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然梦(第三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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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梦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十二章 绝招
    “小姐,药明明上在胸口,可是你的手怎么……”心慧奇怪地看着我僵硬的右手,连筷子都握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接过碗,又递给我一个勺子,才开始絮叨,“看你现在的样子,比筋脉受损的我还狼狈……”   
    我放下怀中的小银,有些困难地比了比十指交叉的手势,恨恨道:“你试着一整个晚上跟人保持这个姿势睡觉看看……”怪了!我和祈然的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握在一起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原来如此!”心慧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凑过来在我颈项间仔细瞧了瞧,暧昧地笑道,“小姐昨晚,终于跟少主……睡在一起了?”
    我一楞:“你怎么知道?”说完又觉不妥,脸红地撇开了头。
    “咳咳……”心慧强忍住笑取过一块铜镜放在我面前,“小姐你自己看吧。”
    看?看什么?我愕然凑了过去。
    天哪!我怔了怔,大窘!颈间、露出的锁骨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吻痕。呜……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下我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姐别怕,等下我就去给你找件高领的衣服套上,这样便看不见了。哈!”
    我降下满头黑线,嘴角楞是抽搐了半晌才红着脸,悻悻道,“心慧,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八卦啊?”   
    说到八卦,我吞下一口喂入嘴里的食物,又让心慧给小银喂了几口。赶忙扯开话题道:“心慧,文若彬对你有什么表示吗?”
    “表示?”心慧楞了一下,脸上却微红了红,低声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诶?”我抓了抓头,“我在说什么你听不懂吗?那我再问得明白点好了,他有没有说过他喜欢你啊?”   
    心慧端碗地手猛震了一下,食物洒到被褥上,嘴角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半晌才道:“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没有了。”
    “心慧,你可别冤枉我!”门口传来文若彬极度欠扁的声音,他悠然地踏步到我面前,敛容严肃地掰着手指,认真道,“算上正式的非正式的,我统共向她表白了十二次,不过都被拒绝了。不是我说,枉我在脂粉丛中打滚数年游刃有余,却偏偏……”
    “啪——”心慧放下碗,对着我淡淡道,“小姐,这条被子弄脏了,我去拿条新的来。”
    “喂,心慧!”我看着她匆匆离去,根本不听我叫唤的背影,无奈地只好自己把后面的话接完,“要被子这里不是多的是吗?”
    “她是在逃避我。”文若彬脸上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苦笑,随即猛吸了一口气,又换上一副欠扁的笑容,凑过来……
    我慌忙拉高了被子遮到下巴。开玩笑!被这家伙看到那些……,我还不被活活嘲笑死!
    “奇怪了,我说呢,少主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现在看到小若你睡在……这张床上……”
    “文若彬,”我凉凉地笑看着他打断,“别的我不敢说,在八卦这项特质上,你跟心慧还真是很有夫妻相啊。”   
    “是吗?”文若彬淡笑,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涩,“那还真是荣幸。”
    我长叹了一口气,算了!虽然这个人很欠扁……问道:“心慧是怎么拒绝你的?”
    文若彬收起笑容在我床边坐了下来,颓然道:“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肯回答,只说不行,我才没办法啊!前几天我还在想,她是不是太眷恋你这个主子了,所以才不接受我。考虑着要不要秘密把你除掉。”   
    我嘴角猛抽了抽,连心底都冒了阵冷汗,哂道:“还真是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果然,不愧是冰凌出来的,个个都是怪物。
    “不过现在明显是行不通了,我要是对你动了杀机,估计会在杀死你以前,先被少主生吞了。”
    我干笑了两声,无语做答。
    “小若,你……你知道心慧为什么这么排斥我吗?”文若彬脸上露出一筹莫展的神色,眼底几乎有了丝乞求,“是不是因为我以前有过其他女人?不过就是玩玩而已……”
    再抽,后面那两句我当忽略不计好了。
    我低头沉吟了半晌,忽然抬头,道:“你知道我曾是祁国的皇后吧?”
    文若彬一楞,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道我看不见的精光。
    “你应该也发现了,心慧的手筋脚筋都曾受过伤,武功也被废了。”
    他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盯着我的黑眸有如暴风雨前的大海,深不可测。
    我叹了口气,沉沉道:“可是你不知道,在祁国的时候,发生过很多事。尤其心慧身上,那是她终其一生也无法亲口对你说的……伤害。当时……”   
    屋里分外的寂静,静到……我能听到窗外微风扫过树叶时的“沙沙”声。
    我静静地看着文若彬,他也如死寂般看着我,眼中愈加幽深,却仿佛能望见底端的汹涌。忽然……   
    “啪——”脸上火辣辣地剧痛,紧接着连胸口刚上完药的伤也被牵动了。我倒在床榻,心里暗道:这可算是我来到古代后第三次被掌掴了,也是唯一一次被打地毫无怨言。
    “吱——”小银惊慌地叫了一声,扑过来舔我红肿的脸,又回头怒视着文若彬,眼看就要扑出去……   
    忍着胸口的剧痛,我困难地爬起来,把犹带怒气的小银抱在怀里,苦笑道:“现在我倒是有些相信你对心慧是认真的了。其认真程度正好相当于打在我脸上的分量。”
    “你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对你。”文若彬冷冷地看着我。
    我扯出个淡笑,语气苦涩无奈:“值不值得是由心慧自己决定的。你我在这里讨论地这么起劲有什么用?”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半晌,文若彬终于颓然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些过去的事再追究也没意思。我现在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解开心结,接受我……”
    “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接不接受你,又关我什么事?……好好好!你别发火,我想想。”我抓了抓头,脑中忽然抓到了零星的片段,“不过说起来,在我们那……好象有篇文叫什么追女十大绝招……里头怎么说来着……”
    “追女……十大绝招??!!”文若彬眼睛瞪得大若铜铃,嘴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谁……谁写的,如此……嘿嘿……如此有见地……的书?”
    “忘了!反正,你管那么多干嘛,到底要不要听啊?”
    “要,当然要。”文若彬勉力压下嘴角浮起的笑意,正经八百地道。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记得,归结而言就是:脸皮要厚,但不能死缠烂打;要懂得适时表现自己的优点,给人安全感;甜言蜜语当然是不能少的,不过要让每一句听起来都象真的;还有啊,女生都喜欢浪漫的事情。所谓浪漫,当然不外乎送花,烛光晚餐之流;而送不同的花又代表不同的意思。譬如玫瑰花的花语是……”
    心慧啊心慧!你可千万别怪我教坏你未来的老公,要怪就怪那个没事写这种烂文荼毒小雨思想的网络作家。   
    “噗哈哈——”我记忆搜索地痛苦,文若彬却是听楞了半晌,忽然再也忍耐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就说心慧怎么会时不时冒出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现在看来肯定是受了你的影响。真亏得祈然天天跟你在一起,竟然没被你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行给吓跑。”
    切!大惊小怪。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虽不搭话,心里却暗道:那是人家心里素质比你好。再说啦,你还没见过步杀的冷心冷肺呢,那才叫真正的处变不惊!
    正暗自赌咒中,却忽觉屋中的气氛诡异了起来。
    我愕然抬头,望见敞开大门前的人影,不由笑道:“心慧,被子拿来了吗?”
    自从被寒血剑刺伤以来,除了第一次因为浑身被冻得麻木,所以感觉不到疼痛。以后每每运行体内真气,伤口就会剧痛无比,试了多次都是一样,最终也只好放弃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如今我的灵觉降低了很多,竟连心慧到了门口都没察觉到。
    心慧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连瞧也不瞧有些呆呆发傻的文若彬一眼,低头走进了屋内。
    “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药房还煎着你的药呢。”说完,也不等我回复就径自走了出去。我微微一楞,心慧的态度……好怪。
    心里忽然如明镜般地一亮,难道说……我压下嘴角戏谑的笑容,怕被还未迈出门的心慧听见,所以凑近了文若彬几许,几乎要脸贴脸,强忍住笑,低声道:“追女十大绝招之一:要测试一个女的喜不喜欢你,端看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有亲密举动时,她会不会有吃醋的表现。”
    眼角瞥到我们这边的心慧脚步猛地一顿,接下去连步伐都慌乱了少许。果然……
    奇怪的是,回头才发现文若彬竟没有欣喜之色,反露出一脸苦笑,退开了一段距离,干笑道:“我怕……在我还没测出心慧喜不喜欢我前,就先被少主宰掉了。”
   
    “在房间里呆了那么多天,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祈然……为什么这么体贴温柔的一句话……你非要用如此恐怖的表情说呢?
