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三峡10年(南都周刊 2009-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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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10年
2009-12-4 9:28:35 来源: 南都周刊 浏览量: 3733网友评论 1 条
1999年,在一片“告别三峡”的呼喊声中,我一路或车或船或徒步,用了9天时间细细地对还没涨水的三峡说了声“再见”。十年之后,再见三峡,我明白了,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了。

2002年,一名行者行走在白帝城后的三峡古栈道上,脚下是汹涌的长江。水位大幅上涨后,这样的壮观景象已经不复存在。

10年前的白帝城(左)和10年后的白帝城。

白帝庙里修缮一新,原本“文革”中被敲去了脑袋的刘备君臣,都已重塑“金身”,容光焕发地站在殿内。

一名将要离开三峡的本地老人从渡船里伸出头来,留恋地观看两岸景物。

水位上涨前,三峡两岸的巨石成为人们下到江边搭船的天然台阶。

从前的白帝城雄踞山巅,游人上去经常要靠滑竿代步。但现在城矮了,人高了,没有必要再坐滑竿,挑夫的生意也大不如前。

路过巫山,原本高在云端的“神女”如今已落凡尘,她比岸边的新楼高不了多少。我没有在巫山上岸,直接向下一站奉节进发。

新三峡示意图
1999年,在一片“告别三峡”的呼喊声中,我一路或车或船或徒步,用了9天时间细细地对还没涨水的三峡说了声“再见”。十年之后,再见三峡,我明白了,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了。文_紫竹 摄影_桑田 紫竹
头些天,偶然翻出贾樟柯的《三峡好人》,漫不经心地看着打发时间,这一看,却被那一个个熟悉的景象激发着,坐不住了,全不顾10·1将至,以一副虽“黄金粥”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打点起行装,去探望阔别十年的三峡。
车到武汉,与当地朋友饭聚,问起节日期间三峡交通住宿是否比较麻烦时,大家竟不约而同诡异地笑了起来。
转天一到宜昌,却发现,出售三峡各码头船票的窗口根本没人排队!回头看看不远处一个游览新三峡的接待处,两位举着喇叭招揽游客的小姐一脸愁容,也难怪,跟前鬼影都没有……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多时,一辆写着“宜昌—巴东—巫山—奉节快艇”的——大巴车出现在我面前。指鹿为马听说过,这指车当船……我就这么被推上了这辆声称是“快艇”的大巴。
到车上才明白,三峡大坝截流,宜昌出发的上水船要过葛洲坝与三峡大坝两道船闸,过坝需要4小时左右。于是把宜昌上水船的码头定到了三峡大坝以西的太平港,从宜昌到太平这一段路,改用汽车,只需半小时。车在山路上行驶着,不久就看到了三峡大坝前那立着一块定江石的坛子岭。10年前,我是在这里结束三峡之旅,如今已经看不出西陵峡两岸那高高的崖壁,宽阔的江面让我联想到一个词:“水库”。
码头上船的人不多,我上了一条大型快艇,以前那种老式的江轮如今已经淘汰,原来宜昌到重庆3天的航程,如今快艇只需要8个小时。
奉节:山矮了,水深了
船近奉节,我想起《三峡好人》里的一句台词:“一个上千年的城市,要在两三年间拆光……”远处的奉节向我渐渐靠近,这个两三年间被拆光的古城,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别的还不知道,第一眼看去比以前矮多了。也难怪,175米的水位,把如今的我抬高了近百米。当年我与棒棒们讨价还价的老码头,现在就在我脚下的水底吧?
城矮了的好处显现了出来:我背着几十公斤的行李,没费多大力气就走进了奉节城。招上一辆出租车,一支烟没抽完就到了灯红酒绿的新城区。十年前我可是搭了辆运建材的卡车在山道上爬行了许久。
“用了两三年拆光”的奉节几乎找不到从前的痕迹,当年的工地如今成了新的市中心,市中心广场边上那从里到外一水新的酒店,设施条件绝不次于任何一个大城市的星级宾馆,标准间才70块。雪白的床单与舒适的大床,没给我再发怀古幽思的机会。
一早起来,想搭个出租车去白帝城。昨晚已经在大堂打听清楚,如今到白帝城已经不用坐船。
白帝城:就是一个坟包子
