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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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疼惜    文 / 金 子
“小薇,快点儿走呀……”银燕她们在前面儿直冲我招手,我一笑,也紧了几步,可还是慢吞吞的。今儿个是中秋夜,皇上大宴群臣之后,又在御花园开了家宴,后妃阿哥和公主们,都已早早地在那里恭候了。今儿晚上不是我当值,因白天已搅得我一肚子心事儿,这心里头不是在想家,就是在那儿瞎琢磨下午发生的事儿,觉得心脏就好像撒了一层辣椒面似的,热得难受。因此只想早早地睡下,宁可去闭着眼做噩梦,也不想再睁着眼面对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了。
回屋刚擦了把脸,银燕她们就闹了进来,非要拉着我去赏花赏月,说是德妃娘娘赏了月饼黄酒,还放了假,机会难得。我勉强着推辞,只说身子不爽,她们也不听,就强拉了我出来。大家都是一拨进宫的,平日里处得也还好,按说我已算是先一步登了高枝儿了,所以也不能太不合群儿,背地里教她们戳我的脊梁骨儿。心里虽是一百个不耐烦,可还是强笑着随了她们出来,往慈宁花园去。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一天到晚对着人傻笑、假笑,说违心的话,做不愿做的事儿。
“唉……”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用手去按摩太阳穴……
“小薇呀——”我一顿,一抬头看见银燕跑了过来,她微喘着气说:“看你平常干活儿那么麻利,偏今儿个大伙儿出来玩,你倒像个乌龟似的。”冲头过来就是一顿数落儿。银燕出身不错,父亲是正白旗的四品武官,直属大阿哥旗下的,这些日子看来,她也是个极要强的女人,只是有些愚顽,偶尔会不分轻重。我微微一笑,还未及说话……
“现在也没主子在了,就别再装文气儿、走官步了吧。”春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我心里自然明白得很,平日里德妃对我高看一眼,她们心里未尝不是拈酸的,只是我一向规行矩步,为人谦和,让人说不出什么长短也就是了。可就是这样儿,还是……不禁暗暗苦笑,我又能怎么样呢?唉!老一套——装傻吧!我笑得越发白痴起来……“燕姐呀,可怜我上午也是帮你搬了那些个东西,饶过我吧。”
“哧……”银燕笑出了声儿,这才不说什么,挽着我的手臂前行。
上午她收拾些私物,那么多个太监不使唤,偏要这些一起进宫的丫头们上手来弄,那我自然也是要去帮忙的。看她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我心知肚明,别人来不来倒在其次,我来帮忙,她才是挣了面子的。先不说我现在在宫中地位如何,就是出身原也是比她高的。但只要她不找我麻烦,出点子力气对于我而言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最在乎的对于我来说狗屁不是,随她去就是了。突然感觉她有点儿像纳兰蓉月,都特别喜欢出挑儿,哪怕大家都是屎壳郞呢,自个儿也得一次推着三个粪球,以显示出那份与众不同来……
“扑哧”想象着纳兰蓉月推粪球儿的样子,我不禁喷笑了出来。银燕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刚想问我在笑什么,那群丫头早已兴奋地跑了过来:“燕姐,小薇,你们可真慢!花园子里摆满了花灯,各式各样的,好看着呢!”银燕本也是一脸的兴奋,可又忙压了下去,端出了一脸的肃容来:“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们,什么好东西呀,也让你们这么叽叽喳喳的没了半点儿规矩。”这样子倒是很有些像冬梅她们的架势,我不禁偷笑。
这些个日子处下来,宫女们都知道她有些厉害,隐约间她也算是个领头的了,前两天儿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要冬梅姐妹的强,被那姐儿俩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才知道了些厉害。眼看着我和那姐俩儿好,对我可能更有些想法,所以今儿个上午才有了帮她干活儿那一出儿。
见众人都不再言语,她这才施施然地领头,向花园儿进发,我手里提着食物盒子,也随大溜儿跟着踱了进去。火树银花,五彩斑斓,清芬四溢,我也不禁暗叹,真是奢侈帝王家呀,就是在现代,也见不着这么多精美的花灯……
今晚的天气晴朗,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四周繁星点点,与地面交相辉映……耳边丫头们笑闹声不断传来,看着四周衣香鬓影,嗅着空气中桂花的香气,我的心渐渐平和下来,不自禁地融入了其中,一路上分花拂柳,欣赏着各式花灯的奇妙之处,暗自赞叹工匠们的巧手,这真是万金难买呀!走着走着,猛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与银燕她们走散了,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人影重重的,也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我捏捏脖颈,刚才一直仰着头看灯笼,这会儿倒觉得有些酸痛了,心想想还是算了,这么热闹,想来她们也不会像学生似的排队参观,八成也早就走散了,我大可不必再四处寻找,反正走不出宫门去,早晚都得回长春宫。想到这儿,倒也有些高兴,总算是摆脱了她们,可以清静一会儿了,看看周围倒也安静,我琢磨了一下,就往里深走了几许,走到一个假山石后坐下,石头虽有些凉,可倒也还受得住。把食盒放过一边,我两手撑在石头上,后仰过去望着星空,真的很美……以前怎么没发现月亮这么圆这么亮呢……
过了一会儿,微风吹了过来,只觉得脸上湿湿的,这才回过神儿来。看来自己近来水源似乎是丰富了不少,水满则溢嘛。要不然就是最近用脑过度,老年痴呆提前,搞成了泪失禁,“呵呵……”我撇了撇嘴,坐直了身子,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打开食盒,看看里面有几块儿月饼,还有一小壶黄酒,就顺手拿了出来。我一向不太喜欢吃这些玩意儿,不过一来确实是饿了,二来在这清风明月里,倒觉得别有一番风雅。不禁也兴头儿起来,掰了一块儿放在嘴里慢慢地嚼……嗯!好像是自来红,味道也不错,甜而不腻的。
我的酒量不好,以前在家也就是多半杯啤酒的量,因此虽倒了一杯酒,也只是应景地抿了一小口,喝个情趣罢了。正在自得其乐中,隐隐的人声儿传来,我一愣,就竖了耳朵去听。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儿是越来越近,不禁皱了眉头,觉得有些扫兴,心里暗盼着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可偏偏不知是谁,就走到了我的左前方停了下来。
“咱们就在这儿吧,这里僻静,一向没什么人来,这儿又高,下面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一个温润的男声传来。我大大地一愣!这声儿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呀!好像是……
“嗯……”一个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却像是一把大号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是小春!我动也不能动地僵在了那里,只觉得连呼吸也停止了,那口月饼正堵在我的嗓子眼,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可我连咽都不敢咽,只是让自己也变成了一块儿假山石。
“春儿,前儿个皇阿玛宣你了是不是?”听见太子轻轻地问,没什么声响儿,我想小春可能是点了点头。“唉……”太子爷低叹了一声,“这也好,这样就算咱俩在一起,也不会被……”顿了顿,又说,“我和你是真情真意的,不是为了别的……”话未说完,小春已是轻泣了出来……
我正慢慢地用唾沫把月饼浸透,好一点点儿地咽了下去,听见太子也这么说,差点儿被噎住,强使力地咽了下去。心中不禁苦笑,看来这古今中外,人都是一样的,做的事情越龌龊,就越得为自己找个纯洁无比的借口。当权者发动战争总会说是为了正义,而偷情的男女十有八九也会说是为了真情。转念一想,自己更是无奈了,看来这正史也好,野史也罢,似乎都不是我努力做些什么所能改变的,那么我出现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可怜小春,那今后又是谁来可怜我呢?原本以为自己是超脱事外的,可现在看来确是陷得比谁都深,我可以看见别人的未来,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
脑子里乱转,只听得耳边不时传来太子爷哄慰小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子,声音突然有些变了——我一愣,仔细听了听——不禁苦笑出来……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听窗根的一天,可我却已僵硬得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想着非礼勿听的原则,自己就在心里头数羊,一只两只……可耳边的声响儿时大时小,由不得你。最后我也只得出一个结论:不论古今,男女搞在一起,肉麻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心里尴尬得要命,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偏又一点儿也不能动。这要是被发现了,恐怕我也就不会感到尴尬了,不是吗?死人是没感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觉得很想上厕所,可这前头那对儿……我不禁咧了咧嘴——看来我不光会泪失禁了,跟着还会尿失禁了……
“太子爷……”远远的老公公的声音传来,我精神大振,看来是太子爷身边的人找来了。只听得小春也是催着太子快走,一阵儿衣衫窸窣的声音过后,太子爷走了出去,过会儿子就听见他对下人的训斥声:“大晚上的鬼叫些什么,我还能让狼叼了去不成?”太监们忙着赔笑,嘴里解释着什么的就紧跟着他走了……
小春也是听着声音远去了,才悄悄地走了出去。我还是安静地待在那里,又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被人杀个回马枪,就慢慢地扶着假山站了起来,也管不了这身上酸疼,腿上抽筋儿,麻利儿地收拾了东西,忙顺着另一条路走了出去。眼见长春宫不远了,步子才慢了下来,好在一路上并没碰到什么人,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做了几个深呼吸——定了定神儿,觉得好些了,这才慢步向侧门走去。
跟门口的太监打了招呼进去,抬头看见正屋里灯火通明的,知道德妃已经回来了,但今晚也没有我什么事儿,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心里还在不自禁地想着小春,可也明白这话儿是无法再点给她的了,不论我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小薇……”冬梅的声音突然传了来。我一惊,忙转回头去看,只见冬梅正赶了上来,我忙收敛了心神,笑着问她:“主子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话没说完,冬梅已来到面前:“嗨!别提了,十三爷在席上和人动了手儿,娘娘说前儿个苏州府进上的化瘀膏让你收了起来,教我来找你要呢。”
“你说什么??”——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十三跟谁动手了?老四?老十四?还是……
晕头涨脑地去库房里翻箱倒柜,只觉得明明就是放在这儿了,可说什么也找不到,冬梅也帮着我四处翻找,过会儿子脑门上已是见了汗,她站直了身子说:“我的腰都酸了,小薇,你再好好想想,搁哪儿了。”“我记得就是放——昨儿个还——见鬼了……”
我自己也不知到底在嘀咕些什么,只是心里火烧火燎的。冬梅见我没头苍蝇似的四下里乱转,急得满头大汗,“扑哧——”一声倒笑了出来:“你呀,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天到晚不是不言不语儿的,就是闷头傻干,我看你呀,是在廊子上吹多了穿墙风,人都给吹傻了!” 我白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开涮,什么穿墙风呀……
“廊子!”我突然大叫了出来。
“哎哟……”冬梅吓了一跳,“死丫头!谁踩了你尾巴吗?这么鬼叫……”她话还没完,我一把拉了她出去,说:“我把它放在阁楼里了,你倒是提醒了我,先去取东西要紧,回头儿您老再数落儿我,你先回去吧,我去拿。”说着就飞奔而去。
我取了药,就急匆匆往侧殿赶,到了门口递给冬梅,她一掀帘子进了去,我却停住了脚,退在一旁喘粗气,说真的,自打来了这儿,还没做过这么激烈的运动呢,感觉上气儿已然接不着下气儿了。
我在院子里紫藤架下的石桌旁坐了下去,透过叶子缝隙,看着侧屋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不禁苦笑了出来。唉,其实害怕进去才是真的,我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呢,心里很怕他今天这一架是跟我脱不了干系……莫名的一股内疚情绪浮起,只觉得是慢慢地涌了上来,让我有一种将要被溺毙的感觉。我情不自禁地松了松领口儿,呼了口长气,虽然不想进去,可也半点儿不想走,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纱窗,只是想着为什么自己没有透视的能力呢?
