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写照:死读书,读死书和读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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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读书成瘾,爱书成癖,日久天长,气场往往与众不同。文雅些说,是书生气;直白点讲,是呆傻气。称泛“书生”,臧否未定;直呼“书呆子”,褒贬自明。好在书呆子不以为忤,反倒乐用张岱语来解嘲:“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话虽这么说,书呆子心里也明白,那些与己有交情者,大多仍属同一类人,毕竟同声方可相应,同气才好相求。
读书人与书,不说前世有因,只见今生有缘,被书启蒙,由书陪伴,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一辈子,不离书。死读书,“死”是态度;读死书,“死”是内容;读书死,“死”是写照。
漫画家丁聪生前一大爱好,就是爱书成癖。其书房名叫“山海居”。“山”指书堆得像山一样乱,“海”指找一本书像海里捞针一样难。尽管如此,丁聪还是明确表态:“明天我要死了,今天我还要买书。”是否如愿,另当别论,书生呆气,已见一斑。更有一位书呆子,暮年买书不断不说,居然与书店老板约定,打算预留一笔钱在书店,委托老板待其死后,隔些日子就焚点新书给他,以便他在阴间也照读不误。耽书若此,虽是笑谈,闻之却不能不陡生敬意。
有一位外国妇女,姓名、国籍、种族未详,只知她到瑞士苏黎世,是为寻找“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死去”那家尊严协会,请求实施安乐死而来。大限将至,她要求协会工作人员给她一些时间,来读完手头一本书。3个小时后,她读完书上最后一行字,按响电铃,离开了这个世界。不必探究那本书是什么书,也不论那书对她本人有无特殊意义,单是这人生最后细节本身,就足以令人感叹。
和平年代,读书死多属静态;动乱时期,读书死也可呈动态。梁文道文章《笑话》开头云:“读到一个故事。从前匈牙利有位贵族叫查洛斯特公爵,酷爱读书,生性幽默。革命期间,他也被推上了断头台。押解途中,他仍一边走路一边看书,镇定如常。等到脖子被架在台上,用不着看着路面了,于是他就从容地掏出一支笔来,趁刀子还没落下来前,在刚刚读到的精句下面划线作记号。”脖子都被架上断头台了,眼瞅着人头就要落地,公爵大人还没忘记给书中精彩句子划线,可见在他心目中,生死可以置之度外,好句子却万万怠慢不得。
公爵往日种种行径姑且不论,仅凭划线这个动作,就可以断定他不光是个书呆子,而且呆到了极致。“天鹅之歌”,知音何在?痴迷如此,谁人能解?书呆子之呆,呆就呆在既不在意外人评价,也不苛求他人理解,自得其乐,其乐融融。
聂震宁在一次图书捐赠仪式上说:我曾经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过。人民文学出版社流传着老社长、现代著名作家楼适夷讲的一个关于读书的故事。在上个世纪 20年代末,楼适夷参加革命后,曾坐过监狱。在监狱里难友们经常传阅一些图书,一方面打发寂寞的时光,一方面抓紧时间学习,为了以后更好地参加革命斗争。与他关在同一个牢房里的一位难友,已经被判了死刑。当一本书传到这位难友手上时,已经是一天的黎明时分,而那天是他被执行死刑的日子,可这位难友在拿到书后却依然抓紧时间读了起来。
楼适夷当时还很年轻,心想,等一会儿他就结束生命了,为什么还要读书呢?这个时候读书还有什么用呢?那位难友一直在认真地读,直到狱警叫他的名字把他带走时,才把书放下。多年以后,楼适夷理解了,读书就是人生活的一部分,是生命的需要。
石在,火种不会绝;书在,书呆子也不会绝。读书既是生活构成部分,又是生命需求所在,读书人生命不息,读书不止,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环环相扣,其实并不难理解。(常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