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云：福鼎特大台风海难调查(经济观察报 200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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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鼎特大台风海难调查
经济观察报  发布日期 2006-09-01
杨兴云

黄宜德向记者介绍刚刚打捞出水的闽鼎渔1080，台风登陆后该船沉没，船上8人，打捞起4具尸体，其中包括黄宜德的妻弟，其余4人失踪
尽管台风桑美离开沙埕（chéng）已有十来天，但台风的阴影仍然没有完全从这个小镇的上空滑过。
8月23日，骤雨初歇。在沙埕开往南镇村的渡船上，一脸愁容的龚秋珍向记者诉说着寻找台风中遇难的父亲的过程--遗体是在台风10日登陆后的第四天才找到，当时已经难以辨认，是仅凭身上遗留的一块伤疤才被认出。
龚秋珍说：“我爸爸不在了，船没有了，家里的生活来源全没了，买船欠下的债务和弟弟的学费不知道怎么办。”
8月10日17时25分，一场超乎此前预期的、建国以来东南沿海最大的强热带风暴正面袭击了福鼎市沙埕港。这个素以避风良港闻名的渔港，顿时昏天黑地，樯倾楫摧，数百条鲜活的生命和上千艘渔船瞬间化为乌有。

昔日的避风良港如今一片凄凉
据统计，台风使得在沙埕港内避风的福鼎市2600多艘渔船，沉没952艘，损毁1139艘。7万多口渔排网箱全部被毁；福鼎沿海8万多间房屋倒塌，造成直接经济损失31亿元人民币。
遇难人数之谜
事实上，台风过后有关遇难人数的争论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沙埕镇和平村林初才对本报记者说，台风登陆时他正在一艘船上，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艘灯光船上至少有3人，按照沉没952艘估算，他认为至少有千人遇难。
而福鼎市副市长、福鼎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指挥长蔡梅生则表示，这种推算不准确，因为大多数船员已经提前上岸躲避，台风来时很多渔船上没有人。“政府公布的伤亡情况，是在各村镇和搜救队上报死亡、失踪人数的基础上汇总的，比较可靠。”
然而，在8月11日村民看到有大量浮尸出现在沙埕港的情况下，福鼎政府公布的8月11日死亡13人的数据，经不起推敲。
有人士表示，政府数据不准确的一个原因是，由于台风导致电力、通讯、交通等瘫痪和中断，无法及时了解灾情。
据8月11日起就一直在船上搜寻妻弟尸体的沙埕镇居民黄宜德称，11日当天，他在沙埕港沉船水域见到不下百具浮上来的尸体。
在沙埕码头搞运输的沙城镇运输村的林先生也表示，台风后的第二天，他也在沙埕港内见到不下100具遇难者的尸体。

