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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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火车

 沈掌荣

 

 

童年时,每逢见到邻居李大娘依着拐棍,拖着空洞洞的左裤腿,艰难地喂养家禽、侍弄菜地的时候,我思绪就会跌进可怕联想中去:呜呜怪叫的火车,一定比吃人的老虎还可怕。

大人们告诉我,国民党军阀混战的时候,钱塘江畔兵荒马乱,经常开火。大娘想到儿子打短工的地方探望,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总算挤上了“牛棚”火车。可是,就在这一次,她的左腿被两节车厢交接处挤断了。

解放后,我考上了离家三十多里路的一个中学,乘沪杭线的火车,一站就到。起初,星期天回家,我总是走路,因为怕火车丢了腿。三十多里路,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是一段不短的路,得走四五个小时,又累又费时间。

 有一回,在几个家住城镇的同学的怂恿下,我壮着胆子坐了一趟火车。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车辆的连接处,只见上面铺着铁板,又安稳又牢实。怎么会咬人呢?我问车里的一位老人。他哈哈大笑起来,摸着我的脑袋说,咬人的是解放前的“牛棚”车,现今解放了,火车为人民造福了。我出神地听着,忽闪着眼睛想,解放前后的事都翻个儿了。不是吗,解放前我家种的地是地主的,解放后我家种的地是自已的了;解放前的火车咬腿,解放后火车为人民造福了。

以后,我再也不怕火车了,而且爱上它。晚饭后,我常常和同学们一起,到离学校一里多路的车站去看火车。看着它卸下和装上小山似的货物,吼叫着隆隆地奔走,看着它迎进和送出成千上万的旅客,欢唱着南来北往。我打开少年们特有的幻想闸门:要是我能坐着火车遍游祖国大地,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呵!

大概我非要和火车结成亲缘关系不可了,十九岁那年,我当上了铁道兵。

我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铁道兵是修铁路的,坐火车还是家常便饭!事实也果真是那样,一穿上军装,我就一口气坐了四天四夜的军用列车。我扒在车门旁,看到成排的厂房和高耸的烟囱,我想到火车给工人们送去原料;看到碧绿的田野和雪白的羊群,我想到火车把农具、化肥送给了社员;看到巍巍的群山和闪光的河流,我想到火车把伟大祖国联成一片……

   新兵训练结束后,分到连队,正赶上一条新建铁路收尾工程。不久,我就参加了欢庆新线铁路通车的大会。那盛景,那气势,是我的言语难以表达的。锣鼓伴着口号,掌声夹着欢歌,小伙子跳跃欢舞,姑娘们飘动彩裙,空气都沸腾了!

呜――火车隆隆开来,我的心潮随着火车的声响翻鹏起来。我为战友们自豪,是他们把火车牵进了千年沉睡的深山!同时,我也在想:我们将要坐上崭新的火车,奔赴另一个新线工地。

第二天,我们果真出发了,但却没有坐火车,而是陡步行军。我问班长:“我们不坐火车吗?”班长笑吟吟地说:“这就是我们铁道兵战士的幸福。”

幸福?走路比坐火车幸福?

我还没有找出答案,就已经进入深山老林了。这里是人迹从未到过的“禁区”,只有丛林中的猴群,大胆地学着我们的样子,前来和我们“会师”。

正行进间,一条云河层层的山谷挡住我们的去路。怎么过呢,我担心起来。我们连长带领几个人,扛起一捆粗麻绳,攀着葛藤,贴着陡壁,在一棵突出于山崖的马尾松上栓住绳头,顺着绳子把身子往山谷里沉。过了一会,只见绳头晃动起来。班长告诉我,这是连长在打“千秋”,要荡到山谷对岸去。只听见山谷中传来“"嗡――嗡嗡,嗡――嗡嗡”的声响,连长到了对岸了。我们也一个个攀着绳子溜过了山谷,在苍鹰的惊叫声中,行进在又一条人间新路上。我边走边想,同样是走路,小时候感到累得不行,今天为什么浑身是劲呢?呵,是呀,同样是走路,意义不一样。现在我们走路,是为了使千万人坐上火车呀!顿时,我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好象我手中正握着一根绳子,牵着火车向前跑动……

现在,我当铁道兵十六年了,从一个工地,转到另一个工地,已经转战千万里了。我们把火车牵进了林海雪原,牵上了青藏高原,牵过了滔滔江河,牵到了群山之中,迎接一次又一次的通车典礼……

虽然总是坐不上第一列火车,但每当新线铁路第一声汽笛高唱的时候,我的心呵,都要醉啦!虽然我们总是徒步行军奔向新工地,但我感到比坐上火车还要幸福千万倍!              

 

 

 

                 (原 載《解放军报》1978.11.8《长征》副刋128期)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解放军生活节目1980.12.30播出二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