潜水艇那里吗?是什么时候呢?是几个星期以前凯茨第一次到那里的时候?是艾娜说了她准备去丹麦看埃立克的时候?是艾娜去丹麦看埃立克,而不是他来看艾娜。  
  凯茨断定是在埃立克出于某种原因把凯文·金杀死的。那么埃立克又是怎么杀他的呢?不错,凯文已经醉了,但他身形仍然相当矫健,跑得仍然很快,仍然能够照看自己。那么是怎么杀的呢?是怎么杀的呢?凯茨肯定凶手就是埃立克,但他到底是怎么干的呢?  
  “你把那个包给忘了,凯茨。”  
  “我没有。”  
  “你有。你在竭力忽略它。要是麦金尼斯就不会。”  
  “我不是麦金尼斯!”凯茨大声地说,然后在那个微弱的声音发笑、得意之前,她坐直并站了起来。  
  56  
  她出去找艾娜。  
  凯茨先去了理疗室,那儿锁着门。她又去了她俩合住的套间,还是锁着门。凯茨沿着走廊走到跑道,然后又去了泳池酒吧,从那再去了高尔夫球场,最后抄近道走到奥林匹克池。凯茨一边蹓跶一边看着那些做日光浴的人抹着防晒油的肉体。除非是在沙滩上,这些女孩子是不会做日光浴的。凯茨想起有一次艾娜谈起了她的裸体,还自嘲了她的胸部纹身——“这是为了防止强奸”——看来她俩是不会全裸着在室外呆着。  
  她们不在小足球场,不在打羽毛球,也不在集市上——凯茨在人群里找她们的时候还碰见了那个比利时人爱德华·普拉特——她俩看来藏得很好。凯茨几乎想放弃了。她想起了那天她找麦金尼斯也是这样辛苦,结果这家伙是在外面假扮西班牙警察。凯茨想,“她们也许是出门到什么地方去了,”可转念一想,“不会,艾娜约了我十二点半见的。”也许她们就在院里。  
  凯茨穿过超级市场,到了40号塔。她沿着螺旋型的楼梯一直到最上面的门口。顶楼的门还没修好,锁上塞了一块破布,好让门能关上。那块破布表明没有人在里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凯茨还是推了门,借着光走进又小又脏的塔顶。  
  艾娜和乌特就在第一堵墙后面,凯茨在她上次下了班之后到来这儿的时候也曾躺在那个位置。应该说她们俩是躲在那个地方。当然,凯茨还没有看见她们,但她们的击掌声和歌声让人很难忘记。让凯茨觉得奇怪的是在门的那边一点也听不见她们的歌声,甚至连一声击掌声也没有。  
  凯茨站在矮墙边,她知道乌特可能还生着她的气。  
  “我正在找你们呢。”凯茨对着两个很是不一样的裸背说。  
  乌特扭过头,很平静地抬头看,脸上毫无恶意。艾娜也转了过来,拿下她的墨镜说,“这儿很好,凯茨。我们可以在这脱光衣服而不被托马斯骚扰。  
  凯茨绕过了墙。那里有一只条纹包。  
  “我自己到这儿来过一次,这很安静。”  
  “是的。”艾娜说。  
  “但有时候也会被外面吵着。”乌特说。  
  “那个包真好看,”凯茨说,“是你的?”  
  “为什么这样问?”乌特说。  
  “不为什么,就是挺喜欢它的。”  
  “这是我的,艾娜给我的礼物。”  
  艾娜笑了。“我从俱乐部的商店一次买了好几个。我有一个,我的埃立克和马克各有一个。”4个!凯茨几乎从塔顶摔下去了。  
  “俱乐部商店是亨利开的,他一共才进了8个这样的包,很特别。但后来他们根本卖不出去,只好进行处理。就在你来的那天。要是我知道你来了,我会给你也买一个。”  
  “烤一个蛋糕。”凯茨说。  
  “什么?”  
  “如果我知道你要来,我会烤一个蛋糕。你知道其他什么人还买过?”  
  “只剩下4个,我全给买了。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乌特慢慢地站起来,“你为什么问这些?”  
  凯茨正准备再说谎,但突然她觉这样让人太累。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她说。  
  这时周围突然静得能听见心跳。艾娜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乌特则显出一种生气和令人作呕的神态。  
  “哈,你和那个苏格兰人!我就说嘛!马克是对的!”  
  “是的,乌特,马克是对的。我们正在查找一个谋杀犯。”  
  艾娜说:“所以你就对我撒谎,通过伪装欺骗我,对不对?”  
  “不,没有欺骗,艾娜。我只是没有说罢了。我正在做一项工作——我的工作。”  
  “你是我的朋友,但你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对不对?很长一段时间你让我觉着我们是朋友,其实我们并不是,对吗?只有有毛病的人才会喜欢这样。我想你不会喜欢这样,凯茨。那个苏格兰警察才会喜欢,而你,我认为不会。”  
  “我在做一项工作,艾,这是我的工作。”  
  “这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对我说了谎,是否假装是我的朋友。”  
  “但我是你的朋友,艾。”  
  “我的名字是艾娜。你该叫我艾娜,艾娜·贾森。这才是我的名字。你调查我了吗?调查我的埃立克了吗?你是不是还调查乌特的马克了?”  
  那两个女孩转身又坐回原处。块头大一点的德国女孩穿上了她的上衣。凯茨有点生气了,但真的不是冲着艾娜或乌特。她粗暴地说:  
  “我是一个女警察。一个女警察!我到这儿来是抓谋杀犯。你们俩明自谋杀这个词吗?当我假期里来这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你们俩。我把你们当成了我的朋友,现在也是如此。我喜欢你艾娜,我也喜欢你乌特。真的,乌特,我喜欢你。即使你糟蹋了我的房间,我也没有拘捕你。”  
  “你的……”  
  “房间。房间。你糟蹋我的房间。在那里你撕东西,砸盘子,放水……”  
  “不,凯茨,我没干这些事。”  
  “我不想再提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以为我会拘捕马克。我明白。”  
  乌特站了起来,穿上她的短裤,眼睛盯着凯茨。“我跟你说了。我没有糟踏你的房间。你明白吗?”  
  一切静了下来,真相都写在了乌特的脸上。  
  “凯茨,那一整天我都没有可能去你的房间。一整天他们都在和马克谈话,我也呆在了那边,只是偶尔走出房间,但绝没走远。即使是在他们吓唬了我之后,我还是留在了那里。一整天,你明白吗?”  
