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陈国军之死(中国青年报 200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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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国军死亡是在7月24日上午10点半到当晚9点之间的10个小时内。

    在这10个小时里,陈国军在通化钢铁集团被人控制,其间陈干了什么?说了什么?陈已不能自证,现只有旁人的说法:“陈国军放出狠话:我要在3年内让通钢姓陈!等我上台,所有通钢原来的人一个不留,全滚蛋!”假如陈真的说了这些狠话,这些狠话就是他致死的原因?这个男人的火暴性情导致了通钢血案?

    这是有可能的,最近对蒋介石日记的解读亦是佐证。东北军阀张学良主张联共抗日,蒋介石大为不快。1936年12月10日蒋召张谈话,谈前蒋在日记中写道:“对汉卿谈话不可太重。”但一见面,张强烈反弹,蒋便也忘了在日记中的自我告诫,发威训斥。那张大公子哪受过这个,随后举兵抓了蒋介石。西安事变,这个影响中国走向甚至影响世界格局的事件,就这样在两个男人的个性冲撞中发生了。有点轻佻了?

    如果没有这两个男人的丑脾气,蒋介石还会联共抗日吗?据蒋日记披露,当蒋和平解决了两广背离问题后,他已在考虑与共产党人的妥协方式,“收编”红军。或就是说,张学良兵谏只是导火索,而日本人的侵略是国共联手的必然。

    那么,如果陈国军没有放那些狠话,是否就不会发生通钢血案了?于今来看,通钢的资本故事是符合当今中国的一般状态的,不能说是阴谋、背信弃义、巧取豪夺等。

    通化钢铁集团是吉林省大型钢铁联合企业,建龙集团是一家民营企业。2005年12月建龙以近12亿元收购通钢,在新组建的通钢中,吉林省国资委占股46.64%,建龙占股36.19%。这是一个国有控股混合经济体,曾被吉林省视为国企改革的成功案例。

    但建龙进入的不是时候,很快国际金融危机来了,钢铁行业低迷,通钢亏损限产,员工工资减少。2009年初建龙要撤出通钢,此后不久,国家4万亿元经济计划启动,钢铁行业重显红火,这时建龙又要回来。7月22日晚,吉林省国资委宣布建龙控股通钢,持股从36%提高至50%以上,吉林省国资委持股降至36%。

    至此,通钢的资本故事是符合一般状态的:企业趋利避害,赚钱便入,不景气便限产甚至退出,当然建龙要付出代价;吉林省国资委有权出售其股权,自然或也要溢价。博弈中,两个资本大佬掰扯斤两,但独缺劳工的话语权。于是便有建龙控股第二天,建龙派去的总经理陈国军被殴致死。

    劳工话语权的缺失确是“当今中国的一般状态”,不仅在通钢——若国企兼并民企,民企员工就有话语权吗?从更宽泛层面上看,国企垄断经营抑制民企的生存,地方政府占用农村土地,在这一切过程中,劳工和农民有多大的话语权?

    2003年10月24日下午,温家宝总理在三峡库区和农户交谈,一名叫熊德明的农妇说,在修建新县城中心广场阶梯工程中,包工头拖欠工资不还……当天夜里11点多,熊德明拿到了拖欠的2240元工钱。熊德明的话语权,是通过总理向下越权获得的。如果熊德明在“组织”,她就了不得了。

    此事后不久,《中国青年报》刊登了这样一个故事:中国一家大型有色金属企业与一家美国公司谈合资,中方翻译一个个介绍,这是董事长、党委书记、总经理等,美国人点点头,最后介绍到工会主席,美国人全体“唰”地起立,微笑致意,工会主席慌了:我是列席的……

    美国人为什么高看工会主席?通用汽车要破产了,但劳工福利不能动,资本家斗不过工会,于是美国总统奥巴马出面了,经过与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艰苦谈判,美国财政部成为通用大股东,主导通用重组。通用是大家的饭碗,劳资对立变成了新的妥协。

    在现代国家,暴力冲突对劳资双方都是灾难,都会增加社会发展成本。如果社会制衡妥协机制缺失,劳工话语权缺失,暴民和暴政的轮回就难以避免,陈国军之死就是必然的——不管他是否放了狠话。反之,如果劳工也能放狠话,陈国军或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