“哗啦”门口帘子一响,我一惊,下意识地矮下身去,只见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走了出来。
“四哥,我看十三哥儿没什么大碍,他不让叫太医就算了,你也知道他那个牛性子。十四阿哥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儿,可四阿哥却皱了眉头:“看着只是皮肉伤,可还是小心点儿为妙,要是受了暗伤,动了筋骨儿,就不好了。”
“哧……”十四阿哥喷笑了出来,“四哥,不是我说,就德阳那身手儿,还想叫老十三受暗伤,他也得有那个能耐呀!更何况,刚扭了没一会儿,侍卫们就上去给分开了,没事儿的。”
“唔……”四阿哥仰头沉思了一下说,“行吧,那就别叫了,只是……”四爷话未说完就咽了回去,眼光只是随意地巡视着院子,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我在一旁是大气儿也不敢喘的,心里却在琢磨这个德阳是谁呢,竟敢跟皇子动手,就算十三阿哥不受宠,可他毕竟是康熙亲生,论年序齿的皇子呀!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人声儿,两个阿哥同时张望了出去。我轻轻伸直了头颈看出去,是乾清宫总管李德全,他迈步进来一抬头看见四阿哥他们,也是一愣,忙的上前请了安。四爷手一抬说:“李公公怎么这会儿子过来了?”十四阿哥也笑望着他。“啊!奴才奉皇上口谕,来见德妃娘娘的。嗯哼!”李德全清了清嗓子,又笑说,“这宫里一会儿就该下钥了,可别误了爷出宫。” 四爷点点头说:“嗯,这也就走了,只是来看看十三弟而已,你有差事儿,就快进去吧。”
我总觉得四阿哥的声音就是一大杀伤性武器,李德全显然也很顾及这位冷心冷面的爷,忙的打了个千儿,就进去了。
“呵呵,这老奴才,绕着弯子轰咱们走呢,我倒要在外面听听他说些什么,是吧,四哥?”十四阿哥看着四爷,四阿哥紧了紧嘴角儿,“皇阿玛自会秉公处理,旨意又没叫咱们听,走吧。”十四阿哥看来是很想留下来听壁角儿的,只是拉不住四阿哥,也只好随了他出去,“是,是,我也好回宫歇着了,四哥也赶紧回府吧,今儿可真是够瞧的了,也不知皇上会怎样处置……”
灯火底下,隐约看得出四阿哥脸色如水,听了十四阿哥这语焉不详的话,也是毫无表情,只是突然步子顿了下。我看着他,不禁暗叹,不论他有多么冷酷,对于十三阿哥还是有一份真挚的关心,所以也怨不得以后十三会如此地为他卖命了。“唉……”我不禁轻叹了出来。四阿哥突然站住,转过了脸来,望向我这里,我大惊,再不敢动半点儿了。“四哥?”十四阿哥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四爷一顿,“没事儿,走吧。”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十四阿哥忙跟了上去。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我竖着耳朵听着确实没动静儿了,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腿麻了……
坐在石凳上,我边轻轻按摩着腿,边盘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僵尸日吗?为什么我老是得僵在一处儿角落里,被迫着听我一点儿也不想听的事儿呢?难道说是因为那天发现本儿皇历,随手翻了翻,既看不懂又觉得没什么用,就拿去垫柜角了,就为我的不恭敬,所以才……我暗暗下了决心,回去要赶紧拿出来,再包上书皮,好好研究一番。如果那上面确是写了我今天就是乌云压顶、不宜出门的话,那我非得把它贡起来不可,去去晦气。
正在胡思乱想。“娘娘,那奴才就回去复旨了,您也早些安置吧。”李德全的公鸭嗓儿突然传了来,吓我一跳。转头看去,德妃送了他出来:“偏劳李公公了,回去跟主子说,请他放心就是了。”
“是,那奴才告退了。”李德全又打了个千儿。“嗯,福公公,代我送送。”德妃微笑着说。
我眼看着大队人马已然离去,德妃娘娘面色尚好,看来皇帝并未过于惩戒十三阿哥,我不禁松了口气。“啊嚏!!”我可能是在外面待得太久,突然鼻子痒痒起来,脑子里虽想控制,可喷嚏早就打了出去。“谁呀?”德妃转了身儿过来,周围的太监宫女也都围了过来。我揉了揉鼻子,心知再不出声儿,非得被当成刺客让侍卫们砍了不成,就忙的走了出去,“主子,是我,小薇。” 我刚一现身儿,冬梅先笑了出来,“主子,刚才跟她拿了药,我还以为她跟进屋了呢,谁知这丫头却窝在那乌漆抹黑的地方装神弄鬼儿的。”众人见是我,这才放松了下来,德妃不禁一笑:“你这孩子,在那儿干什么呢?”我摸摸鼻子,尴尬一笑:“回主子,这屋里那么多人,插不进脚去,可又怕您有事儿吩咐,就在外面等了。”我忙着编了个冠冕堂皇、好像忠心耿耿似的借口。德妃点了点头,“嗯,倒是难为你有心了。今儿晚上天儿挺凉的,别受了寒,你进来吧。”说完就转身进屋去了。我不禁愣在那儿,这可如何是好呀,好像表忠心表过了头。我……我不想进去呀……
“喂……”
“啊?”我吓一跳,猛地回头看见冬莲正笑嘻嘻地站在我身后,“你这死丫头,真是会卖好儿,还不快进去,等着八人大轿来抬来你不成?”说着假装瞪了我两眼,就笑着伸手拉了我进去。我苦笑,这回真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德妃倒还罢了,今儿个要是不被十三阿哥那只野马脚踢个鼻青脸肿,我的姓就倒过来写。
一进屋,一股暖气袭来,我一哆嗦——“阿嚏”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小薇呀,待会儿回去喝几杯热茶焐焐就好了。”
我忙福下身去:“是,奴婢知道了。”说完低头站过了一旁当一只安分的鸵鸟,不敢抬头乱看,现在眼不见好了,心烦不烦就另当别论了。
“胤祥呀,你也听到你皇阿玛的旨意了,这几天儿你就住在我这儿,皇上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德妃顿了顿,又说,“虽说我不是你亲额娘,可我心里看你一向和老四、老十四他们没两样。我一个妇道人家教导是说不上,可咱们娘儿俩总还能说几句贴心话儿不是。”
“是,儿子自小跟四哥长大,一向是把您当亲娘看的,您有什么教训吩咐,儿子没的不遵从的。”十三阿哥的声音传来,有些喑哑,好像是伤了喉咙,我的心不禁揪了起来。
“嗯,这就好,小薇呀……”
“啊?在。”忙往前走了几步。
“你把那些个药膏儿都收了吧,晾在那儿,没的散了药性。”
“是。”我抬头看见那些个药盒子正散放在炕桌上,虽说十三阿哥正坐在炕上,我也只能硬了头皮去收拾。刚收拾了一半儿,“娘娘,我的手指关节儿还有些疼。”十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十三正歪在靠枕上,两眼炯炯地望着我,下巴有块儿瘀青,头发也微有散乱,我觉得眼光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只是与他对视,不自禁地猜想着他眼底的深意。
“这样呀,这瘀处儿就得揉开了才行,不然会伤筋络的。小薇,你去。”德妃娘娘担忧地看了看十三的手指,就下了这道命令。我暗暗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嘛,十三不会让我轻轻松松的。我拿起药膏蹭了过去,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突然不太好意思去握他的手,就看了他一眼,十三正似笑非笑、好像挑衅似的在望着我。我心一沉,只觉得今天受的龌龊已经够多了,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上去重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他肌肉一紧,嘴里也不自觉地在吸凉气。呵呵……我心里平衡了些,这才低头细看——“啊!”换我倒吸凉气儿了,只看他五指上遍布瘀青,有些已然紫黑了,还有一些细小的血口,虽然涂了药,可看起来还是很严重,十四阿哥这个骗子……
我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了一把,又湿又重又痛,一股酸热猛地冲上了眼眶。“啪”的几声,眼泪已滴上了十三的手背,我不禁愣住了——我……
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就觉得手一紧,我眨了眨眼,这才发现手已被十三阿哥反握在了手里,好紧,有些痛。我慢慢抬了头去看他,十三已没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是很认真地在看着我……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他的眼神温柔了起来,我有些迷糊起来,只觉得他的手指在轻轻地摩娑着我的掌心。
“小薇,不要太用力啊,轻轻的就好。”德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噢。”我反应了过来,脸不禁紫涨了起来。瞪了十三阿哥一眼,见他笑眯眯的,已然恢复了平日里我所认识的模样儿。我虽面上淡淡的,可心里却开心得很,知道与十三之间的那道隔膜已经消失了,今天这一整天儿,我也就是现在才真的高兴了些。呵呵,还好,这野马只是扬了些土,呛了我一下,并没有踢人,看来我的运气终于转向了。
我认真地轻柔地给他按摩了一阵子,德妃娘娘觉得差不多了,就让我停下,我想去收拾东西,可十三抓着不放手,我虽不敢下力气挣脱,以免再伤到他,可还是使了个巧劲儿脱了手,反正德妃在这儿,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怎么样。我笑眯眯地收拾了东西,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他一愣,我已转身向娘娘福下身去:“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告退了。”德妃点点头说:“辛苦你了,这样儿,你顺便把今儿个赏赐的物件儿一块收了,就去吧。”
“是。”我转身走到旁屋,看见桌上放了一串儿檀香念珠,一把玉拂尘,都搁置在黄绸盒子里,心知这就是皇上赏的中秋礼了,忙上去收拣。只听得外屋传来德妃她们说话的声音:“晚上你就睡在东花厅吧,那里严实些,不会受风,我派个丫头给你守夜伺候就是了,也不必再从你那儿叫人来了,如何?”
“行,就听您的。”十三阿哥爽快的声音传来。“好,那就……”德妃顿了顿,显然在想什么,我拿好了东西走了出来,就看见十三阿哥正在努嘴,德妃娘娘却是一愣。我也没放在心上,就向德妃和十三阿哥行了礼,准备退下了。刚走到门口,德妃温和的声音传来:“小薇呀,你今儿晚上就去东花厅守夜吧。”我猛地停了下来,只觉得“哐当”一个雷就砸在了我头上……我傻乎乎地转过了身:“什么?”十三看见我一副被踢断了腰的表情,突然大笑了出来,“那今儿晚上就辛苦你啦……”说完就笑眯眯地看着我……
第十二章 守夜    文 / 金 子
夹纱枕,绸面夹被,软缎的靠垫儿……我一样一样地整理着,力图弄得更松软舒适些。并且只是一个劲儿地忙碌着,半点儿也不想偏过头去看十三阿哥那副志得意满的德行儿。上上下下都收拾好了,我站直了身子,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半转过身去,低头躬身说:“都收拾好了,您可以安置了。”十三阿哥正靠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可过了半晌儿,还是没动静儿。
我低头僵在那里,心想着从刚才开始,他先是说身上疼,让我给揉了好一会儿子,我刚停下手儿,接茬儿又说头皮痒痒,我只好给他篦了头发,重新编了辫子。这还不算完,说是身上脏兮兮的,会睡不踏实,虽受了些外伤没法子洗,但总是还是可以擦擦的……
……我……我忍……咬牙切齿地出去打了温水,回来给他擦洗。帮他脱了上衣,这才发现他身上还有些青紫,倒是不很严重,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了一遍,弄完了我抬起身儿来,正要把水盆儿弄出去。“小薇,这还没弄完呀!”十三笑嘻嘻地说。我一愣——什么没弄完?这不擦完了嘛,顺着他眼光看去……“呼”我的脸红了起来,这臭小子,还想让我给他洗哪里呀?我又不是他妈,可恶……“嗯哼”我清了清嗓子说:“是,奴婢正要去换水,热的才好拿来烫脚。” 我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看着他,心想着他要再敢提什么混账要求,我非让他把澡巾吞了下去不可,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我,就笑说:“那好,要烫点儿呀。”
“是。”我福了福身,转了身出门……呵呵,还算这小子识时务。赶紧出去打了热水,伺候他洗了脚,这才算完。想到这儿,我不禁苦笑了出来,这会儿子,这位小爷又想干什么了呀?我低到头都酸了,可还是没听见他搭腔儿,唉……看样子我是拗不过他了。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他,十三还是笑嘻嘻的,我瞥了他一眼,呼口气儿:“说吧,你还想怎么着?”他一愣,看我一副没好气儿的样子,竟“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被子凉嘛,你应该先给暖好了才是呀!在内务府,精奇嬷嬷们没教给你么?”
我一抬眼看了过去,这是什么天儿呀,就说被子凉,现在是九月中,北京最舒服的季节,哪里会冷!我抿了抿嘴角说:“嬷嬷们有教呀,不过那得过了十月节,太早弄了,怕主子们上火。”我淡淡地说。  “呵呵……”十三笑了出来,“可我怕冷。”我做了个深呼吸,“行!那您等一会儿,我去拿个暖炉来。”说完转身就想走……
“啊!”突然一股大力将我拉了回来,等我回过味儿来,十三已低下头来,紧紧地抱住我说:“你帮我焐就行了。” 我瞪着他,只觉得彼此之间呼吸可闻。哼!说了半天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呀!我摇了摇头说:“不要。”
“为什么?”他用额头抵住了我的头,我动也不能动。“你讨厌我吗?”他脸上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眼里的神色已凝固了起来。我不禁暗叹,有个心理专家说过,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黑洞,它会吞噬着人的情感、理智,让人最终变得疯狂。好在一般人的心理黑洞只有针眼儿大小,所以不会给人带来什么太大的影响,可如果变成了筷子粗细,那就有很大的危险了。我下意识地抬眼,仔细看着十三阿哥这张年轻爽朗的面庞,猜测着他的黑洞有多大了呢!像筷子?还是更……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十三更加抱紧了我,我看见他脸上那副表情,嗓子突然紧了起来。
“你每次都是这样……”十三突然轻叹了出来。我一愣:“你说什么?”他摇摇头说:“你知道吗?每次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会觉得很暖和,人也会舒坦起来……”他顿了顿说,“可是每次让我最难受的也是你这个样子。” 我不禁有些迷糊起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我稀里糊涂的样子,十三阿哥撇了撇嘴,有些自嘲地说:“因为你不是在看我,而是在……”他舔了舔嘴唇儿,转过头去,把话儿咽了下去。我暗暗叹了口气,唉……想必这话儿他压在心头很久了吧,今个儿终于说了出来。我伸出手去,牢牢地定住了他的脸,让他望向我,对他微微一笑说:“可是你对于我而言——是特别的。”十三的眼一亮,刚想张嘴说什么,我轻轻摇摇头,很认真地说:“就像你对我一样……”他一愣,就仔细地看着我,然后加倍用力地抱紧我,勒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不禁有些好笑地想起,怪不得爱情小说里经常说什么甜蜜得快要死掉,反正按照十三这种表达甜蜜的方式,我还好说,要是换了林黛玉那种身板儿,是一定会死掉的。
正胡思乱想,头顶上传来十三的声音:“你是我的……”十三阿哥放松了他的手臂,只是轻轻环着我,“我会对你好的。”他认真地说。我笑着点了点头。他看我有些淡然的样子,以为我不信他说的,紧了紧手臂,又说:“我是说真的,我一定会……”我看住他,他一顿,停了下来。我轻声说:“我明白的,所以你不用承诺什么,更何况承诺的不一定能做到,没有承诺也不一定不会去做,不是吗?”十三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儿,突然笑了出来:“你真的跟别人不一样……”我一惊,暗自定了定,只是淡淡地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是用嘴吃饭,用鼻子喘气儿的。”
“扑哧”十三一抹脸,笑说:“这倒是,不过,你知道吗?八哥他背地里也说很欣赏你呢。”我一愣,轻轻挣开了他的手臂,转过身去,拍了拍被子说:“既是背地里说的,那我就不用谢恩了吧。”
“哈哈……”十三大笑了出来,从背后又抱住我说:“看你阿玛的古板样子,真想不出怎么生出你这样儿的女儿来。”
“这样儿不好吗?”我低头假装忙碌着,不太想继续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只听他在背后说:“当然不是了,只是有点儿奇怪罢了,你真的不太像那些一般的贵族小姐……你到底从哪儿来呢?”他玩笑着问。我顿时一僵,十三爷觉察了出来,伸过头来看我:“怎么了?”我镇定了一下,就笑着转过身来:“跟你一样呀!”他一愣:“什么一样?”