  “艾娜?”  
  “这是真的,凯茨。”  
  “为什么你不说?昨天下午当……”  
  “你那会儿非常的生气,非常的愚蠢,凯茨。我说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你已经气疯了。我想着我是你的朋友,我该等你冷静下来。然后那晚我们去喝了酒,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真该死!”  
  “我常跟你说,你用该死或这一类脏字用得太多了,凯茨。你不是这样的人,凯茨。”  
  喔,为了该死的……“我很难过。”  
  “我们也很难过。因为你对我们撒了谎。”  
  艾娜开始穿衣服,她穿上了外衣,让金色的头发随意地散着。凯茨觉着有什么事情很是让人烦忧。她咳嗽了几声,朝别的地方看着。艾娜拿起了她的短裤。  
  “还有几个问题……”凯茨说。  
  艾娜面无表情地说,“是一个朋友的问题,还是一个警察的问题?”  
  “都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帮帮我,艾娜、乌特。”  
  “好吧。”乌特说。  
  “好吧。”艾娜说。  
  “请不要猜测任何东西,艾娜,我只是想问你几个有关埃立克的问题。”凯茨她们还在塔顶上呆着。  
  “我能猜测什么?猜测,这叫什么词?”  
  “那阵子你很忙的时候,埃立克却打算到这来,我能不能问一下关于这方面的情况?乌特在马修·布莱克出事后情绪很不好……”  
  “你把事情搞混了。开始是我打算回丹麦,然后把我的埃立克带回桑塔。”  
  “但是你并没有去。由于乌特请假,你不得不加班。”  
  “是这样,于是我每天给埃立克打电话,告诉他我很抱歉,但这是我的工作。”  
  “每天?”  
  “当然,你不也每天都给你的瓦莱丽打电话吗?”  
  “他是在丹麦吗?”  
  “凯茨你糊涂了吗?不是这样的,我当然是往马里的廷巴克图给埃立克打电话!你真是太奇怪了。如果埃立克在丹麦我会往丹麦给他打电话的。你是不是撞晕了头?”  
  “你拨的是常用的号码。一直都是同一个号码吗?”  
  “是的!”  
  噢,他妈的!  
  “是每天都打吗?”  
  “凯茨,你该躺下休息一会儿。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了。是每天都打,因为我没让埃立克过来。因为我跟埃立克说我想你,我们不得不等一等,每天,每一天,我都在院里给他打电话,说这些事情。你现在明白了吗?”  
  噢,他妈的!  
  “我想我开始明白了,艾娜。”  
  57  
  运动商店直到中午才开门,与书和电影中不同,在摆放整齐的货架间没有站着经理。凯茨又想起了迪克·弗朗西斯,“如果那是一本书,那么名单上应该有四个名字。我查了半天,凶手应该就是那第四个人。”  
  尽管没什么精神,凯茨还是走下了休闲池,寻找极微小的机会,希望条纹包能突然在哪个做日光浴的身体旁出现。凯茨的行为有点过于明显,如果她是个男人,别人会认为她是个窥视狂——一个刚刚来、还不习惯于周围的人都是裸体的家伙。大概是凯茨看起来像一个正在巡视的女同性恋者,一个女孩——注意到了凯茨长达1秒多钟的凝视——特意坐了起来,晃动着胸部,冲着凯茨别有意味地微笑。凯茨说了声抱歉,然后走开。  
  凯茨又晃荡了一会儿,接着她再一次见到了小个子比利时人爱德华·普拉特,这家伙正很舒服地躺在躺椅上,脖子上搭了块毛巾,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平装书。想着后1小时也没什么事可做,凯茨就朝爱德华走过去。他拿的是一本迪克·弗朗西斯的书。干净得像没读过一样。凯茨朝天瞥了一眼,心想,“老天,你这下完蛋了!”  
  “爱德华?”  
  爱德华斜着眼往上看。凯茨把太阳挡在了她身后。  
  “唔?”  
  “我是凯茨,你在干嘛?我还以为你开着你的跑车出去了,跑个200公里或什么的。”  
  “喔,凯茨!”爱德华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眼睛上搭了个遮阳棚,“我没出去,我让艾娜给我做了会儿理疗,现在我正在休息。我还没喘口气,艾娜就让我走了,你想喝一杯吗?”  
  “好的。”  
  凯茨往周围看了一眼,已经没地方可坐了。  
  爱德华意识到了什么。“噢,我很抱歉,我该有点绅士风度。”  
  他站了起来,拖出躺椅,示意凯茨坐下来。  
  “哦,谢谢你。爱德华。”  
  凯茨奇怪自己几乎有些喜欢爱德华了。也许这种感觉在马克欺负他那会儿就有了。凯茨总是有些同情落水狗。  
  “我听说了,”他说,“艾娜告诉我了。她说你见过那只珍稀的鸟,火焰山里的the alimoche。”  
  “艾娜跟你说了这些事情?”  
  “是的,我还跟她说我也是个稀有鸟类的爱好者,我喜欢去看鸟。”  
  “我想你恐怕不会喜欢这种鸟。我很幸运地知道有一个人在照顾它们,但具体鸟巢在哪里还是个秘密。”  
  爱德华看上去很是失望,“那我太伤心了。因为我到这儿——这个岛来,很多次我都希望能帮得上忙。我的工作就是给农场提供各种农业用具,在这我能做很多事情。尽管我有钱,很富裕,我还是你所说的什么绿色……”  
  “环保主义者?”  
  “对,我沾点边。我想给照顾AIJMOCHE的人提供点资助。不需要很多的回报,它只会花我公司的一点钱。”  
  他妈的,见鬼去吧,慷慨的比利时人!  
  “好吧,”凯茨说,“我有号码,我会打电话的。”  
  爱德华笑了。“你会为我做这件事?谢谢你!作为回报,也许我该到个好地方请你吃午饭,我们喝点酒……”  
  嗨,打住吧。“也许,”凯茨说,“电话号码就在我的房间里。”  
  爱德华和凯茨一起往口走,凯茨在给爱德华解释她是在飞机上和汉克·凯利认识的。这个小个子男人很礼貌地听着,但老有点走神,大概是因为晒了太阳或是喝了点酒。当他们到了凯茨房门口,爱德华说,“我在这儿等你。这是一个女士的房间,我想我该在外边等。”  
  凯茨又一次感觉他的古怪。“好吧。”凯茨说。  
  凯茨拿着电话号码和休闲包走出来。凯茨跟爱德华说过他们不必一起用餐,在泳池酒吧喝杯酒就很好。拿上休闲包就是为了自己付账。一个明智的女孩是永远也不会让对方给自己付账的。  
  凯茨让房门敞着,她看见爱德华抬头往房间里看。“噢,”她说,“你要不要用一下我的电话?”  
