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南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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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南保卫战

2009-08-21 09:30:50 来源: 南方网 跟贴 484 条 手机看新闻

自2006年起,有“南京之根”称誉的老城南历史街区,因为大面积拆迁,温家宝总理两次批示,成为举国关注的公共事件。一时,居民维护合法权益,学者保护历史街区,一场关于老城南的拆保之战,在现代化建设中如何保护文化遗产的背景下,于两条战线同时打响。

2009年2月23日,南京城南胡家花园片区启动拆迁工程,拆迁执法人员走向强拆现场。
泰仓巷里,正在搬家的居民。
钓鱼台河房及其对岸长乐路,已被拆成废墟。
花露岗民居的庭院。

门东老街。

南捕厅的回民人家。

自2006年起,有“南京之根”称誉的老城南历史街区,因为大面积拆迁,温家宝总理两次批示,成为举国关注的公共事件。一时,居民维护合法权益,学者保护历史街区,一场关于老城南的拆保之战,在现代化建设中如何保护文化遗产的背景下,于两条战线同时打响。3年之后,这里再次成为冲突的焦点。

南都周刊记者·谢海涛 南京报道 摄影·南英 谢海涛 姚远

尽管27岁的朱敏,在这生活了27年,但是,她说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老城南了。晚上9点多,她再次路过评事街,两边是断壁残垣。一个月前,她在南市楼1号的家,毁于一场强拆。

由南市楼下去是泰仓巷,狭窄的街巷上,满是红色的“空调搬家”字样。此时,南市楼和泰仓巷交界处,人声鼎沸,穿着汗衫短裤的男女老少,正围着记者,一个接一个倾诉着遭遇。泰仓巷22号的马邦宝,从房子里拉出电灯,照亮了一张张愤怒的脸。

“补偿标准不公开,叫我们怎么去签字?就是刀架到脖子上,让你签,能不能签?”

一辆摩托从人群中嚣张地吼过,引起人群一阵叫骂声:肯定是拆迁办的人。

由泰仓巷右转,下行,是千章巷。两边房子或以墙封门,或门窗如洞。

29号的杨国顺,还在灯下整理着告示。A4纸上是黑色的粗体字:按南京拆迁补偿安置标准,本户属回迁之例,否则免谈,对于多次上门者按宪法第三十九条之规定以侵入民宅罪、扰民罪“自卫”,后果自负。

从高处看,这是一片灰暗低矮的街区,单价在两万元以上的高楼,从北面的建邺路,南面的升州路,东方的中山南路,西方的鼎新路,呈泰山压顶之势压下来,1990年代开始的旧城改造浪潮,于此显示出无坚不摧的威力。

从街区向东,靠中山南路一侧,新打造的商业地带熙南里,流光溢彩;向西,安品街靠近仓巷一带,只余半边街,一面围墙围住了拆后的废墟;往南,仅隔百米的秦淮区牛市、颜料坊一带,从前的秦淮人家,如今是工地;一河之隔的船板巷,已平地起高楼。

这就是有“南京之根”称誉的老城南。作为仅存的明清风貌历史文化街区,这里再起冲突:拆迁人员使用跟踪、打人等暴力手段,强行拆迁;居民为维护权益不得不联合抗争;学者为保护历史街区不断上书国务院,甚至不得不申请举行听证会。而这一切,早在3年前,激烈的冲突就成为举国关注的公共事件,甚至惊动了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两次作出批示。

老城南的2006年

在杨国顺和马邦宝的印象里,拆迁的危险是一点一点逼近的。

他们所居住的南捕厅地区,明时,即为居民区中心部位;民初,为大户人家聚居地;如今被称为南京居住文化、手工业文化的典型代表,“城南文化”的缩影。

在南市楼1号楼,朱敏和母亲住在外公留下的房子里,那是一栋5层灰色楼房,阳台上能望见下面黑瓦的老式房子,一条条古街巷隐于其中:宋时相信泥马渡康王的泥马巷,源于元代皮作坊的评事街,明初朱元璋建十六楼时的南市楼,生产云锦的绫庄巷。一个城市的历史痕迹,在此清清楚楚。

朱敏很享受这里的生活:房子闹中取静,交通方便,治安也好,晚上很晚回来也不怕。

马邦宝则世世代代住在泰仓巷22号,“我们住在这里时,满清还没有进来,大概是明中叶。”这是一座前后三进的房子,170-180平方米。1970年,房产局未经产权人同意,强行征购,三进的房子只剩下了一进。

马邦宝所住地块的东侧,南捕厅15号、17号、19号,从前小巷深处的青砖白瓦的老屋,是被称为“九十九间半”的全国重点文保单位甘熙宅第。

2002年,南京市规划局编制了《南捕厅街区历史风貌保护与更新详细规划》,规划范围东起中山南路,西至红土桥路,北靠建邺路,南临升州路。在2003年的《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里,南捕厅街区属于历史文化保护区整体保护区域。而从2006年起,除甘熙宅第保留外,对上述区域规划的实施,变成了对周边老房子的大肆拆迁。

2006年8月23日,南京市房管局发布拆迁公告,对位于南捕厅四号地块的马巷、南捕厅、大板巷、定盘巷、观音庵实施拆迁。

南京的官方网站“龙虎网”上说:2006年是“十一五”规划和新一轮城市建设的开局之年,南京城市建设初步测算总投资260多亿元。

2006年的老城南拆迁,并不止于南捕厅街区。在南捕厅以西,七家湾、酱棚营、安品街、月牙巷等7处被列入拆迁范围。在南捕厅以南,龙泉巷、剪子巷等12处被列入拆迁范围;同一天,颜料坊、牛市、洋珠巷、弓箭坊、黑簪巷、集庆路、铜作坊、上浮桥开始拆迁。

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古建筑学家周学鹰,在2006年7月的一天上午,听说城南的老房子拆了,跑到现场一看,马上呆住了。

那时,从白下到秦淮,在南捕厅街区的西、南方向,南京的方言、云锦、绒花、白局、灯会等传统民俗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发源的地方,多处江南穿堂式民居街区,迅速成为瓦砾,“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风格再难寻找:国学大师夏仁虎故居所在的颜料坊,清末民初明文化名人陈作霖故居所在的安品街......

密集式的拆迁风波之下,一向被熟视无睹的老城南,骤然成为南京人关注的中心。

老城南是怎么一回事

在南京的学界,南京市地方志专家杨永泉是最早公开呼吁保护老城南的。他在起草于2002年的《关于建立南京古城保护区的建议》里,回顾了城南乃至南京的前世今生:

战国时范蠡在城南长干里筑城,史称越城;三国时东吴迁都建业城,以秦淮河居民区为中心,开六朝金粉盛况之先河;自南唐时重建都城,明初朱元璋建起世界第一宏伟城垣,都城47万人,手工业工人20万余人,居于城南,秦淮两岸,百货杂陈,商贾云集,街巷星罗棋布,构成南京古城中最具历史特色和江南庭院式的居民格局;后经太平天国、中华民国、新中国,城南街巷仍保留着明初的格局和风格。

南京市作协副主席,有“薛城南”之称的薛冰,从1980年代,就跑遍了城南。他说:从城南走到城北,就有走过半个中国的感觉。城北是民国建筑,城南是明清建筑。

而老城南又在何方?东吴开凿的运渎自东向西,横贯南京,南唐大内御桥“内桥”横跨运渎,宋元金陵城的中轴线由此直到南门,在东、西、南三面直至城墙,这片面积约5平方公里的古城区,在今天被称为“老城南”。

在2002年杨永泉的建议书上,南京市副市长周学柏批示:“此建议须认真研究,未定之前,先按建议立即停止三片范围拆迁活动,容论证后决定如何保护。”同一年,南京组织编制了《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似乎,老城南的保护水到渠成。没想到,几个月以后,秦淮区的剪子巷,文学史上著名的乌衣巷就开始拆迁。

2006年开始拆迁时,杨永泉在外地出差。他没有想到,仅仅4年,一切都变了。

这场被北大学子姚远称为“等于是巴黎拆毁城岛、威尼斯拆除圣马可广场”的古城区拆迁,震动了南京各界。

2006年8月,姚远以“南京市民”的身份寄出300封呼吁信后,中科院院士、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两院院士吴良镛、中国工程院院士傅熹年等16位著名专家学者签名支持。

