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空间与时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2:11:20

首都的空间与时间

撰文/单之蔷

              

       从空间的角度看首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在此之前,需要先讨论空间的观念。牛顿和康德都持有一种绝对空间的观念。我们的常识也支持这种看法。即空间是空的,可以在里面装各种事物;或者说空间像一个舞台,让各种事物在上面亮相表演。但这些事物与空间无关,对空间不产生影响。其实这是一种绝对的虚空观。牛顿说,绝对的空间,它与一切外在事物无关,它处处均匀,永不迁移。康德说,我们可以设想一种绝对的虚空,里面空无一物。然而哲学家罗素对康德不无讽刺地说,这只是一个出生在柯尼斯堡(康德的家乡)平原的人的想法,一个出生在阿尔卑斯山区的人就不会这样想。意思是说,一个眼前是平原一样空空荡荡的人和眼前总是大山的人对空间的理解不一样。罗素还说,绝对的虚空他怎样也想象不出来,因为绝对的虚空里怎么都会有一个正在想象的“自我”在那里。这是在用“我思故我在”的道理批评康德的空间观。

  现代物理学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对牛顿和康德的绝对空间的观念是一个颠覆。空间不是处处均匀的,也不是一个舞台和空盒子,空间是各种事物的组合和连接,是事物间各种关系的网络。爱因斯坦认为,空间、时间、物质或事件是不可分割的,它们之间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关系网”。不能说事件是在时空背景下发生的,不存在与事物割裂开来的背景,所谓空间和时间就是事物或事件之间各种性质不同的关系。

我理解爱因斯坦的意思是说,不存在所谓虚的空间。事物本身就是空间,事物的组合就是空间。我想空间的概念应该扩大,不仅仅是有形的,也可是无形的,如想象的空间等,也可以是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第三种空间,如互联网上的社区、聊天室等。

   这种观点的确有道理。比如用绝对空间的观点看首都,首都无非是一个虚空中放进了国家的权力机构、宫殿、首脑和一些城市要素的地方。如果用相对空间的观点看首都,首都就成了各种关系之组合,就像一个魔方,每转动一次,每换一个视角,各种事物间就出现了一种新的关系组合,也就是出现了一种新的空间。

我们转动一下魔方,眼前出现的首都是移民之都。因为首都是政治的中心,是国家权力机关的所在地,政府官员应该来自全国各个地方,才是公平和有代表性的。因此首都必然是移民之都。在我们眼前出现的首都是一个个外地人组成的首都,他们与家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一个人在首都的空间都牵连着一个家乡的空间。从这个意义上看,首都又是全国各地的空间荟萃之地。如北京,全国各地的办事处、各地的饭馆都开到北京来了。首都也是各种文化的荟萃之地,因此首都往往多元有余,特色不足。首都缺乏地方性,是去了地方性之地方。

我们再转动一次。这次出现的首都是外国使节的空间组合。首都是世界各国大使的驻地,大使馆是一个特殊空间,有一定的的主权,比如所在国的警察不可进入执行公务等,所以才有避难者躲进大使馆,所在国无可奈何这样的事。其实大使馆这个空间是经过双方协商同意,互相在对方的领土上设置的一个自己管辖的区域,好像是把自己的行政区域空投到了另一个国家。因此每一个大使馆这样的空间都联系着另一个国家。从这种意义上说,首都又是世界各国的汇集,是世界之缩影。

我们又转动一次,这次出现的是时尚圈。首都是时尚之源。古人歌谣: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又云: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这些民间俗语,说的无非是皇宫的宫女和首都的“都人”对美的追求、时髦的装扮,是国人时尚的标准和榜样,而且会变本加厉。

我们再转动一次,由于首都既是中央又是地方,我们发现首都是官员系列最完整的空间。一个个大官员的大空间包含着层层叠叠的一个个小官员的空间,就像套娃一样。

实际上,这样的空间无限多。既然事物本身就是空间,那么空间就是事物的组合。

由空间我想到了时间。按照传统的观点,空间和时间是互不相关的。但并非如此。譬如首都就是时间和空间的交汇之处。

古时我们没有采用西历时,表示时间和年代,用的是皇帝的年号。比如“天宝八年”、“万历十五年”、“康乾盛世”等,这天宝、万历、康、乾都是代表某位皇帝的符号。皇帝代表时间,每换一个皇帝一般都要重新确定一个年号,时间是从每一个皇帝开始的,也可以说时间是从首都开始的。首都是时间的起点。即使是今天,没有皇帝了,但一国之内还有因经度、时差等因素导致的时间从哪里开始的问题,因此我们还是把首都的时间定为标准时间,譬如我们的北京时间。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一国的历史也就是首都的历史。中华文明举世公认悠久灿烂、源远流长。但是由于我们的考古发掘还有一些局限,比如夏朝的都城是否是二里头还有争论,因此我们有纪年的历史只能写到三千多年前。而另一个文明古国埃及由于找到了一些远古朝代都城的遗址,因此他们有纪年的历史比我们长许多。埃及人可以自豪地说他们有五千年的文明,有那些都城遗址为证。我们的文明当然也不短,但我们博物馆中一些能代表远古高度文明的陶器、青铜器等,却无法标记出确切的年代,这使我们三千多年前的文明成了一些文物无序的展览,如果我们能确定夏朝的都城遗址,那么我们三千多年前的历史纪年就会清晰有序起来。

看来首都与时间的关系千丝万缕。那些咏叹首都兴衰的诗篇所以能千古流传,就是因为首都的兴衰有一种深厚的历史感,首都的一宫一殿,是历史的符号。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些千古名句仅仅描绘了一些景观,但因为这些景观都在首都,因此传达出无限的历史沧桑感。

 首都的皇宫不仅是历史的符号,而且也是国家的象征和最高权力的象征。很多国家的皇宫有继承性。后来的统治者推翻了前代的统治者,砸烂了旧的国家机器,但却住进了旧的皇宫。比如俄罗斯的克里姆林宫、法国的爱丽舍宫等,很少有像项羽一样火烧阿房宫的(据考证,项羽也没火烧阿房宫)。并不是他们没实力建起那样气派的建筑,而是因为旧皇宫已经是最高权力的象征符号,已经成为品牌。直接住进旧皇宫,是新政权最省事的树立权威的方式。

 虽然皇宫和首都有继承性,但也有许多国家的首都在搬家。不过无论它怎样搬,我们说的首都所具有的那些特征是不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