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上的锅铲子 - 楚人空间 - 刘放年 - 和讯博客

东门上的锅铲子

——东门上的市井故事之二

东门上被人笑为“赶得鬼出”的地方，总是让东门上人觉得寂寥和落寞。甚至落寞到好像干什么事都充满晦气。例如“东门上的锅铲子”。

“东门上的锅铲子”，其实是醴陵城里流传甚广的一个歇后语，说他晦气，是它后面还有个本意未说出：折(she)个。

“折个”是什么意思呢，只有懂醴陵方言的人才明白它的贬意。用书面语去解释，只能说是有些走形，不成器的意思，是差等货。但无论如何描述不出它贬意的妙处。“折个”本意状物，后来却以物喻事，借物讽人，用形象点的说法，是“扶不起的稀泥”，“霜打坏的菜”。

东门上的锅铲子怎么会“折个”呢？很多人只是觉得“有味”，却少有人去考个究竟。

其实东门上的锅产子原来并不“折”。

东门上先前叫“手工业一条街”。很多能工巧匠，甚至三教九流都在这里聚集着。打铁的，做首饰的，织蔑器的，染布的，开车行的，钉秤的，甚至有卖打糖的，开豆腐坊的，放排的，船家佬，“把式”等。各色人等都是身怀绝技。其中就有个人称“陈老官”的铁匠，他的拿手技艺就是会打锅铲。据说陈老官打出的锅铲，不但轻重得当手感好，经久耐用，而且平滑光亮，炒起菜来不沾铲。不是很多堂客们挤破门来找陈老官，陈老官都不知道自己的锅铲有这么好。

起初，陈老官都是自己亲自打锅铲子，而且都是结实的打，打的花样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惹得好些人来围观。特别是那些堂客们，看着陈老官精湛的技艺，还有陈老官结实的体魄，更是非陈氏锅铲不买。甚至，有些堂客们即便是排不上号，就是围看着陈老官怎样打锅铲子，也是一种享受。陈老官臂膀上鼓起的肌肉和陈老官的虎背熊腰，比起那些堂客们做不得用的后生男人来，“酷”多了。

当然，还是陈老官的手艺更“酷”。堂客们图的是用陈老官打的锅铲子，炒起菜来乖活。

后来求的人多了，以至醴陵城南城北都知道东门上的陈氏锅铲子。陈老官实在应付不来，便把三个儿子也培训成了“陈铁匠”，陈老官干脆自己当起“老板”来。以至顾客们再不叫他“陈老官”，而改叫他“陈老板”了。

看着骆绎不绝的求购者挤破门庭，还有那些一个劲的叫唤“陈老板”，总是把陈老官挠得心痒痒的，陈老官开始有些洋洋自得。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夸海口：“我陈家的锅铲铺不说开在东门上，就是开在仙岳山顶上，都会有人排队。你信么？”

众人也一个个心悦诚服的附和着：“信嗄，陈老官的话怎么不信呢。”

于是陈老官只是成天的架着个二郎腿，在旁看着几个儿子打锅铲子，或者懒得打理铺里的事，干脆到邻居酒馆和人喝酒去。

不久，陈老官铁匠铺打出的锅铲子，开始有些“折”，不过“折” 得还不过分。陈氏锅铲照样还红火，陈老官也没有究心。

某日，一位河南逃荒者叫“张铁匠”的来到醴陵，他本来就有一手好打铁技艺，就在陈老官的隔壁也开了个铁匠铺，而且居然也打起锅铲来。陈老官并不在意，不就是一个要饭的河南佬么？

张铁匠好象还有些经营头脑。他不仅把陈氏锅铲研究了个透，还会做市场推销。况且，张铁匠比陈老官年轻的多，他高大的身胚以及身上的肌肉更是陈老官无法可比。甚至连陈老官三个儿子都自叹不如。

陈老官终于渐渐的发现，那些先前常围着看他打铁的堂客们，都偷偷的转去看张铁匠。张铁匠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而陈氏锅铲因陈老官的骄傲自满和管理上的疏漏，渐渐的“折”得有些过分。尽管陈老官一再声称，东门上的锅铲子，除了他陈氏的，无人能比。可是，一看到那些堂客们个个都往张铁匠那里缩，陈老官竟有些迷糊。说她们太有些“风扯”①，看着张铁匠比他“帅”，重色轻友。

然而，生意的清淡要比陈老官估计的严重得多，以至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陈老官这才他感觉原先夸的海口，太“言过”了。

但陈老官忽然又觉得，自从那个要饭的河南佬一来，陈氏锅铲便没有了底气。他小看了河南佬。陈老官开始预感到河南佬是个威胁。他要赶走这个河南佬。陈老官仗着陈家是个望族，自己还有三个男子汉撑着，不信就搞不过那个河南佬。于是陈老官连想都没想的，便唆使他们去砸了张铁匠的铺子。

砸铺子的结果很严重。陈老官吃了官司。张铁匠告陈老官侵犯了他的人身财产安全，陈老官则反告张铁匠偷窃了他的技艺，侵犯了他的商品所有权。结果陈老官因没有保护标识而败诉。他不仅要向张铁匠赔礼道歉，还向张铁匠赔偿了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陈老官一打气躺在床上，半天都想不通。

还是曾经是陈老官的“粉丝”——那些堂客们出来说了公道话：

“屙屎不出怪茅厕板，就不看看你现在做的锅铲子？”

“锅铲子怎么啦，都招惹了谁啊？”

“满城都在笑话你，知道不？”

陈老公有些不解：“笑什么话啊？”

“东门上的锅铲子——折个。”

“真······真的么？”

“哈哈哈哈······”

堂客们笑起来很迷人。只有陈老公一个人傻傻的，笑得象哭样。

不久，陈老官又拿起了铁榔头。不过，这回陈老官做了点手脚。他在他的锅铲边上打了个钢印，分明的印着“陈氏”二字。陈老官终于有了自己的商标，树起了他的品牌形象。更紧要的是，陈老官打出的锅铲子，从此再不“折个”，用起来乖活的，光亮的，惹得那些堂客们，陈老官的老“粉丝”们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陈老官还派出他的儿孙们，带着新造的锅铲子出去，游说四方。陈氏锅铲终于又红火起来。

可是，“东门上的锅铲子——折个”那句俗语，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头，陈老官早已作古，东门上的锅铲，也不知哪个时节没落的。唯独只有那句俗语，还在醴陵人的口头中调侃着，虽然有些晦气，却也有些教益

注：“风扯”，即风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