  爱德华露出一点感激的渴望,“这样能行吗?”  
  “行。”凯茨说。她忍住没笑。“不过我会呆在外边,这样你就不会被打扰。”  
  普拉特点点头,没注意凯茨的表情。“你真是太好了,凯茨。我要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我们该……”  
  “泳池酒吧开门了……”凯茨说。  
  “噢,对,我很抱歉,请原谅我。”  
  普拉特进了屋,直奔电话,很快拨了号,开始讲又软又快的西班牙语。然后那边好像有人让他等一会儿。爱德华用手捂着话筒,向凯茨示意。“我得等……”  
  凯茨微笑着在等,心里则在想汤姆·麦金尼斯是怎样开展调查的。屋里普拉特很是自在,边点头边与电话那边很快地说话;屋外凯茨在铺着碎石的花园漫不经心地闲逛。不一会儿,凯茨听见爱德华大声说“对!对!谢谢!”然后放下电话。爱德华出来的时候,凯茨先是对自己咧嘴,然后冲着他微笑。  
  “他们说你可以去看鸟了,对吗?”看着爱德华开心的笑脸,凯茨问道。  
  “你怎么知道?”普拉特说。  
  “因为你在笑。”凯茨说。  
  “喔!”普拉特说,突然明白了凯茨的意思。“你真好。我真有点伤心你不让我请你吃午饭。我很想请你。”  
  “他们说你什么时候能去?”  
  “今天3点。今天下午3点有人会和我在火焰山的餐馆碰头,然后领着我去。  
  “去哪?”  
  “去看鸟,alimoche。”  
  “你真幸运,爱德华。”  
  “一般。但要是你肯让我请你吃午饭,再喝点酒,我就会是非常的幸运。而且以此向你表达谢意也是很不错的嘛。”  
  凯茨耸了耸肩,“那倒是,不过……”  
  “一顿特别的午餐,怎么样?”爱德华很快地说,“是用地火做的。用你的话说是什么烧烤?”  
  “你是指在火焰山的餐馆?”  
  “你知道那家餐馆?”  
  “当然,不过那儿很贵。”  
  “无所谓。花钱而已。你让我向你表达谢意,我又有美人做陪,这很好呀。”  
  “当你把这件事看成……”  
  爱德华喜笑,“你同意了?”  
  凯茨笑了,“好吧,但要是去那家餐馆我得换一下衣服。我能跟你15分钟后再碰头吗?”  
  “当然。”普拉特说。  
  “在运动商店外面,怎么样?”凯茨看了一眼表。“我们就定在12点10分?”  
  “好!”爱德华大声地回答。他的手势很德国。他们正式地点过头,他转身很快地走开了。  
  凯茨有十七八分钟,几乎不够用。  
  凯茨从房间里走出来,不再穿着短裤、紧身衣,她换上了一条柔软的绿色丝绸无领裙,配着浅土黄色的棉布包。凯茨也没再穿运动袜和运动鞋,而是光着脚穿了一双精致的亮丝拖鞋,这是一个去了泰国的朋友送她的礼物。  
  在开门前1分钟凯茨走进了运动商店,门没有锁,她是头一个客人。凯茨与店经理简单地说了几句,他总是用摊手及摇头作为回答。但在凯茨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时,店经理回答说,“啊,对!这个我记得。”他点了点头,提出可以查一查他回收的信用卡。经理的答复让凯茨脑子里亮光一闪。  
  “不用了。”凯茨说,她的神情很是焦虑,“你已经告诉我很多了。”  
  凯茨很快地走出去,回到她的房间,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然后离开,走回广场和爱德华·普拉特碰头。  
  58  
  爱德华也换了衣服,当凯茨匆匆忙忙向他走过去时,她看见一个瘦小但结实的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粗斜细纹棉布衬衫和牛仔裤,腰裹扎着棕色的粗皮带,凯茨估算着大概是28英寸的腰围。鞋子是鞣皮的,随身还带了一只比公文包稍大点的黑色提箱。  
  “嗨,凯茨!”爱德华高兴地说,用赞赏的目光上下打量凯茨。“你只迟到了1分钟,像女士的作风,女士都要迟到一会儿。”  
  凯茨的目光掠过爱德华,看到正在抬眉毛的运动店经理。凯茨把目光再转向爱德华说,“你再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回来。”  
  凯茨和爱德华穿过中心向接待厅走去。  
  “罗伯特告诉我他们会用车把我送到通往国家公园的主路口。我把自己的车了停在那里,这样只要半小时我就能回到这儿。这样的安排很好。”  
  “我坐出租车回去?”  
  “是的,从饭馆这里回去。这样不好吗?我没向他们请求让你也去,要不要再问他们一下?”  
  “不用,观测点没那么大的地方。”  
  “你说得对,凯茨。”  
  “不管怎么说,”凯茨说,“见过一只脏兮兮的兀鹫就和见过所有的一样。”  
  他们走过接待厅的时候碰到了奥托和阿纳尔多。绿之队的贝斯手阿纳尔多也是一名丹麦自行车手,他的个头比奥托还大。两人推着两辆一样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赛车,金属底的自行车鞋走在砖瓦面地板上啪哒、啪哒作响。奥托冲着凯茨使了个眼色,凯茨觉着自己有点兴奋了。她忍不住说,“奥托,今天晚上咱们就喝一两杯,然后我们去迪斯科舞厅,接着……”  
  奥托一定会说,“好!太棒了!”但他们好像有什么很急的事,凯茨话音未落,他们已经走出了门口。  
  接待厅柜台后面布洛德温在忙着什么事情。一抬头她看见了凯茨,“喔,嗨,美人!我这儿有点关于年轻姑娘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凯茨并不想,但她还是请爱德华等她一会儿,然后向布洛德温走过去。过了一小会儿,布洛德温给凯茨拿出了几个信封。  
  爱德华很平静地等着,看着她们。凯茨好像碰到了问题,用信封敲打她的手表。爱德华带着一丝的微笑点点头,看着他自己的手表。凯茨很快地打开第一封信开始读。然后她说了一些什么让布洛德温觉得很有趣的事情,她听得笑了。第二封信是从英国来的,凯茨留下了准备以后再读。  
  “好了!”凯茨转身对爱德华说,“我现在是你的了!”  