    “好……好啊……”我被蓝眸中的寒意冻得打了个抖,眼瞅着他把万般委屈的小银丢在一边也没胆抗议,反连话都说不连贯。
    “祈……祈然,你怎么又戴上面具了?”气氛太过诡异,我心虚地没话找话。怪了!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心虚?   
    说起来,他长年戴着面具,难道就不怕脸上被晒出印痕来吗?咳~~我知道自己扯远了。
    祈然取过挂在床头的披风整个包裹住我,随后打横把我抱在怀里,力道有些大地紧了紧,面无表情地道:“今天早上,不是你说,不想我……让别人看到的吗?”
    我一楞,忽然想起早上的那段插曲。
   
    早晨,先醒来的是我。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单薄的纸窗照进屋里,一星一点地流连在祈然晶莹似有融光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脸庞……
    我撂起他的一束长发轻轻把玩,看着看着,不由呆了。
    难怪蓝烟说这样的人跟他相处久了,被他关心照顾过了,没有一个女人会不沦陷的……唉!真麻烦,幸运归幸运,可是考虑到以后在一起会有多少情敌,我就……头大。
    脑中倏忽间飘过白胜衣那张邪魅的脸,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抖。总觉得……他看祈然时的眼神莫名怪异,不……不会是个吧?
    天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七个内定的圣女、一个以前的“我”,一个少夫人还不够,外带加个男人……   
    “在想什么呢?”温润悦耳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将手上的发丝在指间绕了个圈,不假思索地恨恨道:“想怎么样可以把你绑在屋里不让别人见到!”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你没看到外头觊觎你的人有多……”少……
    “啊——”我猛地一惊,目光从手中打圈的黑发移开,对上一双满含笑意和戏谑的蓝眸。
    完了!这是我空白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哪里有地洞可以让我钻?这是第二个念头。
    对了,我要不要假装昏迷或者睡着呢?这是我被祈然紧紧抱住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哈哈……”我乱没形象的靠在祈然怀中大笑了起来,直到气得抓狂的祈然低下头狠狠吻住我的唇,笑声才慢慢止息下来,变为低低地呻吟。
    祈然幽幽地开口;“冰依,你是我的!”
    “咳……”胡说!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呜……为什么现在……我就是没胆说呢?   
    我喘息地靠在祈然怀中,由着他抱了我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雪梨园。
    鼻间充盈的是淡淡的幽谷清香,耳中听到的是沉稳有力的心跳,身体感受到的是他温柔的呵护。我忍不住探出手搂住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肩上,低低地吟唱:“你身上专属的陌生味道,是我确认你存在的目标……  ……你每一次的温柔我都想炫耀。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这么久了我就决定了,决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会放掉。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答应自己不再庸人自扰。因为我要的我自己知道,只要你的肩膀愿让我靠……”
    祈然的脚步顿了顿:“你唱的又是什么奇怪曲子?”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我面上微红了红,将脸埋在他颈间,喃喃道:“你不是都听出来了吗?还问什么?”   
    我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在紫藤花缭绕的花廊下,阳光透过花叶的间隙洒在脸上、身上,徐徐的微风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拂过我鼻尖、眉眼……
    暖风拂面,熏人欲醉……我微眯了眼,看着祈然在不远处半跪下身,用一个短铁锹摆弄花种、锄草、松土……心底就是万分郁闷,为什么他堂堂一个王子、一个少主,平日都不叫人伺候便也算了,竟然连医生、花匠、厨师的工作都能做的有条不紊。
    最离谱的是,为什么他连做这种事情也可以……如此清爽,如此出尘的,简直……简直就象一个艺术家在摆弄他自己的作品,太没天理了!
    说到医生,我忽然醒起有件事一直想问祈然的,看到他……咳……却又忘了。
    “祈然,手筋脚筋如果被挑断了,你能治好吗?”
    祈然的动作顿了顿,回过身来看着我,道:“你是说心慧的伤吗?”
    我楞了一下,不由笑道:“果然是神医啊!望闻问切,你却只须望望便能瞧出病况来了。那她的手……还能医好吗?”
    祈然的眉微微蹙了起来,平静地道:“她受伤的日子已经太久了,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全无希望,我尽力试试吧。”
    “好!”我开心地笑了起来,“有你萧大神医在,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祈然无奈地笑了笑,嘴角温柔地勾起,笑容象是沐浴在阳光中:“实是拿你没辙。”说完,便回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花草。
    “心慧的手脚,当日若不是有小银在,我实在无法想象。”我幽幽地说着,忽然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对了祈然,你怎么会认识小银的?”
    “小银?”祈然楞了楞,随即恍然,“哦,你说小狸啊!我十五岁那年,师父忽然把它带了回来,丢给我抚养。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师父一直让它呆在‘别有洞天’。”
    “祈然你……也知道‘别有洞天’?”那么我当日坠崖,你为什么全然没想到……
    “师父从来不让我踏足‘别有洞天’。”他回过身来看着我,眼中渐渐流露的懊丧和心痛,让我马上便后悔自己问出的这句话,“师兄,严叔他们都可以去。惟有我……惟有我……”
    祈然攥紧了手里的短锹,声音一字字从牙齿缝中蹦出:“如果我曾经去过一次,只要一次……”
    “祈然——!!”我勉力直起身子看着他,眼神坚决却一分柔软过一分,轻声道,“我已经没事了,什么事也没有。”
    祈然的脸色终于慢慢缓和过来,松了松攥紧的手,转过头去。
    不知为什么,忽然便想到了步杀。我叹了一口气,躺倒在竹椅上,淡淡道:“祈然,你说以后,我们三个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不用去理会外头的纷争和阴谋,该有多好。”
    祈然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我,蓝眸中荡漾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还有一丝……狠绝。我怔了怔,却听他郑重地承诺:“放心!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由衷地笑了笑,正待发话,却见祈然眉间忽然一凝,望向大门的方向,淡淡道:“冰依,我有事去处理一下。待会我会让莫言进来,你一个人呆闷了,就让他扶你回去。”
    我享受地闭起眼让阳光徜徉在脸上,微咧了咧嘴,道:“哦,好。”莫言?那天带我去牢里的那个男子?   
    耳中听到祈然掸了掸身上尘土的声音,脚步声便向着门口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潇然梦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十三章 残酷    “哇——!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旁边的莫言,黝黑的皮肤在太阳光下微微发亮,脸上憨憨的没什么起落的表情。
    怪了!抹在伤口上的到底是什么药?刚涂上的那几天,内力灵觉竟然完全用不上。
    他微微躬身,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淡淡道:“少主一出去,属下就进来了。”
    “小若姑娘要回去了吗?”
    “恩,好。”一个人在这里躺这么久,也挺无聊的。我掀开盖身上的毯子,扯过一旁的披风裹上,慢慢地扶着椅背站了起来。
    见他要过来扶我,我笑了笑,道:“不用了,第三次上药都痛习惯了。再说躺了这么久,我还怕肌肉……手脚不听使唤呢。”
    诚如我所料,开始走的那几步确实很辛苦,后来就顺当多了,不过速度嘛,我就不想提了。也难为莫言还能不焦不躁地跟在我身后。
    “小若姑娘,沿着这个长廊走吧,虽然路绕远一点,却都有搀扶的地方。”
    “谢谢!”我喘了几口气,抬头感激地笑笑。看来这个人外表愚鲁,其实却是满细心的。
    莫言闻言只淡淡地笑了笑,依旧无声地跟在我身后。
    “啊——!!”一声凄惨的叫声突如其来地冲入耳中,然后是隐约的哭声。
    我楞了楞,回头看看莫言丝毫不变的面色,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若姑娘……”莫言走前了两步拦在我面前,面露难色。
    我撇了撇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唉!最近实在是太无聊了,害我还生生忘了那句千古名言——好奇心,害死猫。
    从外观看,这个……大殿,和我我第一次重遇祈然,又差点被杀的地方很象。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祈然专门喜欢用这种地方来行刑吗?未免也……太奢侈和正大光明了点吧?