“都是从娘肚子里来呀!”我笑瞥了他一眼。“啊?呵呵……”十三一愣,就开心地笑了出来。
我伺候着他睡下,他还是扯着我袖子说个不停,我也随他。
“明儿个上完早课后,咱们一起写字儿,我教你呀!”
“好!”我点点头。
“也可以做风筝,以前一个小太监教我的,我做得好着呢!”
“好!”
“早上早点儿起,我舞剑给你看,好不好?”
“好呀!”
“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
“呵呵……”我笑眯眯地看着十三阿哥不情不愿地躺了下去。上去给他掖好被角,轻轻地拍着他,他一愣,睁开眼来望着我:“你当我是什么……”我一笑:“当你是小鬼呀!快睡吧。”他皱了眉头,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却也闭眼睡了。“从来没人哄我睡觉。”十三阿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一愣,看向他,他转过身去睡了。我没说什么,依然轻柔地拍抚着他,心里却有些酸酸的……
过了好一会儿子,他已然睡熟了,我站起身来,把帘子放了下来,看了他一眼,就轻手轻脚地去外屋自己的床上躺下了。只觉得心里是五味杂陈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隐隐地听着里屋传来轻微的鼾声,心里头倒觉得有些平静,还有些温馨起来。我张大眼睛盯着高高的承尘,心里想着十三阿哥的表白,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一定就像蒸桑拿一样……虽然过程中一定是热得龇牙咧嘴的,可因为心里有盼头儿,最后出来的感觉还是很痛快的。只不过……我不禁苦笑出来,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他出来为止了,也许在那过程中,坚持不住倒了下去也是大有可能的呢!
唉……想着想着就觉得头疼起来。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谁知道以后又会怎么样呢!强把这个念头抛在了一旁,可转念就想起了小春……“唉。”这会忍不住大声地叹了出来,我的命运是未知数儿,好坏对半儿,可小春她的结局……
门口外面突然隐约传来人声,我一下惊醒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揉了揉脸,虽说昨晚睡得不好,可今天感觉精神却还不错。看看外面天色已然有些亮了,我努着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里盘算着该去叫十三阿哥起床了,他还有早课呢,可不能误了。
掀开被子,披了件衣服,刚要下床,不经意回头——“啊!”我差点儿尖叫了出来,这……这小子什么时候跑来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在我床上睡得正香甜的十三阿哥,只觉得头晕得很,难道说,我是在做梦?正想着是要掐自己一把呢,还是给那小子两巴掌,看看自己的手会不会疼。门口突然传来实实在在的敲门声儿,我也顾不得十三了,忙的穿好衣服,捋了捋头发去开门,大概是冬莲她们吧,过来伺候的。
“来了。”我嘴里应着,就忙的走了过去,打开门,笑说:“这么一早的,你们……”一抬头,话未说完,我已愣在了当地……四阿哥正站在门口,漠然地看着我……
我傻傻地站在门口,四阿哥不动如山,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子,里面突然传出来些响动儿,我猛地惊醒了过来,忙的福下身去:“奴婢给四爷请安,主子吉祥。”
“嗯,起来吧。”四爷淡淡的声音响起,我又福了福,站起身来,只觉得心里慌得很。实在想不起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才对呢,心里乱糟糟的。
“老十三起了吗?”
“啊?”我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四爷,他刚才说了什么吗?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地愣在那里,四阿哥轻皱了眉头说:“我听丫头们说,他昨晚不是睡这儿了吗?”
“啊!是。”我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忙不迭地点头。四爷见我像根木桩子似的矗在门口,动也不动的,心里可能有些奇怪,但他为人深沉,也只是挑了挑眉毛:“我来叫老十三一起去上早课,昨儿个生了事儿,今儿就得早些去应卯,省得皇上生气。”四阿哥虽然还是那样淡淡的,可语气里已隐约有了两分不耐烦。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院子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我下意识地偏头望去——是银燕和几个小太监拿了盥洗用具什么的走了进来。银燕当头儿看见我和四阿哥站在房门口,也是一愣,接着就快走了两步,言笑晏晏地说:“四爷,您怎么站在门口呀,早上风凉,当心吹着。”我这才琢磨过味儿来,敢情儿这么半天儿,我竟一直把这位爷堵在了门口,只觉得脸腾的红了起来,忙恭恭敬敬地肃了手,请四阿哥进去。心想怪不得这么半天儿就觉得不对劲儿呢,一大早儿的发傻。唉!我挠了挠头皮,觉得可能是还没睡醒吧,可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银燕进门时,似笑非笑地说了些什么连伺候都不会了,竟然让主子在外面喝风什么的……我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随意笑了笑,心里还是想着,到底是什么不太对劲儿呢?
“啊……”我突然叫了出来,吓得刚要进门的小太监们一跳,我反身急急地往里屋走。四阿哥正坐在外屋的几案旁,看着昨儿晚上十三阿哥回屋后写的一篇字,见了我进来,他也没抬头说:“昨儿个晚上,十三爷歇得好吗?”我咽了口干沫:“回主子话,挺好的。”
“嗯!”四爷点点头,他虽不再说话,可我也不敢随便就离开,心里火烧火燎的。记得刚才开门之前,十三阿哥好像是睡在我的床上的,如果是做梦也就罢了,可又好像不是在做梦……我皱紧了眉头冥思苦想……
四阿哥一抬头,看见我正龇牙咧嘴地站在那里,也是一愣:“你去伺候十三弟吧,不用管我。”
“是。”我松了一口气,忙行了礼,正要往里屋冲,“啊!十三爷——你怎么睡在小薇的床上了?这……这……”银燕的一声儿尖叫传来。我猛地煞住了脚步,当下里只觉得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就万分尴尬地站在了那里,旁边几个小太监彼此交换着眼色,挤眉弄眼儿的。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儿冷一阵儿热的,万分地想晕倒了事,可偏偏清醒得很,不禁苦笑出来,平日里将养得太好了,有时候这副好壮壮的身板儿也是件麻烦事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当间儿,觉得这耳朵里嗡嗡的,忽然感到脖子后边儿有股子气息传来,我一怔,无意识就转过了身去……只觉呼吸一下子停住了,这次是真的感觉要晕过去了,四阿哥正僵立在我身后,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两只黑黑的眸子寒如冰雪,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盯住我……
我下意识地伸手在领口儿扯了扯,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呼吸通畅些,我就那样跟四阿哥对视着,心里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本来嘛,一来,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儿的事儿;二来,昨儿个也算是变相地给了十三阿哥一个承诺,所以……我暗暗吐了口气出来。四阿哥望着我慢慢淡漠下来的眼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只是沉默地打量着我……我润了润嘴唇儿,轻了轻嗓子,抬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四爷脸色一暗,眼底里掠过了一丝深深的伤痛,我不禁愣住了……
他转了身过去,走到了窗边,背着手望着外面……说来也怪,四阿哥冰冷的神色,我倒不太害怕,可每次看见他这样,我却打从心底里害怕起来。天边的朝霞映着窗棂,给这屋里也洒上了一片淡淡的粉红,可就是这样的温柔,映在了四阿哥身上,也只会让人感到一种孤独的苍白。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这份感觉,似乎每次当我想走开的时候,四阿哥就会拉着我的手,去碰触他最脆弱的伤口。
“十三爷,您披上件衣服吧,这早晚凉,别受了寒气……”银燕嗫嚅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一惊——猛地回过头来,看见十三正靠在里屋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呼……”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每想起那天早上,就会让我有一种坐在雪地里吃冰的感觉。想想那天十三谈笑风生的跟四阿哥打招呼,四爷也是若无其事地应对,两个人没事儿人似的就一起出了门去……唯独只有我是担了半天的心事儿,目瞪口呆地送了他们出去后,突然觉得自己活像个白痴,等我回过神儿来,屋里已只剩了我一个人,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做梦似的,我晕头涨脑地又回去睡了一觉,只觉得方才真够要命的。可等我睡醒了之后,才知道真正要命的在后面呢。
就这么半天儿的功夫,十三阿哥睡在我床上的事儿,整个儿长春宫没有不知道的了,八成儿其他的地方也有了传言。要是跟这起子太监的长耳朵、碎嘴子比起来,现代的狗仔队们算老几呀。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觉得走在长春宫里,怎么这么别扭,身上跟针扎似的。
后来,冬梅姐妹说是要审我,我才明白自己已然变成了绯闻女主角。我深知这种事情儿是越描越黑的,索性儿跟她们说“是呀”,这些丫头们看我这样直白,又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而倒不信了起来,我乐得随她们去说。
银燕看见事情变成了这样,心里可能有些不忿儿,四处跟人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拣高枝儿啦、有心计呀什么的,不过不开眼,却找了个不得宠的。我只当没听见,懒得跟她去置气,只是心里有些好笑,她们这些人,既嫉妒我攀了阿哥,又嘲讽我找了不得宠的,真不知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能就算我找的不是个纯金的,只是镶金的,也会让她们牙痒痒吧!?
马车一颠一颠的,虽说四面都已经用松香、毡子糊得严严实实的,可坐久了,还是觉得有风飕飕进来。我活动了一下腿,更用力地抱紧暖炉,同车的冬莲早就睡了过去,我帮她掖了掖毯子,就又坐了回来。
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我也不明白,只是听冬莲的暗示,好像是德妃娘娘发了话儿的。德妃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善,我心里却存了心事儿,也只是处处小心。十三阿哥在长春宫住了几天,就搬了回去,那几天他一下学就来找我,带我读书、写字、做玩意儿,要么让我看着他练武、打布库。有时出宫去,也必带些玩意儿、小吃儿的给我。他好像抛却了某些顾忌,只是变着法儿的,让我全心全意地对待他。四爷我就再没见过了,听十三阿哥说他出去办学差,十天半月的回不来,想想他那时的样子,我有些担心,可也不敢再细问,怕十三阿哥多心。只是埋在心里头,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去想,我从没想过让他喜欢我,可也半点儿不想让他讨厌我。有时候也不禁嘲笑自己的无聊。
直到一个月后,发现自己的屋里多了一套宫制的新书,原以为十三阿哥给我的,可听冬梅说,四爷办差回来了,下午我去替娘娘送东西的时候,已经来请过安了。回到屋里,看着那套书,愣了半晌儿,心里酸酸涩涩的,想着四阿哥那冷冷的眼眸……
“唉!”我不禁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八成就是十三送的呢。虽这样想,可还是把书藏了起来,正想着自己这算不算做贼心虚,十三阿哥就兴头儿地来找我。“啪”的一声,放下一摞书,说是四哥带回来给他的,他让我先挑自己喜欢的。
想想当时,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十三阿哥的,十三阿哥倒也没察觉什么,只是我虽没再见过四阿哥,可每晚却总会不自觉地盯着那套书半晌儿,却从来没翻过,有时候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坐着睡着了,睡得很不踏实,噩梦连连的,可却从来想不起自己到底梦到了些什么。
慢慢地风平浪静了下来,除了德妃的谕令,可能大部分还是因为十三阿哥的不受宠、没背景儿,别人也不太觉得我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所以,虽说十三阿哥经常来找我,可别人也就慢慢地淡了下去,不再嚼舌头了。古人云:流言要过七十七天才会消失。真的还挺准的,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当别人看见十三和我在一起,再也不会交头接耳时,康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要去东北打围,也就是冬狩。
德妃娘娘奉旨伴驾,所以我现在就坐在马车上,一摇三晃地向东北大兴安岭方向进发了。
只觉着天气是越来越冷,我虽出生在北京,可近来这十年,因为厄尔尼诺现象都是暖冬,哪里受过这份儿寒气呀!因此每日里只是缩在水貂皮褂子里,抱着暖炉打寒战。为这,德妃娘娘还笑说,这人长得秀气,身子骨儿也跟着秀气起来,哪里还像是正白旗出来的满洲姑娘。我傻笑着遮掩了过去,只是深切地怀念着空调、电暖气、火车还有飞机……正眯着眼,想象着这要是坐了飞机,这些日子,都够跑一百个来回了。唉!那时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居然因为晕机而很少乘坐。
“呼”地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我猛地张开眼,发现十三阿哥窜了进来,吓了一跳,忙指了指正在睡觉的冬莲,示意他小声点儿。他瞥了冬莲一眼,就蹭过来,紧靠着我坐下,接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个暖斛子递给我。“什么呀?”我小声地问。“是参汤,最暖身体的,你不是怕冷吗?”十三笑眯眯地说。我微微一笑:“谢啦!”转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个杯子,倒了一半儿出来递给他。十三开心地接了过去,正喝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问:“看见十三爷了吗?”我一顿看向他,十三阿哥在车厢里挪了两步掀了车帘子探出头去问:“怎么了?”只听外面说:“主子,太子爷和四爷正找您呢……”
“嗯,知道了,这就来。”十三说完回头冲我一笑。我点点头说:“快去吧,小心点儿。”他点点头,刚要翻身下车,又回过头来笑说:“你快点儿喝,凉了就没药力了。”我笑着颔首……
十三衣影儿一闪,就不见了,我轻轻地把车窗帘子掀开一点儿,看见十三阿哥帅气地跃上马背,带着从人们挥鞭而去,真是英气勃勃的,不禁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
“人都走了,还看。”我一愣,回头看见冬莲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我笑了笑:“你醒了?”