  普拉特笑了。他看上去很具绅士风度,用母语温柔地说了几句话,打了个手势请凯茨从门口往外走。  
  他们走出来,屋外是一个亮丽的晌午,太阳没这没掩地直射在头顶上,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也没有一点儿风。普拉特告诉凯茨他的车就在马路的那边,是他从基地刚租用了两天的雷诺19汽车。  
  “我真是浪费钱。我其实并不怎么用车,只是有时候晚上到桑塔钓钓鱼,或者下午去看看客户,然后……”  
  “是灰色的那辆吗?”凯茨问。  
  他们经过两辆四轮驱动车和另外一辆克里奥,来到了普拉特的车子边。  
  “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凯茨说,她意指驾驶座,“自从看了电视上的广告,我就一直渴望能有这样的一辆车。”凯茨故意装腔作势地说,“好不好,爸爸?”  
  普拉特侧身给凯茨开了车门,“请……”  
  凯茨钻进去,坐在了方向盘后面,向绕到副座的爱德华表示了感谢。等他坐好后,凯茨说,“能让我开开这车吗?”  
  普拉特第一次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可是保险书……”  
  “不会有问题的!”凯茨兴高采烈地说。“这是桑塔运动中心的车,而我是中心的员工,所以不会有问题。”  
  普拉特看上去有点愠怒。“好吧,要是这样,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凯茨炫耀地撞上车门,在方向盘上做了个开车的样子,然后开始调整她的座位。  
  “太好了!”凯茨说,伸手去要车钥匙。普拉特把钥匙扔到凯茨的手上,然后咔哒一声打开他的提箱,往里瞥了一眼,很快地就关上。  
  “那么,”普拉特说,“午餐……”  
  “没问题!”凯茨说,开始开动雷诺车。  
  当车子从泊位开出来往山下走的时候,凯茨开得很慢。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在跑步时就是这辆雷诺克里奥车在等着她。  
  “这车很稳。”当他们走在前往村子的混凝土路上凯茨说,“很容易驾驶。”  
  “是的,”普拉特说,“另外它也能跑得很快。”  
  59  
  在去往提纳霍的山顶上,凯茨根据路标把车往右拐。那帮骑自行车的家伙一定骑得很卖力,因为他们这会儿还在凯茨他们前面。  
  赛车手在宽阔的马路上排列成长长的一队,进行长距离的绕圈比赛。马路的两边有些小小的分界物,一排防风林。从砂砾里冒出来的绿洋葱芽就像是从地里伸出来的机关枪。凯茨和”爱德华往前看,能看到正在使劲蹬车的赛手。  
  凯茨注视着前方,面无表情、令人奇怪地和爱德华开始说话,“我的探长,我以前的上司,认为今晚他将抓住害死凯文·金的人。”  
  “凯文·金?”  
  “他在一个夜里给溺死了。”  
  “喔,是的。他是一个长跑运动员。  
  “艾娜喜欢他。  
  “我想我知道这点。  
  凯茨和爱德华开始靠近骑自行车的人。他们一共有四个。好像奥托和阿纳尔多一直在努力追赶这一队人。  
  “这是绿之队队员!”凯茨说。“他们就是那两个我们在接待厅见到的家伙。  
  凯茨听到普拉特提箱的咔哒声。  
  “麦金尼斯说杀死凯文的那个神秘人物一定就是杀了去年那个德国人和来自伦敦的那个英国人的家伙。  
  “你说的英国人是柯林·琼斯。  
  “没错,爱德华。  
  凯茨驾车超过了那4个赛手。在他们前面200米,有另外一队赛手,大概是五六个人。  
  “他是一个游泳健将,但游得不是最快的。  
  凯茨按了按喇叭,“他是艾娜的一个朋友。  
  手提箱的盖子打开了。  
  “他们都是艾娜的朋友。都是。  
  “但都不是像你这样好的朋友。是吗,爱德华?你是艾娜的护卫。你在保护着艾娜,是这样吗?”  
  车子慢了下来。前面其中的一个赛手好像拿了一面旗。奥托和其他的人正从后面靠过来。  
  “我已经把每一件事情都搞明白了,爱德华,每一件事。我明白了埃立克·奥托洛是怎样几乎在每一次案发时都来到了桑塔。我知道他还有其它几次来到了岛上。我一直猜想他说服了休塞佩·卡斯特拉诺帮助他,让卡斯特拉诺用小客车把他带进基地,然后把他藏在了潜水艇里。”  
  车子这会儿已经停了下来,他们前后都是自行车和赛手。  
  “我把所有的事都搞明白了,爱德华。我会去找埃立克。我会去找他,爱德华,看他怎样在夜里鬼鬼祟祟地作案,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嫉妒的煎熬。他认为任何人,任何靠近艾娜的人都爱上了艾娜,都应该受到惩罚。我非常准确地知道事情都是怎么发生的。”  
  奥托已经从自行车上走下来,正在轻敲车窗。  
  “那是奥托,”凯茨说,“他是凯文·金的一个好朋友。”  
  普拉特把车窗摇下来,表情平静得奇怪。  
  “你看,爱德华。”凯茨说。她的眼睛仍直盯着前方。另外一圈的赛手已经把他们的自行车放倒在地上。“你看我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明白了。我明白了事情的动机,是嫉妒,占有,占有欲。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会受到伤害,为什么埃立克觉得有必要去杀人。”  
  “你好,爱德华。”奥托说。  
  “唯一一件我搞错了的事情就是具体是哪个男人。每件事我都弄对了,但我却把人给搞错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爱德华?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人给搞错了吗?”  
  “因为你太笨了?”  
  “不,爱德华,因为我在嫉妒。我也在嫉妒。”  
  “喔?”  
  “你知道,爱德华,我不喜欢埃立克,艾娜比我更亲近埃立克。你知道,爱德华,我明白,我明白你做了些什么,明白为什么你要那样做。”  
  “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我认为我了解你,爱德华。爱德华,我知道你在撒谎,在欺骗。我知道你今天根本没有兴趣带我去吃午饭;我刚才一碰到你,我就知道你并不比我对ALIMOCHE更有兴趣。”  
  “你想从车里出来吗,普拉特先生?”奥托说。  
  “不,你什么都不会知道。”  
  “可是你给洛斯哈美奥斯的阿瓜博物馆打了电话,对吗?我给你电话号码了吗?”  