2006年10月17日,温家宝在呼吁信上作出批示。同年12月,南京市副市长陆冰、规划局局长周岚等进京汇报。周学鹰也参加了此次整改会,他说:“周岚作汇报,被打断了,实际上是被吼断的。陆冰副市长当时就表态,我们一定不拆了,按照专家们的意见保护老城南。”

这一年底,住在牛市64号的主人发现,再没有拆迁人员找他了。这个空荡荡的废墟里,只剩下了三栋建筑。对于老城南保护,似乎已是柳暗花明。

但是,2007年,钓鱼台、门东的“南门老街”工地还在拆迁......近些年,一直在研究老城南古建筑的周学鹰觉得很失望。

动迁组进街

对于南捕厅一带,危机再次降临时,是2009年年初,白下区、秦淮区的南捕厅、门西、门东、教敷营等被列入“危旧房改造计划”。

1月16日,南京市市长蒋宏坤在城建工作动员大会上做出具体部署:危旧房改造力争完成200万平方米;加快完成新一轮城市规划编修,使之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经得起后人的评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2月20日,马邦宝及上百名原住民,写信吁请白下区政府、南京城建历史文化街区开发有限公司:老城南是南京的根,经过多年的“旧城改造”,残存的老城南传统民居和民国建筑已是古都最后的碎片。每一座传统民居、每一幢民国建筑、每一片历史街区的死与生,都关系着南京文脉的断裂和承续,如果继续采用“危旧房改造”的拆迁模式,拆去了老宅,迁走了居民,南京的文化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然而,他们的这一呼吁,似乎如拆迁人员所说的那样,“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3月1日,动迁组的大旗扯进了各个巷子,一夜间各种搬家广告,贴满了墙。

朱敏所住的南市楼1号楼,像所有的巷子一样,住进了动迁组。很快,拆迁人员上门查看房子。朱敏收到了南京白下区房地产拆迁有限公司“致拆迁居民和工企单位的一封信”,上写:拆迁期限:2007年10月12日-2009年7月5日。

隔了几天,动迁组第二次上门,说是要征用朱家一间房。朱家的房子74.71平方米,2室一厅,朱敏和妈妈在这里相依为命。朱敏没有同意。

接下来是谈价格,拆迁人员拿出评估价,补偿款是604927元,另附迁附着物及不补助费10276元,这样,每平米折合刚过8000元。这时,周边二手房的价格都已在1.2万元以上。而按照开发商所作广告,这里即将建成的别墅每平方米达4万元以上。

朱敏不同意这个价格,她开出16000元/平方米,并且说,没有事情是可以一次谈成的。对方说:不行,就是按评估价来。

杨国顺的家里,也开始一天一天地来人。杨家住房面积18.6平方米,实际面积20多平方米,他在房内搭了一个10平方米的楼阁。拆迁人员给出的价格是每平方米7000元,按该价补偿,再扣除房管所的10%,杨永顺只能拿到12万多。“靠这点钱,在周围只能买个卫生间。”

“要么回迁,要么强拆。”杨国顺在门上用粉笔写着:卖,电瓶车转让证件齐全,人和贝贝除外。贝贝是杨家的宠物狗。杨国顺说:“老城南,是南京的根,南京的魂。签了字,我就是你们的帮凶,老城南就毁在我们手里了。”

他很快发现,这个从前平静的街区,开始不正常了,他说这是“白色恐怖”:

4月的一天夜里,大板巷81号的大门被人拆了;

5月,大板巷35号,许丽华的哥哥被打了;

泰仓巷26号的孤寡老奶奶,80多岁,被逼着签字,老奶奶说不会签,3个拆迁办人员就按着她的手签了字。

接下来的几个月,街区相继过世了几位老人。马邦宝说:他们还跟踪,打人。

在马邦宝住的泰仓巷,每天晚上,都有几十乃至上百居民,聚集到他家门口,商量对策。拆迁人员在墙上贴上了标语“禁止在此停留”,不知哪位居民在下面回了四个字——“千古奇观”。
还保留的望鹤楼民居。

仍在使用的南宋古井普生泉。

国家文物局长的调查

南京的学者坐不住了。

4月,南京博物院前院长梁白泉、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蒋赞初、古建筑学家刘叙杰等29位专家联合发出《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告急》吁请信,上递建设部、国家文物局。5月下旬,温家宝总理就老城南拆建再次作了批示,要求有关部门抓紧调查处理,并派出调查组来宁。

先调查组而来的是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5月27日,单霁翔先去看了南捕厅二期工程“熙南里”。这里除甘熙故居及一幢民国建筑外,其余历史建筑全部被拆。在此,单霁翔对南京市副市长陆冰说:历史街区的保护,不是只留几个文保单位不动,而把整个街区拆掉。

一行人来到安品街,靠近仓巷一带,只见安品街从靠近狗皮山到仓巷一带,北面的半条街已没了,代之于围墙后面的空地。陪同的周学鹰看到,单霁翔在围墙边上,把相机举起来照。稍后,站在拆光的安品街仓巷问陆冰,“这就是你们的‘镶牙式保护’吗?牙在哪儿啊?”事实上,单霁翔所站的位置,就是安品街文保单位群的废墟。

就在同一天,朱敏收到了南京市房产局开出的房屋拆迁拆决答辩通知书,称开发商要求按评估价604924元,对其进行货币补偿或以公示房源产权调换,并要求在规定时间内腾空房屋移交。

镶牙说的破产

在单霁翔视察之后,南京市对历史街区的镶牙式保护遭受严重质疑。

“镶牙式”语出2004年公示的《南捕厅街区历史风貌保护与更新详细规划》。该规划提出对南捕厅分三层次保护:历史街区、历史风貌区、环境协调区。其中,历史街区在甘熙宅第周围,确保原汁原味;历史风貌区,保护一、二类历史建筑,其他建筑采用以传统风貌“镶牙式”的新建筑用插建方式更新。

“保护肌理,而不是单独保护某一建筑,是我们2003年提出的。”主持该规划的东南大学教授吴明伟对记者说,2003年开始调查时,发现南捕厅一带的房子质量不是太好,真正能划到历史街区的,条件不是很够,所以后来提出,不是直接保护房子, 而是把一些区域按照整体风貌保护起来。对于老房子的保护,当时划了70多个门牌号。

据吴明伟介绍,该规划2004年公示后,由于经济问题,开发商并未启动。到了2006年启动时,重做了规划,与2004年的相比,地块的用途没大的变化,需要保留的房子少了,基本上都要拆掉。然而这次规划,没有公示,拆迁工作就开始了。吴明伟曾就此提出意见。

2006年底,在大拆大建遭各方反对时,南京市召集本地专家学者,用两个多小时聆听了一场以南门老街为例、由南京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赵辰解说的镶牙式肌理再造的老城南保护模式,这让许多专家耳目一新。

南京市规划局编的《南京门东南门老街复兴规划研究》,对该方式解释如下:突出街巷格局、空间尺度和城市肌理的保护,在保护、修缮部分有保留价值的历史建筑的同时,对其余搭建棚屋及不协调的建筑进行“镶牙”式更新。

然而,这个美好想法,后来并未实现。那块地后来被拆后,只保留了三条营几个古民居。该方式被周学鹰称之为“拔牙”。“事实是,你站在中华门城堡上,或者下面,你看门东老街一期,好几公顷的面积,所谓‘镶牙式保护’还留了几栋房子?荒草已经长到一人高了。这根本不是镶牙,而是完完全全的拔牙。”

据知情人士透露,原因之一,这块地后来被政府卖给了一个开发商,对方提出:净地出让。

作为该规划的主持人,赵辰在其中的作用受到质疑。同吴明伟一样,赵辰否认了是镶牙说的提出者。他说:我就是打死了,十八般武艺都用尽了,也就是一个建议者,不是决策者。规划只是规划。城市是各种利益的集合体,我们的工作是做协调,既要保护,又要发展,这个事情非常难做。

这样,2006年后,按照镶牙式肌理改造的,就只有2007年完工的南捕厅二期工程熙南里。

在单霁翔视察这里时,“熙南里”门楼后的巷道里,脚下是高档石料,街巷放宽许多,甘熙故居的文物本体是部分保留原物,部分落架重建,而在外面一圈文物建设控制地带则是仿古式的崭新建筑。该模式被一些专家斥为假牙。