拦下辆出租车,到白帝城说什么也要40块。我心里念着,老子十年前包条船夜里过长江才30!司机一脚油门冲上大路,不多时,便看遥遥的水天交接处,一座大桥连着个小岛,旁边那道垂直的崖壁——那是夔门,令无数英雄丧胆的夔门,如今呆呆地从水下冒了个小头出来,胆怯地应着对面的白帝城,是了!那小岛就是当年险要到能让人自我膨胀得称帝的地方。
崭新的门楼,崭新的停车场和售票厅,变成小岛的白帝城依旧一夫当关。不买票,休想走上那座通向小岛的大桥,60大元。进得门里,满目崭新,汉白玉栏杆上生硬的刀痕还没来得及被风雨磨砺得平滑,倒是红漆柱子的油漆质量够差,艳红的色彩还没褪去,便已经斑驳起来。桥两侧抬滑竿的汉子们,见终于来了游客,跳将起来,几台滑竿在桥前跑起了圆场。“老板,坐滑竿吧!好安逸的哦!”我摇摇头,看着前面几乎触手可及的白帝城,“这两步路,就不坐了,抱歉!”
早年滑竿们可是风光得很,下面的只将你抬到半山的夔门饭店,半山处要再换个滑竿才能到白帝城。这一路上,打草鞋的,卖黄杨木器的,卖米粥小吃的,着实热闹。坐到夔门餐厅露天地里那张4条条凳连在一起的特制餐桌前,抬眼便是一炮锁长江的赤甲楼炮台,对面夔门崖壁上历代石刻尽收眼底,当真是把酒临风,能看得人胸中豪气顿生。不记得当年年少轻狂,是不是还在那里吐出过什么豪言壮语……如今却已经人是物非,曾留下我无数豪情的夔门餐厅,在几十米的水下。
“老板,坐一下嘛,好耍得很!”滑竿汉子们继续努力拉生意,也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向上面的白帝城走去。还没等我气息不匀,水泥翻修的白帝城门便已出现在我面前,上书一副对联:“西控巴渝收万仞,东连荆楚压群山”,读来气势恢弘,再看看这小小孤岛,颇有笑谈之嫌。
2个小时不到,我已经重又回到了那崭新的大桥前,盘算着下一站如何走。白帝城让我好像吃下了一块卵石,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去巫山吧?10年前,巫山人潮汹涌,食宿拥挤恶贵,于是想先到奉节,再调头巫山,游览后赶晚船在船上睡一夜到酆都,省得被巫山再宰一刀。可如今,巫山还要去吗?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巫山神女都下凡了。还是去凭吊永沉水下的琵琶洲?琵琶洲上用龙须草打草鞋的老人想必已经移民了吧?当年自己还不负责地和老人保证要去他新家做客……算了……那石宝寨呢?石宝古镇的石板路……酆都?关刀形的老县城现在已经是龙王爷的行宫了吧?想着,我开始明白武汉朋友们诡异的笑容了,十年了,一切都不同了,我却还念着十年前的情景,真的是可笑……
万州灯火
在售票厅,我几乎是赌气地冲售票员叫着,重庆!我要直接去重庆!
重庆,上次行程开始的地方,也是我这次计划结束的地方。
售票员不屑地应着,“没得!只有到万州的,走不走?”万州,这处当年三峡上游的重镇,以“万州灯火”一景驰名千年的古城。上次乘夜船过万州,见漫山灯火,与漫天繁星辉映,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天……好吧!那就万州吧!
又一次登上了快艇,一个人钻到通气口前,迎着江风看着宽阔了许多的江面,一条满载着汽车的大型拖轮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开着,几百辆汽车将船的吃水线压得接近船舷,这么大吃水的船,10年前倒是不会出现在这里。两旁平缓的山坡,时时出现一块标志着水位线的石碑,巨大的175很抢眼。
快艇的速度真是厉害,转眼云阳已甩到身后,天还没见黑,已经到了万州,入夜时灯火是否依然,也就不得而知。
不知道为什么,万州的脚步竟然比奉节慢了一拍,这里拆与建的工作还在同步进行着,一出码头,就看到几座正在拆除的老房子后面,一座现代化大厦正在紧张地施工。
走在入夜的万州街头,越发体会到拆与建在这个城市里的纠结。繁华的中心广场处,这边崭新的“新世纪”百货已经霓虹闪烁,旁边那大楼上却挂出了一个巨大的拆字;还能看出灶台、天井的断壁残垣边,一个招牌上站满了比基尼女郎的洗浴中心已经闪亮开业……新与旧大概就是这样更迭的吧?
可能是公路运输抢走了大部分客源,从万州到重庆没了快艇,于是我选择了只需要4小时就可以抵达重庆的大巴。第二天一早,匆匆离开万州,前往我的终点——重庆朝天门码头。
我走了,再一次告别了三峡,是眼前这个,还是回忆中的那个,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三峡好人》里韩三明离开的时候,想着挣够了钱,回来赎自己的老婆,我,却没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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