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一代”呼唤：权力才是“人类灵魂工程师”

“在国内，政治权力泡沫至少还会膨胀20年，利好30年。”这是笔者一位朋友的说法。

他是一个颇有点道行的股票投机者，七八年以前，在吃足了“特色”股市的苦头之后，如今算是悟出来了，自称已领会了“政策市”真谛，所以总是“大处着眼”，随着宏观政策大势，尤其能揣摩管理层的意向，该出手时才出手，据说果然胜远多于败。

此君此话一出，就被在座的几个熟人胡搅蛮缠嘲骂了一通。但是大家稍作捉摸，却不得不承认这绝非纯粹的胡说八道。因为，正当人们对特殊制度下权力的放纵横行深恶痛绝，甚至连在此制度下享有额外好处的不少人，也对目前权力腐败相当不满、担心之时，尽管舆论与民间广泛认同应对权力大加制约，可是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社会或其中很大部分人，反而不得不更依赖权力，甚至更为踊跃地呼唤权力。

这是一个分外独特的社会悖论。在目前中国的社会现实中，它极为荒诞，却又似乎极为合理！《广州日报》近日关于广东顺德市“富一代”呼吁政府出面培训其“富二代”的报道，显然从另一重要的社会侧面印证了这一点，为“权力泡沫”被无比看好提供了切实的注脚。

“民企老板在生意场上是能手，但很多却不善教育，我们也是纳税人之一，希望政府能引导我们怎样教育孩子，或者给我们提供更好教育孩子的渠道。”顺德一岑姓老板，在当地一场主题为“富二代的快乐成长与家业传承”的公开论坛上如此说。该报道称这“说出了很多民企老板的心声”，因为在其后的采访中，不少企业主也向当地政府建议，要求参照江苏前期由中共组织部培训“富二代”的方式行事，以便让二代们“健康成长”，把家族事业发扬光大。

至今依然独大的中国权力，想借一切机会向财富渗透、与财富拥抱，如多个地方在私企设立党支部，江苏培训“富二代”之类，都不难理解。然而，由富人们在教育子女上逆向而为，以此一方式向权力恳求、鞠躬，咋看之下，不禁令人困惑（据说江苏的上述举动，也得到当地很多“富一代”的赞同）。在如今文化日益多元的社会，让“富二代”在国内外接受教育、培训的途径多多，哪怕一两位稍具学问、稍历江湖的学者或商业机构培训师，都尽足以把小子们侃个头晕，何须如此声嘶力竭请伟光正来代劳？况且伟光正耍了几十年的那一套，与经济管理、技术与企业文化创新等等，远隔万里之遥，不仅无助于企业发展，像腐旧等级观念之类的东东，当真被二代们接受了，对企业、对人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显然，“富一代”志不在此。他们求权力为少爷们做的，具体教育内容不好猜测，但其主要者，恐怕不外乎“理想”、奋斗目标及做人原则、行为态度之类。

这也正是令人奇怪的地方。众多周知，现在与权力紧密相关的那一套冠冕堂皇的东东，恐怕在很多权力者中，真心信服的也极少。否则也不至于“受XX教育多年”的那么多人，还如此腐化不堪，行为不端、缺德败行者如过江之鲫。

那么“富一代”又何苦呢？从报道来看，这些父辈们是真诚的。而在眼下的所谓市场经济年头，由于权力一般对财富是真客气，富人们多少已有与后者平起平坐的气概，所以不用如此虚晃一枪，更不会拿继承人的心灵来开这种玩笑。因此，这其中奥妙，才真叫外人费疑猜。

可是“富一代”们当然不是傻子。让权力来培育自己宝贝崽子，便于与权力接续人脉关系这一点，可能还在其次，主要还在于时至今日，他们对权力不仅仍有强烈的依赖感（尽管有时属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实际上还有崇拜感，即使这样的权力往往是如何灰色、如何不讲理。因为作为中国人，即便是在21世纪文化开放中眼界日开的中国人，只要是占据主流地位的权力，那么它就是文化“正朔”，就光环灿烂。这正如几百年前人们在隋炎帝、明正德那样的混蛋前面，依然高呼“圣上万岁”一样。如果你不主动依赖权力，你也总会“被依赖”------而与其勉强“被依赖”，就不如自己心甘情愿地膀上它，这才称得上一双两好，锦上添花。与此同时，同样重要的是，精明的“富一代”们，或许也希望多少显得有些离经叛道的儿孙们，能够感受权力居高临下的点拨、约束，乃至于压服。如此，这些年少轻狂、不明世务的后代，或能更清楚中国现实的掣肘，“国情”的厉害，因而变得更圆通，更能服膺于现实的逻辑，以便在往后的发展中减少障碍，路路畅通。

对广大的“穷一代”、“穷二代”来说，要劳动权力来教育、培训，他们没此资格。但他们一旦不幸碰上什么与社会运作相关的纠葛，除恳求权力之外，绝大多数依然别无出路。所以草民们一样巴不得亲近权力，或曰“青天老爷”，哪怕为此必须跪破膝盖，跪弯脊梁。

孙立平教授最近在一篇讨论如何“重建社会”的文章中提到，在只有权力与市场，而缺乏由公民社会与“能动社会”构造而成的（自治性）社会机制情况下，为了制约畸形的市场与扭曲的权力，人们不得不呼唤更大的权力，而权力则会由此变得更强大、也更失范、霸道。

诚然，在目前权力正以自身的能量，不断扩大社会对它的“被需求”之下，民众与社会何尝不是或主动或被动地配合着，呼唤着，甚至下意识地支持着。也因为这一点，这个社会的真正变革，才变得那么难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