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逸事

我们村子是一个比较原始的自然村落，天高皇帝远，政府除了征税、征兵、征役等事情一年来个几十次外，其余时间一般都没人管。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还算宁静、平淡。忽一日，从东面来了一群强盗，口里喊着要用自己的文明教化我们的愚昧，但实际上却干着杀人放火、抢劫强奸的勾当。自从那伙强盗来后，村里值钱的金银细软早被抢劫一空，就连我家的铜门栓也被他们扒了去，后来听说对门三婶的锄头、隔壁二叔的铜烟锅、瞎子大娘的玉镯子、瘸子他娘的嫁妆盒都没能幸免。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些强盗大白天到处强奸，不管老幼俊丑，一个也不肯放过，而且有时候还逼着大家看，给他们喊号子。村里还有一些人为了自保，都和那些强盗打成一片，也干起伤天害理的事来。开始时，村长领着民兵和保安队顽强抵抗，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是给那伙强盗很大威慑。后来，有个文人，也领着一杆子人进行抵抗。文人队伍人不多，力量比较单薄，偶尔打一次偷袭，大部分时间都举着旗子呐喊，但效果还很不错。后来在邻村的帮助下，经过几年时间，村长、文人一起把东面的强盗赶回老家。而这时，文人却要当村长，说这个胜利的果子该由他来吃。村长当然不同意，于是两家子又火拼起来。

村长本来就有一些资源，他利用手中的权利，调动一切有利因素，人数、家伙等方面都处于优势，村民们都不敢违背村长的意愿，硬着头皮跟着干。但文人却更有本事，虽然人数不多，但口里吟诗作文，喊着口号，很会组织煽动，所以跟的人也很多。大家为什么能听他的话，因为文人说我们把村长赶走后，大家可以有福同享，当家作主，大家劳动就是给自己劳动，不仅不挨饿，而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强奸的事也不可能随时发生，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主人，是谁的主人，我们当时也都没听懂，但还是跟着他干了起来。可怜村长就不会说这些话，带的人越来越少，此消彼长，就被赶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文人从此名正言顺的当起了村长。

文人当起村长后，把原来村长的一切规矩都废了，并说这是不破不立。把村里有钱人家的财产全给大家分了，并根据财产多少，给每个人一个身份，财产越少越光荣。于是很多人又把分到的财产又交给村长，村长很高兴，说其实没有必要保留个人财产，大家一起吃、一起用，岂不更好。并号召大家艰苦奋斗，努力干活，争取早日赶超邻村。于是，村里铁锅全部上缴炼成铁疙瘩，据说产量比几个邻村还高，几个小组都竞相报喜，一组说他今年小麦亩产3万斤，二组说他要产5万斤，于是奖旗就给了二组，因为人家决心大，干劲大。后来村长竞发愁产下的粮食怎么储存，因为太多了，一年的粮食，几十年都吃不完。于是就把上缴的粮食给贫困的邻村支援。其实我们心里很清楚，粮食哪能有那么大的产量，可是小组长发话，我们谁敢不听，弄不好要被批判、游街、坐牢的。把粮食上缴后，家里就一点粮食也没有了，于是大家就吃野草、肯树皮，饿死了很多人。

这时，有人就对村长提意见，说这样下去，人都死完了，还搞什么建设，还怎么发展。村长很不高兴，就说这些人别有用心，想夺权。于是又发动革命，要把提意见的人全部打倒。这样，村里分成好多派别，都打着村长的旗号，你打我，我打你，死了好些有文化的人，破坏了很多村里祖先留存下来的文物，村里原来就不太坚定的道德信仰，全部荡然无存，文化在此形成一个永久性的断层，人们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手里的权力和武器。生产力没有发展，反而倒退了几十年。我们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能活下来，还是要感谢村长。

后来换了一届村长，说以前这些都不对，都是老村长糊涂，现在已经不同以前了，我们村子要对外面开放，自己内部要搞活，大家不仅要有饭吃，还要有肉吃，还要享受生活。并把先前老村长手下的几个人抓了起来，狠狠批判了一阵子，说都是他们的错。于是我们都很兴奋，觉得生活很有盼头。但是由于没有家底，大家依然很苦。