  “你给了,我也打通了。”  
  “然后他们安排你与其中一个护国人见面。”  
  “那又怎么样?”  
  “可是那个电话号码,爱德华,我给你的电话号码是阿里希夫警察总局的。我想你根本没有打那个电话,对吗?”  
  “可是……”  
  “如果你拨了那个号码……这是一个错误。我给错了你一张纸条。”  
  奥托的表情不再平静了。“请下车。”  
  普拉特瞥了他一眼。普拉特看上去要放弃了。  
  当爱德华出来的时候,凯茨问起了马修·布莱克。  
  “你想知道什么?”  
  “他从塔上摔了下来。是你推的吗?”  
  “你认为是我推的?”  
  “你在那儿,爱德华。我想也许是你。但我的探长认为另有他人。有可能是另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那个人也在塔顶上。另外一个男人。”  
  “你又犯了一个错误。那不是一个男人。  
  车门开着,爱德华回过头,“我想你应该说布莱克先生摔了下来。  
  “是你帮的忙?  
  “我没有。  
  “那么……”  
  “你自己已经说了,另有一个人在塔顶上。  
  奥托咆哮着让普拉特从车里出来。  
  “不要,奥托,等一下!”凯茨说。“爱德华,那会儿你在楼顶上吗?  
  “我去那儿了。也许我是想帮着这位马修·布莱克摔下来。他总是躺在墙那边晒太阳……”爱德华停了一下,“我也喜欢这样,但却是他出了事故,倒也公平。  
  “我不……”  
  “他让一个裸体的女士吃惊了。女士有些生气,乱扔了一些东西。马修·布莱克一猫腰想躲的时候,他从墙那边滑了下去。  
  凯茨说得很慢。“那女士是谁,是乌特?”  
  第一回凯茨看着爱德华的脸。他几乎走出了车子,又转了回来。他盯着凯茨,等着她去请。  
  “艾娜?是艾娜?  
  爱德华笑了,他的眼神很特别。  
  凯茨早该想到。如果这个人是艾娜,是艾娜……  
  爱德华·普拉特只是微笑。  
  60  
  当爱德华终于走出车子时,凯茨把车钥匙从打火装置上拔下来,扭头往车窗外看。凯茨隐约觉着爱德华还拿着他的手提箱,正笨手笨脚地匆忙往外走。接着不知道是爱德华还是奥托低声咕哝了点什么,凯茨把车钥匙拿在手里转过身来。奥托强忍着怒气,这让他表现出的礼貌显得怪怪的。他往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普拉特扔下了手里的提箱,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凯茨只看见了这个比利时人的背影,和他举起的手臂。忽然凯茨听见一声奥托用丹麦语喊了句什么,然后“啊!”的一声往后跌倒在地上。非常愚蠢地、非常愚蠢地,普拉特开始猛跑,翻过一堵墙,跑进洋葱地,向着海边跑去。  
  “噢,上帝!”凯茨说。  
  凯茨反应得太慢了,当她懊悔地从车里出来时,两个年轻人已经翻过墙,拼命地追着普拉特。另外有一个人在帮着阿纳尔多救护奥托。其他的人扶起自行车,正在商量该骑哪条近道,好截住一会儿可能回到公路上的普拉特。  
  凯茨打定了主意。她大声问阿纳尔多,“奥托没事吧?”  
  阿纳尔多点点头。  
  凯茨翻过墙,这才发现她离两个年轻人有200码,离普拉特有400码。当她开始追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年轻人的跑姿,觉着他们两人都不可能追上普拉特。  
  凯茨一边追一边尽力把步速调整到最佳位置。那两年轻人都是自行车手,但普拉特既骑自行车又跑步。他瘦小结实,跑步肌很发达。两个年轻人整体素质不错,但并不擅长跑步。要是他们知道还要追多久,他们就不会跑过洋葱地去追普拉特了。  
  在她右手那边,凯茨看见在普拉特的前面横亘着一条公路,蜿蜒着向山脉那边延伸。四个衣着鲜艳的自行车手正在那条路上包抄过来。凯茨估计普拉特看见他们后会转个方向,因此她直接往对角转过去。凯茨觉着有点窘,因为她要抄近道的话,她只好跑在洋葱地里,而不能在小路上跑。那两个自行车运动员一直在努力追着,他们沿着最近的直线追那个比利时人,紧随其后,但他们已经有点累了,因此一点抓住他的希望都没有。  
  “没关系!”凯茨对自己说。“没关系!捉猫不止一种方法!还有其它办法逮住这只狐狸!  