    不知道是这几天身体过于孱弱的关系,还是太久没见血腥了,当我毫无心里准备地望到大厅尸横遍野、血溅七步……咳~好吧,我承认我夸张过头了……的景象,胸口竟翻起一阵阵无法遏制的恶心。   
    大殿中其实也没几个人,坐在上首的是祈然,左右各站着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上位还悠闲地坐了两个人,白胜衣和文若彬。
    大殿的中央已经躺了两个人。一个陌生的男子,满身伤痕,可以想见他死前曾被用过重刑。还有一个却是认识的人,跟在尹天雪身边,那个叫翠儿的丫头。
    哭声是尹天雪和红儿传出来的,只见她狼狈地跪趴在地上,绝色脸蛋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望着祈然的眼中满是恐惧、悲伤和绝望。
    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熟悉的五官,纵横遍布的刀疤,仿佛随时随地要晕厥过去的孱弱身姿……却不是水莲月是谁?
    但这些都不是让我最震惊的。
    大殿的中央还站了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孩,纤瘦的手上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却忍不住颤抖。清冷秀气、惨白不堪的脸上,溅了点点殷红妖冶的血滴,长长的睫毛垂下,看不到那双金银双色的瞳仁……是的!那个人是小迟,只有十岁的小迟。
    看见的如许如许,却也只是匆匆一瞥,快地……甚至不足一秒。 
    祈然已象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忽然瞟向我这边,然后——他原本淡漠无情的面容倏地怔住了,唯一露在月牙形面具外的蓝眸慢慢从戏谑讥讽变为无边的慌乱和恐惧。
    眼前忽地一花,暗暗的阴影铺天盖地般笼罩过来,下一秒,颀长的身形已然伫立在我面前,紧紧扳住我的双肩,怒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谁让你带她来这里的?!”祈然的视线越过我,又对着身后的莫言狂吼。
    “好痛!”我低低呻吟了一声。祈然猛地一震,缓缓放开了手,蓝眸中波动的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惶恐,看得我心中一痛。
    我探出冰凉渗汗的手,抚上他同样冰凉的手掌,正待握紧,却听一声稚嫩颤抖的声音在大殿中央响了起来。   
    “小姐?——”
    我浑身猛地一颤,看向那张清秀熟悉的小脸,那张脸上嵌着一双分外晶亮的眼睛,带着希冀和难以置信地神光,看着我,瞳仁漆黑却微微泛出银光。
    “心洛?!”我放开祈然的手,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你是心洛?!”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声猛地冲进我怀里,直撞得我胸前的伤口迸裂,渗出血渍,疼到我几乎瘫软在地。心洛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就象是受尽委屈后忽然见到亲人的小孩,大声哭泣诉苦:“呜……小姐……小姐!好可怕!……心洛好想你!”
    “心洛乖,别怕!别怕……”我支在心洛身上,虚弱地抚上他头发,一时之间眼中看到滴血的长剑和狰狞的尸体,脑中却象搅了一锅沸腾的热油,竟只懂喃喃地重复这句话。
    “小若,”一双晶莹修长的手从后面绕过来,停在眼前,象是要捂住我的眼睛,顿了顿,改为抓上我肩头,轻柔而小心,“伤口裂开了,回去吧……”
    我和祈然有过约定,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他仍是唤我小若。毕竟水冰依这个名字,对旁人来说没有什么,对冰凌的人来说却意味着——杀无赦。
    “……怎么回事……”我回过头看着祈然,茫茫然的,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心洛杀人?”
    不!我不是质疑祈然,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
    “小若姑娘——!!”披风的下摆忽然被扯住,红儿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身边,用沙哑尖锐的声音哭喊,“求求你向少主求情,放过我家公主吧!”
    尹天雪跪在不远处,一脸惊疑、呆滞地看看我,又回头看看水莲月。
    没和祈然相认的那段日子,我避开了尹天雪和水莲月,却没能避开红儿、翠儿,她们时常也来太医院取药、求诊,我跟她们不熟,却多少是面善的。
    我嘴角扯了扯,我已经够虚弱了吧?可如今肩上搭了一个,腰间挂了一个,脚下又抱了一个,看到旁人眼中不知是什么……景象……
    说到旁人,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瞟向了前方,水莲月一张遍布刀疤的小脸微仰着,面向我。那张脸我是相当熟悉的,毁容的时候最引人的便是那双微微泛着琥珀色的眼睛。
    而此刻,那双眼定定地落在我身上、脸上,以及身后的……,诧异、震惊、难以置信,还有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这些就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吗?
    如果,她真的是蓝莹若……我苦笑一阵,占了她的身份、毁了她家国、整死她父亲,还可能间接害她容颜尽毁,这些帐便都要算在我身上。
    杀气,猝然弥漫。
    眼前忽地一黑,眼睑上有温热的触感,然后,肩上的压力消失……殆尽……
    没有哭喊的求救,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可是身上的披风却扯着我的脖颈生生被拽离了身体。冰寒的空气夹杂着血的腥甜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皮肤,渗进……我的心里。
    耳中听到一声冷哼,一声叹息,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才是……号啕痛哭的声音和我的……沉沉心跳……。   
    身子一轻,我被包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眼前漆黑无物。他的声音还是象往常一样轻柔:“没事了,我们回去吧。”他的气息还是象平日一般温暖,可是我却……遍体生寒。
    “小姐——”我听到心洛低低的,颤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祈然……   
    为什么心口会痛呢?明明已经在他的怀抱里了。可是……我们真的相爱吗?真的……相爱吗?
    “祈然,先放我下来。”我很诧异自己出口的声音,还能如此冷静沉着。
    祈然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往前走。
    “祈然,”我直起身,望了眼后方的大殿,无波无谰的眼神落到他身上,静静看着,“放我……下来!”   
    祈然浑身猛地一震,薄薄的唇却倔强地抿紧,然后,他的手往下沉了沉,遮住我的视线,继续向外走去。   
    当脚步被回忆绑着……
    我不要变得小小的,找不到自我。
    好像被什麽人,放在口袋
    ——没天空   
    我在默默唱着那首记不清词曲的歌,忽然咬紧了牙猛地使劲一推,身体一个翻滚……
    “砰——”地一声响在耳侧的时候,我才切身感受到胸口传来的剧痛,痛到我几乎要昏厥过去。我在心底苦笑了下,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比起血蛊噬心之痛,这也只能算是小意思了。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声,往我这边冲过来。却忽然脸露惊恐,慢慢顿住了脚步。
    我清楚他怕什么,雪梨园里我不是没见过……祈然发怒的样子。
    我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没有去看祈然的脸,踉跄着一步步走向心洛。
    “小姐……”心洛看了我身后的祈然一眼,飞奔过来扶住我,眼泪从他闪着银光的双瞳中扑簌落下,“小姐,你流了好多血!”
    “心洛,我没事。”我虚弱地笑笑,“你呢?要不要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心慧……”
    听到心慧的名字,心洛竟然不喜,反而抖的更厉害,抱住了我大声哭泣:“不要姐姐……心洛最讨厌姐姐了!呜——小姐,不要象姐姐那样扔下心洛,呜……”
    我的心头一阵酸痛,揽住了他,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心洛,以后不会再丢下……”
    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猛地、恶性地掼了出去,胸口撕裂般剧痛。我看到白胜衣妖冶的笑,刻骨的恨意,心洛被他单手拎起了颈口,只能瞪圆了双眼在空中挣扎。
    我却……一如所料地没有摔在地上,反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心里很清楚,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会保护我不受伤害。这就是——祈然!
    可是祈然,温柔的是你,残酷的……却也是你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没有回头,用力想从他的怀抱挣脱,却做不到。我能感觉到他扶在我两臂的手在颤抖,晶莹惨白,隐隐能看到皮肤底下细细的血脉和暴起的青筋。
    白胜衣点了心洛的穴道,象扔破布一般把他丢在一边,嘴角掀起一个邪魅的冷笑,道:“蓝莹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随你说把人带走便带走吗?”