她白了我一眼说:“早醒了,偏那位爷来了,害得我动都不敢动。”
“扑哧”,我笑了出来。“哼!你还笑!有人伺候参汤,你得意着呢?是不是?”冬莲笑瞪着我。我笑说:“别人伺候我,我得伺候你呀!这不给你留着呢吗!”
“这还差不多。”我拿出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冬莲,我们正要喝……
“啊……”突然前面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我们被吓了一大跳,就不约而同地扒着窗子向外看去……
第十三章 遇袭    文 / 金 子
外面一片嘈杂,就看见侍卫们奔向前去,远远的在车队前面,人影浮动着……
“这是怎么了?那是谁的马车呀?”我伸长了头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好像是贵主儿的。”冬莲在一旁答道。我一怔,看了冬莲一眼,就缩了回去,倚着靠枕坐好。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跟纳兰贵妃她们相关的事儿,我就不自在。冬莲兀自兴致勃勃地看着,突听她叫:“海儿,你过来,前面怎么了?”我忙竖了耳朵听,只听是李海儿的声音传来:“莲姐,我也不太清楚,方才听一个近卫说,好像是蓉贵人那儿出了点儿乱子,现下都不让人靠过去,所以,小的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的了。”
——纳兰蓉月……她又怎么了?难道是和小春……我不禁惊疑起来,自打出了沈阳的故宫后,我记得她们好像都是随着贵主儿一起走的……
“一得了信儿,我就来告诉你,放心吧!”外面李海儿笑嘻嘻地说。“放什么心呀,我不过是白问问罢了,她们肉疼脚疼的关我什么事儿啊!快滚吧,猴儿崽子。”冬莲笑骂道。转过身儿来,她坐到了我旁边,拿起那杯参茶接着喝。看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里正拿着那暖斛子焐手,又说:“那小子,说得我好像多喜欢听闲话儿,嚼老太婆舌头似的。”我一愣, “呵呵”,不禁笑了出来,看来她误会了,我不是在想她呀。“你笑什么,难道你也想说……”冬莲瞪着我。我摆摆手说:“没什么,只是我也喜欢听闲话儿啊!”冬莲一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呀,还真是要命……”我笑着端起暖斛子举了举,作敬酒状。说笑间,外面一阵儿人声传来:“走了,走了……”话音未落,我们这辆马车已经动了起来,我放松地往后靠了下去,这么快就解决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一路上吱吱呀呀的,都是轮子轧在积雪上的声音,我不时掀起帘子,欣赏外面的雪景。虽然走的是官道,可两边不远处都是高高的树林,层层树挂,晶莹剔透。不时的有野生的小动物一闪而过,不过都是些鹿呀,兔子呀,那些比较温顺一类的。想来像是老虎、黑熊、狼、狍子那类的猛兽是不会轻易让人看到的,它们隐藏得更深,也许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它们八成早就盯上我了。
“放下帘子来吧,你不是很怕冷吗!这会儿子起了风,你倒是不怕了。”冬莲嘀咕着。我回头一笑,就把帘子放下了……
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也没再看见李海儿,心里隐隐约约总还是有些担心。“呼……”我做了个深呼吸,随手拿了本书翻着,不一会儿就觉得困了起来,只觉得刚闭上了眼,就被冬莲叫了起来,原来已经到了扎营的地方。我揉了揉脸就下了马车,“咝……”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儿,好冷呀,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只隐隐地在天边还有一抹微红。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就看见一座座营帐早已搭好,连绵而去,望不到头儿,因为那些蒙古亲贵们,也都来随驾出行,因此人口是越发地多了起来。这里是一片高地,下面就是无穷无尽的原始森林,现在看去上黑洞洞的,有些可怕……“走吧!”冬莲拉了我一把,我回过神儿来,忙的跟了她去。一进帐篷,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我吐了口气,把包袱放过一旁,脱了斗篷,就在熏笼旁坐了下来,烤着手。
冬莲打量了一下:“看来冬梅先来过了……”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嗯,她包袱在那儿呢。”冬莲正要开口,门口帘子一掀,李海儿探了头进来说:“莲姐,小薇姐。”他笑着点点头,“主子叫您去呢。”
“我们俩吗?”冬莲问。
“不是,就叫您了,梅姐已在那儿伺候了。”
“噢!知道了,这就来。”冬莲点点头。“成,那我在外面等您。”小太监说完就缩了头回去。“你快去吧。”我微笑着说,“这儿有我收拾呢。”
“嗯——对了,这刚来乱糟糟的,饭也许都不得吃,你要是饿了,点心在那儿……”
我笑着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快去吧,要是有事儿,就让李海儿来找我。”
“行!”冬莲一笑,转身出去了。
终于安静了下来,我抬头打量着四周,整座帐子都是牛皮制成的,接缝儿都用已用毡子和松香给粘的严严实实的,地上也铺了厚厚的毡子。我突然有种在露营的感觉,烤了这半天儿,已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就站起身来,去收拾包袱行李。古人出门,带的东西很齐全,也许是因为生活不发达的缘故,所以要是不带齐了,再现去找,那可还真是件儿麻烦事儿。归置了半晌儿,总算是大致弄好了,我直起腰,活动了两下,又往暖笼里加了几块儿炭和一小块儿麝香,屋里顿时香暖了起来。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听听外面也没什么响动,就重重地往后倒了下去,“呵呵……”摔在厚厚的被褥上,感觉真好呀,我闭上眼睛,美滋滋地哼着歌儿,过了一会儿就迷糊起来……
“呼嗬……”突然一股子热气断断续续地吹着我的脸,这什么声儿呀?我一愣——张开眼来……
“啊!”我大叫了一声,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脸,正低头看着我,两只又黑又圆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我一个翻身儿就坐了起来,“这——这……哪儿来的这么大一只狗呀?”我们彼此对视着,我虽不怕狗,可这么大一只……心里不禁毛了起来。“啊,你别过来。”我往后蹭着,那只大黑狗嗅了嗅,突然原地坐了下来,只是摇着尾巴,很开心的样子。“呼……”我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好在这狗听得懂人话,我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俩步,它再听话,也还是离它远些的好。
“哎哟……”我只觉得绊倒了什么,不自禁地往后栽偎了下去,正不知所措,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被人紧紧地抱住了。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酒气。我一紧,接着就放松下来,看着正抱紧我的那只手,想着要不要给他一口……
“你要是咬我的话,我可就叫黑狼咬你了。”十三阿哥笑眯眯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哼……”我咬了咬嘴唇儿,抬起头来看向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十三笑看着我说:“刚来,看你正眯着,我就没叫你。”我瞥了他一眼,“是呀,你是没叫,你让狗来叫我了。”
“哈哈……”十三阿哥大笑出来,“黑狼喜欢你呢!”
“还笑呢,吓我一跳,我说那狗怎么会听我的话儿呢。”我瞪了他一眼,就挣脱了出来,走到熏笼旁坐了下来。十三蹭了过来,紧紧地挨着我坐下,头重重地放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捞过来我的辫子揉搓着。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我看他有些懒懒的,并不像往常那样跟我说东说西的,就问他:“你怎么了……”我推了推他。
“嗯? ——没事儿,就是心里烦。”
我看他并不太想说也就没再追问:“那你饿不饿?晚饭吃了吗?”十三摇了摇头说:“没吃,就是在席上喝了两盅儿。”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能空着肚子喝酒呀。真是……我轻轻推开他说:“我去拿些点心来。”十三抓住我的手,仰头说:“我不饿。”我甩开他,扬了扬眉头:“我饿。”
拿了点心盒子过来坐下,黑狼就凑了过来,在我面前摇着尾巴,舌头伸得长长的。“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就掰了点心来喂它。我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只是身材高大,有点儿像圣伯纳,脾气也像,好得很。但我知道这在个时代,这种狗还未引进中国呢,可藏獒没这么好脾气呀。我一边喂它,一边用手给它搔痒,这大狗惬意得很,就用舌头来舔我。“呵呵”我开心地笑了出来,他口水好多。
“黑狼!起开!”十三阿哥突然开了口,吓了我一跳。黑狼马上听话地走到一边趴下,但还是渴望地看着我。我回过头来,看着十三似乎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了?”
“哼……”他转过了头,我一怔。难道……呵呵心里不禁偷笑了出来,不会吧,还真有人跟狗……我忍着笑走到一旁的水盆儿去洗手,十三见我不理他,就瞪着黑狼,那只狗也不明所以,只是玩命地摇尾巴讨好他。我走了回来,拿起一块点心,送到他嘴边,“给……”十三偏了偏头,不吃呀,那算了。我也不管他,自己咬了一口,“嗯,真不错!”正想再吃,十三阿哥突然伸了头过来,把我手里的半块儿咬走吃了下去。我笑着转头去看他,他面色已平了下来,我就把盒子拿了过去,一口口地喂他吃。
“我今儿见到外公了……”正吃着,十三突然说了那么一句,我一愣——看向他……他没看着我,只是望着帐顶……“他们说起了我额娘……”
我暗暗吐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情绪才这么差呀。“你还记得你额娘吗?”我轻轻地问他,他微微摇了摇头说:“记不太清了,只是记得她很温柔,会唱很好听的蒙古长调……”我看着他,心里明白,在这皇宫里,没娘的孩子是多么的可怜……我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他一僵,就紧紧地回握住了我的……
身边传来了冬莲她们均匀的呼吸声,我却张大了眼睛,看着黑黑的帐顶睡不着。十三阿哥给我讲了一些关于他的生母章佳氏的事情,她在生十五格格的时候难产而亡,那时候十三阿哥还很小,并未享受到太多的母爱,却受尽了没娘的痛苦,一直到现在。他跟我说了许多他自己的事儿,其中也包括四阿哥对他的好,听到那儿时,我的心不禁加快跳了起来,看得出,他非常敬爱四爷,四阿哥有些兄代母职地教了他很多的东西,也给了他很多温暖……看着他那时愉悦的神态,说起四阿哥时的敬重,我不自禁地想着,说什么红颜误国,只不过是男人们的一个借口罢了。痴情如爱德华一世者,也曾想借用希特勒的势力,重新登上王位,唐明皇也是亲口下令杀的杨玉环以平兵变,没有什么比权力更重要,古今中外,无一不同。
“唉……”我低低地叹了口气,那我又算什么呢?对于十三而言,也许只是溺水者抓住的一块儿浮木,或许会跟他一起沉下去,也许不会,可就算是上了岸……我不禁苦笑了出来,又有谁还会带着那块儿木头一起走呢?也只是随手丢掉罢了,尽管那曾救了他的命……
“小薇,醒醒……”
我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看见冬梅正在推我。“天儿亮啦?”我问。
“是呀,快起吧。”
“嗯。”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忙的穿衣服,尽管屋里火旺旺的,可离开热被窝,还是觉得很冷。正穿衣服,冬梅突然转过身儿来:“你昨儿晚上做什么梦了,一脸的泪痕?”