第一次官方回应

6月5日,调查组在时隔三年之后,再至南京。

在此两天前,南京市政府和签名专家举行了座谈会。签名人之一、南京电视台著名主持人吴晓平在博客里披露了当时的情景:进入南捕厅拆迁区,薛冰一下激动起来,指着拆了一片片的房子说,上次他带《南方周末》的记者来看,这里的老房还是好好的,现在隔一间拆一间。在该座谈会上,南京市副市长陆冰表明了态度:把老城改造的步伐放慢,进一步调查研究,把保护做好。

6月6日上午,国务院调查组和南京专家举行了座谈会,薛冰在会上发言说:今天我来的时候有个感觉,“风萧萧兮易水寒”。如果把南京的老城区,把南捕厅、门西都拆掉,就不需要我们再呼吁了,这是最后一次。但我感到这仍然是一次过场!会上说得很好,会后一切照旧,甚至加快拆迁,不分白天黑夜。

次日,调查组来到南捕厅街区实地考察,马邦宝和一些老城南人也去了。当马邦宝听到陆冰说“这里没有强迁,我们全部是就地安置”时,就在人群外叫起来,“你胡说,你把人迁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了。”

调查组在撤离南京前,明确责令立即停止甘熙故居周边拆迁工作,拆迁人员撤离现场。

而南捕厅街区的不正常气氛,仍在继续。

6月17日,南京市房产局向朱敏发出拆迁纠纷裁决书,要求在接到裁决书的第16日,搬走。

恐怖的7月

当7月3日,评事街38号的陈霞家,一百多年的老房子被夷为平地时,朱敏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第二天,朱敏家就接到了强迁书,要求三日内搬迁。

在之前与动迁组的交谈中,朱敏都提出:我们不做钉子户。但朱敏每次询问:“能给我们多少钱?有什么方案可供我们选择?”回答一直是按评估价,以及没有方案。

7月9日下午,拆迁指挥部的领导还和母女说好第二天上午9点到指挥部再谈。这一天,南事楼1号的18户人家中,搬走了5户,在剩下的13户中,朱敏说,她家是要价最低的。

7月10日,早上7:30,朱敏和妈妈还没有起床,突然听到巨大物体撞击大门的巨响,在意识模糊中,突然见到一个光头男人手提粗铁棍,带着几十个壮汉,以及几个女的,把大门砸开,冲进来!后来朱敏才认出那个男人是动迁组组长谌维宁。

妈妈穿着内裤被她们从床上掀起来,用被子一裹,脚不着地被抬了出去,而朱敏穿着睡衣赤着脚从床上拎了起来,两个高大的女人左右架着她,把她从家中2楼一路拖下去。

母女俩本能地一路呼叫救命,看到家门口的小院和巷子挤满了邻居,惊鄂地看着,随后听到家里物体被砸的碰撞声。

然后她和妈妈被分别塞进了2辆车,被带进了一个郊区的仓库,空空荡荡的二十多间平房,里面有几十个粗壮男女。

而在这一天,《南京晨报》上,开发商再次宣称,在南捕厅地块即将诞生“南京城中顶级别墅”,预计单价在4万元/平方米以上。

老城南还剩下什么

红色:2006年以来消失的和正在消失的历史街区。2006年,安品街、大辉复巷、颜料坊、船板巷、门东(C地块西段)、内秦淮(甘露桥-镇淮桥)被拆毁。2007-2008年拆毁内秦淮(上浮桥-西水关)、莲子营、旧王府。2009年,仓巷文物建筑群被拆毁,南捕厅正在拆除,其东部已于2006-2008年被拆毁;门东(C地块东段、D地块)和教敷营居民正被腾空,即将决定拆除范围。

黄色:纳入改造计划或土地已经出让,拆迁尚未启动的历史街区。包括门东(A地块)、门西(高岗里)、百花巷、钓鱼台、安品街(残余部分)等。

紫色:2009年总体规划草案划定的“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范围。南捕厅(国保单位甘熙故居和周围仿古建筑群)、 门西(荷花塘周围)、门东(省保单位蒋寿山故居本体及周围)。

以上加粗地段属于2002年《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和2003年《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划定的历史文化保护区范围。

频繁更改的规划

同样错愕的还有学者们。

7月2日,正在编制的《南京城市总体规划(2007-2030)》对外公示。签名学者们惊讶地发现,新《规划草案》仍然回避对历史文化名城进行整体保护,而老城的保护区更是大幅缩水,2003年规划中的56余处历史文化保护区,已被缩减为9处,且保护面积大幅缩小,门西仅剩最核心的一小片,南捕厅仅保留了甘熙故居本体,门东仅剩蒋百万故居本体周围。“如果该规划一旦实施,则拆除老街区,有了法律上的依据。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拆迁了。 ”薛冰说。

南京城自1982年成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后,经历的规划何其多,但老城南应该保护这一点始终没有变:

1984年编制的《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规定,要尽可能保持整个风光带(包括门东、门西)的古街巷格局,并以乌衣巷、琵琶巷、殷高巷、鸣羊街、高岗里为重点保护范围。

2002年,南京组织编制《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将“城南传统民居”列入保护规划。对规划中的“城南传统民居”、 “南捕厅传统民居”, 要求“除了保护以文保单位为代表的有历史价值和使用价值的古建筑,更重要的是保护其特定的历史风貌,即传统的街坊和明清时期的建筑风格。”

2003年,《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出台,划定门东、门西、南捕厅、安品街等历史街区为历史文化保护区,要求“整体保护街巷格局、尺度、绿化以及街巷两侧建筑界面。”

2007年,在新一轮《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修编前期专家咨询会上,南京市政府承诺,今后的保护将依据十六字原则:“整体保护、有机更新、政府主导、慎用市场”。

2008年3月,南京举行《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修编会议,两院院士、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主任周干峙要求南京“一定要有整体保护的观念”,两院院士吴良镛提出“城南地区要重点保护”。

而在这背后则是历史街区保护的节节败退:

1991年,南京工业大学教授汪永平发表调查称,大量明清街坊、建筑乃至传统的邻里和习俗仍保存完整,城南民居多为清代中期至晚期建筑。

1990年代,“随着集庆门的开辟和中华路、新中山南路的拓宽,像夫子庙周围的大小石坝街等,均以拓宽道路为名而毁于一旦。”

至2003年, 90%的南京老城已被改造。

到2006年,秦淮河边明清历史街区,仅余7块零碎街区,分别在门东、门西、金沙井、船板巷、颜料坊、安品街和南捕厅。

2009年,老城南仅余门西与南捕厅,还有几条七零八落的仓巷、金沙井及三条营。至7月,南捕厅街已迁走一半住户。

8月9日,站在南京大学逸夫管理科学楼16楼的一间办公室里,愤怒的周学鹰说:“那边就是老城南,你看到了什么?视野里只有一片高楼。”

梁白泉把城南的破坏与南京史上三大劫难相提并论。他说,南京历史文化名城的帽子摘掉算了。

而规划与具体实施为何有那么大的差距? 81岁的南京市文物局老专家王引曾在座谈会上说过一席话:“我跟规划部门的人也经常打交道。他们说,王先生你太天真。规划规划,纸上画画,墙上挂挂,首长一句话,全他妈废话。”

周学鹰对此有所体会。2007年,南京进行的,由潘谷西和赵辰共同担任负责人的“南京城南老城区历史街区调查研究”,原先南京市规划局是想请他来做。但他看了合同初稿后,觉得不能签。一签字,就成了历史的罪人。“按合同要求,所有的结果必须经过规划局组织的专家委员会的意见和甲方的意见,修改完善。可见,所谓研究最终结论,就是委托方的意见。那要我这个专家干吗,你愿意做这个御用规划师吗?”

背后的利益纠葛

薛冰曾经在国务院调查组和市政府座谈会上,都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是什么样的利益驱动,使某些人无法无天?在国务院明文规定之下,还在市中心建造别墅区?

