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色戒>的批判看中国的思维僵化_罗汉堂_凤凰博报

    中国的文艺评论欣赏思维，还保持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好坏二元评判模式。看一个电影，一个戏，脑子里最着急的是先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小时候有时会分不清，满场子到处跑着问：哪个是好人啊？坏人也是人，这一点无人顾及。一直到现在，当李安把作为人的男男女女搬上电影的时候，中国人没有看到男人女人，看到的依然是好人坏人，~~~
      
    想起来农村题材的电视连续剧《蓠芭女人和狗》里面的主人公去看西厢记，年青人问老年人，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老年人说张生莺莺和红娘是好人，年轻人相当震惊，未婚偷情这么乱，怎么可能是好人，只能老太太是好人嘛。张生莺莺是坏人。中国在古代可以欣赏西厢记，到了现在，连说都说不明白了。
      
    既使在中国城市，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极少数专门研究人文科学的专家学者之外 ，市民和小资们，既使看见了人性的表现，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们的思想里面没有相关的标准，也没有相关的词汇。脑子里就算形成概念了，一说出口还是好人坏人。反正汤唯最后是心向汉奸，汉奸就是卖国的，说到天边去也跑不出这个框架。
      
    真是一个奇怪的历史现象。中国的古代，不但可以创作西厢记金瓶梅红楼梦这些展现人性的辉煌巨著，而且从诗经开始由唐到宋一直用文艺形式抒发情感，描绘性灵，关注人的内心世界。古代中国人的美丽情感，居然可以从地球上一直延伸到月球，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如果按照现在的观点，这么美好的意境，也只能是一个女人背叛家庭罪有应得。应该严厉批判。
      
    这个奇怪的历史现象，越想越叫人痛心。中国古代创作与欣赏的人群，虽然主要贵族士大夫，大多在知识阶层小圈子。而草民阶层，大多数大字不识一个，只是被奴役的生产工具而已。但是唐代之后的草根阶层已经广泛参加创作，到宋代以后草根阶层更加广泛参加创作与欣赏。宋初柳永不是号称有水井处就有柳词么，唐宋的优秀作品并没有局限于上层。而是广泛的流行于社会，被草根民众所接受，所欣赏。宋前的抒发情感描绘性灵关注内心世界的文艺作品，与社会底层民众的接受与欣赏是分不开的。也就是说，那时的老百姓的思想情感与思维模式，是丰富的，鲜活的，充满灵性的。
     
    既使在朱熹灭绝人性的理学开始统治中国之后，也没有扼杀中国人的灵性。贵族士大夫受到官方的直接控制与约束，可是元明清三代中国民间的曲子词，与诗经一脉相承，各种戏曲剧目也在民间广泛流传，这些优秀作品闪烁的人性之光，说明以存天理灭人性为目标的封建理学，并没有如意的灭绝中国人的人性。至少在民间，在社会底层，在草根民众之间，思想情感与思维模式，仍然是丰富的，鲜活的，充满灵性的。
     
    到了中国近代，中国人面对空前的压迫与摧残。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人的心灵，并没有一团漆黑，中国人的思想，也没有变得简单机械，反而以五四运动为高峰，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五四运动以科学与民主为号召，极力打破一切对于人性的压制与束缚，解放思想，解放人性。看一看当时出现的文艺作品就很清楚，不但城市小资高唱青春之歌，农村生活也有了死水微澜。在无比艰苦的社会环境下，中国人的情感生活空前丰富，思维方式多元化，思想空前活跃，各种文艺作品展现的人性之光照耀千秋。
      
    为什么到了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同样是社会大众，同样是草根阶层，头顶上没有了三座大山的压迫之后，我们的思维方式却如此单一，价值标准如此狭隘，对待事物如此简单机械，对待人的情感世界如此粗燥肤浅，对待人的内心世界如此冷漠麻木。我们从古至今梳理了一遍，这绝不是中国人的本来面目。

    一个人群在思想上被教育成一群政治生物之后，无论在自已生活中怎么想，怎么做，一到公开发布思想观点的时候，就只能用政治立场来评判一切。因为他们除了这一个思维工具之外，没有别的工具了。所以，可怜的不是李安，也不是他演绎出来的这群人。可怜的是正在看和正在说的这个人群，再好吃的蛋糕都吃不出蛋糕的味道，只能吃出政治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市场经济的大潮席卷全国，从全民经商到全民炒股，民众的感情与精力倾注与金钱与物欲之上。加上社会分配与再分配制度的日益失衡，生活严重缺乏安全感。没有几个人可以静下心来，深入到自已或者别人的精神世界，去感受心灵的触动，去领悟人性的张扬。

    无论色戒也罢，或者断背山也罢，写得都是人。是男人或者女人。他们有不同的社会身份，从事着不同的职业，这不影响他们是人。对于张三来说他们可能是坏人，对于李四来说他们可能是好人，但是对于他自已来说，他不是。他是人。只是因为这个坏人，不是对于张三李四而言的坏人，而是对于十三亿人而言的坏人。这也不影响他是人。坏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可以爱，就可以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