    “啊——!”水莲月发出了一声惊叫,一根纤细的食指指着我,随着苍白的双唇不住颤抖,眼中的震惊愈来愈胜,逐渐转变为惊痛。
    我苦笑以对,别开眼,对上白胜衣如寒潭般的双眸。这双眼睛,曾经让我害怕到冷汗涔涔,如今……也一样。可是……
    敷在胸口的药,只是将我的内力下沉到丹田积藏。而运转时,又会遍体生疼,却绝不是……不能运用。   
    我想祈然,也没料到这一点吧。所以,当我强行运起十二周天的内息,从他手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他竟没能及时阻止。
    我的身上血迹斑斑,身体弱如风柳,摇摇欲坠,却冷冷地看着白胜衣道:“既然不能随便带走,抢……可以吗?”   
    我知道,白胜衣的实力深不可测,凭我那一点微末的道行根本不可能赢他。可是,我还是要赌,赌他对我的轻视和在祈然面前,一瞬间的犹豫!
    经脉象爆裂般痛到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痛到我意识混沌,可是我却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身形轻晃,我看到白胜衣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很好!我在心底同样冷笑一阵,身在途中,却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手中的绝丝……
    “砰——”地一声巨响,在我和白胜衣交手前便响彻了整个大殿。
    我只能瞥见白胜衣闷哼了一声,飞退开去,直到撞上大殿的柱子……紧接着,我落入一个灼热、僵硬的怀抱,包裹我的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和恐惧,紧紧搂住我,紧到几乎要将我的骨头都全体揉碎。
    “你竟然敢动用内力!你——!!到底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祈然扳过我的身体,狂怒地大吼,双眸连一点湛蓝也不余,只有——赤红,仿佛要燃尽一切的红。
    “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低垂着头静静地说,身体虚弱不堪,只能靠着他的搀扶支撑,“任性、自私、可以向无关的人毫不犹豫地下杀手。”
    “这一年的时间……”我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一瞬不瞬,嘴角竟连带溢出的血丝勾起浅笑,如灿烂却凄美绽放的鲜花,“这一年,我的身上早背负了重重的罪孽,我的手上早就染了洗不净的血腥。祈然,你……听清楚了吗?”
    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变了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啊!
    祈然慌乱地别过眼,紧紧圈住我的身子,厉声道:“来人!把公主关入沁香园,没我命令不得外出一步!”   
    心口震痛地厉害,又忽然冷地更厉害,甚至比身体的痛更让我不能承受。我眼前昏黄变黑,一如心底的绝望和悲伤,恍惚中听到有人应了声“是”,心中想着,还有……事没解决:“心洛……”声音只溢到喉咙口。   
    这次千万不能再昏迷六天,否则,祈然的胃……我……失去了知觉。--------------------------------------------------------------------------------
潇然梦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十四章 守护者    我睁开眼,看到面前摇晃的人影,开口便问:“我睡了几天?”
    人影顿了顿,来到了我面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天一夜。”
    我一楞:“师父?”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师父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神色却比以前在栖梦城时亲近了许多:“为师昨天才刚回来,就被少主抓来看护你!你的架子可还真够大的!”
    我硬扯出个笑容,歉声道:“难为师父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师父点了点头,露出个慈祥的笑容:“我先去通知少主……”
    “不用了!”我慌忙阻止,然后又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掩饰过去,“师父,我想见心慧,你可以帮我叫她过来吗?”
    师父看了我半晌,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小若,为师看得出来少主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吧?否则也不会亲自调理他的胃病……”
    “师父,”我笑笑,打断他,真诚地道,“我明白的。”我们只是……还有一个结,需要解开。至于那是死结还是活结,谁也……不清楚。
   
    “小姐。”心慧叫了一声,走进屋来,我撑起身子看到她红肿的眼,还有……后面跟的,一大帮莫名其妙的人。   
    “嗨,小若,这次你可醒得够快的。”是文若彬欠扁的声音。
    “你这没用的笨女人,成天只会受伤……害然哥哥担心!”
    “不许你骂小姐!”
    这两个声音一模一样,语调却截然不同的小鬼,除了小迟跟心洛还会有谁?
    “小姐——”心洛欢快地叫了一声往我怀里扑过来,却被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抢在了前头。
    我抱起小银,将嘟起嘴的心洛推离一尺距离,笑道:“心洛,你别再把我伤口撞裂了,我可不想再躺几天。”   
    “小姐……”心洛眼睛红了红,抱住我胳膊,哑声道,“心洛好想你!”
    我心口涨得满满的,正待说话,却听小迟冷哼了声,道:“动不动就哭鼻子,跟个女人似的……”   
    我心中一动,抬头看向了心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心洛在这里?也知道祈然在逼他杀人?”   
    心慧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却不接话。
    我回首看着心洛眉间多出来的忧郁,叹了一口气,喉头象被卡了什么:“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阻止?”
    “小姐我……我……”
    “是我不让她说的。”温润悦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的心跳了一下,垂下头。不是逃避,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是……现在绝不想触及,那一片深蓝。
    “身体怎么样了?”祈然在我床前坐下,轻缓地开口。
    我心口一紧,手臂上跟着一紧,那里传递着心洛的恐惧和依恋,低低地用颤音叫道:“小姐……我怕……”   
    “你这个笨蛋!”小迟跳过来指着心洛的鼻子大骂,原本金银双色的眼睛不知为何,银色加深了少许,更向金色靠拢,“然哥哥是为了你好。你如果不变强,不变狠,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上!”
    我一惊,抬起了头,对上祈然绝世的容颜,和湛蓝的……我淡淡地别开眼。
    心洛的眼中也是震惊的神色,抓着我的手,渗出层层冷汗,浸透我衣衫,良久才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小迟冷哼了一声,双眉紧紧皱起,别过了头。我却没有忽略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甘、痛苦和寂寞。   
    “唉!”文若彬凉凉的叹息一声,悠闲地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淡淡道,“一个个你呀,我呀的,烦不烦?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外人,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小若,冰凌王国的历史,你清楚吗?”
    我瞥了祈然皂白的衣角一眼,点头。
    “冰凌长期以来没有固定的领土,也没有强大的军队,充其量不过是拥有庞大的财产,却能长盛不衰,如神话般暗地存在几百年。甚至,就算有强极一时的君主,倾尽一国之力想要覆灭我……他们,也没能成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愕然摇了摇头,却听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因为冰凌,拥有一支遍布全天和大陆的百万雄师。”   
    “你是说……每一个国家都有你们冰凌的人存在?这怎么可能?”我忍不住惊呼道,“几百年的代代相传,哪还有忠诚可言?”
    文若彬苦笑了一阵,颓然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知,要调动他们,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哪三个?”   
    文若彬看了祈然一眼,淡淡道:“四圣石,冰凌守护者,还有……冰凌王的血。至于如何调动,却是除了当今皇上和守护者,无人知晓。”
    “你是说,心洛和小迟,他们就是冰凌的守护者?”
    文若彬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冰凌的守护者,另有其人。他们两的其中之一,将会成为冰凌下一代的守护者。”
    “可是文若彬,你讲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到重点啊!什么守护人,心洛既然没兴趣当,那还选什么?”   
    “你的耐性还真是够有限的。”文若彬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白了我一眼,继续道,“冰凌每隔一段时间就必然会在天和大陆寻找新一任的守护者,然后由冰凌王或者上一代的守护者,亲自培养、训练。”   
    我怔了怔:“挑选的因素,难道是……金银眼?”
    文若彬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每个守护者都只有一个特点,在十六岁以前,他们都拥有金银双瞳。人称——灭世之妖。”
    此话一出,身边的心洛,面前的小迟和心慧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灭世之妖?”我看了心洛和小迟一眼,忍不住低声唏嘘,“还真是个穿越流行词啊!”
    如果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讲,这并不难理解。所谓的金银眼,多半是由基因突变引起的,也之所以,他们往往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即是说……超能力。
    在古代,会被认为是灭世之妖,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隔一段时间就能找到一个,未免也太扯了吧?天和大陆量产超能力者吗?