说到家庭的变故带来的影响龚秋珍面露愁容
黄宜德还看到“很多尸体没人管，最后都被水冲走了。”
黄宜德认为，死亡人数统计不准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像他妻弟这样的情况，“船的户籍在南镇，而人的户头却在另外一个村。可能出现两方都不管的情况，人数统计就不准确了。”
此外，一些渔船上雇有湖北、四川、贵州等省的外地人，死亡之后也很难得到准确统计。
再有，沙埕港内沉没的外地船只比本地船只多出很多，而其死亡人数没人统计。
黄宜德讲，他妻弟所在的船上共有8个人，19号该船由交通部东海救助局人员打捞出水，找到四具尸体，另外四人失踪，“到现在，失踪其实就是死亡。”
而由于海事部门的规定，大马力、大吨位船只在台风来袭时，应该留下3－5名船员顾守船只，以便引导船只避碰、防止倾翻。而当时沙埕港内有大量外地来的大小船舶，具体有多少顾守人员，无法确知，这也给统计在台风灾害中失踪、遇难人员的确切数字造成巨大困难。
应急预案之憾
记者在福鼎采访时，不断有人提出，此次台风之所以导致如此惨烈的结果，与渔民的麻痹大意、事先对此次台风认识不足，以及政府灾后救援迟缓，均有很大关系。
许多当地渔民表示，在灾后急需救助的第一时间，没有看到政府组织渔民给遇难者提供必不可少的救援。
而政府显然也面临着搜救力量不足、政府配备落后的问题。福鼎市共有两艘公务船，都在台风中遭到毁坏；福鼎市渔政部门的3艘执法船，被台风吹翻了两艘。在台风后的第一天，算上边防、海警的支援和沙埕镇政府的自备船，市里只凑到10来艘船只投入搜救。无奈之下，不得不向渔民买船，用于公共搜救和遗体运送。两天后，从比较远的地方调来船只，搜救的力量才得以加强。但最宝贵的救援时间已经错过。
面对质疑，福鼎市副市长蔡梅生说：“当时我们判断，落水的人应该被冲到了下游，就集中在下游搜，上游的群众可能就没看到我们。”他表示，在台风结束6小时后，福鼎所在的宁德市市委秘书长叶干玲、福鼎市市长郑其桂就带船到海上搜救了。
尽管如此，记者采访到的台风过后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部分村民，均不认可当地政府组织起了有效的救援。
黄宜德说，台风在10日当晚9点左右就基本上结束了，而从当时到第二天早上这段时间，属营救落水渔民的“黄金期”，“至少一部分落水渔民如在第一时间得到援救，还是有生还的希望”，黄宜德认为，“但政府的大规模救援从13日才开始，这个时候落水渔民的尸体都已面目全非，很多也被冲走了。”

政府显然也面临着搜救力量不足、政府配备落后的问题
在受灾最重的南镇村，灾后第6天，政府组织的第一批饮用水和大米才发到村民手中。
南镇村村民徐加秋说，台风破坏了当地的自来水系统，购买瓶装矿泉水成本又太高，村民只好饮用坑里积存的雨水。
南镇村支书王孙明也承认，政府的救援确实“滞后”。但他觉得，在电力、通讯、交通完全中断的情况下，“即使市委书记到沙埕港来坐镇也很难起到作用。”
而村民对此次台风破坏强度的认识不足，也是造成严重后果的原因。沙埕港是一个避风良港，只要台风不超过12级，渔船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问题，这里的许多渔民都习惯守在船上开机避风。
这次台风来临之前，进港避风的船只有一万多艘，船只密集。这些船除30%为本地船只之外，还有浙江省及福建省霞浦县、连江县等地的渔船、商船和客轮。超强台风来临时，港内风力达到15级以上，在长时间强台风的袭击下，各种船只相互挤压碰撞，部分船只迅速被台风摧毁解体或撞击损坏沉没。
此外，据沙埕南镇村一些老渔民讲，这次部分远海作业的大马力捕捞船之所以沉没，也与船员的疏忽麻痹有关。一是船只避风泊靠的海域选择不当，很多船只没有真正停泊到港口内，大多停靠在主航道两侧；二是进港时间太迟，无法进到内港靠近滩涂地带，这也使船上顾守人员在台风来袭时，无法轻易上岸逃生。
再就是，这一次来沙埕港躲避风暴的船只有大量来自外省和其他城市，他们不仅没有得到详细的灾前预警，灾后救援，甚至连死亡人数的统计，都无法纳入当地政府的工作之中。而福鼎龙安区管委会工作人员对此的解释是：人手不足。
宁德市政府在日前下发的《关于宁德市防抗第8号超强台风及受灾情况通报》中提到“造成较多人员伤亡和失踪，主要是因为避风港内风力超强，造成船只沉没受损。这是我们在抗御超强台风中遇到的新情况，新问题，一方面说明我们抗击超强台风的经验略显不足，同时对我们如何进一步完善抗击超强台风的防台预案也提出了新的要求。”

沙埕港是一个避风良港，只要台风不超过12级，渔船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一脸愁容的龚秋珍向记者诉说着寻找台风中遇难的父亲的过程
http://www.eobserver.com.cn/djgz/2006/08/31/227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