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一把手”夫人监狱参观记(中国青年报 200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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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
“一把手”夫人监狱参观记
2006-09-06
本报记者 张伟
“什么?女子监狱?”8月29日,湖南省浏阳市,一名局长夫人,当着正聚会的同学喊出声来。她丈夫打来电话告诉她,两天以后,她得去长沙,参观湖南女子监狱,“接受廉政警示教育”。
电话挂断时,局长夫人听见老同学们在哄笑。
同一天,同样的消息,被通知给该市建设局、广电局、发改局、城管等部门和部分乡镇党政一把手的配偶们。
她们都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女子监狱这个地方发生联系。而两天后她们原本也早有安排,有人得给初三班上物理课,有人得去主持开庭。
但是现在,她们不得不暂停下手头的活计,纷纷产生相似的情绪:为什么要去女子监狱参观?有意义吗?能不能不去?答案统一而明确:必须去,不能请假。
于是,8月31日这天清晨8时未到,浏阳市19名新任党政一把手的夫人们,吃罢早饭,在“很大的太阳”照射下,从四面八方赶往这次活动的主办单位——浏阳市纪委的办公地点集合。
她们中有人怀着“抵触”和“不解”,甚至是“不被信任的憋屈”。有的基层官员的夫人心里还有点别的想法:要犯错的话,大官比下面的官犯得更大吧,要去也该是他们的老婆去啊。
与此同时,活动的主要策划者——浏阳市纪委副书记罗家广,对她们的抵触心理,已有了充分估计。
“我们组织活动,不是为了让她们感谢。”在电话里,罗副书记用排比句熟练地介绍这次警示教育的精神,“而是为了加强新任党政一把手及其配偶的法制观念,为了让配偶们学会‘四要’、‘四不要’,做好贤内助”。纪委联合妇联和宣传部,组织了此次活动。
今年3月,这19名党政干部调任新职,“权力都比以前大了”。根据办案经验,纪委人士清楚,配偶经常是领导干部的薄弱环节。
“这样的人我们也查过不少了。”罗家广说。
因此,这次活动被高度重视,从参观到吃饭,一切都安排妥当。参观前夜,运送夫人们的客车忽然没柴油了,于是紧急动员。一名纪委常委一直联系到23时,才搞到200元钱的柴油,解了燃眉之急。
8月31日9时,车子准时开进位于长沙市的湖南女子监狱内。
一名记者拍下了当时画面:夫人们站在林荫道上,有人撑着伞,有人挎着包,好奇地看向旁边。一队女囚身着统一服装,手提暖壶,目视正前方,列队从她们身旁走过。
参观者来到生产区,一些女囚在车间里为牛仔裤收边,另一些则在把烂菜拣出来。
整个过程中,她们很少抬头,没一个人与参观者有交流。参观者也都不清楚,这些女犯为什么会进到这里。
这一天,气温达摄氏38度,偏偏监狱里因维修线路停电。参观时,“一把手”夫人们“热坏了”。
类似参观,进行了不到一小时。当地的七八家媒体记者全程记录了参观过程。
随后,在女子监狱内召开的警示教育大会上,两名女犯现身说法。其中一人,因利用丈夫职权受贿而被判刑。
讲述过程中,她“后悔不已,而且流了眼泪”。
以前只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过类似案例的夫人们,这次亲眼见到真人,还见到了眼泪,“受到的触动非常大”。
回来的路上,她们已经改变了原先的抵触心理。在浏阳市纪委办公室内举行的座谈会上,夫人们纷纷发表感想。
有人反省了自己先前的抵触心理,表示确实“受到触动”。
“通过这次活动,体现了组织对干部的关心,使配偶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重要作用,有助于鼓励丈夫弘扬不贪不色的工作作风。”一位镇长夫人以极快的语速向记者总结活动的意义。
然后她又放慢了声音,回忆起10年前丈夫初入官场的第一天,自己搭汽车去接丈夫时曾告诫他,要做一个“坦荡的人”。
如今,这位镇长事情太多,经常忙到很晚才回来,夫人也不再去接他。参观归来当晚,镇长只是问了问今天由哪些领导带队,就休息了。
另一位干部夫人,则是在第二天,把过程给自己的丈夫说了一遍。丈夫的反应,她没有透露。
记者问及她对此次活动的看法,她只是表示“很有创意”,此后,在片刻的沉默中,偶尔重复一句:“很有必要。”
罗家广的感触则很多。“我们组织这十几个人,有什么效果?不好说。不过,重要的是我们在营造一种氛围,让大家看到,党和政府还在管这事儿。”
按照要求,几天之后,夫人们必须将参观感受上交组织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