    我只顾着在心里嘀咕,却没注意到文若彬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和祈然慢慢拧紧的双眉。
    文若彬敛了敛容,继续道:“这本是冰凌最高的机密,因为每一代的守护者,甚至在冰凌的内部,都不能曝露身份。所以,除了冰凌王,没有人知道,这一任的守护者是谁,又身在何方。他们永远只会隐在暗处,保护冰凌不出世,不入世。直到……这一代。”
    “守护者的选择,出现了巨大的纰漏,以至于……连冰凌的秘密,也被泄露了出去。”
    我看了看心洛和小迟一模一样的脸孔,以及心洛双眸中似乎越来越深的银色,脑中忽然想起他那次发烧时眼睛曾诡异地完全呈现银色。我恍然道:“是因为双胞胎,所以金银眼、能力都被分散在两个人的身上了?”   
    文若彬楞了一下,眼中慢慢流露出佩服的神色,肃然道:“小若,看来我以前还真是低估你了!没错,就是能力分散的问题,以至于,他们两个谁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守护者。”
    “当时,皇上也很震惊,因为从未遇过这种情况,思量之下,他决定自己抚养一个,另一个交给这一代,也就是当初年仅二十岁的守护者来训练。可是……”
    我看了看心慧和心洛,蹙眉道:“途中……心洛被钥王劫走,失踪了吗?”
    文若彬嘴角一扬,扯出一丝冷笑,道:“凭傅经那草包有什么能力从冰凌手中劫走人?当时,也根本无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失踪的不是心洛,而是……这一代的守护者。他从皇上派去的人手中,接走了当时已五岁的银童和负责照顾他的女孩,却把他连同灭世之妖的秘密一起卖给了傅经,然后消失无踪。”
    “啊——?”不是吧?搞了半天竟然是个超级大乌龙。忽然有点佩服这一代的守护者,竟然敢明着摆祈然的变态老爸一道,够种!
    那个负责照顾银童的女孩,恐怕……就是心慧了吧?
    “这几年,皇上一面设法寻回心洛和守护者,一面则训练小迟,却惊讶地发现,小迟的双眼慢慢从纯金变成了金银双瞳,能力也日益提高,却始终冲不破那个界限。”
    “所以……”我冷笑了一声,“他就断定,必须要杀掉心洛,才能弥补这个不足?”
    “不只!”文若彬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长长叹息,“因为离十六岁还远,所以,皇上决定寻回心洛再重新培养他,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也只有这样,才能训练出真正出色的——冰凌守护者。”   
    变态!真的是个……变态。我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若彬……如此大的秘密,连心慧都一直不肯告诉我,若是祈然也便算了,为什么文若彬会如此轻易地在我面前说出来?
    我始终有感觉,他对我的疑心,并没有尽去。心里隐隐有着时淡时浓的恐惧,不知为什么,脑中竟浮想起芊芊临走前说过的话。
    “莹若,你要记住,以后如非逼不得已绝对不要接近冰凌的人,更加更加不要把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否则,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任人操纵的棋子,结局——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说够了吧?”祈然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口气淡淡却有着莫名的威慑力,“全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空气中象有不安分的火苗,在窜行跳跃。
    我虚软地靠在床沿,低垂了头,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又好象装满了东西。
    “冰依……”祈然靠近身来,揽住我的肩,轻柔地把我抱在怀里,喃喃道,“不要避开我……也不要管这些事情……”
    “我无法想象,如果再失去你一次,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心中一阵酸痛,抬起了手,想要回抱他,可是却空荡荡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为什么要亲手逼心洛,为什么无法违抗你父亲?又为什么要建立这个国家?我……
    “祈然,”我收回手,抓在他的双臂上轻轻推开他,“告诉我,这一年你是怎么过的,好不好?”   
    祈然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眼中闪过若隐若现的恐惧和心悸,别过略显苍白的脸,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问你,这一年的事……”
    我的心凉凉地,沉沉地直坠到谷底,全身仿佛都在发冷颤抖。
    我收回搭在他臂上的手,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对不起,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身子还没躺回去,就被狠狠掼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中,祈然滚烫的唇落在我的耳畔、颈项,一阵阵灼痛我的皮肤。   
    “冰依,你是我的!不许你推开我!!”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狠狠推了他一把,胸前的伤口撕裂般地一阵剧痛,殷红的血慢慢顺着光洁的胸膛流下,又渗出白衣。
    我喘着粗气,忽略他看到鲜血时眼里的惊痛,狠狠道:“我是我自己的!”
    “恋爱不是单方面的事情。你以为,你不快乐的时候,我会快乐吗?”我一手撑着床沿,一手贴上了他的心口,“你以为,你心痛的时候,转个身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就会不痛了吗?把我绑在你身边,只让我看,你想让我看到的一面。”
    “这样的爱,太自私,太脆弱了。我——宁可不要!”
    祈然的眼中慢慢空洞、无神,只有缱绻连绵的悲伤,象湛蓝天空中的漫漫雪花,遮盖了他整个眼眸,又仿佛要毁天灭地。他开口,声音清若溪流,却冷若寒霜。
    他说:“连你也讨厌现在的我了吗?”
    他的嘴角绽开了一抹凄冷自嘲的笑,声音带着笑,却似在哭泣:“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他放开了抓在我身上的手,站起身来,笑容转冷转淡:“我早该料到的。反正,也不过是如你所愿,回到卫聆风身边,继续做你的皇后娘娘……”
    “萧祈然——!!”我气地脸色发白,浑身颤抖,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想丢出去,却又缓缓放下。胸口……好痛,里外都痛。我闭了闭眼,敛回所有的感情,冷冷吐出一句:“你给我滚出去!”
    我和祈然,从相认到相爱,不过短短四天,便进入了漫漫无期的冷战.--------------------------------------------------------------------------------
潇然梦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十五章 蓝莹若
    “吱哑”声响,外间的门被推了开来,我听见心慧有些结巴的声音:“少……少主……”
    片刻的寂静之后,她推门进来,脸上还有被惊吓过后的余悸。
    我原本在梳着头发的手顿了顿,幽幽叹息。明明吵得那么厉害,好象要彻底绝交了一样,可他偏偏还是睡在外间,而我也……
    “小姐,今天身子好些了吗?”心慧把背在肩上的药箱放下,浅浅一笑道,“我来给你换纱布吧。”外间传来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
    我抿了抿唇,扎上头发,心里苦涩无味,脸上却勉强笑了笑:“好。”
    “小姐,你的脸色真不好。”心慧一边解开缠在我身上的纱布,一边蹙眉道,“你和少主……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盯着自己已经开始慢慢愈合的伤口,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也想知道啊!”
    心慧取过药膏轻柔地涂在我伤口上,忽然风牛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小姐,你的皮肤真好,象初生婴儿一样。”   
    我楞了下,低头看了看,好象……的确如此。“严格说起来,我的身体的确是在一年前脱胎换骨过,自愈能力也加强了。”象是初生婴儿……也不奇怪。
    心慧上完药,开始绑绷带,脸上是淡淡的落寞和温柔:“小姐,你知道吗?这一年的时间,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你虽然时常在笑,笑容却总是传不到眼底。喜也好,悲也好,都是淡淡的,就好象你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刻意跟每个人都保持了距离。”
    “是吗?”我看着心慧用一只手,动作不甚灵敏地一圈圈细细绕着绷带,心里慢慢泛起凄凉却温馨的感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以前我总是想不明白,直到这几天。”心慧微微一笑,松开了手,由我自己绑上一个不松不紧的结,她轻柔带着温暖的声音响在耳侧,“小姐,我好开心。因为你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真正让你开心,让你难过,让你生气的人了。”
    “我说心慧……”我好整以暇地穿上衣服,掸了掸衣袖,凉凉地道,“想劝我和好,用得着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吗?”
    心慧的一张脸马上垮了下来,苦声道:“可是小姐,我每天端药给少主,他的脸色都好恐怖啊!反正你们都吵架了,要不……就别管他的胃……当……当我没说!”   
    天气真好,四处鸟语花香,景色宜人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微微浮起笑容,屋里屋外,心情还真是差了很多!   
    这个伤,拖拖拉拉地缠了我近半个月,日日跟个废人似的动不得,坐不得,站不得,走不得,我估摸着,这日子再过下去,我一个正常人也能被闷出神经病来。
    远处隐隐传来吵闹声,明明是两人在吵,听起来却象是一个人的声音。
    “……笨!你要再不加把劲,怎么可能赶上我!”