  凯茨正往这块大洋葱地的一个边角跑去。普拉特这会儿已经到了洋葱地的边上,太好了!他看见了那队自行车手,他转过身,从马路那边跑开,和凯茨冲着同一个边角跑过来。普拉特也许会在20秒后看见凯茨。他手里拿着好像是汽车天线的那么一个短硬的东西。  
  凯茨往她的右后方看,她看见其中一个年轻人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又开始追,但他根本不可能恢复过来。在他前面,另外一个绿之队队员也已经步履蹒跚。“可我还能跑,你这个该死的恶魔!”凯茨说。凯茨自我感觉还不错,她没有一下子就用尽了全力去追,给自己留了点后劲。  
  这会儿普拉特看见她了。他大口喘着粗气,但一直在努力保持步速,努力首先到达那个边角,然后走进海边的岩石堆里。那里是火山岩地的最边缘,也是火焰山的起点。普拉特和凯茨眼瞪眼看了好几秒,凯茨明白他会先到达那边。接着凯茨开始意识到她一直在光着脚跑,她那发亮的拖鞋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凯茨第一次感觉到了痛,但她没住脚下看。  
  普拉特已经到了边角,他停了下来,手里摇着那可笑的金属棍。他往高处爬了几步,往四周察视着他的敌人。很明显,他没多考虑凯茨,他已经决定应该从公路逃开。  
  凯茨翻过那堵墙后,这才真正开始她的大步伐。地上的砂砾地面对普通人的脚来说可能会很难走,但凯茨在布赖顿时经常在这样的海滩上进行训练。她正在追捕的那个男人倒是没怎么走过。凯茨推测自己应该比他要省点劲。  
  比利时人现在就在她前面大约100码的地方,在锯齿状的火山岩石间的小道上奔跑,小道好像人工开出来似的,呈S型弯弯曲曲地延伸开去。凯茨的脚板痛极了。她一直在祈祷普拉特能离开这片岩石地面。  
  每转一个弯,普拉特就会从凯茨眼里消失1秒钟,所以凯茨总是及时地拐过弯来,以便能看到普拉特在哪儿拐下一个弯。凯茨突然意识到普拉特可能会在某一个拐弯那儿停下来伏击她。于是她一直作好了这样的准备,每拐一个弯都盯好普拉特,特意拐得大一些。要是普拉特有这样的意图,他也得多跑几码。  
  但是每一次,每拐过一个弯,他总是像受了惊吓,一直在跑,在跑,不让自己喘口气。这使他像一个10公里长跑的新手,出发时跑得太快了,现在开始觉着真正的难受。  
  只要凯茨愿意,这会儿她随时可以抓住普拉特。  
  但她没有这样做。相反,她保持着与他的距离,保持着自己的冷静。像一个马萨伊战士那样,慢跑着追捕羚羊,直到它倒地。她一直在追那比利时人,折磨他,既足够地靠近,又保持一定的距离,让他觉着自己还有可能逃脱。凯茨希望这种折磨持续下去。  
  他又拐弯了,从她的视野里消失。凯茨也拐过来,再次盯住他。路面开始上升——凯茨注意到了——他们来到了一块平地的右侧,凯茨觉着眼前的红灰色的粗砂石沙滩,景象很熟悉,  
  然后,很突然,爱德华·普拉特停了下来。他是一个矮小的,并没有六条腿的家伙。天气很热,并不像英国的4月,但凯茨还是又一次觉着自己是在布赖顿的海滩上,面对着伤害莫伊拉的家伙。凯茨摇着头。普拉特绝望地喘着大气,眼神里充满了仇恨。  
  “我不得不收拾你了。”他说。  
  “用那个东西?”凯茨说。他在喘着粗气,凯茨却没有。  
  “这是给牲口用的。”他说,挥动着涂成橘色的棍子。“对牲口来说,它让它们觉着疼;对你来说,足以把你打晕,让你倒地。”他又在喘气。  
  他们隔着20英尺。普拉特看上去很虚弱。  
  “你就是块臭狗屎。”凯茨说,“一个有病的该死的矬子。我怀疑你能不能把那个东西,举起来。”  
  “一根牲口棒。”普拉特说。他挥动手里的东西。“对付你足矣,只要我愿意,就能杀死你。把你打倒在地太容易了。”  
  “只要你能打得着。”凯茨说。在她的头顶上方有个东西在一圈圈地飞。普拉特抬起了他的胳膊。  
  “那是你的ALIMOCHE。”凯茨说。“谁会想到呢?”接着凯茨看了一眼观测点,她看见有人在动,在往外走。凯茨并不友好地咧嘴一笑,“那么,酶,你猜怎么着?好像有骑兵在这里!”  
  普拉特很快地瞥了一眼突如其来的鸟和从鸟类观察点冒出来的男人。就在这一瞬间,凯茨快速地冲过去,把普拉特打倒在地,并趁机拿起他的牲口棒,得意洋洋地攥在手里——棒子还挺沉。  
  凯茨感觉到太阳高高地挂在他们头顶上。她瞥了一眼拿在手里的古怪武器。  
  普拉特眼睛往上看着,开始屈服了。尽管脸上还带着仇恨,但他已经屈从。  
  “该死!”凯茨说,“你打算杀我!”  
  凯茨伸出胳膊,用棒子顶着普拉特。她按了一个钮。  
  普拉特倒在了地上。  
  凯茨在普拉特旁边坐下,看着自己血淋淋的脚板,她朝普拉特一侧身,又补了一枪。这回她看到普拉特开始全身痉挛。她想起了凯文·金,于是给他第三枪。  
  61  
  汉克·凯利开车送凯茨回桑塔。他们走了通往提纳霍的路线,这样可以找找其他人。他们只看到了其中的两个人,这两人还在骑着自行车到处搜寻那个比利时人。凯茨带上他们俩,一起去找其他人。  
  这会儿天色已近黄昏。早些时候汉克和一个叫裴裴的不太爱说话的岛民已经把爱德华·普拉特抬到了马路边,然后汉克和凯茨开始等警车和救护车到来。在探长麦金尼斯到达前5分钟爱德华·普拉特已经被确认死亡,这一点汉克和凯茨都心里有数。  
  一个阴着脸的摩托车巡警正看着凯茨,和她一起等一个英语说得很得体的高级警官。探长和他们一齐到达。他红着脸,很激动,好像突然间变老了,对自己的搭档很是失望的样子。  
  裴裴回到观察点拿出一个急救箱。默不作声地给凯茨清洗流血的脚板,然后消毒、包扎。他们分享着深邃目光中的理解,裴裴弄完后向凯茨点点头,示以无言的敬意。凯茨一声不吭,陷入深思中,仿佛看见爱德华·普拉特身体痉挛的样子。  
  终于,汤姆·麦金尼斯走过来坐在凯茨身边。汉克·凯利悄悄地走开了。两位警察开始很礼貌地交谈,语速很慢,不慌不忙。年长的男警察在向女警察下命令,她只能接受。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很满意的样子,向其他的警察走过去,和他们聊了起来。几分钟后,岛上最高级的警官向蹲在地上的凯茨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接着,其他的几个警察向凯茨走过去,冲她点头、微笑。一个说“勇敢”,另一个说“大无畏”。然后头一个到现场的警察说,“他们爱你,凯茨·弗拉德。他们正在谈论你的勇敢。”  
  汉克知道他现在最好离开,但他还是陪着凯茨一起走进了接待室,搂了她好一会儿才与她告别。在离开前他到柜台找布洛德温,一个人说她不在,可能是去了某一个酒吧。汉克暧昧地冲凯茨咧嘴一笑,然后很失望地去找布洛德温。凯茨则回她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  
  62  
  当她穿好衣服,去找其他人的时候,她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泳池酒吧。他们都坐在椅子上,一打白色的塑料桌被推在一起组成巨大的矩形。中心的客人、自行车手、还有沉默的奥托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布洛德温和汉克都在那儿,乌特也在,但特别的安静。艾娜和埃立克在那里非常亲热地坐在一起。凯茨先向艾娜和埃立克走过去,拿起艾娜的手,把它紧拢成拳头,吻了一下。然后她仍然拉着艾娜的手,吻了埃立克的脸颊。  
  桌子上摆满了饮料,一瓶瓶格里弗酒,高脚杯,各种各样的酒,还有可乐和冰块。有人已经定了比萨饼,正在往这里送。侍者们都穿着统一的浅绿色衬衫,踮着脚尖在宴会中穿梭。凯茨决定快点吃完,点了一份提曼法亚特选。  
  在等着上菜的时候,凯茨向乌特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凯茨向乌特保证她会在马克的事情上尽力帮忙的。如果她和麦金尼斯准备离开小岛,他们有可能把他给放了。  
  然后凯茨去找奥托,与他耳语了几句。奥托咧嘴笑了,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她把两根手指放在他唇上,制止了他。凯茨最后又耳语了点什么,奥托的脸有点沉了下来。接着凯茨向吧台走去,要了四杯酒。  
  63  
  吃完比萨饼,凯茨回到自己的房间,倒了一杯酒,在电话机旁坐下。她先给莫伊拉打电话,问起了她的孩子。一切看来都很好。  
  “那么,莫伊拉,你该告诉你那位,现在所有有关孩子的事情:我会第一个给孩子送礼物,送他一根棒球棍。”  
  “已经有人送了。”莫伊拉说,“你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了?”  
