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城山疑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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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耀南
貶謫蠻荒的柳宗元,偶然在流放之地發現了一個天然奇景:
荒山野嶺,一堆石頭,竟然如城如堡,有大門,有女牆,連旁邊的樹木、竹枝,都疏密有致,像專家設計的樣子。
柳宗元於是慨歎了:
如此之奇,焉能沒有造物?
不過,柳宗元又奇怪,如果有上帝,應該不會這樣笨吧?
很簡單,眼前這奇景,鬼斧神工,如果放在中原地區,通都大邑,啊!不得了!一定萬人空巷,史不絕書,不辜負造物者一番創意!
如今,不是很冤枉嗎?蠻山惡水,即使偶有人煙,也是愚蒙無知之輩,若不是柳宗元偶然發現,妙筆形容,恐怕再過千百年,也沒沒無聞,簡直是白費工夫!
所以,柳宗元又懷疑:是不是造物者並不存在;或者,可能存在,卻並不智慧—更不要說慈愛、公義了!
有人說:或者上帝正要如此,以安慰懷才不遇,貶逐蠻荒的人,讓他們有個安慰安慰吧。
又有人說:天地靈氣,並不孕育成為偉人,而變化成為異物,所以他滿眼所見,人很少,石很多。
或者,他忍不說出來的話其實是;像南朝首席文豪庾子山,羈旅北方時候,歎息所說:值得和他對話的,只有韓陵山上那片石碑罷了!
「信而見疑,忠而被謗」,「黃鐘毀棄,瓦釜雷鳴」。這種憂憤,當然不只柳宗元,不只屈原、賈誼、劉長卿;嘗試開解的,也不只寫《岳陽樓記》的范仲淹,更不只於中國。義人受苦,問天無言,此所以《舊約聖經》,有卷讓人鑽研不盡的《約伯記》,說「賞賜收取,卻同出於祂」(1:21)祂的道路,高過人的道路(《賽》55:8)。
人情之常:「比下有餘」就視為應得,當然,甚至驕傲:「比上不足」,就質疑、怨懟,很少人能用保羅的話自問:
「使你與人不同的是誰呢?你有什麼不是領受的呢」(《林前》4:7)
更少人能安然順服:「因我所遭遇的是出於你,我就默然不語」(《詩》39:9)耶教未聞,佛教又不能真正接受,柳宗元的疑惑,痛苦,不是很可理解嗎?
2005年11月7日  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