“啊?”我一怔,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果然,眼角还有些湿润。我强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冬梅也没放在心上:“嗯,你收拾收拾,冬莲已经过去伺候了,我这也就去,过会儿子你吃过了饭,去替她也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过去的。”
冬梅点点头说:“也不用太急。”说完转身出去了。我忙忙地擦了牙,梳洗了一下,看见熏笼上有一碗热好的奶子,知道是冬梅留给我的,上去喝了,又垫了两块儿点心,就走出了帐外。
“呼……”我大大做了个深呼吸,空气真好呀,干干净净的,好像吸氧一样,可空气里还有着松木的味道。我踩着没脚脖子深的雪,“咯吱咯吱”地向左手德妃娘娘的寝帐走去,看着天蓝地白,松木苍翠,心情慢慢地好了起来。既然看不到将来的残酷,那么先把握眼前的温柔吧,我不禁有些阿Q的精神,无论如何后退已是不可能的了,也不能停了下来,那就只能向前走,等真的撞了南墙,再来后悔也不迟呀。
心里胡乱地想着,转眼就已走到了德妃的营帐。进去给德妃娘娘请了安,又接过了冬莲的活计,让她去吃饭。德妃娘娘每天早上吃过了早饭,必是要喝一碗参汤的。我在小火炉子上给她热好了,就拿了个托盘捧了过去。
刚要递给德妃,门帘子一掀,福公公就跌跌撞撞地进了来,屋里的人都是一愣,德妃一皱眉头说:“这是怎么了,这么蝎蝎蜇蜇的?”福公公使劲咽了口唾沫,顺过了气来:“主,主子……四爷,四……呼……”德妃腾地就站了起来:“四爷怎么了?”她厉声问,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托盘儿……福公公吓得一哆嗦,话倒流利了起来:“早上,四爷他们去探路子,不知怎么就碰上了两只还没猫冬的熊瞎子,就在营地下头,现在侍卫们都过了去,十三爷,十四爷也在那儿,还不知道……”他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德妃娘娘就已软倒在了榻子上,唬得众人忙的围了上去,我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儿,丢下了手里的托盘,就不顾一切地转身向外冲了出去……
“嗬,嗬……呼……”我用尽全力地奔跑着,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可潜意识里已经向着人声鼎沸的地方跑去。“快!快!侍卫人不够。哈其罗,快去找骁骑营,绿营都统,速带人来!!!王顺儿,太医呢,怎么还没来,再催!!!”
“喳。”
“是,奴才这就去找”
太医?难道十三和四爷他们……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我摇了摇头,忙寻着话音儿就跑了过去……“哎哟”一个人影直直地撞了过来,我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好不容易坐起来,只觉得头晕脑涨的。
“你这丫头来这儿干吗?快回去,回去,嗯!!!”
只听得头顶上的声音好像炸雷一样。“是,是……”我只是低头含糊着答应,只看衣襟儿一闪,那人已然快步地离去了,我忙努力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只觉得四下里都是人,虽然惶急得很,也只能强耐着性子,仔细找寻。侍卫,太监,兵卒……我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啊!”我低低地叫了一声儿,一脚高一脚低地跑了过去……
“爷,您松着点儿,奴才得把这衣裳撕了,才好看伤口。这天儿冷,这血和衣裳已是粘连在一起了,撕的时候儿肯定痛……”
我颤抖着走上前去,看见陆太医正站在四爷身边,小心翼翼地在剪四爷的内衫,四阿哥的脸色和雪一样白,正和他肩头的猩红形成强烈的对比。我站在人群外头,望着紧皱着眉头的四阿哥,只觉得心里慌得很,可心脏却偏偏跳得异常缓慢,让我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我不自禁地抓紧了胸口的衣裳……“咝……”四阿哥倒吸了一口凉气儿。“主子忍忍,让奴才看仔细了,没什么大碍的话,就可以回营帐慢慢诊治了……”陆太医不停手地弄着。我在一旁只看到一条好深的伤口正斜在四爷肩头上,可听太医的口气好像没什么大事儿,不禁轻轻地吐了口气来,放心了些,脑子立马儿灵活了起来,我往旁边张望,十三阿哥呢?他在哪儿?
突然一个人影直冲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人群:“呼,呼……四爷,十三爷被那熊瞎子缠上了,奴才们都靠不过去,放箭又怕误伤了十三爷,十四爷说,要快叫关防的人来,他们都是捕兽的能手,可没有您的腰牌,是叫不动他们的。”
四阿哥的脸色更是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强挣着,从腰间掏了东西出来,递给了那侍卫。我使劲咽了口唾沫,好疼呀,只觉得刚刚咽下去的似乎不是口水而是铅块儿。刻意地做了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定定地再看了四阿哥一眼,四爷的眼风儿正好扫了过来,一顿,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望住我……
我转过身来,沿着方才那个侍卫来的方向跑去,没跑多远,就听见身后一片嘈杂,“四爷,主子,您别乱动,您,您不能起来呀……”
“血又渗出来了,快、快拿止血散、参片儿来,哎呀,四阿哥,你……”
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心里一片空白,只是像疯了一样地跑着……“呼,呼……”我喘着粗气靠一棵参天老树上,只觉得四肢僵硬,喘息了片刻,再往前走……刚转过一棵雪松,眼前一片开阔,前面是一个空场儿,一群人围在那里,呼喝的声音,敲打铁器的声音,还夹杂着野兽凶狠的嚎叫声……
我下意识地放低了身子,用力地闭了闭眼,再四处看去……
——啊!那是十四阿哥,他手握腰刀,正指挥着众人,旁边的人我都不认识……十三阿哥呢?他在哪儿?
“嗷呜……”一声吼叫传来。“啊!哎呀……该死的……小心呀,那畜生冲过来了……” 人群一下子散了开来……我的眼睛一下子定住了,中间跟那只黑熊纠缠在一起的正是十三阿哥!他的辫子都有些披散开来,身上倒还没看出有什么伤,只是跌跌撞撞地挥舞着一把跨刀跟那只黑熊周旋着。那熊瞎子身上也看不出受了什么伤,就像疯了一样攻击着十三阿哥。它似乎是不管不顾,只认准了十三阿哥一个人,旁边众人想尽了办法,也无法将它从十三阿哥身边引开,只能是在一旁不停地呼喊,伺机攻击,吸引它的注意力。我心下明白,这种时候已是无法再将其赶走,以黑熊的习性,受了这样的攻击,那对于袭击它的人,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我的脑子拼命地转着,这种时节黑熊按理说应该已经冬眠了才对,那么会出来觅食的就应该只有……
我猛地抬起头四下里寻找,过了半晌儿,“咦……”我一顿,在离黑熊不远的树林子里好像有一个黑影在闪动,果然如此……
我轻轻地站起身来,向那个方向快速地移动了过去,不一会儿我已经绕到了黑熊的背后区域,只是中间有一小段儿空白之地,没有任何树木遮挡,我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狠下心从它背后几十米的地方,轻缓地向对面移动。走了一半,那只熊并未发觉,还只是一味地攻击着,我虽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却也不敢快走半点儿让它发觉……不知为什么,明知道是八百个不吉利,脑子里却不停地回响着“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句有些可怕的千古名言。
很好,很好,还有两步就走到树丛里了,我强抑住越来越快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往树林里走……
“你们看那儿,那是……”
突然一个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我头“嗡”地一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加速走进了树林,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小薇……”我背靠一棵大树站好,稳定了一下,听听外面还是那样嘈杂,但并未出现什么异常的声音,我轻呼了口气出来,开始四下里寻找,在哪儿呢?
在四周走动着,可什么也看不到,我不禁有些绝望,难道是我弄错了吗?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呼哧,呼……”我一怔,身后分明传来了什么东西在呼吸的声音。我又确定地听了一下,没错,是呼吸声——好吧,我咬了咬嘴唇,用有生以来最缓慢的速度转过了身去……一只小小的,看起来不过刚出生几个月的小熊,正躲藏在一棵树边好奇地看着我。我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它慢慢地靠了过来,越来越近……走到了我身边,可爱地仰起了头,不停地嗅着我。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靠近野生动物,只觉得它不知比动物园里那些毫无生趣的可怜动物们可爱多少倍。
我轻缓地低下身去,伸出手来,它吓了一跳,往后闪了闪,见我毫无恶意,也没乱动,就又凑了过来。可能是我早上吃点心时的残味儿还有,它起劲儿地闻着我的手,接着就舔了起来……我轻轻地用手摸了摸它,又挠它下巴,小熊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看来它的妈妈还没有教导过它戒心以及人类的可怕,而我却要给它上这第一课了。我站起身来,心中拼命地唾骂自己将要做的事情,看着脚下正在围着我乱晃的小熊仔,停了一下,狠狠一脚就踢在它的鼻子上。
“嗷!”小熊一声惨叫,被我一脚踢得向树林边滚去,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惶恐的眼睛看着我。我心里也是难过得很,可也顾不得许多,又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追了过去,吓得它撒腿就向外冲去。我停了下来,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这回行了吧,母熊肯定会去追小熊的,这样十三阿哥就可以脱身了。想到这儿,不禁一怔,有时候动物比人强多了,最起码爱护子女,不会自相残杀呀……苦笑着咧了咧嘴,听着外面动静儿好像小多了,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心里一放松,就觉得浑身酸痛,像被人爆打了一顿似的,龇牙咧嘴地往外走,“哎哟,好痛!”看来刚才跑来时好像是崴了脚。
好不容易走到了林子边儿,“呼……”我吐出口大气,可算搞定了,站住了倚着大树休息一下,心想十四阿哥应该是看到我了,他们不会扔下我不管吧?现在脚痛得要命,要是让我自个儿走回营地,那可还真是要命了呢!一边想,一边往对面看去。“咦!”我不禁一愣,四爷怎么来了?他的伤……正愣着,突然看见十四阿哥冲我拼命地摇手,在大声喊着什么。
我傻乎乎地坐了下去,心里迷糊起来,真是没看出来,十四阿哥还是个急茬儿呀。就是想开骂,也得等我走了过去,再骂不迟呀,更何况那样也比较轻松不是吗,隔这么老远谁知道他在说什么呀!
“呼哧……呼哧……”一阵儿喷气声和一股恶臭突然传了过来,我立马儿僵住了,不是吧——不会吧……我已没有半点儿勇气再看过去,只希望自己是在幻听幻觉。不是有心理学家说过吗,当人受了刺激之后,就会出现某种幻觉,不是吗?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来看……可惜,不是幻觉。
一只体格庞大的黑熊正向我走来,越来越近……我突然发现它一只眼睛瞎掉了,血迹斑斑的,口角流淌着粘稠的口水。我想哭想尖叫,想站起来飞快地跑掉,想回过身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树……想了无数,可还是僵坐在这里,看着那要我命的家伙向我靠近。用脚趾想也知道,就算它不知道是我伤害了它的孩子,那瞎了眼的仇,是无论如何也要算在我的身上的。
在远处乱成一团,我甚至听得很清楚,四爷气急败坏的声音,和十四爷狂吼的声音……可他们已不敢放箭了,那只母熊离我太近了,很容易会误伤到我的。更何况如果没有一箭毙命的话,那我的下场就会加倍凄惨吧?!看来只剩下装死了,这个倒是简单,我现在不用装就很像了,根本感觉不出自己有在呼吸,脸色也一定要多难看就多难看。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心里疯狂地祈祷,但愿它相信我这死人模样,就放过我,但愿它已经很累了,不想理我了,但愿它担心孩子……
那只母熊突然停住不动了,我心中一喜,看来老天待我不薄,还好,没有碰上一个熊中的伍子胥,就是那种人挂了也要鞭尸的……正想着,“嗷呜!!!”那黑熊突然大叫一声,竟站了起来,摇摆着向我走来。我怕得已经没有任何动作了,原来生死关头就是这种感觉呀!我睁大了眼睛,却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心里疯狂地想着爸爸、妈妈……
“扑哧”一声响动传来,我一激灵,发现那头熊站在那儿不动了,我愣愣的看过去,一只羽箭正深深地插在它胸前的白色毛发里,那正是它心脏的位置……“嗷呜……”母熊惨叫了一声,“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我坐在雪地里,周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头熊,颤抖地想着,它会不会再站起来攻击我呢……
突然,一个黑影覆盖在我面前,一双冰凉的手捧起了我的脸,我被动地抬起了眼,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看不见,被什么挡住了,就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啊!是血,好多的血,嘴角、鼻子、额头……一股热气不停地吹在我的脸上,“咝……”我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捏得我好疼呀!