梁白泉认为,文化遗产保护与高速发展现代化的关系问题,是一个全国性问题。落实到现实政治中,则是当政者抓政绩,大搞形象工程。周学鹰认为,发展与保护的命题,在这里是个伪命题,背后是利益关系。

周学鹰以2006年拆迁的牛市、颜料坊所在的G3、G4地块分析:这里面积是8.132公顷,如果容积率是6的话,能盖将近50万平方米,这里面至少有20%、10万平方米是门面房,在这个地段,一平方米卖10万元,绝对不止,这样可卖100亿;剩下的40万平方米,至少可以卖2万元/平方米。这样可收获180亿。而实际投入是多少呢?买这块地花了14.6亿,接下来动迁,就算5000户,每户30万,需要15个亿;至于建房子的费用,像这样的高层建筑,南京的土建费用是1100元/平方米,这是地面,地下室要高一些,包括大约每平方米500元的开发费用,我就算3000元/平方米,50万平方米,大概费用是15亿元。这样建筑费一共44.6亿元。这个利润是多少? 至于一些学者,他们靠建设吃饭,靠项目拿钱。譬如,某规划师做一个规划项目,面积是102公顷,按照国家收费指导价,这个规划2万/公顷,这些就是几百万的规划设计费,名专家收费更高。

暗战

7月后,杨国顺觉得有些困惑,国家调查组已经调查了,总理批示了,副市长也叫停了,为什么拆迁还是进行?而且手段相当残忍。

7月24日,升州路146号的女士说,她儿媳还在坐月子,她跑去跟拆迁办的人说,你们不要来。隔了一天,她发现自家的卷帘门,和一把挂锁都被人用502封住了。

8月3日,平章巷12号的大门口,被人甩了6袋大便。

像所有的居民一样,马邦宝在家里,墙壁上贴着几张纸:一张在宪法图案的下面,写着:“宪法第13条规定:国家保护公民的合法收入,储蓄、房屋和其他合法财产的所有权”,另一张是市长蒋宏坤的指示:要走出大拆大建的传统改造模式,留住原有的居民住户。

在马邦宝看来,那是他们的护身符。可是对于拆迁人员来说,那些不过是废纸。拆迁人员说:“你什么物权法、宪法,我们都不知道,就知道227号令。”所谓227号令,是2003年,蒋宏坤作代市长签署的《南京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办法》。

7月21日,薛冰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写在南京老城南保护的最后一刻” ,心情极其悲痛。

7月30日,南京市明城垣史博物馆专家杨国庆以及梁白泉、蒋赞初、周学鹰、薛冰等7位专家学者申请对城市总体规划修编(历史文化名城部分)召开重大行政决策听证会。

与签名专家行动相比,不同的声音也在发出。一些签名专家如梁白泉等受到骚扰和攻击。 在“文化意淫”的攻击之外,责难专家不了解民生疾苦,成为网上的一种主要反对声音。

6月19日,在秦淮区政府网站上,一个自称龙海东的人,发出“老城南的诉求”较有代表性:那29位“专家”中没一位住在城南,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盼望有关部门能随机全方位拍摄城南人居环境,不让“专家”说假话。

针对这种观点,周学鹰进行了反驳:有哪个专家说不要发展了?又有哪个专家说城南历史街区居民的生存不需要改善?这是混淆是非。如果拆迁仅仅是把老房子推平了,盖高楼,让极少人得利,这种拆迁又有几个专家、多少居民们赞同啊?

能否既不用大规模拆迁,又能保护历史文化遗产,还能保障住户的权利?薛冰曾提出一个方案:愿迁的迁走;对有产权的原住民,可考虑自行修房;愿回迁的,由政府改造房子,居民贴钱。这个方案曾在南捕厅街区引起居民的掌声。

8月7日,泰仓巷22号。马邦宝在家里接待一位记者。窗外不知何时,七八双耳朵在偷听。马邦宝93岁的母亲,躺在床上,惊恐不定。当天早晨,她一人在家,一黑脸汉子闯进家门,她一惊,站在门口喊:“失火了,你们来人啊!”那个人才跑掉。

老街区的气氛一如往常,原住民们对民生工程的说法深表怀疑。

马邦宝说:我们这边,只要谈好了,先给你签个拿钱的协议。比如给你谈好50万,让你签名,走人,这一白纸条都要签的。

记者看到,在一张由居民提供的“领结款单据”的纸上,有自行过渡费、搬家补助费、奖励费、其它等四种费用。居民说:当时只叫户主签名,所有的明细都是空白。

在另一份申请经济适用房的回执上,盖着一张图章,上面写着,“经济适用房 时间地址 价格未定,本人自愿服从分配”。一位居民说:你签了这个“三不定”,然后再找他要房子,求爷爷告奶奶,根本不理你。至于搬家补贴,第一年没有,叫打包价,你讲你有空调、电视,多给你一点。第二年才有搬家补贴,每个月只有300元。

听证:最后的抗争

7月31日,南捕厅的拆迁还在继续,《南京城市总体规划》的公示日期已截止。相关部门给签名专家的答复是:能否不开听证会,以座谈会的形式进行交流。

8月15日,签名专家收到南京市规划局发来的座谈会邀请函,通知在17日下午举行座谈。

8月16日下午,一些签名专家学者经讨论,决定抵制参加次日的座谈会。他们认为,座谈会不具有听证会的法律效力。

8月17日,南京市举行城市总体规划历史文化名城专项规划专家座谈会。副市长陆冰表示,对南捕厅的保护,没有采用市场化的手段开发,而是先把住户置换出来,然后对房屋做甄别。在该片区的历史文化资源未梳理完成前,只搬不拆。

而就在同一天。南捕厅街区的踹布坊,灰尘飞扬,屋顶上站着红衣的拆迁人员,正用大锤撞击着房子,响声令人生怖。

(本文来源:南都周刊 )   

南京重点研究老城南改造 明确不搞大拆大建

2009-08-19 09:38:19 来源: 现代快报(南京) 跟贴 2 条 手机看新闻

在目前国内颇受争议的老城南改造上,本次规划更是将其作为重点来研究明确,城南、明故宫、鼓楼-清凉门被划为南京老城重点保护的三大历史城区。


8月17日,南京市召集了专家、媒体和众多规划实施部门召开“南京城市总体规划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项规划专家座谈会”,在最新版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里,城南、明故宫、鼓楼-清凉门被划为南京老城重点保护的三大历史城区。就城南历史城区而言,新规划将蒋百万旧居以南、胡家花园以东等未拆的相对完好部分积极纳入历史文化街区,并明确“不得大拆大建、避免资金就地平衡”,实行专家领衔制,接受社会监督。

规划更新老城保护划定三大片区

据南京城市规划研究院副院长童本勤介绍,目前在最新版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里,城南、明故宫、鼓楼-清凉门被划为南京老城重点保护的三大历史城区(见上图)。

城南历史城区,北至运渎(秦淮河中支),东、西至外秦淮河内侧河岸,南面至应天大街。该城区以夫子庙为核心,以秦淮河、明城墙为纽带,形成集中体现明清南京老城传统风貌的特色片区。

明故宫历史城区,东、北、南至明城墙、护城河(内侧)、西至龙蟠中路、珠江路、黄埔路、解放路。该城区以明故宫遗址公园为核心,依托中山东路沿线的民国建筑,形成展现明代皇城格局、与钟山风景名胜区相协调的特色片区。

而鼓楼—清凉山历史城区西至外秦淮河,北至模范西路、宁夏路、南秀村、北京西路,东至天津路,南至广州路、永庆巷、乌龙潭公园南侧围墙。将依托民国历史文化资源和清凉山、石头城等自然环境,形成展示近现代南京城市风貌、人文气息浓郁的特色片区。

这三大城区酝酿新建建筑要限高,最高不超过24米,有的地区只有12米、18米。此外,这三个片区的新建建筑在风格上也要控制,要与周边建筑和片区的历史文化底蕴相协调。

城南历史城区分为三大街区

在目前国内颇受争议的老城南改造上,本次规划更是将其作为重点来研究明确。就规划公示中专家和市民提出的“整体保护不够、历史街区缩水、大拆大建”等三大问题,昨天,规划的编制专家童本勤表示:这一方面是因为历史文化街区概念不清、法规不同所致;另一方面,安品街、南门老街等部分城南传统居民区的确在这两年的建设中被拆除。

“具体到全城的保护点的数量、面积都是增长的,不过城南保护街区的面积有所减少。”童本勤解释,以前的历史名城保护规划所划的历史文化街区总面积虽大,但并未明确其中核心区、协调区的边界;而文物方面的《城市紫线管理办法》和规划方面的《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编制规范》两个法规中对“历史文化街区”及其控制地带的规定并不一致、不衔接,导致具体划定街区边界时,按“60%”来确定的街区面积小了。“现在经国家住建部和文物总局的指导,目前已经确定《城市紫线管理办法》的效力更高,因此我们调整了城南历史文化街区的范围。”

