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风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1:14:37
圣洁的风景

在准噶尔盆地北行,要听刀郎。歌声里的苍凉,属于阿尔泰山下的大戈壁。
胡杨还在沙砾中守望。夏将残了,树色不再鲜碧,绿也会老去哟!枯韧和瘦硬却使树身挺耸着生命的姿态。天山之北的旷野,太缺少草木的覆盖,只任它无奈地裸露,承受烈日的灼晒。过往的汽车脱羁般奔驶,一路飞尘炫耀着狂野和豪恣。群树无语,以恒久的耐性默默迎送匆匆行客。
人类的心灵需要自然的滋养,我的思想的泉源便在山水深处。朔漠中的旅人,望倦长路,消受着远行的孤寂,精神却纯净而圣洁。
我是向喀纳斯湖去,寻梦的幻觉给我一颗将老的心带来青春感。
天山隐入南边的云光雪影。行过布尔津,山林开始高高地拦阻纵跃的视线,久违的翠色流云般飘近,如回水似的江南。被茶褐色遍染的阿尔泰山,是北疆雄健的脊梁。群岭低昂,牵引我的目光,同它的升腾与沉坠相随。我已不把它当做石质的山看待,却让其成为精神的背景。
喀纳斯湖是密林的精气化育的。水面静滑,如流泻甜腻的乳浆。潜入心间的是那远古的清寂,世间烟火仿佛丝毫未染。太阳的光潮拖着天穹的晴蓝,奔泻下来,和湛碧的水影交混成一片透明的清辉,恍若粉蝶娟娟纷舞于漪澜,亮得炫目。鲜翠的丛林只消一抹静影,便足以给深秀的湖岸添上油画的美韵。白桦叶子肥满圆阔,和亭亭的云杉并立在朗丽的朝晖中。风,畅爽地吹,轻霭浮移的湖面微皱着翠波的丝缕,倏忽就驰跳起银羽似的白浪,随了冷绿的清流转过一道花草繁茂的坡岗,在明洁的辉光下消隐于岸树深处。我痴望着,仿佛目送悠长的光阴。波影里映出浪漫的幻象,落花般飘闪在我流转的游迹上。
又是一番湖色!虽则我从小过着浮家泛宅的生活,也亲历生命狂流的骤转,却从未对水失去兴趣,对过往岁月暗存怨悔。湖景给我的早不是全新的感觉,而久蕴的深情缱绻,不肯消退。缕缕波痕成了刻在我苍老额头的皱纹。每离开城市,重来湖上,就回到一种简单而遥远的生活中,灵魂便纯粹起来,又记起我的十五岁,又记起负载过我的青春的兴凯湖。幽凉的叶荫下,松脂的暗香,花草的芳馨,野果的清甜,鸟的啁啾,虫的吟唱,叶的微语,随风弥散,萦绕我的多少梦思!水浪欢悦的轻歌和湖面莹润的闪光充满诱惑。我缅想远方的湖,像追忆流逝的韶华。湖水代表一种纯净的忆念,让我诗意地栖息。美妙的感觉同我的命途伴随,又给我欣赏喀纳斯的眼光。
视觉的盛宴。这难喻的艳绿,难喻的明滑,难喻的鲜洁!湖光的美丽全在色彩的华丽和高雅,我不能抗拒它的诱惑,不能抵挡它的撩扰。这是冥冥的神性啊!形质缥缈,力量却如此夺魄。有这番湖景在,便是不看别的胜处,也足供几十年的消遣。
最留恋花树繁妍的新秋,诗情如湖水一样在心间流动——
想起青藏高原的青海湖,
想起昆仑山的西王母瑶池,
想起九寨沟的诺日朗瀑布;
也想起孟子的沧浪之水,
也想起楚王的云梦泽,
也想起秦皇的瀛洲。
我漫游历史的森林,在文化的遗骸上镂刻精美的花。
造物化育江山的灵魂。我的精神潜质里,对自然有着先天的爱感,先天的崇仰,始终没有收回敬畏的眼神。我要在圣湖前默祷了。我的心如闲游的云,向着一个朦胧的去处飘升,清艳、澄明、静美、凝寂,是幽眇的感觉世界啊!
通往观鱼亭的山径铺满石阶,我慢移着脚步。摇翠的野岭微微隆起,在天底下勾绘出半圆的弧线,柔缓而舒徐。深绿中略泛浅黄的草色给湖畔的四周添了一点秋思。表示夏意未尽的是蔓草间花梗纤细的绛紫色小花,不待冷香飞上诗句,湖水倒映的树色却先斑斓了,同漾绿的水面互衬,显出冷暖浓淡的对比,又是清秋里很美的表情。
这番光景,我在列维坦《金色的秋天》里曾识。“缪斯踏上秋日陡峭的狭道”,今朝此刻,也应像阿赫玛托娃一样抒情。
中国的文人未敢轻薄山水,入画,是写意的,到了文章里,则近于诗,笔端潜含宗教式的情怀。我曾让草树、水光、云影这些诗和画中最根性的构成元素浸润自己的文学灵魂,表达内心的情感和意图,这种简单直露的利用关系,同无代价的索取一样,实在有负自然;而状景不过乃是一种模仿罢了,况且我的笔墨又嫌愚劣,借取最深的话语复制风景的细节,也似梦里的奢念。
美的存在决非抽象,总在彩花、鲜草、碧叶和细雨阳光中对心灵抚爱,幽囚的精神也便从枷束中释放新的热情。我的双眸触着的,皆是我的心急欲光顾的。不必刻意剪裁,每个角度浮显的构图都不芜杂,都在幻丽的光感中强化景物的视觉表达。北疆的妖娆曾迷醉过我的人生春季,素净的秋光又让我尽情领受一段世间好景。
登了一程,转目回望,树影的薄帘把湖身遮得朦胧,如醉看灯下的黛娥。水面凝脂似的,闪熠陶瓷般的辉芒,宛若触着艳泽柔软的肌肤。湖水微稠,拖缓了流速,竟至失去涌动的气势,仿佛浸情过浓的诗歌,软腻得只怕化不开。便是染了六朝金粉的秦淮水,同它也一点不像。明辉飞散的云纹落上去,铺了一层彩锦似的。我的绮思依系于湖上,每一波痕都容载着情绪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