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打中国首席经济学家：城市扩张模式继续下去将伤害中国经济

近期某基金管理公司发布的一份报告认为，中国已经城市化。这一观点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假如真如该报告所述，中国城市化率的官方数据(2007年的城市化率为44.9%，即城镇人口达到5.94亿)存在低估，目前城市化率实际已达到60%，那么中国目前的很多状况都将大大改变。

不夸张地说，一切都会改变。简要说来：未来十年GDP和工业产出增长速度将剧烈下滑；当前经济刺激计划失去效力后，中国对大宗商品的需求将陡然下降；构建社会保障体系的成本会更高；地方政府的财政状况将愈加恶化(进而会连累商业银行)；农村土地改革的难题将更难解决；房地产价格将失去一个关键的支撑因素等。

我们认为该观点需要推敲。我们的几点简要结论：该数据(60%)严重高估了中国的实际城市化率；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城市化进程的推进程度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的政策，目前这一点还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官方城市化数据既潜存高估因素，也潜存低估因素。最重要的是，对“城市”的理解因人而异，因此在对待所有城市化数据时都应持谨慎态度。

什么是城市？

回到当前最关键的问题：究竟什么是城市？

最易犯的一个错误是以行政区划为准，将居住在同一个城(镇)的人们划归为一个城市。但行政区划不可避免地滞后于现实发展。为避开这一问题，统计学家将目光转向人口密度。

中国的人口统计学家也在不断优化统计方法。近几年，中国对城市的界定标准得到长足发展：

2000年之前，中国对城市的定义是以“户口”为根据的，只有在城镇地区连续居住满1年以上的外来务工人员才被统计为城镇人口，因此居住在城镇地区的1.5亿外来人口很少被算作城镇居民。自2000年起，人口普查将居住在城市地区达到或超过6个月的外来人口归为城镇人口。

2006年，国家统计局发布了新的城乡划分标准。新标准基本上完全考虑城乡地区的实质因素，而非行政区划或者人口密度。因此，只要一个地区“看起来”是城市，这里的人口就被划为城镇人口。

但是，采用新标准得出的数据与用原方法统计得出的数据似乎大致相当。这一结果很有分量，回击了中国城市化进程已完成的观点。

根据国家统计局新统计标准数据，2007年中国有城镇人口5.94亿，2005年为5.62亿(采用旧标准)。假设城镇居民人口年增长率为2%～3%，则2007年数据与2005年数据基本一致。不过，不很清楚新旧标准怎样契合。或许要等到2010年全国人口普查之后，才能得到一个较为准确的城镇人口数据。

城市扩张

第二点更加重要，也更具争议，那就是城市的扩张。

中国的城镇正不断向外扩展，将邻近的乡村纳入其中。一些地区已被开发建设，而其他很多地区仍未见动静。农民还自家地里耕种，而在农田周围，工厂、商业住宅如雨后春笋般起来。对于这种情况该如何进行城乡界定？这些城乡接合地区往往易滋生很多社会问题。这些地区的住户，既有每天开着新买的车往返于城里的职场和郊区的家之间的城里人，而在他们的隔壁，也许住着一家仍靠一亩三分地讨生活的农民。

简单来说，OECD的研究者Leman将这些城市扩张吸纳的地区视作城市。多年来他悉心收集人口统计数据，并以之分析中国的城市扩张问题。经他估算，如使用2000人/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为标准(高于原官方统计标准)，中国的实际城镇人口率约为50%(高于政府公布数据)，这意味着实际城镇人口数约比官方统计高出6000万人。

也有人提出中国的实际城市化率低于而不是高于官方数据。同样，城市扩张带来的很多问题，是导致对城市化率的观点出现差异的原因之一。

另外，2000年的全国人口普查发现，五分之一(21%)的城市劳动者的真实身份是农民。因此从理论上说，应从城镇人口数中去掉这些农村人口。但也不能把这21%的人口全部去掉，因为即使在现代化的城市里，市郊也会有一些种植瓜果蔬菜和园艺的地区。

由此引出外来务工人口(农民工)问题。大多数研究者一般都认为全国人口普查往往遗漏了外来务工人口。例如，调查员一般不会走访临时的建筑工地或未注册的公司，要么经常在他们暂不在家的时候进行调查——譬如农民工返乡的农忙时节。

华盛顿大学地理学教授陈金永(Kam Wing Chan)认为，2000年的全国人口普查由于技术方面的原因，调查数据存在高估，他指出，城镇居民数量可能还需要再减少2000万人，这样实际城镇居民数将比官方数据少4000万人——城市化率约为42%。

这场争论的一个关键结论是，中国的城市化率最可能的范围为42%～50%。

城市化博弈

两派观点均认为，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还将大幅推进。推进的速度和形式将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城市扩张的状况。

从家庭的角度看，许多生活在这些城市扩张地区的居民并不想留在这里，他们很多人仍然是农民身份，但随着孩子长大离家，这些家庭将希望离开他们的田地。还有许多工作和生活在工业区和小城镇的人们，临时寄居在工厂的集体宿舍，他们也希望有朝一日变成“真正”的城市居民，拥有更宽敞的居住空间。所有的调查都显示，大部分外来人口不愿再回到他们在农村的老家。

不过，城市扩张模式如果继续下去将对中国经济长期发展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中央政府正在努力严守耕地防线。

此外，密集的城市布局将会降低能源和环境的效率。向居住更为分散的人口提供社会服务将带来更高的成本，人人需要汽车才能出行，大量土地将被浪费。许多人建议中国采用卫星城的模式取代超大城市(人口超过2000万)或大城市的规划。但这将取决于中央政府与城市扩张力量博弈的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