调整后,城南历史文化街区分为三块,南捕厅片区分为3.2公顷的历史文化街区和12.7公顷的评事街历史风貌区,门东三条营片区分为4.3公顷的三条营历史文化街区和9.4公顷的双塘园历史风貌区(又称边营历史风貌区),门西荷花塘片区则分为11.4公顷的荷花塘历史文化街区和7.1公顷的花露岗历史风貌区。

三条营历史街区试水居民回迁

据了解,门东三条营、门西荷花塘历史文化街区的范围都比原来增加一倍左右,这意味着能够整片区保存的古民居将大大增加,不能随意拆除。

就门东三条营片区而言,原来其中的历史文化街区中蒋百万旧居是0.8公顷,而现在蒋百万旧居0.8公顷中除了已经拆的部分,加上其南侧一直到明城墙的“三条营”地区都被纳入历史文化街区,面积达到4.3公顷,扩大至5倍多;北侧双塘园风貌区从原来的7.3公顷调整为9.4公顷,片区中的历史文化街区面积增加数公顷。

这两大片区原来规划设计面积加在一起才7.7公顷,调整后达到13.7,增加近一倍。而且在三条营南部4.3公顷的历史文化街区里,将在南京率先试点“原住民回迁”制度,目前的拆迁只搬迁居民不拆房。

焦点“不得大拆大建”将成为制度

本次规划还提出“名城保护机制保障”。首先是优化更新方式,历史文化街区和历史风貌区应采用渐进的有机更新方式,不得大拆大建,探索鼓励居民按保护规划实施自我保护更新的方法,建立历史建筑的长期修缮机制。

其次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与更新应由政府给予资金补偿或政策倾斜。建立差别化考核制度和财政转移支付制度,支持和鼓励各区、县加大历史文化保护力度。同时还要制定年度保护计划,由市人民政府根据历史文化名城保护阶段性目标编制年度保护整治计划并组织实施。

此外,还要加强公众参与。历史文化保护项目实行专家领衔制度,项目规划和详细实施方案应进行专家论证并广泛征求公众意见。批准的实施方案应进行公示,接受公众监督。

声音规划虽好,关键在于落实

就南京的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昨天到会的专家潘群表示:对比西安,南京的历史文化名城还稍显落后。

而市民盖星石则表示:以往并不是我们的历史名城保护规划出了问题,而是在实施的时候,缺乏制度保障,保护在建设面前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很无助、很无奈,再怎么提似乎都没有用,想拆的还是拆了。”新规划无疑更好、更合理,可要真正起作用,要建立问责制,谁审批谁负责、谁违规谁负责、谁不作为谁负责,不能拆错了就拆错了,没有硬杠杠去制约实际的实施者将很难落实。

老规划工作者孙敬宣也对规划实施表示了担忧,她表示:上海规划了12个保护区域,每做一个片区就确定一条规定。比如就有保护片区四周道路永不拓宽,否则路宽房矮,这个比例怎么还会对呢?“一定要有这样的硬杠杠,才能保证保护真正落实。复建芥子园、周处读书台容易,要保留老城南的市井文化才真正是难题。”

政府回应老城南更新鼓励自我修缮

为了参加昨天的专家座谈会,南京市主管城建的副市长陆冰专门向昨天下午召开的市委常委会请了假,从头到尾听了一下午。

他表示:“有关老城历史文化街区保护,专家、市民的意见市里是充分肯定的。”接下来,南京将采纳多方意见,将发挥专家意见,在现有的近现代建筑保护专家委员会下面建立“南京历史文化街区专家委员会”,今后的历史文化街区项目将一一经过此委员会的讨论;并打算加快《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实施条例》及其实施办法的立法,用法规来予以保障;同时,能否搞好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也将是考核干部的重要标准,在保护上将探索新思路。

对于目前正在进行的蒋百万旧居片区(即三条营),在未将资源点摸清之前不用市场化的方式去开发,只是置换;南捕厅项目市政府也已经要求白下区停止拆房行为,只搬居民不拆房,待进一步甄别梳理后,在国家住建部和文物总局的指导下组织专家讨论,决定下一步的保护思路和方法。

目前南京对重建芥子园、周处读书台均有打算,但在今后城南重点地段的更新中,将鼓励群众自我修缮,由政府给予补贴;对于户多房少的地区,将采用先搬迁后回迁的方式,不再大拆大建,改用渐进方式,并利用南京专家多、层次高的特色,与专家充分沟通,探索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新办法。 (本文来源:现代快报 作者:孙洁)

保护南京老城南:一场注定的败仗

2009-08-06 08:56:42 来源: 时代周报(广州) 跟贴 289 条 手机看新闻

“老城南是属于南京人民的。把南京人赶绝了,南京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这些老城南眼中,每条街巷都有它的典故。“疯狂地、不计后果地达到他们的目的。”市民如此形容拆迁。

时断时续被拆迁的老城南

沿着千章巷进去,很容易看到杨国顺的房子。石棉瓦的屋顶,还有一扇枣红色的门。这间房子在南捕厅四期拆迁工程的范围内,但杨国顺拒绝搬迁。

杨国顺把鲜红的宪法封面贴在了墙面的左上角。宪法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拆迁人员上门,他就竖起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予以回应。

他在墙面上书写了五行粉笔字:“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宪法是母法,是国法。其它法皆子法”、“房虽旧避风雨安居乐业喜淘淘,房不大三代人国共二党经两朝”、“视家为根,没根就没命”。

杨国顺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签字的。”他说,“要么留在原地,要么强拆。”

杨国顺感到十分困惑,这几个月来,总理的批示、调查组的结论、副市长的表态,还有专家的不断呼吁,仍然不能阻止南京老城南的疯狂拆迁。

消失的南城

1945年,杨国顺就是在千章巷29号出生的,他家先后有四代人住在这里。除了“文革”期间,杨国顺在外“流浪”了十年。其余时间,他一直居住在这间小房子,“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早些时候,房子只有18.7平方米,后来自己改建增加了一些面积,也不过23平方米,现在住着他一家四口。

拆迁公司给的条件是7200元一平方米,只能购买离市区20多公里的安置房。而一街之隔的金鼎湾国际、天安恒隆花园两个新楼盘,前者均价每平方米2.2万,后者是1.8万。

千章巷附近的泰仓巷、评事、南市楼都在拆迁范围内。8月3日下午,记者走进这些狭窄的小巷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搬家公司广告。

“一夜之间就贴满了。”泰仓巷22号的马邦保说,他也是一位强硬的反对者。

“改善居民的居住条件,我们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拆迁公司来了根本不一样。”马邦保说。当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老南京人迁走后,取而代之的是高档的别墅、会所。

8月3日下午,他手持一份7月10日出版的《南京晨报》楼市版,指着一则《王者归来—城中顶级别墅》的软文。文中提到的别墅位于甘熙故居边上的熙南里,预计单价在4万元/平方米以上。

“老城南是属于南京人民的。把南京人赶绝了,南京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说完这话,马邦保扭头向旁边站立的十多位拆迁户大声喊,“你们同意吗?”“同意。”众人齐声响应着他的问话。

在泰仓巷46号的张志强看来,城南人有城南人自己的文化。这些语言、生活习性、人际关系等原生态的东西离开了老城南就没有了。“如果以后要拍一部《城南旧事》,到哪儿去取景?”他说。

在这些老城南眼中,每条街巷都有它的典故。8月3日下午,杨国顺、马邦保带着记者在这几条街巷转悠。他们看着经过的水井、澡堂、小学唏嘘不已。“我们没有其它的要求,只是为保护老城南尽最后的一份力量。”杨国顺说。

南京地方志办公室史料专家吴小铁曾对老城南的居民做过入户调查和访问。在他看来,老城南的居民对拆迁的问题有两种态度。

一类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原住民,他们更希望房子能保存下来。因为是祖宗留下的房子,蕴含着浓厚的感情在其中。还有比较现实的原因则是,拆迁后的居住条件有可能会恶化。另外一类外来迁入的居民则有迫切的拆迁需求,以此改善自己的居住环境。

8月3日下午,评事街的一位女拆迁户就表示,“我们也想搬,但是给的钱太少了。”

三次上书

看到老城南价值的并不仅仅是老城南的这些原住民们。

早在2002年2月,南京市地方志办公室的佛学专家杨永泉就起草了一份《关于建立南京古城区的建议》。在此之前,他花了三年多时间走街串巷,进行实地考察,摸清每条巷子有多长、多宽,有多少古民居。