他!!!我突然明白过来,直直地对上那双包含了无数恐惧、担心、愤怒的眼睛,是……十三阿哥的眼睛……
第十四章 两难    文 / 金 子
“呼,呼……”十三阿哥急促的呼吸不停吹拂着我的脸,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呼吸,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心里只是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向他脸上摸去。
“啊!”我痛叫了一声,十三阿哥重重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不让我去碰他,我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可心里只有担心他伤势这一个念头,就使劲儿地抽了抽手,可还是被他攥得紧紧的……我更加迷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碰他?我做错什么了?我是怕他有危险才跑来的呀。
脑子里情不自禁地转着各种念头,刚才发生的种种危险,现在十三对我心意的毫不体贴,汇成一股莫名的压力,重重地一拳打在我的心上。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本该泪水充盈的眼睛偏偏干涩得很,泪腺好像被冻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还是十三阿哥的无情。我模模糊糊地想着,嘴里却无意识地喃喃说着:“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愿意吗?”就挣扎着想摆脱十三阿哥站起来,他却抓紧我。我像疯了似的挣扎,一挥手却打中了十三阿哥的脸,一抹湿润让我静了下来,我看着手上沾到的血,转首看见十三阿哥正不停地打量着我,摸着我的脸……脖子……手臂……我这才明白了过来,他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儿。”我轻声地说。十三好像根本就没听见,还只是继续着,我一把握住了他的脸,让他看着我……“我真的没事儿,只是轻微地崴了脚。”我微笑着说。十三阿哥定定地看着我,又浑身打量了我一番,脸上终于平静了下来,轻声说:“你没事儿就好。”周围似乎没有了风雪寒冷,我心里暖暖的,轻轻地弯了弯嘴角:“你……”话未说完,十三突然重重地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后背一下子撞到了树干上,背脊上一阵火辣的疼痛传来……
“十三阿哥,你醒醒,你……”我已顾不得自己了,用力将他身体翻了过来,十三脸色苍白如雪,旧的血迹冻住了,可新的又流了出来……只觉得头“嗡”的一下,眼前猛地一片漆黑,我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渐渐地恢复了视觉。这时我反而镇定了下来,心里虽像起了麻疹似的,痛苦难耐,可手却半点儿也不抖,我把十三阿哥身体放平,仔细地检查着他,额头上有一道伤口,虽长却不深,脸上、脖子上只是些刮伤,最重的是在肩髂上,看来是被那只母熊狠狠地打了一掌,衣服都撕裂了,爪痕清晰可见,伤口很深,肌肉脂肪都翻了些许出来。
看着那些伤口,我只觉得嘴里苦得很,不过好在天寒地冻,伤口虽大,血流得却很慢,我略松了口气下来。还好,没我想象的那么糟,虽是在清朝,应该也有外科大夫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管破伤风的呢……一放松下来,我的手突然抖了起来,强努着把他的衣裳弄好,又脱了外裳盖在他身上,让他保暖。又掏了手绢出来,擦着十三脸上的血迹。一阵阵儿的寒风吹来,我却半点儿也不觉得冷。
“找到了,在这儿呢,四爷,十四爷……”
一阵儿人声传来,我一喜,可算来了,这样的伤口治疗得越早越好。“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儿响起,我还来不及回头,一个人影儿就罩了下来,我仰头望去,四阿哥苍白的脸正对着我,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乌黑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我。我刚想张口……“小薇……”四爷沙哑的声音让我一愣,不禁怔怔地望着他,小薇……他第一次这么叫我……没等我的回答,四阿哥已弯下身察看十三阿哥的伤势。
“四哥,老十三他没事儿吧?”十四阿哥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一激灵,回头看去,十四阿哥已走了过来,旁边还有好多侍卫,军士……我顾不得许多:“四爷,十四爷,快点儿,十三爷肩髂和前胸被抓伤了,需要清洗和缝合,额头上的伤还好……”四爷已站起身来:“十四弟,叫人快回去,这种伤口得找擅长缝合的军医,陆太医就行,让他赶紧准备好!”
“知道了。”十四阿哥迅速回身去分派,几个军士走了上去,显是有备而来,用一个好像简易的担架似的东西,垫了几件儿大氅,就抬了十三阿哥上去。我忙站了起来,就想跟上……
“啊!”我差点儿摔倒,腿很麻,脚腕儿也生疼,四阿哥一把拉着了我,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唔……”他闷哼了一声儿,我抬头,看他皱紧了眉头,这才想起来他的手臂也是受了伤的,我赶紧松手。“怎么穿这么少?”四阿哥突然厉声问道,吓了我一跳,不自禁地解释:“十三爷受伤了,需要保暖呀。”他一怔,刚抬起手到我脸边,十四阿哥已走了上来,看我这副样子,就脱了自己的大氅下来包在了我身上,我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抱了起来,只听他笑嘻嘻地说:“四哥,你受伤了,还是我来吧。来人呀,扶着四爷回去。”四阿哥淡淡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扶着侍卫走了。我还没回过味儿来,十四突然低下头来看着我,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你不要命了吗?”他笑眯眯地说。我从不知道有人能用笑着的表情说出比冰还冷的话来,看着他没有半点儿笑意的眼睛,我轻吐了口气,垂下眼睫:“回主子话,当然要了。”他一愣,看了我这副公事公办的淡漠表情一会儿,抱紧我,就抬起脚走了。一旁的侍从本想接了我过去,被他一看,吓得退了两步,讪讪地跟在了他后面。我原本还担心他会做些或问些有的没的,可一路上他只是沉默地走着,我也只是盼着他走得再快些。眼看着快到营地了,我的心就全放在了十三阿哥的伤势上面。
“要是换了我,你会来吗?”十四阿哥突然低了头轻声问我。我一怔,过了会儿才明白他在问我什么。我抿了抿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表情,可还有些是我看不明白的,可这些都与我无关,不是吗?我低了头,轻声而坚定地说:“不会。”
我的勇气只够说出答案的了,再没半分儿富余用来抬头去看十四阿哥的表情。其实,不论是谁,只要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去帮忙,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做什么都离不了男性,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我可以自保,甚至也可以去保护别人,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这样对他说,且不论我离奇的来历,一个十三阿哥就够我揪心扯肺的了,更何况……还有……我的心一阵颤抖——是呀!还有他……这些念头都只是一瞬之间,只觉得十四阿哥顿了顿,继续前走……
到了营地他放了我下来,一落地,我忙低下身去行礼说:“奴婢谢过主子。”伸手想把大氅脱了还他,十四阿哥一挥手说:“你披着吧,赏你了。”我一顿,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潜意识里决不想和他再纠缠不清,也就不再推辞,福下身去谢了赏。转头看见太监侍卫们来来往往的,正想抓住个人问问……
“玉全儿,你过来。”十四爷突然在我身后喊道。一个年轻的侍卫跑了过来:“主子,您回来了。”他上前一步打了千儿下去,十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说,“唔,十三爷怎么样了?”我忙往前走了两步,看向他们。
“回主子话,先儿送十三阿哥回来的时候,陆太医已经候着了,看了说不妨事儿,只是皮肉伤,并未伤着骨头。十三爷的身子骨儿向来好,只要用心将养,很快就会恢复的。”
“嗯。”十四阿哥点了点头,我情不自禁地吐了口大气出来,真是太好了,终于放了些心事儿下来。转过身儿,想想现在那里一定乱得很,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德妃那里,我一早儿就跑了出来,到现在也没个信儿,冬莲她们定然急得很了……不如先回去吧!让她们放心,还得跟德妃娘娘解释我这半天儿的去处。“唉……”我不禁叹了口气,现在才想起来,到时候可怎么说呢?
“呃……”那侍卫顿了顿。“还有事儿?”身后传来十四阿哥不耐烦的声音,我没在意,只是继续往前走。
“是,回爷的话,四爷好像不太好。”
“你说什么?!”十四阿哥厉声说道。我只觉得身子木了半边儿,愣愣地站在当地,竟不敢回头——
“是,四爷本来就受了伤,流的血太多,素来身子又弱,可又偏偏去找十三爷,这两下里弄得伤口开裂,失血太多,已是头热得厉害,昏睡了过去。太医说,倒是有些险,就在前面那个帐子……”
我已经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了,只是想着,原来心被生生扯成两半儿就是这种滋味呀……真倒不如刚才被那只熊拍成两半儿,说不定倒真的送我回了现代也未可知呢。不管怎样,也好过受这等煎熬。用力地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十三才弄成这样的……我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是安慰,不是推脱责任,这是事实呀!不禁用力摇了摇头,想挥掉那个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
过了一会儿,刻意地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自己已经平静多了,刚要向前走,猛地发现十四阿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来到了我的身边,我顿住脚步看向他。“原来如此。”他低低地哼笑了一声,缓缓弯了腰下来,好像一座无形的山压了下来,我被迫地看着他,十四阿哥扯起了一边的嘴角,靠近我的耳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要是四哥刚刚和老十三在一起,你管谁呢?”我怔住了,看着十四阿哥那副惫懒面孔,他眼中有着不怀好意,有着一些愤怒,还有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嫉妒……
我的心慢慢地冰冷了下来,几乎是有些愤怒地看着十四阿哥,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把这个深埋在我心底、从不敢去触摸的问题,就这样轻易地,这样恶狠狠地挖了出来……
“唉……”我不知道今天晚上这是我第几次在叹气了……
“哗啦……”我用力拧着手中的布巾,轻轻地抖了抖展平开来,轻缓地放在了四阿哥的头上。他仍然在高热中,好在渐渐已是见了些汗出来,我不停地更换着毛巾为他降温,又帮他擦拭着。“呼……”轻轻地吐了口气出来,看看四爷已经安稳了很多,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我靠着坑边歪坐了下来,凝视着四阿哥熟睡的脸庞。
下午迷迷瞪瞪地回了德妃的营帐,冬梅她们果然已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见了我,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又等不及我回答,扯了我进了德妃寝帐。德妃一脸的倦容,后来我才知道,她刚看了四爷和十三爷回来。见我跪在地上,她倒是让我起来,又看了我一眼。我心下明白,不等她问,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种事儿是瞒不住的,那么多人在场,估计这会儿,谣言已是满天飞了。
自从听了十四阿哥那番话后,我的心就像冻住了似的,沉重地坠在胸膛里,像个实心儿铅球,虽重得很,却毫无内容,只是平白地镇压着所有的情绪。我不知道脸上是不是一副破罐儿破摔的表情,只是低着头麻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嗯,你这孩子,也算是忠心为主了,文文弱弱的,倒有这等勇气。”德妃娘娘温勉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我耳中。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愕然抬头看着德妃,她正一脸温和地看着我。我这时脑子才开始运转起来,德妃娘娘这么说,对我是福是祸呢?毕竟今儿个我实在是太扎眼了些,在一切都讲究规行距步的皇宫里,这些主子会怎么看呢??
我忙地跪下了:“主子过誉了,奴婢只是一时情急罢了,不是……”我话未说完,见德妃娘娘轻轻地摆了摆手,登时把下面的话生咽了回去。
“你这个孩子素日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必再谦了。唉!今儿个真是险得很,幸亏神佛保佑,全都平安……”德妃双手合十,喃喃念了几句经文。我的心倒是稍微轻松了些,这种功劳我是一万个不想沾,还是供给神佛好了,正胡思乱想中……
“小薇呀,你今儿个定是累了,应该让你早些歇着的,可是你四爷和十三爷都受了伤,他们也没带着丫头出来,我嫌那起子小子粗手粗脚,已遣了冬莲、玉哥儿她们去照顾了。”
我愣愣地听着,德妃端起茶水,吹吹沫子,喝了一口,缓了缓,抬眼看住我:“玉哥儿不及你细心,你去替了她来吧,今儿个就辛苦你了。”我忙福下身去:“是,奴婢知道了,这都是分内的事儿,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嗯。”德妃满意地点点头,“我心里都知道的,你去吧。”德妃淡淡地说了一句。“是。”我福身退下了。
一出帐子,寒风登时扑面而来,东北这地方天儿黑得早,天边残阳如血,往日我很喜欢看夕阳西落,今天却觉得红得刺眼,忙转身走了。见着李海儿正在前面,忙过去问他,这小子倒是热心,非要领着我去,我今天已没有半点儿心情与人口舌,就随他去了。一路上,他鬼鬼祟祟地打量我,一副想问些什么的样子,我这才明白了过来,他原来是想从我这里来探听第一手消息的。不禁暗自苦笑,看来这回我的名声不光传到西六宫了,就是宫外的人只怕也都知道了,会怎么说呢?女中豪杰?忠心护主?还是……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可还是冷冷淡淡的,李海儿憋了一路,终是不敢问了出来,拐了个弯儿,就先一步去叫玉哥儿了,我站在不远处等着,旁边常有路过的太监、从人、侍卫们,见了我不是下死眼地看个清楚,就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众矢之的的滋味,只觉得古怪之极,不晓得那些个名人怎么能笑着去面对,我却只有一种明明看见数只蟑螂围着你转,却不能拿拖鞋去拍的感觉……
还真是没完没了啊,就在我觉得自己的控制指数下降、血压指数升高的时候,看见李海儿和玉哥儿从一座营帐里走了出来,不自禁松了口气。还好,一天露脸一次就够了,今天已经打了熊,要是再打人的话……“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恐怕就没人认为我是忠心护主什么的,只会认为我疯了吧?!一想到这里,我立刻没了笑容,如果那样的话,倒也不错呀。就不会有什么歪的邪的谣言再冒出来了吧。我垂了眼睑,掩去了那抹可能出现在眼中的冷笑。玉哥儿显然不知道我今儿个的丰功伟业,还忙问我跑去那里,我强笑着支吾了几句,李海儿那小子倒是机灵,见我一脸的不自在,忙岔了话头儿,说娘娘那里还等着呢。玉哥儿一听,也顾不得再问了,赶紧交代了我几句,就抬脚和李海儿回德妃那里去了。我却怔在外头,我原以为德妃让我来照顾的是十三爷,却没想到是四爷……
“唉……”情不自禁又叹了口气,我用手揉了揉脚腕儿,刚才太医来的时候,已顺便让他瞧了,只是有些肿胀,没什么大碍,太医留了些消肿的药,我却还没时间去抹。仰头看着帐顶,突然想起临来时德妃娘娘的那句“我心里都知道的”,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头看看四阿哥,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呢?是指我的人品吗?还是十三阿哥与我之间的友善……不对……我摇了摇头,经过上次,长春宫里谁不知道十三阿哥与我亲近,德妃还不让她们乱传呢……
