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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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小村

任蒙《 人民日报 》( 2010年06月16日   04 版) 

  越过几道山岭,山脚下的村落清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从未到过这样封闭的深山村落。说它封闭,是四周的群山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只留下一个狭小的谷底,小村安然静卧在群山严严实实的怀抱里。

  小桥,流水,村子飘散出山外水乡的几分风情。一条溪流穿村而过,给了小小山村以独特的意象。这条山溪之于小村,就像长江之于我们那座特大城市的意义。同样是依水而起,同样是一水穿流,但前面两者之间的构图及其密切关联,要远比后者精巧、清晰、直观,并且更具有诗情画意。

  寒冬的山溪中,只有淅淅沥沥的涧水漫过冲积的卵石和沙砾,可那花岗岩砌成的拱桥却能让人想到夏季溪流的咆哮。石拱桥有着好几米的跨度,内拱石面切凿得十分整齐,而桥面却保留着大大小小石块极不规则的原样,看上去比菠萝的表皮还要坎坷,既显得坚实古朴,又有点现代艺术的所谓个性。不过,在石拱桥往下几十米的下游,倒是有一座“原生态”的小桥,桥面用直木拼铺,唯一的桥墩是用竹条潦草地打个围子、中间堆满石块建成的。桥下几只觅食的白鸭,神态轻松而悠闲,它们对“桥梁”不存在丝毫担忧。扛着沉重竹捆的村民和身后的花狗走在桥上,步履中也从来没有过丝毫慌乱。即便是在当今的开放时代,这个世外村落的一切,依然有着各自纹丝不乱的法则。

  当然,演绎小村千百年历史的,不是山神云怪的传说和枯树奇崖的故事,而是笨重而辛勤的砍刀、镢头和单调却温馨的炊烟。

  小村待客的方式也是独特的,他们只用眼神。老老少少随意地站在桥上、溪边或竹堆旁,保持着一定距离望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人来疯”。连我们一同到来的那位戴着礼帽、蓄着长髯的王洛宾模样的老兄,也丝毫没有引起村民的好奇。他们只是出来看看热闹,没有人打听我们这些操着不同口音的男女老少来自何处,更没有问我们翻山越岭跑到他们那儿干什么。

  他们不清楚,也没有必要弄清楚,但他们却又非常清楚。他们为客人泡了茶,用的是一次性纸杯。在进村的路上,我就强烈地感受到了小村的变化。在村口的溪流边,老远就看到一幢三层“小洋楼”鹤立鸡群;有的人家房屋虽是老式样,但大门却是铝合金的,并且有防盗装置。小村已经与山外的世界联系在一起了。

  因而,当小桥上那个老汉因为手中一支竹兜铜锅的烟斗引来几部相机时,他一点也没有感到不自在。在炮筒似的镜头前,他反而从容地坐了下来,燃起烟锅配合着客人。老人神情自若,有时在微笑中故意露出几分顽皮,让围观者忍俊不禁。每个人来到这儿,都会感到小村的山民是那样生疏,同时又是那么熟悉。

  那个下午,我还在打量着一个身材不高、衣着有些破旧脏污的村民,他总是以一种淡淡的眼神看着我们,有些迷茫,甚至有几分呆滞。看见他,我立即想到乡下的老叔。眼前这位村民还没有我这个岁数,看样子也没有我老叔那样的“辉煌”经历,可他的目光和神态,就像是对我老叔的模仿。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见我们起身准备离开,他也默默地穿过人群离去了。在他经过我面前时,我越发留意他走路的姿势,每一步都像极了,特别让我想起老叔双手捂着陶制暖钵走路的样子。

  出村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次“意外发现”看似是生活中一种寻常的巧合,实则是因为中国乡村的惊人相似,因为中国农民命运的惊人相似。

  我也没有问过村庄的名字,更不知道它的具体方位,只知道这里是百里大山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