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声的力量

　　剧场看戏，对那些拙劣的表演者，观众会给予嘘声以示反感。观看体育赛事，观众可能对有些运动员的不雅举动心生不满而报以嘘声，也可能对裁判员不公正的判决、吹出的“黑哨”而嘘声一片。会场里，听众可能会对那个在讲台上不着边际、口若悬河、大放绝词且索然无味的讲话、演说、报告因不愿恭维而发出阵阵嘘声。官场上，官员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通过各种信息渠道呈现在百姓面前，稍有不慎，就可能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噱头，甚至招致谩骂、诋毁和攻击，有的官员说不定就因为哪一个举动、哪一句话语引来嘘声、遭遇口水，弄不好就会鸡飞蛋打，让那些唯我独尊的官员“吃不了兜着走”，使其永远淹没在嘘声和口水之中。

　　嘘声，就是一种不满的声音、不屑的声音，是人们在受压制和压抑的环境里，在不便敞开心怀表达真实情感而又不吐不快时，下意识地情不自禁地表达不满的一种宣泄方式。这种声音，如集聚的火山，一旦时机成熟，就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喷发怒吼。也如决堤的洪流，一旦宣泄，就会势不可挡、一泻千里。一个人的嘘声，有时只能是“嘘声”而已，若一群人的嘘声，就会形成强大的气流，甚至形成狂风巨浪而翻江倒海。

　　现在的官场，当个领导的确不大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招惹麻烦，引来嘘声。尤其是有的领导不经意间说了错话，干了糗事，嘘声夹杂着如雨的“板砖”，就会形成倾泻之势，若躲闪不及，不但官位不保，有时还可能大祸临头。

　　其实，为官一任，总要干点事情、有所建树，但你干的那些事情，是为了谁、代表谁，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老百姓看得是清楚的，有的时候，只是碍于你的“位置”，迫于你的“权威”，抑或为了个人生计乃至一家老小的考虑，人们不愿或不敢当面向你发出嘘声而已，但这种潜藏的声音一旦形成气候，多数人憋在胸中的积郁一旦爆发，恐怕就很难收场了。

　　国家卫生部专家委员、北京大学司法鉴定室主任孙东东，公开发表“老上访专业户，至少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精神有问题”的言论，惹来嘘声一片，引发民众愤怒，引起轩然大波，著名作家鄢烈山在专栏里质疑身为精神病学专家、国家级权威的孙东东，是否一个具备法学常识和人权保护观念的现代正常人？在众人的强烈“抗议”、“质疑”和“声讨”下，孙东东只好“摘下面具”，乖乖地出来公开道歉。

　　2008年1月7日，做出进京抓记者壮举的原西丰县委书记张志国，在西丰人论坛里发帖说，“对我的抹黑，就是对西丰的抹黑，请管好你的嘴！不要乱讲”。在网民的一片“嘘声”中，张书记被“责令辞职”。后来有人发现，张志国被“责令辞职”后，很快就荣任沈铁轻轨办副总指挥。网民再次发出愤怒的吼声，张再次丢官。

　　2008年10月31日，深圳海事局党组书记林嘉祥酒后猥亵女童引起舆论大哗。2009年全国“两会”上，身为全国政协委员、交通运输部海事局常务副局长的刘功臣，为林嘉祥开脱式的“辩护”颇耐人寻味。刘功臣说，“他(林嘉祥)就是个倒霉蛋；林嘉祥是一个多年的干部、很好的干部，谁不会有喝醉酒的时候呢？网络是可以杀人的；现在的公务员是弱势群体。”我们对林嘉祥是否猥亵女童暂且不予纠缠，就其所放的一系列“惊世狂言”：“我就是干了，怎么样？要多少钱你们开个价吧。我给钱嘛！”“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京交通部派下来的，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高，和市委书记是山东老乡。”“我卡了小孩的脖子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敢跟我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林嘉祥的这些狂言壮语，我看怎么也不像是共产党的好干部说的话。应该查实一下，刘功臣在为林嘉祥“辩护”的时候，酒精含量是否超标。

　　在王朝、政权面前，个人总是渺小、软弱的，难免会有“风声鹤唳”之惊悸、“惊弓之鸟”之恐慌。然而，有时一个王朝、政权也会因“嘘声”而惊恐万状，甚至因此而灭亡。

　　在《新五代史》的《伶官传序》中，欧阳修记述了后唐庄宗李存勖因“嘘声”而亡的故事。传说晋王临死时，把三枝箭赐给庄宗，并告诉他说：“梁国是我的仇敌，燕王是我推立的，契丹与我约为兄弟，可是后来都背叛我去投靠了梁。这三件事是我的遗恨。交给你三枝箭，不要忘记父亲报仇的志向。”庄宗受箭收藏在祖庙。以后宗庄出兵打仗，便派手下的随人官员，用猪羊去祭告祖先，从宗庙里恭敬地取出箭来，装在漂亮的丝织口袋里，使人背着在军前开路，等打了胜仗回来，仍旧把箭收进宗庙。当他用绳子绑住燕王父子，用小木匣装着梁国君臣的头，走进祖庙，把箭交还到晋王的灵座前，告诉他生前报仇的志向已经完成。“其意气之胜，可谓壮哉！”然而，“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庄宗却迅速腐化，骄奢淫逸，纵情声色，并宠幸几名伶官乱政误国，“天下不胜其冤”。没过多久，朝政紊乱，人心思变，终至叛军突起。而身边最受他宠幸的伶官最后也发动兵变，将他射死。

　　庄宗因“天下不胜其冤”而使集聚的“嘘声”一夜发作而“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导致庄宗割下头发对天发誓，抱头痛哭，眼泪沾湿衣襟，中乱箭而亡的结局。欧阳修写道：“这个现象启示我们，打倒自己的，往往是自己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或者就是自己。这些因素由小积大，由少积多，最后来个总爆发。这就启示我们，要防微杜渐，发现不良的苗头，立即改正，如此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

　　历史就是这样无情，也是这样惊人地相似。一千年后，东欧的罗马尼亚几乎完全重演了“一夫夜呼，乱者四应”的历史一幕。

　　1989年12月16日，罗马尼亚西部蒂米什瓦拉市，一位神父被强迫迁居的事件引发群众示威，军队赶来镇压，造成数百人死伤。此事成为导致罗马尼亚政局动荡的导火索。19日，首都布加勒斯特爆发了几万人参加的示威游行，示威者再次与警察发生冲突。罗马尼亚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齐奥塞斯库不得不在20日终端正在外国的访问，匆匆回国。第二天，罗马尼亚政府在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共和国广场组织群众大会，齐奥塞斯库发表讲话，严厉谴责蒂米什瓦拉市事件。当讲话停顿时，下面的群众不再像往常那样热烈鼓掌，而是在片刻沉默后突然发出一片刺耳的嘘声，此声一起，会场顿时嘘声一片，接着响起了“打到齐奥塞斯库”的口号声，电视转播为之中断。会后，群众的示威游行愈演愈烈，而国防部的军队却开始倒戈。22日，忠于齐奥塞斯库的安全部队与国防部军队激烈交火。同一天，罗马尼亚成立了39人的救国阵线，宣布接管权力。到24日，军队逐渐控制了局势。齐奥塞斯库夫妇在逃跑过程中被捕。25日，经过数小时的秘密审判后，他们在当天下午4点被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