我想得有些头疼,低下头揉揉酸疼的脖颈,不经意看见了四阿哥潮红的脸,登时顿住了……难道……不会吧……那德妃分派我来这儿,是好意还是……我“噔”地站了起来,拒绝再想,在帐子里了两步,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从暖斛子里倒了些热水,我轻轻地吁着,喝了一小口,心里立即暖了起来。也许德妃只是更疼自己的亲生儿子,同时也很相信我,所以才让我来这儿,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呼……”吐口浊气出来,强把那不敢再去想的念头压在了心底。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只觉得二氧化碳是吐出来了,可一些东西却像沉重的一氧化碳沉在胸中,唯一需要的氧气却稀少得不行。
正想出帐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水……”炕上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我一惊,忙走了过去,“四爷,你醒了?”看他并未张开眼,我连忙用布沾了水轻沾着他的嘴唇。四阿哥抿了抿嘴,头上又冒了些汗出来,我打湿了布巾,给他擦拭着,见他毫无动静,看来还是没有清醒,我轻叹了出来,用手背试试他的温度——还好,已经没那么热了。猛地发现他的脸比我上次见他时瘦了不少,不禁一愣,前儿还见了,并没发觉呀,不过转念一想,近来我一直避免见他,就是见了也是公事公办,根本就不会认真去注意什么胖了瘦了的。
孤臣、孤王,最后变成了一辈子的“孤家寡人”。我不禁心底一痛,以前只是看书中的描写,现在真的见了这未来的雍正皇帝,才发现他的孤独寂寞远非我所能想象的,一种怜惜的情绪悄悄地浮了上来……
“唉!”忍不住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是今儿晚上第几次了,不禁摇了摇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正下意识地轻抚着四阿哥的脸庞,吓了一跳,忙要缩回来……
“啊!”我轻叫了一声,看向四爷,他还是闭着眼静静地呼吸着,可火热的手已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想挣脱开来,可他握得紧紧的,慢慢地又将我的手放在了他干裂的嘴唇上,我的脑中乱成一团,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感到四阿哥干裂的唇皮和灼热的呼吸……
屋子里静得只有熏笼里火炭的噼啪声,一种深刻的压抑与无奈,透过皮肤直直地传进了我的心里,我被迫地感受着,这种深沉就像冬天的海水,一旦湿透,根本就无力挣扎。
“小薇……”
我一惊,帐外传来了小声的试探,听着好像是冬莲的声音。难道十三阿哥……我忙想站起身来,出去看看,无奈四阿哥根本不放手,只能低声问:“怎么了?”冬莲在帐外小声说:“十三阿哥吃了药,可还是睡得极不安稳,他——他总在叫你的名字,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呀……”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只是下意识地说:“我知道了,过会儿子就来。”
“好。”冬莲答应了一声儿,就听她匆匆地走了。
我咽了口唾沫,“嗯哼……”轻了轻嗓子,“四爷,奴婢得过去看看。”等了会儿,看四爷还是那样,不说话却也不放手,我挣了挣——好紧!我顿了顿,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四阿哥显然怔住了,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的,狠狠地盯住了我。我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我的工作……好疼,他越握越紧,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好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似的。我们就这样角力着……我的心再也不受理智的控制,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落在了我的手上,又滑过了四爷的手腕儿,他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松开了手,我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他,他已闭上双眼,只是鼻翅不停地歙动,喘着粗气……
“奴婢去看看,过会儿就回来。”我轻声说道。四阿哥并不理睬我,我还是福下身去,掀开帐帘儿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四爷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睡了似的,只是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我一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正等在外面,忙引我去了十三阿哥的营帐。冬莲见我进了来,点点头,就借故出去了。我也管不得了,走上前去,看见额上包着白布的十三阿哥,越发地憔悴。
“小薇,小心……小薇……”十三的呓语突然传了来,“跑……啊……”他挥舞着手臂,我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被他紧紧反握住,顾不得疼。
“是我,没事儿了,好好睡吧。”我柔声安慰道。就这么说了几遍,十三阿哥真的安静了下来,我轻轻地帮他掖好被角儿,像上次那样轻轻地拍抚着他,渐渐地他睡熟了过去,可也是拉紧了我的手,看着他那张俊秀倔强的脸庞,一股温暖慢慢涌了上来……
我静静地坐在床榻边,手心里不时传来十三阿哥的温度,低头看看另一只手,指痕犹在……
第十五章 暗示    文 / 金 子
帐外人声渐渐热闹了起来,我缓缓直起身来,腰背酸得不行,斜斜地靠着床榻歪了一宿,一夜没合眼,只是痴痴望着十三,想着他还有那个跟他有相同血缘的人……
想站起来,才发现手还是一直被十三紧紧地握着,已经没了什么感觉,我也不敢挣扎,怕吵醒了他。昨儿晚上他好不容易才睡踏实了,还是让他多休息一下吧!于是我索性换了个姿势,背靠着床榻,望着帐帘子……
“小薇!”冬莲掀了帘子进来看向我,一怔。我强笑了笑。冬莲轻步走了过来,低头看看我们紧握的手,沉默了一下,回身从旁边拿了些东西,向门口走去。我的眼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她,她掀了帘子出去,突然又顿了顿,回头轻声说道:“你照顾着十三爷吧!我去四爷那儿……你……唉……”冬莲轻叹了一声,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唉!我在心里重重地叹息着,终于还是有了这么一天。怔怔地望着帐帘儿,冬莲昨夜那有些可怜我的眼神好像就这样地刻在帘子上,盯着我整整一夜……
清晨的风不时从缝隙里穿了进来,我渴求地呼吸着。“咝……”我吸了口凉气,惊喜地回过了头来,十三正微笑着看着我,一脸的神清气爽,我顾不得他是否正捏痛了我的手,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笑了出来。
十三看我开心地笑着,没有说话,只是用了力扯着我,我不自觉地被他扯着坐上了床,等反应了过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向后退着,又不敢太用力,怕扯着他的伤口。他见我这样,就要挣扎着起来。我吓了一跳,忙上去扶他,“你别起来呀!你的伤……啊……”话还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禁大叫喊了一声儿。等视觉恢复正常后,胤祥那张俊秀爽朗的面容,正正地罩在我的上方。我一愣,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就想推开他。
“咝……”因为我的动作,十三的眉头皱了起来,我猛地缩回了手。天哪!我竟然忘了他胸前的伤,刚想再伸过手去检查,却又被他轻轻地握住放在了身边。我被动地躺在那里,任他的手轻柔地抚触着我的脸庞……
我下意识地紧紧看住他的眼睛,那里面温柔如海,几乎溺毙了我……
身上传来的重量,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突然我意识到,他再不是一个孩子了,而是……
“你真的没事儿了?你知道吗,昨儿个真的吓坏我了,看见你竟然冲了过去……”十三喑哑的声音传来,我眨了眨眼,意识慢慢地集中了起来。看着他眼中隐含着的一抹恐惧,我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来,轻轻地整理着他散乱的鬓发,“也吓坏了我呀!好在都没事儿了!”胤祥抓住了我的手,放在唇边儿轻吻着,“再也别这样了,再也别吓我,也别再离开我……”他顿了顿,看住我,“只有我……好不好?”
十三的声音低得不行,却偏偏那样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边,我定定地看着他漆黑的双瞳,心底闪过了另一双黑眸……啊!好疼!!心里好像被钝钝的刀子慢慢割下了一块肉似的,痛彻心扉……我紧闭了双眼,忍耐地等着这波疼痛慢慢过去。
“小薇?”十三不确定的声音传来,我呼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看着一脸担忧的十三,还有他眼中的期待和隐忍的恐惧,我的眼酸热了起来……他是这样地害怕拒绝呀!聪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我心里的犹疑?!
“好!”我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说出了答案!四爷他还有江山,眼前的十三却只有我。管不得以后事情会如何发展,既然我看不到未来,那么就好好地珍惜眼前。我的心里很清楚,我以后还是会为了四爷心痛,会关心他,兴许还会为他做很多事情,但是我只会陪在十三的身边,直到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种种念头百转千回却只在一瞬之间,只有十三一脸的狂喜毫不掩饰地呈现在我面前,我不自觉地也开心起来。我的决定没有错呀!没错……
“叫我名字,以后都这样叫,好吗?”他低下了头,近得我们彼此之间呼吸可闻,我的心怦怦地跳着。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这之后一切都会变,都不一样了……
“胤祥……”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唤着他。一抹温热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唇上,温柔地辗转着、吮吸着,越来越激烈……我用心感受着,整个人都被这股炙热包围着,身体也不禁灼热起来……眼泪却轻轻地流了下来。
“小薇?”十三阿哥发觉了我的泪水,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我,一丝痛楚在眼中闪现过。我泪眼迷蒙地抬眼看着他:“干吗?没见过喜极而泣吗?!”他一愣,笑了,低下头来,吻着我的泪痕,万般地宠溺:“呵呵!小薇呀,我的小薇……”
我根本不敢去想为什么会哭,只觉得泪水似乎无法停住,十三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下下地把我流出的泪珠轻轻地吻掉……我的心也在哭泣着——原来我也只是个坏女人呀!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多少的隐忧也随着泪水流尽了,只剩下了他似乎无尽的温柔。我张开眼来,看着他信任坚定的眼眸,心里一片清亮。伸出手去,捧了他的脸过来,轻轻地吻上去,他一怔,就轻笑了起来。
“哼哼!看来十三哥儿的伤是没有大碍了!”一声儿轻佻而又硬如寒冰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一惊,忙与十三分开。扭头看去,原来十四阿哥正笑嘻嘻地站在帐门口,看着我们,手里把玩着一只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小狗。我的脸通红了起来,忙起身下了床,福下身去:“奴婢给十四爷请安!爷吉祥!”心里却乱成一片,不知这算不算抓奸在床呢?唉!低头苦笑了出来,这回好了!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报废了。
“嗯,起来吧。”十四阿哥没有语调的声音传来,我一激灵:“是!”忙地转身端正地站过了一边儿,低下头望着地面,可还是觉着十四阿哥灼灼的目光盯在我的身上。
“老十四,倒是劳你惦记着了!”十三阿哥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总觉得里面隐含了一丝愤怒。
“呵呵!看你没事儿就好了。昨儿个真是险得很了,居然碰上了没猫冬的母熊。”十四还是那样一派轻松豪气的样子。
我眼睛余光看到十三阿哥想坐起来,忙走了上去扶他,堆起了大抱枕,让他舒服地靠着。胤祥也没看我一眼,只是当我要离开时,轻轻地捏了我的手腕一下。我满眼含笑转过身来,却正对上十四阿哥探究的眼。我一怔,立刻没了笑容,只觉得十四眼中怒火一闪,怀里正抚弄的小狗儿痛叫了一声儿,可转眼却又是满面笑容与十三阿哥去聊天儿。
我暗暗扁了扁嘴,这些爷呀!走过了一旁,从暖笼上取了水壶过来,弄了两杯奶子递给他们,正想转身出去之时,十四爷叫住了我:“小薇。”第一次听他这么叫,我有些不习惯,也只是转回了身看去。“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昨儿个你是怎么弄的,让那只熊瞎子离了老十三去的?”十四阿哥笑眯眯地问我,十三阿哥显然也很感兴趣,盯住了我。
我咽了口干沫,潜意识里不太想说实话,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暗自咬咬牙,用最简洁的方式说了出来。说完了,低头等了一会儿,却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微微抬头看去,十四阿哥一脸深沉地看着我,十三阿哥却是满脸温柔和骄傲地看住我。我一愣,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倒是聪明得紧呀!”十四阿哥慢慢地说了出来,脸上淡淡的,可眼中确是炙热无比地看着我。我低了头去,只是淡淡地说:“奴婢不敢当,只是一时心急,又碰巧罢了!”刻意不想去面对十四阿哥。
“小薇,你下去吧!去告诉德妃娘娘,我已经不要紧了,娘娘不用惦记了。顺便再叫人弄点儿吃的来。”十三阿哥突然吩咐了我。“是。”我行了礼,低头就退下去了。
走到门口,听十四阿哥笑说:“皇阿玛也担心得很呢。昨儿个紧地问了娘娘,又遣了太医院医正孙盛魁来看了你,看来还是他的医术好,就算你身子骨儿再不好,就这么一晚上,你竟也神清气爽的了。”
“是,劳皇阿玛挂心了,一会儿就遣人去给皇上请安。”十三阿哥毕恭毕敬地说。
我轻轻掀开了帘子出来,正要放下,突听十四阿哥说道:“看来四哥也没事儿了,刚才还来看了你。”
我一愣,站在帐外,就听十三阿哥惊讶道:“四哥?他没来呀!”
“是吗?我刚才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四哥站在你帐子外面好一会儿,刚走近了要叫,他却转身走了。”
我再也听不见什么,撑着走了几步离开帐子,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一个营帐的旁边……
他来了,他听到什么,他又走了……莫名的念头像是蜜蜂出巢一般,嗡嗡地围着我飞。我的心里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想赶走它们,可是被蛰得遍体鳞伤……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忍受着这种痛苦,我允诺了十三,却违背了对四阿哥的许诺——“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小薇,你怎么在这儿呢?”冬梅的声音突然传了来,我晕晕地抬头看去,冬梅快步走上来:“你这丫头,冬莲说你在十三爷那儿,我去找了,又说你早就出来,去给娘娘请安,我这儿正急得冒火,你却在半路儿上悠闲!”只觉得冬梅的声音好像鞭炮一样,“哧”的一声儿,我不禁笑了出来……“你还笑……”
我站了起来,笑着打断了冬梅的埋怨:“你找我有事儿?”冬梅瞥我了一眼:“被你气得正事儿差点儿忘了,娘娘找你呢,快走吧!”