    “可……可是,你是我哥……哥,我又……不想杀你。”
    “笨……笨蛋——”小迟略显结巴的声音猛地一停,仿佛是本能的杀气掠遍全身,往我和心慧的方向看过来,见是我们才放松下来。
    “小姐——!”心洛高兴地冲过来扑进我怀里,不过这次小心了没再碰到我的伤口。
    “喂,小鬼!”我摸了摸心洛的头,好笑地问,“被人叫哥哥的感觉怎么样啊?”
    “要……要你管!”小迟凶巴巴地朝我喊,脸却红了半边。
    我笑了笑,回头看到心慧有些黯然的面色,不由叹了口气,低头道:“心洛,还怪你姐姐吗?”
    心洛仰起清秀的小脸看看我,又望了眼心慧,一脸的委屈:“那天,少主逼心洛杀人,心洛好怕……一直,一直喊姐姐,可是姐姐都不管洛儿……”
    祈然……   
    我换上轻松的口气:“那怎么办?心洛要怎么样才能出气呢?不如打你姐姐一顿?”
    “打?!”心洛惊呼一声,回头看我。
    “是啊!”我笑笑,“反正你姐姐现在武功尽失,手脚也受了伤,肯定不是你对……”
    “姐姐——!!”心洛猛地放开我冲到心慧身边,扯着她的手脚看个不停。当终于发现心慧的右手完全不听使唤时,他抽了抽鼻子,猛地抱住心慧大哭起来,“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姐姐……心洛不要你受伤!心洛不生气了,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呜……”
    心慧紧紧抱住心洛,语带哽咽:“洛儿,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是有意让你受苦的,我只是不想……真的不想你死啊!”
    祈然啊祈然,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总不是因为孝顺你那个变态老爸吧?我抓抓有些疼的脑袋,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现在的祈然比卫聆风更难摸透呢?
    “这么软弱……以后怎么在冰凌立足……”耳边传来小迟低低的赌咒声。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人小鬼大,虽然跟心洛象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恶劣是恶劣了点,却也意外地坚忍。
    “小鬼,过来聊聊?”我拍了拍他的肩,他一个条件反射,差点举起手中的“军刺”向我劈过来。   
    这么小就不让人近身,他从前……过得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啊?我在心底暗叹了口气。
    小迟跟着我退到一边,白了我一眼,不耐烦地道:“笨女人,要说什么还不快说?”
    我皱眉思索了半晌,决定不跟他拐弯抹角,认真地道:“小迟,以后……就由你来保护心洛吧!”   
    “什么?!”小迟大叫了起来,差点惊动一旁来回的侍卫。
    我翻了翻白眼,哂道:“干嘛这么大惊小怪?你不是他哥哥吗?难道……是他先出生的?你是弟弟?”   
    “混蛋!我才是哥哥!”小迟冲着我大吼,几乎要把我的耳朵震聋。
    心慧和心洛紧张地向我们这边张望了一眼,又被小迟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我忍不住笑到弯腰,胸口的伤都隐隐作痛,良久才缓住气:“那么,做哥哥的保护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更何况你又强到如此变态。”
    小迟微微动容,扬眉震惊地道:“可是……可是,我们以后是要……”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才不相信祈然会真的让他们两个相残至死,微微一笑,“可是现在,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如果说,血真的浓于水。那么心洛,他可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而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
    “喂,笨女人!”良久的沉默后,小迟有些便扭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我愕然回过神来。
    “如果是你的话……”小迟顿了顿,撇开眼去,脸竟然还有点红,“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把然哥哥让给你……”
    “咳……”我一个趔趄,差点扑跌在地。真是……真是满头黑线!这小屁孩讲的什么话?
    我正郁闷着,小迟忽然警觉地抬起头来,然后我也跟着望去,竟然是——白胜衣。
    我忍不住打了个抖,转身待走,却听他低沉却又矛盾地妖娆的声音响起:“你好象从一开始就很怕我啊!”   
    我脚步顿了顿,回过身来,蹙眉看着他。
    “这就怪了。步杀、若彬你都不怕,卫聆风和傅君漠你也敢惹,为什么……独独怕在下呢?”
    小迟手握“军刺”,踏前一步,走在了我身侧。
    我闭了闭眼,冷冷道:“白丞相不知道,有时候对一个人厌恶过头了,就会产生恐惧心理吗?”唉!果然……还是仗着有小迟在,我才敢这么嚣张。
    白胜衣双唇殷红,脸却有些渗白,想是那天被祈然一掌打的。
    “你不用一副如此厌恶的样子。我也不想见你,不过倒不是怕你,而是……”白胜衣拂了拂衣角,笑得邪魅,“怕我自己会一个控制不住就把你杀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颤,他的脸上在笑,可眼中却是刻骨到渗入血液的恨意,比那日他看着步杀时的恨更深、更绝。   
    也许……他真的很爱祈然……只是这爱,太自私,太毁天灭地,谁都无法去承受。
    那么,祈然的爱呢?我的爱呢?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的感情?
    我叹了口气,淡淡道:“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胜衣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兴味,悠然道:“水莲月,蓝小姐总该知道是谁吧?”
    我一惊,下意识地抓住小迟的手,只觉自己手心都是冷汗,润湿了他的。
    “她让在下请蓝小姐过去一趟,有事……相叙……”
    他擦着我身边,即将掠过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在我耳边冷笑道:“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想当冰凌的皇后,没有卑鄙无耻的觉悟,就只有死路一条。”
    冰凌的皇后?我缓缓抽回手,一时只觉可笑到胸口发痛。
    唉!还有更头疼的呢!水莲月,不!应该说是蓝莹若,看来……是时候去见见了。   
    我踟躇地走到水莲月房门前,正待敲门进去,却听里面传来师父的声音:“少主,水姑娘的气喘早早落下病根,此刻也只能用药物压着,想根治恐怕……”
    祈然温润悦耳,却异常清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进来。”
    我叹了口气,推门进去。吵了五天,还是第一次跟祈然面对面碰上,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师父。”我向师父笑了笑,然后转身、低头,恭敬地道,“少主。”眼光却没有落在他脸上。
    垂下的眼角余光看到祈然握紧的拳头,心里一时堵涩地厉害。他缓缓站起身来,紧挨着我,用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别管她说什么,也不要轻易相信她的话,她……不简单。”
    我一惊,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澄澈天蓝的瞳仁。那里面,清清楚楚倒映出我纤瘦、单薄的身形。仿佛被那汪清泉包容着,宠溺着,一生一世……
    祈然蹙眉看着我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色,缓缓抬起手……
    我……抿了抿唇,正待说话,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一道熟悉却虚弱的声线生生插入我们之间:“少主,可以让我……跟小若姑娘单独说句话吗?”
    我一震,退开一步,祈然的手也僵硬地收了回去。
    我低着头,听到师父的叹息声,脚步声,还有……门开合的声音。
    “咳咳……你过来坐吧。小环,倒水。”
    “是,小姐。”从屋里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丫鬟。
    我忙笑笑,示意不用,在她床前坐了下来,她咳地很厉害,脸色还有些不健康的红。她患的应该只是普通的肺炎吧?按理来说,祈然……不可能治不好啊!唉,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蓝莹若费力地撑起孱弱的身子,我忙上前帮她垫好枕垫,只听她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无奈地笑笑:“我姓水。”
    “水……?”蓝莹若楞了半晌,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到流出眼泪,笑到声声咳嗽,“真是个……好姓氏啊!”   
    我叹了口气,觉得当真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淡淡道:“蓝家,还有汀国都已经灭亡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蓝莹若猛地直起身子,震惊地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露出一个苦笑,心中千万般的滋味,却还是凝神回答:“半年前,卫聆风……也就是祁国的皇上,发兵汀国,三个月后,原汀国灭亡,改名……邺城。”
    “那么,我……我家人呢?”
    “你姐姐蓝莹玉,嫁给了钥国的太子傅君漠,其他人,应该都还安好。除了……”
    蓝莹若大声催促:“除了谁?!咳咳……你快说啊!”
    我勉强咧了咧嘴:“蓝君清,被卫聆风处死了。”
    “我爹?!”蓝莹若猛地抓住我衣服,尖声叫道,“你说我爹死了?!”
    我点点头,忽略胸口被牵扯到的痛,淡淡道:“是的。”
    蓝莹若仿佛全身力气全被抽光了一般,缓缓松开了手,躺倒在床上,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中一滴滴落下。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虽然我觉得蓝君清根本不配做她父亲,虽然……我对蓝君清的死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愧疚,可是,对于蓝莹若,我……
    “你为什么不救他?”