该建议后更名为《关于建立南京古城保护区的建议》,获得了蒋赞初、梁白泉等20位著名专家教授的一致赞同。专家们集体呼吁,尽快停止破坏性的“旧城改造”行为,在城南建立三大古城保护区。

一直以来,杨永泉都为南京的“青砖、小瓦、马头墙”而自豪不已。

1983年,红学家周汝昌来南京时,杨永泉曾陪他到夫子庙游览。周汝昌站在秦淮河的文德桥上,望着成片的古民居说:“南京太美了,北京不如这里。”那时,老城南还保留着既有的原貌。夫子庙周围的马头墙一片连一片,层层叠叠。

同样是这一年,中国当时的最高建筑—金陵饭店开业,37层,110.4米高。杨永泉那时就意识到,“南京这个城市保不住了。”

他的忧虑成为现实。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持续多年进行的旧城改造,对南京历史文化名城造成了严重破坏。

到了2006年,秦淮区进行大规模的旧城改造,成立了“双拆”指挥部,颜料坊、安品街、船板巷、门东的多片历史街区被拆除。

2006年8月,16位知名人士发出《关于保留南京历史旧城区的紧急呼吁》,吁请停止对南京老城南的最后拆除。呼吁书获得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批示,拆除工作一度告停。

但是今年年初,南京白下区、秦淮区的南捕厅、门西、门东、教敷巷等现存的几片历史街区全被列入“危旧房改造计划”,并于春节后陆续启动拆迁。

4月份,南京当地的29位专家联合发出一封题为《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告急》的信函,分别寄往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江苏省委以及南京市委。他们在信中说:“再这样拆下去,南京历史文化名城就要名存实亡了!”

南京博物院前院长梁白泉第一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但这位81岁的老人已经不对它的前景抱有希望了。“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8月2日下午,坐在藤椅上的梁白泉透露出些许无奈,“三年前就不乐观了,现在更加不乐观。”

三年前,他就决意不参加政府组织的会议了,“不去做政府的门面。”由于年岁过大,他惟有通过签名这种形式支持对老城南的保护,“表示一下是非观念。”

29名专家学者上书后,5月下旬,温家宝总理就老城南拆建作了重要批示,要求有关部门抓紧调查处理。

6月3日,南京市规划局牵头邀请签名专家到南捕厅、门东进行实地查看。拆迁现场令南京市作协副主席薛兵异常愤怒。

不久前,他带一位记者来看时,这里的老房还是好好的。现在隔一间拆一间,剩下的老房失去支撑,摇摇欲坠。“你们叫我们看什么?”一向温文尔雅的薛冰禁不住指着规划局和建委的官员鼻子大骂。

“老城南改造,既然大家争议这么大,那就放慢或者暂停。”参加了专家座谈会的南京市副市长陆冰说。他当即指示相关部门暂停老城南改造工程。

6月5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来到了南京。短短三天时间,调查组向负责老城改造规划的专家了解情况,与递交呼吁书的专家学者座谈,到老城南拆迁工地现场调查。

调查组要求:立即停止甘熙故居周边拆迁工作,拆迁人员撤离现场。同时,由于甘熙故居是国家文保单位,周边建设牵涉到国保单位的保护和建设控制地带,因此周边建设、规划必须经国家文物局同意,并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批准。

7月17日,南京市规划局局长赵晶夫在当地电台的《政风行风在线》节目中表示,“现在按照市领导的要求是坚决停下来。”他还请听众放心,“肯定是要停下来。”

疯狂的拆迁

调查组的表态一度令杨国顺等人颇为鼓舞,但是现实很快就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7月4日,评事街38号的房子被强拆。这是一座祖传的老房子,已有100多年历史,此前整修成两间门面房对外出租。户主不想要补偿款,而要求回迁,遭到拆迁办拒绝。在接到《城市房屋拆迁纠纷裁决书》,以及《行政强制搬迁决定书》不久,房子在几个小时内被夷为平地。

7月10日,南市楼1号母女两人的房子被强拆。据当地居民描述,早晨7点半,数十人破门而入。仅穿着内衣的母女两人被从床上拎到了门外,一辆大卡车立即把她们及其私人物品拉到了偏远地区的一所过渡性安置房里。

7月23日,泥马巷39-3号金大顺也接到了一纸《行政强制搬迁决定书》,要求他三日内完成搬迁。作为公房承租人,他的房屋评估的建筑面积为19.18平方米,补偿款合计为13.1万元。

8月2日上午,据薛冰介绍,其实强迫居民搬迁的事一直未停。拆迁也只是暂停了一段时间就又开始了。拆迁公司创造了新的拆迁方法:先用墙把门窗封闭起来,从里面开始拆,当人们发觉时,房子已被拆除殆尽。

“疯狂地、不计后果地达到他们的目的。”薛冰形容说。

6月27日上午,嘉兆巷5号105室遭窃。窗户的钢筋栅栏被整体拆除,家中财物被盗。第二天夜里,另一扇窗的钢筋栅栏又被整体拆除,剩余财物被再次盗走。

据居民们反映,现在衣物、车辆被盗的事件频频发生,之前是极少发生的。居民们为此组织了一个民间的治安联防委员会。

据薛冰了解,南捕厅四期工程总拆迁建筑面积达21.5万平方米,需搬迁居民约4200户。之前2000户的拆迁相对比较顺利,而剩下的2000户到7月中旬还有一半未搬。

抛开故土难离等情感因素,补偿标准太低是一个根本原因。拆迁户不能够原址回迁,但拆迁办提供的标准仅为一平方米7000多元。如此价格只能到偏远的郊区购房,这又引起一系列的问题,如交通、上学、就业、看病等。

据马邦保了解,拆迁办承诺的经济适用房“时间、地址、价格”都未定,此前的拆迁户有的等了好几年也没有住进安置房。 

南京老城南:总理两度批示后暂停拆建

2009-07-06 09:06:39 来源: 新京报(北京) 跟贴 34 条 手机看新闻

南京老城南街区,是成片推倒改造,还是作为历史文物保护?4年争议,温家宝总理两度批示。今年6月5日,住建部与国家文物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前往南京调查。目前,老城南的拆建已暂停。

 

6月20日,一名收破烂的男子站在被拆的老宅前。南京南捕厅项目中的程善坊4号属于拆迁范围,这里将建成高档会所。摄影 本报记者 吕宗恕

南京老城南拆改之争

南京老城南街区,是成片推倒改造,还是作为历史文物保护?4年争议,温家宝总理两度批示。今年6月5日,住建部与国家文物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前往南京调查。目前,老城南的拆建已暂停。

■ 核心提示

今年4月底,29名专家学者上书呼吁,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告急,温家宝总理作出批示。

其实,早在三年前,16位国字号文保大师和学者上书国务院,恳请立即停拆南京老城南后,温家宝就作出过批示。

6月5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前往南京调查。18名“上书”代表受邀参加评议,诸多意见直指南京市政府近似“推平式”的旧城改造方案。

到底该如何改造?在城市建设和文物保护中该寻找怎样的平衡?这是一个涉及民生改善、文保尴尬,甚至政治考量的复杂命题。

■ 新闻背景

老城南

南京历史最悠久的传统旧城区,是南京的发源地,因民国以后在新街口以北发展新市区而被称为“老城南”。老城南位于秦淮河两岸,多为江南穿堂式民居,以“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为特色。南京的方言、云锦、绒花、白局、灯会、盐水鸭等传统民俗和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发源于此。

南捕厅

老城南现存成规模的历史街区之一,拥有以甘熙故居为代表的传统民居群。这里又是南京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回民聚居区,七家湾锅贴、评事街板鸭等清真小吃在南京家喻户晓。2002年《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和2003年《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划定其为“历史文化保护区”。

甘熙故居

位于南捕厅历史文化保护区东部的15、17、19号,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清嘉庆年间,是南京最具代表性的多进穿堂式古民居“九十九间半”之一。1992年被辟为南京民俗博物馆。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梁白泉念完这首诗,叹息,“再要看老城南,去翻书吧。”

81岁的梁白泉曾任南京博物院院长,6月20日,说起老城南历史街区正在一点点被蚕食,他几次捶胸顿足。

在南京人心中,老城南是指中华门内东、西两片围绕内秦淮河,以夫子庙为核心的明清历史街区,是南京城的根。

按照南京市政府项目规划,老城南片区最大规模的危旧房改造项目———南捕厅四期工程,共13万平方米范围内的4200户居民,必须在6月底前完成动迁。

因29名专家学者上书呼吁,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告急,温家宝总理作出批示,目前已进行一半的拆迁被暂停。

“南京!南京!”