有一天我夜里起夜，忽然闻到一股久违的浓香，便顺着香味寻了过去。结果发现村长家里正在吃肉呢，而且是羊肉，便想要一块解解馋，但村长就是不给。于是我义愤填膺，第二天就把这事情在村里说了，大家都很气愤，都说我们粮食都吃不上，村长却能吃上羊肉，这羊肉是从哪里来的。于是有人揭发说村长前几天把村里的羊拉回去了，虽说把羊还给了村里，但羊肚子里的羊羔却没了。于是村长说谁能证明羊肚子里有羊羔，拿出证据，现在是法制社会，讲的是证据。但是母羊因为要筹钱买猪仔也让村长给卖了，猪仔已经买回来好几天了，所以证据自然是找不到了，事情就不了了之。我们几个揭发的，在后来的土地调整中，全被分上了坡上的旱地，我们找村长论理，村长说你们是无中生有，再说告你们诽谤罪，你们嫌地不好，那分给谁，自私自利的思想也太严重了。而且当天晚上在村里的广播上对我们的错误行为进行了批判。但我时不时的还能闻到村长家吃肉，一会是猪肉，一会是羊肉。但也没有办法，只有馋的份。后来还有人想揭发，但村子里全是村长的人，根本就没人受理，而且还遭到保安队的威胁。

从此后更没有人敢给村长提意见，于是村长就放开手脚干啦。村里的保安队长是他舅，广播站长是他姨，负责供电的是他大舅子，供水的是他小舅子。村里的企业、交通、储蓄所、学校、医院等等一些油水大的部门，都是村长一手栽培起来的人来负责，谁要是想进这些部门干活，首先得加入村长的帮会，才有一点可能。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批人，村长杀人他伪证，村长放火他扇风，村长抢劫他掩护，村长强奸他按腿，村长贪污他数钱。村里人只能说村长好，不能说村长的任何坏话。村长即使犯了天大的错误，只能说这是成长必要的代价。后来有人说现在外面的世界都很文明了，搞竞选、搞演讲，咱们也该学学了。村长说好，选就选，后来选举时，就只给自己人发选票，其他人连选票都不发，每次选举几乎都是全票当选。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对村长信心不坚定的人，连选举权都没有。大部分人都没见过选票是啥样子。

日子过得很快，村长家的人越来越壮大，村里第一批开车的、炒股的、炒地的、炒楼的、办厂的、开歌厅的、开赌场的、耍小姐的，全是村长的人；开会的、讲话的、贪污的、腐败的、受贿的、偷税漏税的、黑社会的、躲猫猫的、打酱油的，也基本上是村长这个帮派的，这些人即使犯了村规，也只是先在村长家处理，然后给大家一个通报，而村长却不担当任何责任。社会毕竟在发展，我们大部分人的确比以前生活好了很多，但却只能像猪一样活着，牛一样干着，狗一样跟着，马一样跑着，没有喘息的机会。什么人权、自由一点也不给，而且还做着村里最重要、最繁重、报酬最少、最没地位的工作。

可笑的是，有一天一个外村人问我，你们为什么不把村长推翻，建立一个公平的村委会。我说保安队和枪都是村长管着，我们怎么能有机会反抗。再说，各小组的负责人都是村长的人，就是想提意见，也让小组长给压下去了，不要说推翻了。那个人又说，那你们就安于现状，毫无抗争了吗？我说，事情也不是想象的那样糟，毕竟村长现在也在改变，比如上次村长的孙子把人打死了，人家村长不仅亲自道歉，还给赔了些钱；村长的外甥强奸了一个少女，人家村长亲自打了外甥几个耳光，还唾了一口；村长的侄子贪污了好几千万，人家村长亲自退还了好大一部分；村长自己强奸了一个妇女，人家村长还亲自戴上安全套，行为也文明了很多。我们认为，不管怎么说，村长毕竟在慢慢变好，我们也相信，未来一定是光明的。那个人又问，那你们认为村长什么时候能变成真正为全村人服务而不是为少数人服务的人，我笑着说，你也算个文明村子的人，这个时间我们那里能够估计到，你不知道我们村子有个故事，就是移山修路的事，那个老头子说子子孙孙无穷尽焉，我想，我们这辈子等不到，还有我们的儿子，儿子等不到，还有我们的孙子，我们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我就不相信村长改不过来。那个人又问，在这样的等待中，你们有过幸福感么？我笑着说，有，怎能没有，我们村子有句话，叫做假如被强奸时无力反抗，不如躺下来慢慢享受。我们现在都在慢慢适应、迎合着村长，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享受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