    “啊?”我猛地回过神,看到她空洞悲凉的眼神,心里堵堵的,凉得发慌,“我……不想救他,也救不了他。”   
    蓝莹若的目光还是没落在我身上,低低垂着,嘴角溢出一丝极度凄惨的冷笑:“我听白丞相说,蓝莹若,不!水姑娘这一年,宠冠祁国后宫,却无法从祁王手中救下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人。哈哈……咳咳……咳咳……”
    蓝莹若仿佛要生生将血淋淋的心咳出来摆在我面前一般,嘴角慢慢溢出血丝。
    我心中一惊,慌忙扶住她,从怀中取出银针,轻轻扎入她肩井穴。
    半晌之后,她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淡漠地将我推开:“谢谢!”
    “你的病……”再不治,就要变成肺癌了。
    “水姑娘,你知道,在你顶着我的名成为皇后,受尽宠爱的时候,我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我又是一叹,扶她躺好,轻轻摇了摇头。
    “开始的时候,我被凌衍那个畜生卖到了妓院,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了,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这个病,就是当时落下的。”
    “后来,有个姓木的男子接走了我,说是……会让我过最好最富裕的生活,会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来疼我爱我。我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可是……”
    蓝莹若忽然露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脸上的刀疤扭在了一块,让人看着忍不住心酸。
    “我的确遇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有谁会正眼瞧上一眼?”   
    我站起身来,淡淡道:“要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手上忽然有冰凉粘腻的触感,身体被一股不大,却坚决地力道扯了回去。
    蓝莹若睁大了那双泛着琥珀色光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双瞳仁中有希冀,有乞求,还有许多我不想去深究的复杂感情。
    “水姑娘,身份,皇后的地位,我都可以让给你;甚至爹的死,我也不跟你计较。可是,我求求你,求求你把少主还给我,好不好?”
    “现在,除了他,根本没有人愿意正眼瞧我一下。也只有他,还会认真地看着我的脸,温柔细心的照顾我。你……你是皇后,祁王那么宠爱你,你根本就不需要来跟我抢少主的爱。我求求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扶她躺好,又扯下她拽住我的小手,最后长叹了一口,吐出两个字:“不——好。”便再没有回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吱哑”一声,门关了起来。蓝莹若犹带血丝和泪痕的嘴角缓缓勾了起来,吐出口的声音一如她唇角的笑容,冰冷、诡异:“蓝家……汀国……少主……算什么东西,哼——”
    “怎么样?”她的头忽然轻轻仰了个弧度,对垂首立在她身旁的丫鬟微笑道,“愿意跟我合作了吗?尹国——七公主。”--------------------------------------------------------------------------------
潇然梦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十六章 再遇
    我身心俱疲,本来这两天就没睡好,再加上胸口的伤,身边的事,如今这脑袋象搅了团热糨糊一般,直折腾地我全身都酸软无力。
    我推开自己房门前的瞬间,顿了顿,房里有人?
    随着身体的慢慢恢复,内力和灵觉多少有些回来了。我叹了口气,推门进去,走到里间,不禁一楞,“蓝烟”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她看着我柔雅一笑:“你不用再装了,我知道是你。……水冰依。”
    我扯了扯嘴角,在她对面坐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蓝烟笑笑,笑容有些苦涩,“其实,你的容貌、声音都变了,我本来也认不出你来。只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除了水冰依,没有人能让现在的少主……如此对待。”
    我取过茶杯,倒了杯水,灌进嘴里,见蓝烟有些怪异地看着我。我这才醒起自己忘了待客之道,不由尴尬一笑,倒了杯水给她。
    蓝烟叹了口气,接过茶杯,动作温柔雅致地轻抿了一口:“我真的……不!是我们都没想到,那天你被木离风一刀刺穿身体,又掉入血池,竟然还能奇迹般地复活。”
    木离风?原来那天杀我的人叫木离风吗?好象……也是冰凌的四大丞相之一。
    “我今天来……”蓝烟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竟然缓缓跪了下去,“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我有些惊诧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愕然道:“什么事?”是什么事竟然会让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下跪,害我一时都忘了要扶她起来。
    “当初让你离开少主,是我的错。我实在是低估了少主对你的感情,以至于把少主逼上了绝境。”蓝烟垂下头,绝美的脸上滑过一道泪痕,凄美而晶莹,“如今,我求求你,把少主变回以前的样子。我……”   
    “蓝烟,”我手撑在桌沿,缓缓站了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祈然就是祈然啊!”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在这个旋涡中翻腾了这么久,现在的少主有多可怕,他……在你没出现以前,除了步杀,他不把任何人的生命放在眼里。身边的人,能利用的,他就留下;不能利用的,他弃若敝履;有一点威胁的,他就毫不在意地除掉。”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挣扎,还会犹豫,可是慢慢的,他杀人时,眼中连最后一点温度也没有了,仿佛在他手中流失掉的,不是一个生命,而只是……一具木偶。”
    “水姑娘,你不要以为少主对着你时温柔、呵护,他就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少主了。不!他绝不是我爱的那个少主,他……是个魔鬼……他真的是个魔鬼!……啊!你——”
    我手中举着空空的茶杯,看着满脸水痕,一身狼狈的蓝烟,冷冷道:“清醒了吗?”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错愕扭曲的蓝烟,语调平静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蓝烟,善良的也好,残酷的也罢,那个人都是祈然,是我……深爱的人。所以,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根本就不了解……”蓝烟颓然坐倒在地上,声音哽咽哭泣,“你以为我不爱少主吗?我的爱绝不比你少,可是……如今的他只会让人恐惧和害怕。以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少主,再也……再也回不来了……少主他……是因为你的死才变成今天这样的,你也有责任,求求你把他变回……”
    “你说够了没有!”我狠狠地打断他,“蓝大小姐,请你搞清楚了!在他是你心目中那个温柔的少主,或是……残忍的魔鬼以前,那个人……他首先是祈然!萧祈然!”
    “不管变成什么样,不管他……潜藏着什么样的本性,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我……会为他变得不快乐而难过,会为他失去了往日的善良而悲伤,会为他遮住了我的眼睛而生气,会希望他变得快乐、不再残忍。可是……我绝对、绝对不会去否认他任何一面的存在。”
    “蓝烟,你……真的爱过他吗?只是单纯的……爱过萧祈然这个人吗?”
    你的爱……甚至及不上白胜衣的执念。
    我擦过已经变得呆若木鸡的蓝烟身边,狠狠扯开门。淡淡的幽谷清香扑鼻而来,我望着外间颀长而立的身形,一时脑袋如被抽空般楞在原地,心跳都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
    我嘴角扯了扯,面对祈然绝世的容颜,看不出喜怒的表情,竟扬起……一抹冷笑。
    我知道这些不是刻意的安排!可我还是想笑,这算……什么?小说的经典俗套吗?我刚刚是不是做了一场……催人泪下、感人肺腑的真情告白?
    我收起冷笑,面无表情地擦过他身边,迅速往外掠去。
    手腕一紧,身体被猛地扯了回去,落入一个温暖清香的怀抱。
    祈然紧紧收拢双手,在我耳边吐息:“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推开我?”
    “你只听到了这句话吗?”我停止了挣扎,只觉心里又一阵翻胃般的堵涩,开口的声音又冷又硬:“祈然,这些事,每一件,每一件,你就非要我从别人口里听到吗?”