学者周学鹰用相机记录下近十处历史街巷被拆前后的景象

6月20日,位于南捕厅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千章巷29号,这是一户18.9平米大小的人家,石棉瓦的屋顶,枣红色的门。

墙面上有几行粉笔字:“房虽旧避风雨安居乐业喜淘淘,房不大三代人国共二党经两朝”、“视家为根,没根就没命”。

写下这些字的是屋主杨国顺,在老城南改造中,65岁的他是为数不多敢公开自己身份的原住民。

在来访者面前,他唠叨起祖上三代在屋檐下纳凉、遛鸟、喝茶、聊天的幸福时光后,开始伤心,然后难以平静地再说下去。

如果有拆迁人员上门做“思想工作”,要求限时搬迁,他就竖起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这,被杨国顺称为“最后一道防线”。

不过,附近评事街、程善坊、泰仓巷一带,沿途皆能看到多处被拆掉屋顶、房梁的老宅。

和杨国顺同样不愿看到老城南被拆的,还有一大批专家学者。

周学鹰是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从2003年开始,他用相机记录下了门东老街、生姜巷、颜料坊等近十处历史街巷被拆前后的景象。如今,“老城南的历史如电脑中的照片,一幅一幅被快速翻了过去。”

6月6月,周学鹰受邀参加一个关于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座谈会。他在会上说,“如果讲话有一个名称的话,那我借用电影的名字‘南京!南京!’”。

当天,参加座谈的还有,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

一位参会者记得,当时周学鹰情绪激动,怒斥在场的南京市主要领导和负责老城规划的专家:为什么规划在执行的时候,变成了除了文保单位之外,其他的都拆光了呢?这样的话,农村的拖拉机手也能来做。

三次联名上书

从2002年至今7年间,已有专家学者三次联名呼吁南京古城保护

老城南历史街区被改造的命运,先后三次引起了国内数十名专家学者的关注。

今年初,老城南地区的南捕厅、安品街、门西、门东等历史街区被列入“危旧房改造计划”,春节后大规模拆迁进入高潮。

就在周学鹰为之着急时,一份《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告急》,在坊间迅速流传。

梁白泉等29名专家学者在书上具名呼吁,“如果不立即采取紧急措施,金陵古城将在几个月内被彻底拆光。”

告急书中提到:在安品街,多处文物保护单位被拆,用于房地产开发;在南捕厅,老街区被拆毁殆尽,用于建设“总部会所”及“独栋公寓”;“再这样拆下去,南京历史文化名城就要名存实亡了”。

4月底,这份2500余字的告急书被送往国务院、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江苏省委以及南京市委。

据了解,早在三年前,吴良镛、罗哲文等16位国字号大师,就在一份《关于保留南京历史旧城区的紧急呼吁》上联名疾呼,恳请当时的建设部、国务院立即叫停南京老城南拆建。

梁白泉回忆,2006年他被南京市政府紧急召集开会,说有关部委马上要到南京来听取老专家对老城南改造的意见。

会上老专家要求市政府下令立即停止拆迁,事后发现拆迁并没有彻底停下。

其实,在更早的2002年,梁白泉等19位南京学者就上书市政府。

他们在联合署名的《关于建立南京古城保护区的建议》中呼吁,尽快停止破坏性的“旧城改造”行为,在城南建立三大古城保护区。

当时供职在南京市地方志办公室的杨永泉,是2002年建议书的起草人。

他记得,虽然当时南京市委领导对保护古城建议有重要批示,但时隔不久,拆迁仍在推进。

老城南渐逝

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在持续多年进行的旧城改造中,一些老城故居已被拆毁

有几件事,让老南京人印象深刻。

2000年7月4日,有着百年历史、关押过陈独秀等一批名人的南京老虎桥监狱,因城市开发需要,被拆除。

2004年国庆节,民国建筑新街口胜利电影院,许多南京人有着在这里看电影的记忆。在影院外部被塑料布拉盖起来7天后,人们发现,电影院不见了。

2007年,秦淮区,姚文才、陶行知等故居,一夜之间被拆。

而实际上,老城南在南京曾是重点保护对象。

南京在1982年,就成为国务院公布的首批历史文化名城之一。

两年后的《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规定,要尽可能保持整个秦淮风光带的古街巷格局,并把乌衣巷、琵琶巷等,列为重点保护范围。

1995年,《国务院关于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1991-2010)的批复》,重申了对老城南的保护。

批复中提到,要采取有效措施,完善和落实《总体规划》确定的12片重要历史文物保护地段的各项保护规定。

据调查,这12片重要历史文物保护地段中,有5片为城南传统民居,它们是门东、门西、大百花巷、金沙井、南捕厅。

《总体规划》要求,“做好这5片传统民居的保护和修复工作”。

在当时南京市委市政府提出“保老城、建新城”发展方略的背景下,2003年,南京市规划部门牵头编制了《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

《规划》在保护门东、门西和南捕厅的基础上,将老城南历史文化保护区的范围扩大至安品街。

不过,“《总体规划》无力阻止破坏性的‘旧城改造’”,资深文物考古专家蒋赞初说,10年间,邓府巷、剪子巷、皇册库、承恩里等多片老城已被拆毁。 

6月22日,在南京门东三条营一带,类似这种奖励及早搬迁的公告随处可见。

在一些学者看来,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持续多年进行的旧城改造,对南京历史文化名城造成了严重破坏。

经梁白泉等一批文物专家证实,自2001年以来,至少有36处区、市、省级文物因旧城改造等被毁。

旧城改造中的民生

一位张姓居民称,既然旧城改造是为改善民生,为何拆迁补偿那么少

一边是文物在旧城改造中逐渐消亡,另一边是有人盼着旧城改造来改善生活环境。

6月22日,千章巷里的一户人家正在搬家。一位退休老人说,他一家三代住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房里,夏天潮热,冬天湿冷。没有厕所,没有厨房,生活不便。

南京市建委宣传处处长丁昌华说,“这些居民(生活环境)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不知道那些联名上书的专家们有没有来看过。别说来体验,就是住一天也受不了。”

他认为,“旧城改造中,南京市是不追求利润的”,为的是改善民生。

今年初,旨在“加快扩大内需”的200万平方米“危旧房改造工程”,被南京市政府提上日程。南捕厅、门东、门西、教敷巷等历史街区皆在“危改”之列。

丁昌华说,经过调查统计,绝大多数居民都愿意搬迁,只是他们觉得补偿标准太低了。

千章巷旁边的评事街98号,是施开华的家。他家建筑面积13.3平方米,属于拆迁范围。

经评估,建设方南京城建历史文化街区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给予拆迁补偿款、室内装修、附着物补助等共10.3098万元,而施开华提出30万元。至此双方没有达成协议。

在一位张姓居民看来,既然政府说旧城改造是为了改善民生,那为什么改造后的别墅要卖三四万一平米,而补偿给他们的价值不足一万。

正在实施的南捕厅四期工程总面积达13万平方米,需拆迁4200户居民。据南京市发改委官方网站介绍,将投资35亿把这里建设成“高档江南园林别墅”、“别墅TOWNHOUSE”。

多位有过商业建筑规划经历的大学教授认为,依照项目地段和市场规律,这些别墅、公寓一旦建成,市价均不少于四万元一平米。

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吴明伟,是《南捕厅街区历史风貌保护区更新规划》(下称“南捕厅更新规划”)项目负责人,2003年接手南捕厅项目规划以来,他领导的团队6年内对该规划进行过多次修编。

6月21日,他介绍,随着拆迁补偿标准提高,规划多次调整。考虑到南捕厅不可建高层,经测算后,只有提高项目档次,拆除更多计划保留的房子,才能“就地平衡”。

他坦陈,因为南捕厅项目是南京市2009年十大项目工程之一,市里要求加快步伐,短期完成,所以动迁、开拆很快就开始了。

而专家蒋赞初的一个观点是,南京在城市建设上不能大搞“推平式”拆房改造,“如果政府顺从房地产商净地开发,南京每年至少10%的文物会被损毁。”

“镶上去的多是‘假牙’”

南京当地拟推广“镶牙式改造”方式,被国家文物局局长认为“真牙太少”