  “得再过几天,”凯茨说,“一定好航班我就回去。”  
  “我去做B超了,”莫伊拉很快地说,“你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凯茨说,“你打算叫他蒂莫西。”  
  “你怎么会知道?”  
  莫伊拉看不到凯茨在微笑。  
  “你不会明白,莫伊拉。最好别问。”  
  “喔。”莫伊拉说。  
  她们相互道别。  
  瓦莱丽没在家里。凯茨试着给他在美国特快的直线打电话,结果联系上了。  
  “是我。”凯茨说。  
  “凯茨。”  
  “我想跟你说点事。”  
  “好的。”他说,“我们还准备结婚吗?”  
  “我随便。”凯茨说,“可我想跟你说点事。”  
  “我听着呢。”  
  凯茨晃了晃手里的酒。  
  “我今天下午杀了一个家伙,瓦莱丽。”  
  对方在沉默。  
  “瓦莱丽?你听见我说了吗?”  
  他放慢了语速。电话线在噼啪作响。  
  “我想你是说你杀了人。”  
  “是的,瓦莱丽。我追捕一个杀了四个人的家伙。我光着脚追了他大约3英里。当我追上他的时候我杀了他。然后我回到这儿,要了一份比萨饼。  
  “你没事吧?  
  “我感觉好极了,真的,瓦莱丽。我觉得该庆祝一下。莫伊拉也很好。你知道她快生了吗?  
  “什么!”  
  “莫伊拉,她怀的孩子很好。是个男孩。”  
  “凯茨……”  
  “怎么了,瓦莱丽?”  
  “凯茨……”  
  “你是不是打算再问我一次有关结婚的事?”  
  “凯茨……”  
  “只有我一个人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要知道,如果我还曾经杀过其他的人,我也希望我能跟人说……”  
  “你喝酒了,对吗?”  
  “我喝了两杯。”  
  “那么这都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想跟你结婚。”  
  “我希望你关心我怎么样了,瓦莱丽。我今天杀了人。我希望你会担心我。”  
  “我是担心了。”  
  “我怎么不觉得?”  
  “我无法回答,凯茨。”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你回来我们再谈这事。”  
  “我们不要孩子。”  
  “等你回来再说,凯茨。”  
  “那么,跟我说你爱我。”  
  对方在沉默。  
  “跟我说你爱我。”  
  “等你回来的时候。”  
  凯茨把电话挂了。  
  凯茨摸了摸左右耳朵后面的耳环针。  
  64  
  她从床上起来,看了看她的屋子,然后出去,走到汤姆·麦金尼斯的房门口。在她敲门前,她做了一个深呼吸。麦金尼斯没有回答。凯茨又敲了一下。  
  “门没锁,弗拉德。”他说。凯茨听见屋里有喝酒的动静。  
  她打开门,走了进去。汤姆的床整个翻了过来,上面放着两个酒杯。凯茨把门在身后关上。  
  “好了。”她说,“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我做错了些什么?”  
  麦金尼斯给她倒了半杯酒,并递给她一瓶加拿大干红。  
  凯茨笑了。绝大部分的人会认为是这一个很迷人的微笑。  
  “我坐在这床上可以吗?”她说。                      
尾声   
  盖特威克机场  
  瓦莱丽在海关的另一边等着凯茨。他终于看见了她。凯茨和汉克·凯利一起走出来,她正被汉克最后绝对是黄色的笑话逗得狂笑不已。  
  这是一次角色的互换。凯茨记得有一次瓦莱丽也是这样从机场走出来,他为几个很矮小的妇女推着小推车,当时她心里不禁一阵妒嫉。那会儿跟现在一样无聊。  
  “这位是谁?”瓦莱丽问,他侧过身帮凯茨拿东西。  
  “我叫哈利。”汉克说,他的声音比瓦莱丽的要深沉。  
  “还有呢?”  
  “还有什么?”汉克说。  
  凯茨的眼睛回答了余下的问题。  
  他们走过大理石大厅,穿过人群,走到比较空旷的地方。  
  “接我的人来晚了。”汉克看着远处说。  
  “我们会和你一起等。”凯茨说,“想喝一杯吗?”  
  “为什么不呢?”汉克说。接着听见他说,“嗨,彼得!”  
  一个男人走过来。个子和汉克差不多,只是比他瘦;一头浅金色的头发,粉红色的脸;当他走近的时候,凯茨能看见他那冰蓝色的诗人的眼睛。  
  “嗨!”他打了个招呼,很快地轻吻了一下汉克。瓦莱丽几乎要一头栽倒。  
  汉克把他们介绍给彼得。彼得和凯茨握了握手,和瓦莱丽的手只是碰了一下。  
  “那么,”汉克说,“我们现在可以去喝酒了,对吗?”  