“好。”我跟在冬梅身后走着,她回头看我一眼,“你昨儿个一晚上没睡吧?脸色真难看……听侍卫们说了两句,你……你没受伤吧?”她有些担心地问我。我笑着快走两步,挽住冬梅的手臂:“谢谢大姐关心,小的一切正常。”
“扑哧!”冬梅喷笑了出来,“你呀,还真是……”我只是拉着她快走。
转眼跟冬梅来到了昨天四爷休息的营帐,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冬梅一愣,回头说:“娘娘一夜都没睡好,一早儿就过了来,本来还要去十三阿哥那儿的,听冬莲说,你在那儿,就让我叫了你来,怎么了?”
“噢,没什么,那进去吧。”我觉得双脚重若千金,却偏加快了脚步。
“小薇。”
刚要进去,冬梅迟疑地地叫住了我,我回头看去,她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儿笑呀?”我眨了眨眼,又是一笑,回身掀了帐帘儿进去。为什么笑?呵呵,心里不禁又苦笑了两声儿——那是因为不想哭呀!
一掀帘子,一股银耳儿香气扑面而来,德妃娘娘正坐在床榻边儿上,一口口地喂四爷东西吃,一脸的温和怜惜,我倒是一愣,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的,至多也就是看十四阿哥的时候,有着疼爱的表情。看来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疼呀,我暗自思忖着,轻步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去,“奴婢给娘娘,四爷请安,主子吉祥。”
“嗯,起吧。”德妃并未看我,只是温言叫起,用手绢儿擦着四阿哥的嘴唇。我偷眼看去,四爷还是老样子,两眼微闭,只是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眉头微蹙。
“小薇……。”
“啊,是。”我正看着四爷,德妃已然转过了头来,静静地看着我,“昨儿个不是让你在四阿哥这儿伺候吗,怎么又去了老十三那儿,嗯……”声音淡淡的,却隐有一股压力。
我一顿,不自觉地就低了头下去,这可叫我怎么说呀,难道说关心十三阿哥,所以就掰了四爷的手去看他吗?一时脑子里晕成了一团浆糊,琢磨着说谎定是不成的,莫说四阿哥这么大个儿的一个人证,正坐在当间儿,就是冬莲也是会实话实说的,左思右想的,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一时间脑门上的汗就密密地渗了出来……算了,心里咬了咬牙,正想开口……
“额娘,是我让小薇去的,昨儿个老十三为我受了伤,儿子心下惦记着,就遣她代我去看看。”
德妃娘娘一愣,看向四爷去,我怔在了当地儿,莫说是我,这半屋子的人都去瞅了他,反过来又上下地打量我,惊讶、疑虑、嫉妒、鄙夷……一时间各种情绪,都漂浮在这帐子里。
“是吗,看来最辛苦的就是小薇了,累了一白天儿,这夜里还要两边儿跑。”德妃先恢复了过来,只是轻笑着说,一旁的冬梅也忙着凑趣儿:“是呀,主子可要好好地赏她了。”其他人虽是心思各异,也都忙着赔笑。我只是站在原地傻笑,哪里还敢有半点儿子情绪让众人看了出来,身上跟针扎的似的,心里却更沉重了起来,原以为四爷经过今儿早上,应该已经放手了才对,没想到,他却这样变相地挑明了些什么……
“就这样吧,我这就瞧瞧你十三弟去,你好好歇着吧。”德妃轻缓地站起身来。“是,劳娘娘惦记了。”四爷也想起身,被德妃轻轻地按住。
走到我身边儿,德妃站住脚,微笑着看住我:“小薇,你就先留在这儿服侍吧,过会儿御医就来请脉,开了方子,你瞧得明白,好去煎的,这我才放心,弄完了就要人来替你,你再去休息就是了。”
“是。”我低头行礼,德妃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愣,抬头看去,德妃眼里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就辛苦你了”,说完就带众人出去了。我已顾不得娘娘离去时,银燕儿她们那怨毒的眼神,只是想着德妃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是怜惜,是宠爱,还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呢,我不禁蹙了眉头……
“咳咳……”一阵儿咳嗽声将我惊醒了过来,回身望去,四阿哥正斜依着大靠枕,眼神阴郁地看着我。
唉……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走到熏炉旁,倒了杯热奶子出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给了他。他接了过去慢慢地喝了个干净,却不将杯子递还给我,只是捏在手里把玩,并不理我。不知为什么,四爷说话时我从不害怕,可只要他一沉默起来,那种莫名的压力就会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为了避开这种感觉,我开始在帐子中没事儿找事儿做,收敛杂物,归置书籍,看似手脚不闲,其实只是在杀时间罢了。更何况心底里更怕他会问我那些我根本没法回答的问题,因此也乐得他不理我。
就这么过了半晌儿,也没见御医过来,四阿哥灼然的目光就随着我在屋里转,那感觉就如芒刺在背,却打死也不敢伸手去拔了它,豁出去让四爷盯个痛快,只是在心中将太医的祖宗三代请出来问候了个遍。
收拾到干净得无以复加,已经变成了个样板儿帐篷,实在是无事可干了,突然看见角落里散着本儿书,就过去捡了起来,才发现是本宋词。翻开来那一页,就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心中一紧,想起了那是在卡拉OK和朋友唱歌儿时,我的拿手曲目,每次都唱的,现在却……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曲子很好听,你配的吗?”四阿哥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猛地醒过味儿来,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哼唱了出来,心中一酸,脸上却是一红,轻轻地摇了摇头。四爷静静地看着我,慢慢地伸出手来,示意我过去,我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手里的书都要被攥烂了,用力定了定神,就一步步地蹭了过去。
到了跟前,我不想与他对视,只是低垂了眼睑,安静地跪坐在他的床榻前。“再唱一遍给我听,嗯……”四爷轻轻地说,竟有了一丝请求的意味,而不是命令。我抿了抿嘴唇,心中暗叹,如果这是他故意的话,我只能说四爷他真的已经看透了我,知道如何做会让我无法拒绝……也无法离去。
转开了眼,轻轻地唱着这首歌儿,心情慢慢地转了向,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对家人、朋友的深深思念,我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去唱一首歌儿,也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首歌的含义。
清辞婉转,一曲终了,我的心依然沉重,泪眼迷茫什么也看不清,直到一只手温柔在我脸上拂动,眨眨眼看去,一抹温柔,就如同我早上在另一双黑眸中所看到的一样……我定定地跪坐在那里,被动地感受着这份柔情,心里却隐隐有着一股深深的恐惧……一切似乎都是早上的翻版,温柔,眼泪,难道说,这暗示着我今后注定要为这兄弟两个流尽了眼泪吗?不禁打了个哆嗦,四爷一顿,伸手想来抱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缩,正纠缠间,帐外传来了太医请见的声音,我不禁松了口气。
四阿哥放了手,我站起身来,去请太医进来,看他要坐正身体,我微微靠过去,帮他整理靠枕,他也随我去弄。看他坐舒服了,我正要离开,四爷突然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了两句话……我一怔,退了两步,福下身去,好像什么都没听清,只是脚步有些踉跄地向帐外走去。陆太医见我一脸苍白,也是不明所以,我只是强笑着打了招呼,就这么看着他给四爷请脉,验伤,开方子,煎药……直到冬梅来替了我,这才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营帐去休息。
他清淡却硬如铁石的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十三弟给的,我也能给,他要的,我也要!”………
“你看我做的这个风筝好不好……给你买的,还热呢,快吃……”十三阿哥笑眯眯地对我说。“好。”我笑着刚要接了过来,他却突然面色哀戚,紧紧地看住我,“再也别离开我好不好……只有我一个,好不好……”
我愣住了,看着他心痛的样子,闭了闭眼,张嘴正想对他说好……张眼看见的却是四阿哥那双淡漠的黑眸,毫不放松地盯着我。  “他要的,我也要……”声音坚如铁石……
“不,别说了,别说……”我心底疯狂地祈求着……
“小薇,小薇……”
“啊……”我猛地张开眼,一阵晕眩,眼前一片黑暗,过了会儿焦距慢慢地对准,才发现冬莲正一脸着急地看着我:“小薇,你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呀,啊?”
“呼……”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摸后颈,一手的冷汗,心里涩得好像每下心跳都会摩擦出紧急刹车时的吱呀声,说不出的滋味,只是怔怔地看着手心……
“喏。”冬莲递了条手帕过来,我抬头淡淡一笑接过,“谢了”。仔细地擦着汗,借着这一下下的抹拭,极力地想把心头的冷汗也擦掉。冬莲去倒了杯热茶过来,见我擦个没完,笑说:“喂,你再这么擦,就得脱层皮儿了。”说完递了茶给我,顺势坐在了炕沿儿上。我慢慢地喝着茶,心知冬莲有一肚子的话儿要问我,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连我自己都还想不明白,又怎么能去跟别人说得清楚呢。
“小薇,你……”冬莲还是耐不住,我转头看她,见了我默然的眼光,她不禁一怔。我弯了弯嘴角,“你放心,我也只是个奴才,只想紧守本分地过日子,至于其它的,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看冬莲愣愣的,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也谢谢冬梅。”冬莲一顿,看了看我,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你呀,真是个可人儿,可就因为这样,才……”话说一半儿,她硬咽了回去,显然是想起了有些话儿不是该她说的。我也只是装作不知道,转了话题:“你休息了吗,还是特地来找我的?”冬莲也顺水推舟:“不是,主子让我来看看你,说你定是累了,可现在也是晚晌儿了,让我叫你起来,省得夜里醒了来,走了困,反倒不得歇了。”她笑说。
“是,我知道了。”我恭恭敬敬地答了话,就起来穿衣服,冬莲也在一旁帮忙:“我出来时,听福公公说,今儿个晚上皇上要赐宴,一来,两位爷后福无穷;二来,那些蒙古的王爷和国外的使臣们也都到了……听说,今儿个皇上还猎到了一只老虎呢,他们都说是什么旗呀胜的,反正是好兆头……”这丫头在一旁絮叨着。我脸上挂着笑听,心里却叹息,看来儿子多了,磕着碰着的,这皇帝老子也不太放在心上了,该干吗干吗,日程也丝毫没变动,只是遣了最好的大夫来看也就是了。本想问问四爷和十三阿哥的伤势如何了,却说什么也问不出口,只得强压了下来,不去想它。
一时间都收拾好了,就和冬莲出来,向德妃的营帐走去。夜色已完全沉了下来,点点的星光闪烁,远处的群山和森林也是黑压压的一片,那种森然的压迫感,让人从心底里惧怕了起来,唯有近前儿的一堆堆篝火,带来了无限的生命力。
冬莲四下里张望着,很是兴奋,她虽比我早进宫三年,出来冬狩却也是第一次。一阵阵烤肉的香味儿传来,可我嘴里苦得很,往常早就已经分泌的口水也毫无踪影,八成都变成了泪水,已经流了个精光了。呵呵,不禁苦笑了起来,唉………
刚到了营帐门口,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告诉我们德妃娘娘已经去前帐参加御宴了,留话儿来,若是我们来了,自过去寻她也就是了。冬莲忙拉了我就走,我打心眼里不想去,可也知道上命不可违,只能低头跟她走了去。一路上,净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宫女、奇装异服的外国使臣,有的人在唱歌儿、跳舞,甚至还有人群凑在一起玩摔角。这对我而言,实在是很新奇,也不禁放松了心思,四下里看起来,趣味盎然。冬莲回头见我这样,不禁笑说:“这才像你,冬梅还说今儿个上午,看你笑得怪瘆人的。”我一愣,垂下眼掩饰了一下心情,就抬头龇出牙齿,狰狞地笑说:“是这样的吗?”
“扑哧”,冬莲喷笑了出来:“哈哈,一会儿子你也做给冬梅看去,你呀……”她好笑地又转回了头,边走边笑,却看不见我已然淡漠下来的脸色。
慢慢得有些安静起来,周围都是关防儿和侍卫们在守候着,太监、宫女穿梭如流,前面有好大的一堆篝火,周围已是坐满了人,隐隐笑语传来,我和冬莲从人群后面慢慢地穿过,一眼就看见德妃正坐在纳兰贵主儿的下首,冬梅她们正在后面伺候着。冬莲正要拉着我过去,见我怔在那里:“小薇?”
“啊,好了,走吧。”我一惊,反应了过来,忙跟着她去了,可心里正扑腾扑腾地乱跳着,没想到四阿哥、十三阿哥竟然也坐在席上,他们不是应该老实地躺在床上养伤才对吗,为什么……
冬梅见了我们过来,轻轻地点点头,冬莲上前去接手伺候着,我却不着痕迹地躲在了后面……望过去,四爷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还是那样淡淡漠漠的,一派自然地正和太子爷说着话儿。十三正坐在他旁边,看起来却是神采飞扬,竟像没受过伤一样,自转了头和十四阿哥在笑着比划些什么……我低下头去,咽了口唾沫,看来今天烦恼了一整天的就只有我一个了,这可还真是……
十阿哥粗豪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的心思依然停留在那上面,也没往心里去……突然冬莲捅了捅我,我一愣,就抬起头来……不禁吓了一跳,不知为什么大家都瞅了我来,正迷糊着……
一个清朗厚重的声音响了起来:“噢?竟有这样的事儿,那女官在哪儿?让朕看看。”
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僵如岩石地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直到有人推了我一把,这才发现德妃娘娘正示意我上前。我麻木地往前走着,心里却只想着“没有走成同手同脚吧”这种怪念头,只觉得过了好久,才来到中央,眼角扫到了四阿哥和十三,他们都已坐正了身子,瞬也不瞬地看着我,脸上已没了笑容。我低低地叹了口气,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奴婢茗薇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