    “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祈然的手越收越紧,语气也开始暴躁起来,“你只要……象从前一样,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祈然,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蓝烟还在屋里,恐怕听到祈然的声音已经被吓呆了吧。   
    我望望环在腰侧不松反紧的双手,淡淡道:“如果不想我再次动用内力的话,就请……少主,放手。”   
    “嘎嘎”的骨节摩擦声响在耳侧,我能感觉到祈然全身的僵硬和怒火,但他的手还是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放开了我。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顿了顿,手扶在门把上,淡淡开口,心中只觉悲凉而萧索:“当初,醒来的那一刻,没有回头去找你们,是我今生所犯……最大的错。”
    “祈然,真的……对不起。虽然只有一年,可是,你也好,步杀也好,我们……都回不去从前了。”   
    我打开门,一步步走出房间,走入阳光下,又将门轻轻带上。
    我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祈然脸上的悲伤、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祈然,以前的那个梦,已经结束了。如果,你还无法想通这一点;如果,你还不能正视如今的自己;如果……你只想将我绑在身边怀念过去,那么,我们就真的……只能错过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真正理解蓝烟说的那些话,也没有意识到如今的祈然,究竟……有多……出乎我意料。直到……紫萱捧着……,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天。]   
    我打开窗户,阳光带着烤面包的香味,洒进屋里,落在我脸上,衣服上。
    “天气真好。”我伸了个懒腰,快乐地发现身上的伤终于好全了,当下便做了个决定——出宫去走走。   
    要出去走,没钱自然不行,我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终于悻悻地发现,虽然冰凌是天下第一富有的国家,可是这个房里,却连一两碎银都没有。
    无奈之下,我只好用手帕包了几件金银首饰,又换上一身轻便的男装,独自出发。
    走到皇宫大门的时候,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对不起,这位公子。没有文丞相的手谕,谁也不得擅自进出皇宫。”
    无奈之下,我又开回去找文若彬。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怎么,你要离家出走?”
    我一脸有气无力,凉凉道:“是又怎么样?你到底给不给?”再这么折腾来,回复去的,天都黑了,我还出去玩什么啊?
    “小若开口了我敢不给吗?”文若彬随手把一张盖了印的纸递给我,笑得一脸欠扁,“不过,到时少主要砍我脑袋的当口,你可千万要记得给我求情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抽过纸,往宫门方向走去。一想到许久未见的海阔天空,我的脸上不由挂起了淡淡的微笑。   
    眼前忽然暗了暗,一股清谷幽香扑鼻而来,我心里紧了紧,抬头果然看到祈然由惊讶转为震怒的脸。   
    “你要离开?!”祈然一把抽走我手上的纸,捏了个粉碎,眼里充斥的全是若隐若现的恐惧和几近失控的怒火,“你要离开我?!”
    我颓然地看着那些几乎变成粉末,飞扬在空中的纸屑,心里的挫败感简直到达了极点。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你管理的这个国家。”冷静、冷静!我拼命深吸了一口气,本来这场冷战就已经持续地够久了,我可不想再雪上加霜。
    暴戾、不协调的呼吸慢慢消失。空气中静静地,流淌着久违的,安逸、平和的气息。
    手上忽然有温润清凉的感觉,然后一紧,祈然拉着我便往前走。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两旁的侍卫恭敬地向他鞠躬行礼,一脸的崇拜和激动。
    可惜的是,祈然,他们的少主,却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看得我越加郁卒。这算什么?差别待遇吗?。   
    “祈然,去哪?”我挣扎了一下,可惜挣不脱。
    祈然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停下脚步,淡淡道:“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吗?我带你去。”
    路上来往的人目光怪异地看了过来,我忽然醒起自己还穿着男装,脸上不由红了起来:“祈……祈然,要不……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本来穿男装,也是因为只有一个人出去逛,方便一点。
    祈然抬头淡淡扫了路人一眼,绝世的容颜和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根本无法逼视,几乎只能痴楞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皱了皱眉,把我拉前几步:“管他们做什么?”腰间一紧,他索性光明正大地揽住我继续往前走。   
    我有些发愣,脸上却忍不住泛起浅笑,喃喃道:“不知道这年头流不流行男宠……”可惜终究脸皮还是不够厚,我无视祈然微愠的目光,伸手打散了头上的男子发髻。
    就算是掩耳盗铃,也……聊胜于无啊!我可不想好好的一个约会日,从头到尾被人盯着瞧,咳咳……算是……约会吧?
   
    一路无语,实在是这场冷战持续地太久,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在这么亲密的举动下应该说些什么,来缓和这诡异的气氛。
    不过,到了街上,这些郁闷的想法便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原因是,这个沧雪国实在太繁华、太和平了。   
    今天,看上去象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奇怪的是,这里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满足、幸福的笑容。不管是熟悉的,还是点头之交的人,遇到了,都会礼貌地打个招呼,互问安好。   
    街上的人,发色肤系口音各有不同,却不象其他国家一般,凭着这些区分贵贱。人人都在忙碌,人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没有明显的压榨,没有悬殊的贫富差异,若非国家太小(比一个大国善于治理),这简直就是古代理想的太平圣世。
    有其他国家的游人百姓路过,总会受到本地人热心地招呼和款待。看他们的举止、神情,不卑不亢,却热情地恰倒好处。介绍起本国的国情和生活时,更是满满地,身为依国人的骄傲和庆幸。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平和幸福,仿佛能感染大街上的每个人。一直微微拧起的眉头在无意识间舒展开来,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的喜悦从心底慢慢升起。
    “祈然,这是一个很好的国家呢!”我抬起头看向他如玉般俊秀地容颜,由衷地微笑。
    祈然低头看着我,眼神柔和而……黯然:“你喜欢就好。”
    胸口有轻微的扯痛,也是为了建立这样的国家,他才不得不变得残酷,甚至……被人称为魔鬼吗?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们那个世界,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祈然,你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你的降世,你的苦难,甚至你的改变,也许都注定了,要为这个……喧嚣了千百年的乱世,画上一个休止符。”
    祈然怔怔地看着我,许是……有些惊诧,一时回不过神来。湛蓝的双眸,从沉静到缓缓波荡。它们不象我初见时,清澈如一汪秋水;却也不若再遇时,映不入世间万物。
    我想,这就……足够了。
    祈然的手紧了紧,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可疑地红晕一闪即逝,他垂下头,长发遮住了眼,下巴在我发间轻磕了一下。忽然风牛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不许离开我!”
    叹气!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了?”
   
    逛了半日,肚子有些饿了,正待叫祈然去吃饭,忽然瞥见一个很精致的连指手环。
    心慧的右手,由于筋脉断裂而有些变形,虽然不细看是注意不到的,可是右手手腕还是比左手小了将近一毫米的半径。如果把这个套上……
    我歪头看了半晌,又想到祈然答应过要帮她“做手术”,还是之后再说吧,或者……应该叫文若彬来买?   
    算了。我撇撇嘴:“祈然,我们去前面坐下,吃点东西吧。”说完,便兴冲冲地往离我们最近的酒家赶去。   
    下午要不要试试疯狂购物呢,好久没看到祈然和步杀两手抱满东西,一脸无奈和强装冷漠(请把表情对号入座)的样子了。想着,脸上不可抑制地泛起层层恶质的笑容……
    “啊——”还没得意上多久,眼前猛地一黑,便已撞上了某堵“墙”,“好痛……”
    街上实在太热闹,这一路上也不是第一次撞到人了,不过前几次都有祈然在关键时刻,一把拽回我,这次,却是撞了个实打实。
    我踉跄地挨着人群退开两步,皱眉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和鼻尖,一脸抱歉地抬头:“对不起,我……————”顿顿,死机中……对面是三个同样呈石化状态的……
    “冰……依……”人流还是在我面前川息着,他的声音却仿佛将这一切都停止了,静静地,浅浅地,带着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和磁性,流淌、萦绕在我的耳畔、身旁……
    他跨出一步,俊秀贵气的脸上是淡淡的温柔和欣喜,脚步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地穿过人群,走向我……   
   
    “这位公子,请问想买什么?”摆摊的老妇一边摆放着东西,一边热情地招呼。
    祈然看了眼,已经莽莽撞撞挤往前方的少女忍不住头疼地皱了皱眉,淡淡道:“这根链子,包起来。快点。”   
    “好勒!”老妇吆喝了一声,迅速把装好的链子递到祈然手里,“您收……——”
    祈然没有去管因为看到他而暂时呈呆滞状的老妇,只是望了眼手中的锦盒,脸上露出淡淡的如婴孩般纯净的笑容,双眸轻浅而天蓝,转身去追前面的身影。
    脚步,猛地顿住。祈然怔怔地望着前方,在拥挤的人群中若隐若现,被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少女,和将她抱住的男子。
    杀气,缭绕,紧紧克制在他周身。天蓝的双眸,渐渐转深,转冷,映着掉落在地,几不成形的手链,仿佛被漫天冰雪覆盖的荒芜天空,绝心……绝情。