南京旧城改造中,熙南里项目被当地官员称之为一个样本。

熙南里位于白下区中山南路南捕厅,南捕厅及其西侧的安品街,都是南京规划部门划定的“历史文化保护区”。

三年前,南京市政府启动了南捕厅历史街区二期项目。采用的方式是“镶牙式改造”,现在熙南里历史风貌区已完成,对外开放。

6月24日傍晚,穿过该街区大板巷44号一条石板小径,犹如置身于一处豪门大宅里,不锈钢拉手,朱漆门窗,真皮坐椅,仿古摆设。

在一个名为“水仙子”的雅间对面,是一座三面临水的半人高戏台。透过雅间落地大窗玻璃或实时电视信号,能一边品尝佳肴,一边看戏。

据了解,这就是高级会所的代表之一。

对于街区里还遗存的古井、神龛、八角楼等景点,南京城建历史文化街区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陶文祥说,这里都是“镶牙式改造”的成果,南捕厅其他地块也将参照这种方式,“提升历史街区的文化亮点”。

所谓“镶牙式改造”,就是哪颗牙坏了就补哪颗。

不过,今年5月27日,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考察老城南时,表达了不同的看法。

学者周学鹰回忆,当日上午,他陪同单霁翔考察了熙南里、安品街。

在已被拆光的安品街工地,单霁翔问陪同的南京市副市长陆冰,“这就是你们的‘镶牙式’保护吗?你的牙在哪儿呢?”

有媒体报道,当日下午,单霁翔在一个论坛上表示,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还要保护老民居、原住民及当地的非物质文化,不能只保护个体的文物建筑,“可是我今天在现场看到,镶上去的多是‘假牙’,‘真牙’太少了。”

而在周学鹰看来,所谓“镶牙式改造”,不是镶牙,而是完完全全的拔牙。

“整体保护”

专家针对老城南提出三个可以尝试的方案,在官方那里没有得到认可

与“镶牙式改造”相反,有人建议“整体保护”。

29位联名上书的南京专家学者认为,金陵古城仅剩不到100万平方米,尚不到50平方公里老城总面积的2%,对于古都的最后这点种子,依法实行“整体保护”已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们所说的“依法”,指的是从2008年7月1日起施行的《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以下简称《条例》)。

其中规定,历史文化名城应当“整体保护”,“维护历史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

目前,南京“镶牙式改造”的地方性措施,和《条例》要求的“整体保护”存在差异。

蒋赞初认为,南京《城市总体规划》、《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正在修编之中,如何落实《条例》的“整体保护”尚待观察。

具体到老城南的改造,有专家提出了可以尝试的方案。

周学鹰等人认为,有三个方案可以尝试:愿意搬迁的,房子交给政府,拿补偿;想留下的,经专家评审提出意见,政府和原住民按照一定比例出资维修;想留下,不想动手的,由政府修缮好后,住户出租金。

不过,这些方案,在官方那里没有得到认可。

南京市建委宣传处处长丁昌华说,“可能哪个城市(在旧城改造上)也不会这样做。如果不搬走,原地大面积改善是不可能的。”

白下区委宣传部副部长王洛锋的回答是,“拆建是一个大的政策,不可能按照所谓的三个方案来,一旦开口子,以后怎么办?”

对此,中国文物学会会长罗哲文则认为,老城南是一片非常有特色的古民居,应该不改变它们的原貌。

如果要改造,应该采用的方法是:把文物修缮好,里面的老住户要是愿意搬回来,还可以搬回来。

他说,“南京要是拆得差不多了,那就不是历史文化名城了”。

总理两次批示

在城市发展与文物保护问题上,南京市文物局副局长杨新华感觉左右为难

29名专家学者上书后,5月下旬,温家宝总理就老城南拆建作了重要批示。

据有关人士透露,总理这次要求有关部门抓紧调查处理。

早在2006年,16名专家学者上书国务院后,温家宝就老城南拆迁作了重要批示,要求“建设部会同国家文物局、江苏省政府调查处理。法制办要抓紧制定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争取早日出台”。

据《经济观察报》报道,2006年12月,在北京召开的整改会上,南京有关方面负责人同意先停止拆迁。不过,这次的碰撞只是延缓了拆迁进程,南京城南的拆迁工作依然在推进。

“三年内,老城南拆建两次引起高层关注并作重要批示,这绝不多见。”梁白泉说,这也可看出总理对文物对历史街区的重视程度。

南京市文物局副局长杨新华,除了对历史街区的重视,还多了些无奈。

他觉得,很多开发商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有意无意把新建筑渗入文保单位的控制范围里。对此,作为文物保护主管单位,他们不得不下文制止,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比如,国家级文保单位甘熙宅第,在改造过程中,我们多次提出消防通道宽度不小于6米,前后下发5次文件,最后建成的样子仍不符合规定。”

而在南京城建历史文化街区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邬震看来,哪些建筑应该得以保护?前提是有保护价值,其次,能够实施下来。

他强调,“实际操作中,大多数建筑返修后不具备保留价值”。

据了解,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全国文物保护与建筑的博弈,逐渐经历着“战斗-失败-再战斗-再失败-文物灭亡”的过程。

在城市发展与文物保护的问题上,杨新华有一个体会:从事文物行政管理工作,(不同意拆除文物)就是不按领导的意思去做,得罪干部;按照领导的意思去做,拆了文物,得罪了社会,昧了良心。

暂停

截至6月10日,南捕厅四期工程已完成拆迁50%,因总理批示,拆迁期限延迟

引发争议的老城南改造,暂时停了脚步。

由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6月5日抵达南京后,经过3天调查,做出了立即停止南捕厅甘熙故居周边民居拆迁改造工程的决定。

据当地媒体报道,南京市副市长陆冰在听取了专家们的意见后,指示相关部门暂停老城南改造工程,“老城南改造,既然大家争议这么大,那就放慢或者暂停。”

白下区拆迁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朱登宁介绍,截至6月10日,南捕厅四期工程已完成拆迁50%。因总理批示,拆迁期限延迟。

不过,建设方多位负责人透露,目前拆迁前的动员、协议谈判仍在进行。

6月10日,首批“中国历史文化名街”公布,一直以老街著称的古城南京,没有一条街在名单之列。据此,有专家认为,这昭示着南京在旧城改造上已开始付出代价。

现在,杨新华还记得,自己6月24日在南京市委党校,给南京市管干部讲课时说的一段话:

据研究,在有历史街区的地区,如果人均GDP接近8000美元(至2007年末,南京人均GDP是6157美元)之前,将是破坏文物最严重的时期。当人均GDP超过8000美元,人们又开始后悔,重新寻找城市记忆。

在他看来,“这是历史,也是全球很多国家已经经历的教训,中国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叫人痛心。”

■ 南京旧城改造进程

1984年

南京市政府开始对旧城进行部分改造,重建了夫子庙、学宫和贡院,修复了秦淮河两岸河厅河房。至90年代初,夫子庙为中心的秦淮河风光带(东五华里)建成,但因被指“假古董”而饱受争议。

1992年

为了缓解交通压力,南京市政府从城南保护街区中打通中山南路延伸线,老街区被接连拆除的序幕由此拉开。

1993年

为迎接“第三届全国城市运动会”,将中华路(南唐御街)两侧历史建筑全部拆除,为在五台山体育馆前拓宽道路,将市级文物永庆寺拆除。

1995年

城南金沙井、百花巷传统民居保护区被破坏,明代状元焦竑故居、明代大学士程国祥故居、清代方苞教忠祠、太平天国铜作坊建筑、民国总统府照壁等大批文物保护单位被拆毁。

2002年

提出“建新城,保老城”,制定了《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和《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至此,据规划部门统计,90%的老城已被改造。

2003年

“老城改造”中,在城北,最后一块明清古街区邓府巷被拆除,此后,城北地区的明清街区已完全消失。

2006年

成立“双拆”(拆除违法建筑、拆迁危破房屋)指挥部,颜料坊、安品街、船板巷、门东的多片历史街区被拆除。

2008年

成立“危旧房片区改造工作领导小组”,提出2010年基本完成全市重点危旧房片区改造任务。

2009年

春节后,声势浩大的“危改”拆迁启动,古城里残存的几片古旧街区被列入2009年 “危旧房改造计划”,总面积上百万平方米,并且由原计划中的两年压缩为一年完成。

根据公开资料整理

 (本文来源:新京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