  瓦莱丽不乐意地咕哝了几句。  
  “太好了!”凯茨说。  
  驾着瓦莱丽的戴姆勒250,凯茨和瓦莱丽在回家的路上开得很快。瓦莱丽一直想让凯茨自己谈起探长去哪儿了,但总是不行,只好主动去问她。凯茨支吾了一下,说,“早些时候的航班,他坐了早一些的航班。”  
  “现在一切都好了。你是不是把案子给结了?”  
  “是的,汤姆结的。”  
  屋外天色已暗。英格兰的夜晚,灯光闪烁。  
  “我们是不是停下来喝点什么?”凯茨说,“散散步或者别的一些事情?”  
  “你不想直接回家?”瓦莱丽说。  
  “不。”凯茨说。她还没有准备回家。她还沉浸在记忆之中。  
  汤姆已经刮了脸,洗了澡。凯茨喝了一杯烈酒,正坐在他的床上。他可真瘦。凯茨很想知道他的那个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汤姆叹了叹气,跟凯茨说他会指出她在什么地方做错了。他说那个年青人马修·布莱克既不好也不坏;只要薇娥尼卡愿意,她就能从医院里出来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凯茨一直在努力地想他25年前会是什么样子。  
  “普拉特早就卖掉了他在这儿——西班牙、在大陆的其它地方的农场设备,弗拉德。葡萄牙的运动中心也发生了几起可疑的死亡事件,普拉特也曾在那儿呆过。  
  我们查了查航班——很直接,但不够迅速——没错,每一次意外发生的时候他都在岛上。另外,我们还查知他的西班牙语很流利,懂得这儿的西班牙方言,会说葡萄牙语和法语。  
  “我们搜查了休塞佩·卡斯特拉诺的农场。我们之所以返回去,是因为一定会有东西在那里。  
  “有吗?  
  “是的,但它藏得很好,第一次查的时候没被发现。  
  桌上有一张纸,“你自己看看。  
  凯茨把它拿起来,上面写着像是小孩手写的西班牙语。  
  “我看不懂。  
  “但你知道它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  
  “是的。  
  “休塞佩帮了爱德华·普拉特一把,是为了钱吗?  
  “是因为恐惧。普拉特威胁了他。  
  “那么我做错了什么?”凯茨说。  
  “什么?你做错了所有的事!你让自己的个人喜好左右你的行动,你对我——你的探长、你的朋友——保密。今天下午你出去扮演牛仔、印地安人,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我只是……好吧,我是做错了,另外……”  
  “你夺了他的枪,凯茨。你在冒险。这不仅对你来说是不应该的,对其他帮助你的人来说也是如此。普拉特是有可能逃跑,他在南海岸有一条船。”  
  “我感觉很糟,汤姆。我很生你的气。你不必告诉我我是个笨蛋。”  
  “我得说,凯茨。我要说。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有多笨。这份工作……”  
  凯茨正在倒一杯烈酒,她的手在发抖。  
  “警探弗拉德。你在让我失望,我对你感觉非常失望。”  
  凯茨感觉好像一把小刀插到了心里。  
  汤姆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我抄了两份,”他说,把它们撕开,“你可以留一份。”  
  “这是什么?”凯茨说。  
  “这是休塞佩·卡斯特拉诺的遗书,凯茨,翻译稿。”他停了一会儿。“再加上那些钱,这份遗书足以证明爱德华·普拉特有罪。”  
  他转动手里的威士忌酒杯。然后很慢地说,“你做的事情其实根本不必要,凯茨。这是一个错误。”  
  他的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凯茨的眼睛往下看,一种类似惊慌的感觉涌上她的胸口。有1秒钟她想她也许是病了。接着她又听到了汤姆的话,这次更加从容不迫。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人死了。一次非常不幸的意外。”  
  凯茨能感觉到她喉咙的脉跳。汤姆的声音渐渐远了。  
  “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警探。”他说。  
  凯茨正盯着地板。为了回答,她只好抬起眼睛。她觉着头很沉。冷冷地看着他。当她看着汤姆的眼睛时,它们因为失望而空洞、幽深。  
  他重复了一遍。“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探员。  
  他的声音不仅冷漠,而且听起来很疏远,像爱人远去的脚步声.凯茨觉着自己快哭了,但是当她看着汤姆,盯着他的脸的时候,汤姆动摇了,脸上出现了另外一种表情。这种感觉消失了。有1秒钟,凯茨想她比汤姆更坚强。  
  “当然,长官,”她说,“这是一个意外,是一个悲剧。  
  “唔,”他说,“一个可怕的悲剧。  
  “这是吗?”凯茨说。  
  他自己又倒了杯威士忌,看着它,看着凯茨。眼神依然是空洞的。  
  “我很抱歉,汤姆,我很……”  
  “愚蠢,凯茨,我知道。但是我们有时都会犯错。像今晚我就很蠢,让你到这里来看我。  
  “什么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凯茨,你用了该死的香水!我是一个男人。你从来不会在工作中用香水的。你在想什么呢,丫头?  
  凯茨全身松了下来,她把手放在白色的床单上。  
  “对于我来说你是特别的,汤姆。我觉得……”  
  汤姆把嗓门提高,“我会和你上床?天哪,你还要再犯错误?你觉着你今天犯的错还不够吗?  
  “我……”  
  他叹了叹气,“把酒喝完,然后出去自己找乐吧。  
  “汤姆?”  
  “我要好起来的。至少你走了我就会好一点。”  
  “我真的很在意,汤姆。”  
  “这就是你现在难受的原因。走吧,丫头。”  
  “我想呆在这儿。”  
  “不行”  
  “喝酒也不行?”  
  “喝酒可以,你可以读读那个纸条。”  
  凯茨让步了,她点点头。  
  汤姆捡起了酒瓶。  
  “爱德华先生。当你说你爱上了那个叫贾森的女人,当你说你在为她担心,当你对我说你必须去盯着金先生和布莱克先生时,我相信了你。我对你那么友好,我让你用了我的密室。你喜欢我的猫,它们也喜欢你。你既然喜欢我的猫,又怎么能那么残酷地杀死金先生?你利用了我,然后又因为我什么也干不了你就嘲笑我。因为我什么也干不了。但这件事,我能做这件事。”  
  凯茨已经默不做声太长时间。瓦莱丽把他的手放在凯茨的大腿上,叹了一口气,像是丈夫一样,很虚伪。凯茨感觉心里一阵凉意。  
  “好了。”他说,“所有的问题我们会解决的。”  
  凯茨没有回答。  
  凯茨想起了桑塔,想起了迪斯科,想起了疯狂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